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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帕斯捷尔纳克的创作特色

2023-03-17刘舒文

参花·青春文学 2023年3期
关键词:帕斯捷尔纳克威尔斯绘画

《柳威尔斯的童年》是帕斯捷尔纳克最具代表性的中篇小说,文章描写了叶尼娅的个性形成和思想变化的过程。作品中没有对主人公童年经历的具体叙述,也没有同一般小说那样沿着时间顺序逐一再现她的见闻,而是将叶尼娅精神心理的成长变化作为情节发展的主线,诉说她的童年。在帕斯捷尔纳克的艺术世界中,所有元素都是艺术的一部分。本文从三个方面,即音乐之声、绘画之彩和物我合一之美三个方面,探索帕斯捷尔纳克的创作特色,审视其文学艺术价值。

一、音乐之声

音乐、绘画与文学交织,不仅使帕斯捷尔纳克的文学作品拥有音乐般的优美、灵动,同时兼具绘画艺术所能呈现出的一幅幅色彩斑斓、观感极强的美丽景象。[1]

(一)帕氏文学创作与音乐的渊源

帕斯捷尔纳克家庭的艺术氛围十分浓厚,他的父亲列昂尼德·帕斯捷尔纳克是一位画家,与列维坦、谢洛夫等画家交情甚笃。甚至曾经为托尔斯泰的小说《复活》配过插图;母亲考夫曼也是一位艺术素养极高的杰出钢琴家,师从著名音乐家鲁宾斯坦。[2]有双亲的言传身教,帕斯捷尔纳克对音乐的兴趣越发浓厚,音乐修为日益提高。成年后,他与音乐也从未有过片刻分离,他开始时常参加音乐聚会,结识了勃留索夫、别雷、勃洛克等人。

音乐和文学都是人类艺术璀璨星云中的两颗耀眼星辰。两者既有着自己独特的品性,又紧密相连。在《安全保护证》中,帕斯捷尔纳克谈及自己的文学创作生涯与音乐的关系时表示,音乐是自己文学创作的缪斯,是文学创作的引路人。帕斯捷尔纳克在《安全保护证》中明确表示“人世间我最喜欢的是音乐,音乐领域我最爱的是斯克里亚宾”。[3]他自童年起就对音乐有着十分浓厚的兴趣。他也曾努力学习过音乐,遗憾的是他没有绝对听觉,就是说,“不具有听辨随意取来的音的准确高度的才能”,不得不放弃他心中“最珍贵的东西”。[4]正是因为这种遗憾,才有了后来帕氏在创作中将音乐和文学的糅合,其对音乐的情愫渗透在他的文学创造中。[5]

(二)才能再现,音乐在场

帕氏小说中的音乐性通过帕斯捷尔纳克的音乐感觉表现了出来,“人的音乐才能包括音乐听觉和音乐感觉,音乐听觉主要涉及听的知觉能力,音乐感觉主要涉及人对音乐的心理体验”,[6]即使帕斯捷尔纳克缺少绝对音乐听觉,但凭借他出众的音乐感觉,能够将周围事物、环境发出的声音结合乐声作出传神的转述,如“地板上满是已经变干的浅色的胡乱画痕,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在墙那边的某个地方,来回飘荡着好像被床单紧紧包裹住的沉闷的擀压声”“走廊里回荡的喧哗声,犹如寒冷而清澈的山泉汩汩而出”“几块劈柴掉下来,带着轻微的声音落到草皮上。这成了一种信号,就像守夜人敲击的梆子声”“琴声比蚊虫更低地坠向地面,在尚未沾上尘土时就比蚊虫更优雅、更轻盈的飞回高空”。①地板上的胡乱画痕发出的嘎吱声响、山泉涌出的汩汩声模仿走廊回荡的喧哗声、木柴掉落的声音暗喻守夜人敲击的梆子声。帕斯捷尔纳克在制造“音乐美”的手段上非常考究,他让音乐和文学两者在遵循艺术美的原则上,运用具象化、模仿、比喻等表现手法,使文字迸发出音乐之声。

帕斯捷尔纳克把对音乐独一无二的偏爱缝合进自己的文学创作之中。小说中音乐美的实现依靠两个方面:一是帕斯捷尔纳克的音乐才能,能够精确捕捉到现实世界的声音。二是帕斯捷尔纳克善于运用音乐元素中的声响词,将文字化身为音乐的变形,达到一种音乐在场的效果,使帕斯捷尔纳克的作品优美、灵动。[7]

二、绘画之彩

语言的绘画性,也即绘画对使用语言所带来的启示。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模仿绘画塑造人物、描摹景象的手段,如刻意描写事物的颜色,加强语言的色彩性;二是作家对绘画精髓进行深度抽象,使作品语言本身不再过于追求色彩表现、场景刻画,而转向追求绘画的含蓄凝练性、代表性和隐喻性,将这一宗旨贯穿于作品创作始终。[8]

(一)语言绘画性的直接表现

模仿绘画塑造人物、描摹景象的手段,如在文学创作过程中,刻意描写事物的颜色,加强语言的色彩性,使平淡苍白的文字叙述转换成丰富多彩的文字图景。着重强调增添语言色彩性后所产生的语言色彩冲击,这就是语言绘画性的直接表现。在《柳威尔斯的童年》中,帕斯捷尔纳克写道:“横梁上方低垂的赤柳浓密如墨,摇曳不定。杯子里的茶是红色的。翻袖口和纸牌是黄色的,呢绒桌布是绿色的。”②运用各种鲜明的色彩,塑造出可视性极强的画面,和开头处描写的“她的儿童间里的一张白色母熊皮,就像是凋落的大菊花”③形成鲜明对比,暗含着柳威尔斯的童年由灰暗逐渐变得明朗有生机。“浮云稀疏而灰暗,就像有些脱毛的毯子。白昼像冒着热气的牛栏里的小牛,把自己的脏脸撞到玻璃上。这不就是春天了吗?然而从正午起,空气被瓦灰色的寒冷像桶箍一样捆上了,天幕收拢、低垂,可以听到白云带着呼哧声的喘息;飞逝的时间就像要急急地奔向冬天的黄昏、奔向北方一樣,从树上揪下最后一片叶子,修剪着草坪,劈开缝隙,划破地表。”④其中,“灰暗”的浮云、像小牛般莽撞的白昼,以及一系列时间飞逝的动作,传神地刻画出春天向人们扑面而来的急匆匆的场景。帕斯捷尔纳克的创作具有高度的绘画性,在写作时自动代入画家的笔触,无论是写景状物,还是描摹人物,都能将色彩和语言高度融合,呈现出一个个极具视觉效果的场景,画面感十足,对烘托气氛、情节发展添上了不可或缺的一笔。

(二)语言绘画性的间接表现

正如奥·沃伦在《文学理论》中指出的“视觉的意象是一种感觉或者说知觉,但它也‘代表了、暗示了某种不可见的东西、某种‘内在的东西。它同时可以是某种事物的呈现和再现。意象可以作为一种‘描述存在,或者也可以作为一种隐喻存在”。[9]帕斯捷尔纳克的小说同绘画高度概括性的联系是隐性的,还需要结合意象这个桥梁加以分析才能得以揭示。文学绘画性的隐性表达通常也伴随着显性表达。在《柳威尔斯的童年》中:“她一连两个星期发烧,为了发汗,身上被密密地撒满了令人难受的红辣椒粉,辣椒粉灼得她闭上了眼睛,合上了嘴唇。高烧后出的大汗使她难以忍受,难看的肥胖感和被咬伤感彼此交织。仿佛有一团燃烧着她的火焰,像夏日的黄蜂那样刺入她的身体。黄蜂那细细的、带茸毛的毒刺似乎还留在她身上,她不止一次想用各种方法把它拔出来,忽而从浅紫色的颧骨中,忽而从被衬衫过着的发烫的肩部,忽而从任何一个位置拔出毒刺来。”⑤夏日黄蜂作为一种意象,使痛感具象化,女主人公叶尼娅的痛感被物化,审美感观增强。“这些古树枝丫交错,有雷雨时呈淡紫色,树干上覆盖着灰白色的苔藓,使人能清楚地看到通往邻家花园另一边的那条荒凉的、人迹罕至的小径。那里曾经生有黄色的金合欢,如今灌木丛都已枯萎、蜷缩和凋亡。”⑥“淡紫色”“灰白色”“黄色”“金合欢”,视觉观感强烈,选用有冲击性的色彩,准确地再现现实生活图画,带给读者无限的审美舒适感。

消除音乐绘画与语言之间的壁垒,形成诗意的创作风格,是铸就帕斯捷尔纳克创造风格的重要因素。不论任何形式的艺术,在作家那里都具有同样的感召力,对于帕斯捷尔纳克而言,音乐、绘画、语言都是同源之水,被他同等的理解和接受,他将旁人看来不同领域的艺术,杂糅进自己的文学创作中,形成自己独特的创作风格,音乐、绘画、语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都统一成帕氏艺术语言。[10]

三、物我合一之美

诗人米哈伊尔·库兹明曾对《柳威尔斯的童年》产生过这样的感受:它“是最意味深长且纯真的俄罗斯散文”。这种“最意味深长”主要指小说主人公不为人知的内心世界,还有现实生活中各种看似平凡无奇的现象与叶尼娅极具诗意的精神生活巧妙地糅合成一个整体。[11]

(一)物质现象与精神世界融合

小说中的父亲经常外出,而母亲与孩子们并不亲近,“母亲犹如一股亲近的电流,常常以其易怒和固执使家中充满一种甜蜜的难堪”,这使叶尼娅家中少了份生机勃勃,“寂静的北方的白昼透过窗帘飘然而至。它没有笑容。橡木碗橱已然显得苍老。银餐具沉甸甸地、严谨有序地堆放着”,⑦白昼的到来并没有带来光明,带来的却是没有笑容的忧郁,碗橱苍老,连餐具都透露着严谨,足以见得在叶尼娅的心中,这个家不是温暖和谐的存在,相反处处体现着冷漠和疏离。“如果是在永远清醒的状态中,日常生活的诸多因素便愚钝地、酸溜溜地、枯燥地落入开始结果的心灵中。这些因素沉落到心底,实在、凝滞而冷硬,就像处于休眠状态的锡制的汤匙。在那儿,在心底,这锡制品开始熔化,而后合成块,其中滴入了许多缠磨人的念头。”此时叶尼娅马上就要上中学,她对生活的理解又加深了一层,“死亡的意识”第一次出现。她开始有了复杂的情感。“从幽暗的花园里伸出的这条僻静的小路,仿佛由此岸通往彼岸,发出如同在梦中所见的光来,这光线十分耀眼,小心翼翼,无声无息,好像太阳在那里戴上了眼镜,在一片野草中搜寻”,小女孩对未知的好奇无比热烈,因此一条僻静小路才能散发出像太阳戴眼镜搜寻东西一样的光芒。物质生活中看似普通的事物都被叶尼娅内化,构成了属于她自己的诗意世界:“柞木餐橱看上去像白发苍苍的老人……餐桌的桌布上方移动着英国教师那双用薰衣草浸液浸洗得干干净净的手。”⑧普普通通的照明灯,在叶尼婭的眼中也扮演着多重角色,心境不同,照明灯的渲染效果也不同:“照明灯只能烘托出晚间氛围的空旷。这些灯不亮,但却像坏了的果实那样因浑浊或透明的积水而从内部膨胀,胀得就像鼓起来的帽子……照明灯又像冬季里那样,在家里和柳威尔斯一家人亲近起来——热情、亲切而诚恳”。⑨叶尼娅的精神世界逐渐具象化,使现实生活中的物质现象趁机穿越精神与物质的隔膜,与叶尼娅的精神世界重叠交织。

(二)人与大自然彼此融合

叶尼娅构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当叶尼娅心情不好的时候是“阴郁而不安的早晨到来了”,而当她心情很好的时候是“温暖而阳光明媚的四月天……整整一天,太阳令人陶醉地不落下去、让人久久沉迷于其中的整个白昼,存在于各个房间的中央和角落……稠李眯缝着眼睛,贪婪而不可遏制地梳妆打扮,含笑怒放;金银花洗得干干净净,兴奋得喘不过气来”。⑩稠李打扮、金银花兴奋,以自然界中的事物反衬自己的内心世界。当叶尼娅内心开始成长时,“在乌拉尔艰难酝酿的、病恹恹的春天,随后便大范围地、蓬勃地破土而出,似乎只在一夜之间,就蓬勃而范围广阔地如期蔓延开来”,?女主人公叶尼娅的心理、生理变化过程与季节的变化相联系,使前者渗透到后者之中,以季节的变化来暗喻叶尼娅的飞速成长。女主人公生活地点的变化,可以看作是其从童年到少年时期的跨越,比如叶尼娅的童年是在彼尔姆度过的,而当她跨过乌拉尔山时,“她看到的东西难以描述。他们的火车向蛇一样蜿蜒驶入的喧哗的榛树林,变成了海洋,变成了世界,甚至可以说变成了一切……叶尼娅抱怨令人烦闷、尘土飞扬的欧洲,抱怨他费力地拖延着奇观的出现。当一件类似于墓碑的东西,好像呼应谢廖沙的一声尖叫,侧面朝向他们,从窗边一闪而过,带着人们久久等待的童话般的名称,穿越前后紧挨着的赤杨树,转眼即逝,她一下子就慌神了!在这一瞬间,无数脑袋像是商量好似的,一起从不同等级的车厢窗口挤出来,正在下坡的、携带着遮天盖地的灰尘的列车,顿时变得活跃起来”,?新的生活在猝不及防中就这么开始了,她迈入了少年时代。

小说的物我合一之美通过两个方面体现,一是现实生活中的所有物质现象与叶尼娅的精神世界在小说中彼此融合;二是人与大自然之间的彼此融合也体现在描写之中,叶尼娅的心情变换以及成长过程与自然紧密结合。[12]

四、结语

《柳威尔斯的童年》是帕斯捷尔纳克中篇小说中的翘楚,凸显出了帕斯捷尔纳克鲜明的创作风格,即音乐、绘画交织在小说的创作之中,物我同一的思想贯穿始终,拥有独特艺术魅力和哲学厚重感。帕氏以声情画意的笔触在小说语言中展现出音乐、绘画之美,他关注生活的视角,通过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的联合、人与自然的互动来展现物我合一之美,架构了属于帕斯捷尔纳克的美学世界。

注释: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俄罗斯]鲍里斯·帕斯捷尔纳克:《最初的体验》帕斯捷尔纳克中短篇小说集,汪介之,等译,译林出版社,2014年版,第201-256页。

参考文献:

[1][3][6][7][8][10]王尉锦.帕斯捷尔纳克的艺术观[J].林区教学,2013(01):68-69.

[2][5]王永,李心仪.音乐在场——论帕斯捷尔纳克抒情诗的音乐性[J].俄罗斯文艺,2022(01):

28-37.

[4]王彦秋.琴键的舞蹈——帕斯捷尔纳克诗歌创作的声形美[J].俄罗斯文艺,2006(04):26-30.

[9][美]雷·韦勒克,奥·沃伦,著.文学理论[M].刘象愚,邢培明,陈圣生,李哲明,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4:202-203.

[11]汪介之.诗人的散文:帕斯捷尔纳克的中短篇小说[J].俄罗斯文艺,2014(01):37-45.

[12]张纪.少女眼中的世界——透视帕斯捷尔纳克的《柳威尔斯的童年》[J].名作欣赏,2008(06):25-127.

(作者简介:刘舒文,女,硕士研究生,辽宁大学,研究方向:俄罗斯文学)

(责任编辑 刘月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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