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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头的王师远去了

2023-03-18辛恒卫

金秋 2023年24期
关键词:王师推子一毛钱

◎文/辛恒卫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刚记事。在秦岭深处镇安西口集镇的大街上,游走的手艺人络绎不绝,磨剪子磨刀的,补锅的,打帘子的,收破烂的……各行各业的行人应有尽有,接踵而至。每天,街道上的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这其中就有受人欢迎的理发匠王师傅。镇安当地人常把手艺人简称为两个字,理发匠姓王,自然就称“王师”了。

王师为啥受人欢迎?主要是因为他的手艺特别好,什么奇形怪状的脑袋壳儿,到了他手里都能给收拾出个人样来。

摆好凳子,先让客人落座,然后在客人脖子上围好布单……穿戴整齐、干净利索的王师准备好了家伙事儿,就开始征求客人的意见:“留长点、短点?理平头、分头?还是想要个啥发型?”

王师面带微笑,和颜悦色,和客人一边聊天一边干活,不一会儿工夫,头发就理好了。他递给客人一面镜子让其观看理后的效果。呵,还别说,蓬头垢面的野小子经他那么一收拾,立马变成了精神抖擞的帅小伙。

别的理发匠隔三差五也来集镇大街上觅活,“理发了,理发了”,不绝于耳的喊叫声回荡整个街道,可前去理发的人却寥寥无几。一是不熟悉,对他们的手艺不放心;二是那些理发匠死眉瞪眼,光知道干活不爱说话,没有王师做生意时的那种活泛劲和亲近感。

王师不但手艺好,服务还热情,态度尤其温和。街上的老头儿、老太太、孩子、姑娘、小媳妇,他都能随便聊上几句,就像相处了好多年的老邻居,嘘寒问暖唠家常,让大家伙心里感觉热乎乎的。

半大不小的学生来理发,王师搭话:“上几年级了?学习不错吧,一看你就是聪明孩子。”“兄弟,今个儿咋没上班?你是坐办公室的干部吧?瞧这细皮嫩肉,肯定不是吃苦受累的人。”他和中青年顾客如是道。

王师逢人面带三分笑,见啥人说啥话,会挑人爱听的说。他嘴上虽说着,手下却干着,和气生财是他游走江湖练就的真本事。我和几个秃小子即使不理发,但只要瞧见王师来了,也会围在那看热闹。王师木箱子里的理发毛刷、推子、锃亮的剪子,时常会被我们拿到手里把玩一会,他也不会在意。

我自幼就不爱理发,为啥呢?理怕了!

那年月,家家户户生活困难,即使是两三毛钱的理发钱,有的人也不愿意花,因为大家伙每天把日头从东背到西,也才能挣得五分钱。头发实在需要修剪,大多是找会理发的邻居、同事、亲戚和朋友帮忙。所以,长到十几岁,我压根都没进过理发店。

当然,理发店正规,环境卫生,设施齐全,师傅们的手艺也过硬。可是,去理发店花的钱要比在走街串巷的理发师傅那贵一两倍,除非是经济条件好又讲究体面的成年人,一般人家理发都喜欢找王师那样的理发师傅。

话说回来,街上的理发匠们不常来,找别人帮忙理发又麻烦,住在同村且离我家不远的姑父索性买了一把理发推子,想在我的头上练手艺。姑父给我理发当然不要钱,反而得给我钱。

“别跑,别跑!理完了头,给你一毛钱买糖吃。”姑父一手拿着推子,一手晃着手里的钞票。一毛钱,对我来说可是巨大的诱惑,那会能买四根冰棍、十块水果糖。我虽然心里极不情愿让姑父练手,但为了那一毛钱,只得硬着头皮乖乖地坐下来。

冰凉的推子在脖子上一蹭,激得我打一冷战。姑父按住我的脑袋,手里的推子时不时夹住头发,疼得我嗷嗷乱叫,如坐针毡。姑父不仅理发的手艺不行,理发的家伙事儿也不好使。他给我理一次发,我就受一回罪,如同经受一场磨难。

拧螺丝,点机油,姑父收拾好理发推子,反复操作多次,才能剪下一小撮头发来。那哪是理发?简直就是薅毛!好不容易忍受完他的折磨,照镜子一看,头顶上弄得坑坑洼洼,仿佛狗舔了磨盘似的。至于发型,十有八九都是那种土里土气的“尿桶盖儿头”。

和姑父相比,人家王师那才叫理发,那才叫舒坦。小喷壶将头发洇湿,前后梳理整齐,又是推子,又是剪子,一阵忙活。最后在脖子上抹上爽身粉,用手巾一擦,身上一点头发茬都没有。我在心里不禁感慨:难怪王师在街头一吆喝,就能召唤来那么多大大小小的脑瓜壳儿。

……

王师在集镇大街上剪了十多年头发,不知道是年岁大了,还是出于别的啥原因,后来他消失得无影无踪。从那以后,“理发了,理发了”的吆喝声也只能在记忆深处寻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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