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班马鸣

苍穹下，高山峡谷间，古道上，马铃声，目断四天垂。

由南向北，有一条古道，路在千山云雾的深处，古道上刻着唐宋的马蹄印，马背上驮过明清的盐和布，马锅头们前行又前行，把茶的芬芳送向远方，沿着一条伴着千山万水的马帮古道，探寻一段正在消逝的历史。

贵州的青岩古镇至今还保存着五公里长的青岩古道遗址。

玉带河镶嵌在古道上，这一条从西北峡谷中华美转身的小溪，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青岩河。河水清澈见底，两岸风景秀丽。清晨，河面升起了薄薄一层雾气，仙境一般；蒹葭在雾气里君子一般伫立着，随风摇曳；岸边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开得恣意，红的、黄的、紫的，星星点点地点缀在草丛里，像星星在眨眼；微风过处，送来缕缕花香、稻香和青草味；白鹭在河边徜徉，亮眼的白给无边的绿增添了一抹靓丽；河边村庄里的表嫂、大姑娘、小姑娘们摇曳着身姿来到河边，挑水、洗衣、洗头……她们沐浴着朝阳，光影投在河面上，一张张俏丽的脸庞羞红了潜底的鱼儿。多情的汉子在河边的树下偷望着河边自己心爱的姑娘，时不时把小石子掷向河里，顿时水花溅起，河面泛起一片片涟漪，水珠落在姑娘的脸上、身上，她们娇羞地嗔怪着，心里却荡起阵阵喜悦。夕阳西下，从田地里收工的老汉牵着他心爱的老牛来到河边，老牛俯身侧躺，在水里嬉戏，“哞哞”地叫着；老汉吆喝着牛儿回家，浑厚的男中音在空中回荡；暮气沉沉，笼罩着山川河流，月亮爬上山坡，像一个醉了的仙人，迷望着玉带河，深情款款。

青岩河上青岩桥，人在桥上走，水在桥下流。“有溪自西北峡中出，至此东转，石梁跨之，是为青崖桥。”明崇祯十一年，大旅行家徐霞客经由茶马古道来到青岩古镇，在他著名的旅行日记中，记录了这座桥，古代才俊的造访给这座桥增添了许多传奇色彩。

青岩桥是长二十八米，宽二点七米，单孔净跨六米的三孔石拱桥。这座桥设计独特，别具一格，有娇柔女子的婉约，又有君子的大家风范。桥的拱圈很薄，拱顶至桥面也很薄，因而显得桥形十分优美。三孔石拱桥横跨在青岩河上，低吟浅唱，倒映在水中，有长虹卧波之感，水美，桥也美。桥上的青石板路被羁旅之人的足履磨得光滑圆润。桥下的水曲曲折折，日夜流淌，它像多情的布依族女子唱着动人的歌谣，从桐木岭方向而来，又袅袅婷婷地经惠水而南下泗城，而后入涟江，出岭南而去。这是一条河的美好年华，远离世俗的喧嚣，伴着清风，和着白云，抒写着朴素美好的生命乐章。

青岩河静静地流淌，青岩桥上离意浓。秋风飒飒，黄叶纷飞，青岩桥上马蹄哒哒，催促着青岩的布依族马帮男子远行，他们裹着的头巾、开衫短衣、长裤在寒风中飞扬。盛装的布依族妇女，穿着足鼻绣花鞋，佩戴着银手镯、耳环，依偎在心上人身旁，泪眼蒙眬，轻轻的抽泣声让河水也为之动容。两鬓斑白的老母亲把头晚烙好的大饼和家乡自酿的米酒安放进马背上的袋子里，千叮咛万嘱咐，老泪纵横。念去去，路途遥远，高山峡谷，风霜雨雪，盼归已成梦。

马帮历史已经证明，茶马古道原本就是一条人文精神的超越之路。马帮每次踏上征程，就是一次生与死的体验之旅。茶马古道的艰险超乎寻常，然而沿途壮丽的自然景观却可以激发人潜在的勇气、力量和忍耐力，使人的灵魂得到升华，从而衬托出人生的真义和伟大。

茶马古道踏过青岩桥，就摇身穿越青岩镇。这是一个历经六百多年风雨洗礼的古镇。从前车马慢，现在也慢，古镇用青石呈现最暖的慢生活。古镇从金戈铁马、车马轰鸣中闯来，依山而建的古城墙雄伟壮观，一块块巨大的青石是狼烟四起的见证人，它见证了英雄保家卫国的勇敢与坚韧。城内雕梁画栋、楼阁参差；家家户户自成的院落，片片青石垒叠的院墙，古朴中透着沧桑，光滑平整的青石板路诉说曾经的记忆与故事。忽瞥见“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那类女子，青岩卖花女子健康的小麦肤色与窈窕的身姿成了青石板上靓丽的一道风景，她们浑身上下洋溢着活泼、健康、明媚与天真。试想：城中曾经也许有一个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多情女子，每天晨光熹微就立在青石板的小巷里，直到日暮，她在期待中等待着她的归人，金线菊是善等待的，也许，寂寥和等待是多情女子的专属。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只能在哒哒的马蹄声里望着远去的过客暗自伤神。此外，古镇淳朴的民风、富有特色的美食也吸引着络绎不绝的来客。

茶马古道的青岩堡在历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青岩堡位于贵阳府南的青岩下。天启初，安邦彦攻打贵阳，派他的手下李阿二带领四十八庄兵围攻青岩，阻断了贵阳的粮道。抚臣王三善派他手下的将领王建中营救青岩，烧毁叛军寨营四十八庄，定番路才开始畅通。明初，朱元璋为了立足贵州，控制西南，拱卫贵阳，设贵州前卫所辖十几个屯堡的第九个百户，在狮子山西南麓的山脚，控制着贵阳至黔南的驿道，一丸封关，地形险要。公元一三八一年，朱元璋派三十万大军远征滇黔，大批军队进入黔中腹地后驻下屯田，这也是青岩屯逐渐发展成为军民同驻的“青岩堡”的缘由。

而今，烽烟已逝，青云堡遗存的茶马古道一段，变成了一条宽阔的道路，再往前是山村原野和连绵的山脉，绿意葱茏间，古道踪迹全无，但从起伏的山峦间，我们可以瞥见当年马帮们翻山越岭的概貌。这是一条经历风霜的古道，古道上，刀光剑影间，写满了生离死别的战友情；风起云涌间，道尽了人世间的沧桑变化；暮霭沉沉间，马蹄声，厮杀声，响彻云霄；天朗气清间，英雄的形象像一道道光芒射进人们的心房，讓人们永远铭记那段不朽的历史。

赵彩章百岁坊是茶马古道上的三牌楼。百岁坊位于青岩城北约半里处贵阳至惠水的古驿道上，这座建于清道光十九年的石坊是一座四柱三间三楼阿顶牌坊，巍然矗立在南街。石坊的石狮护柱，外观大气雄伟；雕琢质朴的狮子，张着巨口，双目圆睁，前爪握宝，后脚壁立于柱上，灵气中多了几分威武。虽经了百余年的风侵雨蚀，石狮仍活灵活现、精妙无比。赵彩章百岁坊的建造是老寿星们的心灵家园，更是尊老优老的标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古有“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侧面反映了青岩镇人们当年尊老爱幼的古朴民风及安居乐业、怡然自得的生活状态，青岩镇如世外桃源一般庇佑着这方人，在岁月的长河中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今，我们更应踏着古人的足迹，传承美德，造福一方。

《徐霞客游记》中记载：旅行家徐霞客当年游历青岩镇时，也曾在“赵百岁寿坊”下歇脚。经计算，徐霞客当年一天即从贵阳行至这里，一日行程达五十多公里，且是在脚伤未愈的情况下行走的，可见其毅力与艰辛。

走茶马古道，探遗风神韵。费孝通说：“沉积着许多现在还活着的历史遗留，应当是历史与语言科学的一个宝贝园地。”青岩茶马古道上的一河、一桥、一镇、一堡、一坊都构成了大写意的古道风景。青岩茶马古道，用沧桑来纪念那一段流逝在历史大河中的艰辛和辉煌。

作者简介：卢文芳，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人民日报》《天津文学》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出版散文集《静水深流》，有作品获奖。

（责任编辑 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