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智得的诗

瓦窑

站在一座窑面前

它深藏不露

等待來人轻声召唤

我曾不止一次来到月记窑

吟风颂月，看窑火

如何在玉盘上烙下胎记

看一座窑，如何向着山坡

舞动雄风

我希望它们静坐下来

相看两不厌

以火焰煮沸流水

掏出一枚白月亮

一块灰瓦片

透过玻璃，便可光照内心

推开一扇友善的小门

探访瓦窑，在月色恍惚中

仰望不规则的天空

空杯子

此时，天空是倒扣的杯子

以瓷土为躯，以胎釉为裳

经窑火三天三夜

煅烧，坐化

它装着空空的风

曾静静躺在方盒里

深陷旧时的梦

曾站在书桌上，熟读每一个

走过它面前的事物

这个夏天，空杯子

戴斗笠，打赤膊

行走在脚手架上

风一吹

就可能破碎成另一个模样

它的空，倒垂而立

打湿了整个海面

山村春晨

忍不住与水对话，开口

升腾为雾涛或是云海

为人间山水，披上一件袍子

在大山下

低于天空，又高于屋檐

人声寂静，万物自由生长

云舒云卷，有迹可循的心情

像一双翅膀，从最近

把一片风景向辽阔延展

你可看见

有一阵来自远方的飞翔

把风一样的你，安放在

锦绣般的天地

看苍茫大地

在云烟散后，窥见

邻家

小屋，在等谁摁亮

一缕光的温度，无法驱逐春寒料峭

以及郁郁寡欢

一扇门打开，就有另一扇门关上

我们习以为常

听一道墙，发出咚咚声响

两条河流争吵不休

一些陶瓷破碎时，心也跟着破碎

一朵凋零的玫瑰

她要饮月光和露水，疗伤

沙发

一张泛黄的沙发躺在站牌下

而黄昏，正缓慢渗入它身体里

我看着它们

包容互惠，像一对老夫妻

彼此依偎，彼此融合

空着时

时常收容几片落叶

偶尔也会有过路客

坐下，停歇

大地是它的栖息地

冷风过处，拄拐的老人

摇晃着身子离去

留下几粒微尘

5路公交

车轮在路上，勾勒

九点钟的太阳

公交按部就班，以既定轨迹行驶

不停奔波

绕过一个弯，又一个弯

朝着晚霞的方向

黄昏守住落叶的归宿

尘世中寂寞飞扬，燃烧落日余晖

公交迎面驶来，不断有人招手

未到站牌处，司机不会停车

在开往海丝广场的路上

总有那么几个人

被遗留在尘埃里，朝我们挥手告别

旧时梅

旧时梅花三两枝

一枝折于了无音讯

一枝收于画的卷轴

一枝屹立于冬的风雪

花瓣晕染出鲜艳衣裳

一张纸的墨彩显旧

昔日的妆容显旧

哈出一口气也显旧

只有风雪，年年更新

仿佛只有她们才配得上旧字

被我唤作故人

她们活着

让我在人世间有了念想

松柏树

我家厝旁，有三棵高大的松柏树

让我想起那些攀爬，晃荡的时光

接近大地的枝干已被砍去

它们越长越高，粗壮的口径

绝口不提当年的事

它们伴随秋风落叶

为了填满孤寡老人的灶膛

反复燃烧自己

老屋

黄昏，几只蜘蛛在屋檐下织网

大风吹，几片瓦从屋顶上掉落

垂暮的雨最终把持不住

内心被雨水敲打

透过时光的风湿

我看到一些脱落的伤疤

和待到无人时的藩篱

那些从木屑里抖落的姓氏

越发地靠近泥土

发出脆响的脸盆，再也承接不住

岁月的漏洞。老屋很小

却很空。屋内发生霉变的事实

令我哽咽

找不到最初能够容纳的山河

作者简介：郑智得，系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诗歌月刊》《星星》《福建文学》等刊物。

（责任编辑 肖亮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