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人性向群众性嬗变
——论传播学视角下《谷雨》的政治规训
2023-03-15钟海林魏紫梦
钟海林,魏紫梦
(延安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陕西延安 761000)
延安时期的文学刊物繁荣,作为延安文抗会刊的《谷雨》也展现出卓越的创作力和传播力,成为当时重要的文学创作基地。尽管它只存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却出版了6 期,发表了64 篇作品,留下了许多珍贵的文学作品,这在当时战乱的年代实属不易。目前,学界围绕《谷雨》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谷雨》创刊时间、作品目录等方面的考证性史料研究上;也有学者将《谷雨》与同时期文艺期刊《文艺月报》《草叶》进行对比研究;还有学者选取《谷雨》中的单一文本,研究具体文本的思想内涵;有些学者还从《谷雨》所属文艺团体的文艺创作思想来透视《谷雨》办刊思想。仅有一篇硕士论文对《谷雨》进行了较为系统的研究,探讨《谷雨》的编辑特点、刊发的文本内容、转变及其原因。到目前为止,从传播学角度研究《谷雨》尚处于空白。由于文学期刊中的作品具有文学性,这使期刊兼具了文学性和传媒性,因为“文学作品并不是被动地刊载于报纸杂志,文学与报刊文本是同存在、共发展,互为因果的”[1]。对此,从传播学的角度切入,可以为《谷雨》研究提供新的契机,更有利于回到历史现场,动态地分析《谷雨》的文学生产与传播。《谷雨》作为延安时期重要的文艺期刊,它的传播不仅受到创作本身的影响,还受到战争环境和民族救亡的现实制约,呈现出特殊的传播生态特征,因而研究《谷雨》不能脱离当时的传播生态环境。同时,传播者、传播受众作为传播过程的两端相互影响,共同决定了期刊传播的内容、形式、效果,所以现从传播学角度关照《谷雨》,以传播者和传播受众为中心展开论述。
一、《谷雨》传播的生态环境
文化传播生态是指在社会系统环境中,文化的传播活动与社会系统各元素之间的相互制约与协调,包括社会的发展和变革对文化的传播环境、传播技术、传播主体、传播客体以及传播效果所产生的影响[2]。文学期刊作为文化传播的一种载体,其传播过程必然会受到社会大系统的影响,尤为显著的便是政治文化生态的影响。
《谷雨》创刊于1941 年抗日战争已进入相持阶段,日军遭到来自国民党正面战场和共产党敌后战场的双重夹击,迫于兵力不足、战线过长的压力,日军调整了侵华战争方略,将战斗主力转向八路军、新四军所在的敌后战场,发动大规模的疯狂扫荡,而国民党反动派却发动皖南事变,将矛头对准新四军,致使新四军损失惨重,严重破坏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中国革命面临着内忧外患的严峻局势。
当时,中国共产党除了在政治上面临双重压迫,文化上也受到双重管控。在沦陷区,日军严格管控报刊出版事业,制定了严格的新闻出版审查制度,将报刊作为宣扬“大东亚共荣”的阵地,并禁止有民族意识的书籍出版发行。汪伪政权也响应日军的号召,进一步强化出版审查制度。在国统区,自1938 年起,国民党就开始实施“反共”的文化政策,下令要求各省部取缔中共刊物、捣毁中共书店,并进一步加强对新闻舆论阵地的控制,升级和调整新闻检查机构、修正图书杂志原稿审查办法、颁布一系列新闻法规、封杀进步报纸[3],以维护自己的一言堂,同时对文化界的抗日运动进行强制镇压。
面对国民党的经济、政治、文化封锁,毛泽东号召抗日根据地军民开展大规模生产自救运动,实行减租减息,开展劳动互助,提高农业生产技术,陕北地区实现了自给自足。同时,在政治上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全民族抗战,在敌后方积极开展武装斗争,打断了日军侵华的进程。事件发生后,中国共产党严厉谴责国民党反动派的阴谋,获得社会各界的支持,国民党迫于各方压力,最终承诺不会再次发动“反共”军事战争。在民族生死存亡之际,国民党消极抗日的态度使知识分子心灰意冷,严酷的文化政策也严重扼杀了作家的创作自由。
随着革命不断深入,中国共产党认识到文化也是一种战场,一支笔胜于三千毛瑟枪,为了争取更多的知识分子,中国共产党实施了一系列宽松的文化政策。1939 年,毛泽东草拟《大量吸收知识分子》的决定,他清楚地认识到没有知识分子的参与,革命很难取得胜利,同时他也注意到队伍中存在排斥知识分子的现象,对此他提出:“只要是愿意抗日的比较忠实的比较能吃苦耐劳的知识分子,都应该多方吸收。”[4]正是中国共产党为实现民主革命所做的努力吸引了一大批作家文人,他们受自由、革命的感召来到这片圣地。初到延安的知识分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他们联合志同道合的作家朋友成立文学社团,并开始创办报纸期刊,这时期出现了《大众文艺》《大众习作》《草叶》《谷雨》等众多文艺期刊,展示出延安文艺的丰富多彩和鲜明特色。时任中宣部部长的张闻天为保证作家享有更多自由创作的权利,提出“所有文化团体内部不必有很严格的组织生活与很多的会议”[5],这一举措使作家们可以心无旁骛地创作。因此,这一时期涌现出许多高质量的文学作品,报纸期刊成为作家创作的基地和文艺争论的平台,形成了文学创作的高潮。
二、《谷雨》的传播者
《谷雨》是延安文抗的机关刊物,为双月刊,隔月15 日出一期,二、三期为合刊本。该刊没有明确的发刊词和宗旨,但是其刊载的内容很好地体现了刊物的性质,传播者可谓功不可没。传播者“指的是传播行为的引发者……在社会传播中,传播者既可以是个人,也可以是群体或组织”[6]49。期刊在信息传播过程中成为传播媒介,而借助期刊向社会传播信息的作家、编辑就成了传播者。
延安时期为增强文艺界和群众的联系和团结,大力推进文艺大众化,鼓励人民群众进行文学创作,但作家队伍的文化程度参差不齐。以《文艺突击》《大众习作》《大众文艺》等为代表的期刊,从创刊初期就“从工农大众的水平和需要出发”[7],力争成为“文艺小组及初学作家的一种带教育性的刊物”[8],因而期刊的创作力量较为分散,既有知识分子,也有农民、工人、军人等各阶层的群众作家。《谷雨》相较于同时期的期刊,其创作力量较为集中,它主要由从国统区来到延安的知识分子组成,这些作家都有着较高的文化素养和文学修养。
(一)作为“把关人”的精英文人
《谷雨》由丁玲、舒群、艾青、萧军轮流担任编辑,他们既是编辑也是作家。文抗作家是《谷雨》创作的主力军,除此之外鲁艺作家如周扬、何其芳、周立波、陆地等也都曾在《谷雨》上发表文章。由此可见,《谷雨》的传播者都是精英文人,他们有的在左翼时期就走上创作的道路,有的则为新人作家,但都是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因此在作品中难免充斥着知识分子的视角与情感。
传播学奠基人库尔特·卢因认为信息在传播过程中存在着一些“把关人”,认为“只有符合群体规范或‘把关人’价值标准的信息内容才能进入传播的渠道”[6]131。传播过程中存在多个“把关人”,作家在创作过程中会无意识地将自己的思想倾注于作品中,作品交给编辑后,编辑会从中挑选符合其刊物性质的作品刊登,在这一过程中,作家和编辑都是“把关人”,他们所挑选的创作与审美标准也逐渐演变成刊物的风格,风格一旦形成,作家便又会依据刊物所需来创作,在此过程中刊物与作家是相互选择的。
《谷雨》发行初期文化创作环境宽松,且创作主体大都受到五四启蒙思想和左翼文学思潮的影响,具有强烈的主体批判精神,作品中洋溢着启蒙、批判意识。特别是身为编辑的丁玲、萧军深受鲁迅的影响,作为期刊发行的最终“把关人”,他们的文学观、审美观以及刊物的整体风格决定了最终何种作品能进入读者的视野。作为“文抗”的机关刊物,“文抗”以暴露黑暗为主调的文艺思想自然也成为把关的要素,从而影响了其刊物风格。
《谷雨》前四期作品中多以知识分子为观照、抒情主体,艺术视角狭窄局限。创刊号首篇就刊登了丁玲的《在医院中》:陆萍作为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知识分子,她发现医院环境恶劣、秩序混乱,企图用先进的科学知识改变医院的落后面貌,但最终以失败告终。小说中陆萍充当着一个革命启蒙者的角色,她始终站在知识分子的立场上凝视着医院中各种不合理的现象。白朗的作品《狱外记》中书写了知识分子为革命牺牲小我的英勇事迹,揭露了日军的残暴行径,塑造了一对敢于革命、无惧日本恶势力的作家编辑夫妇,虽然他们也有小资产阶级的软弱性,但最终坚守底线,甚至以生命捍卫革命。《落伍者》是以一个教员的视角来看因被旧社会迫害而对新社会丧失信心的落伍者老张,行文中不乏对老张的同情与悲悯,但这种同情带有着“鲁迅风”[9]117,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揭露了当前革命队伍中存在着一批掉队者,他们的思想还未实现完全蜕变。
作家通过《谷雨》这一传播媒介,将自己的文艺思想传播给读者,编辑在核稿的过程中依据刊物的风格、办刊宗旨选择适合的作品,在此作家与编辑实现了同频共振,两者的同一性也保证了《谷雨》的办刊风格。
(二)党组织对精英文人的政治规训
为了联合更多有识之士投身抗日战争,中国共产党实施宽松的文化政策,吸引了大量文人赶赴圣地。但自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知识分子一直以民众、革命的先行者自居,因而他们虽投身于延安,却没有融入人民群众中,于群众而言知识分子是“他者”般的存在。这些文人更重视文艺表现自我的作用,以强烈的主体批判意识,书写大量暴露黑暗、彰显个人意识的作品,导致作品中存在着脱离现实、远离工农兵的倾向。针对文艺界存在的问题,中国共产党召开了延安文艺座谈会,以使文艺更好地为革命服务。
大众传媒“是在特定的社会制度条件下进行的”[6]135,会受到国家的政治控制,以此来达到“媒介活动为国家制度、意识形态以及各种国家目标的实现服务”[6]136。延安文艺座谈会正是在文艺工作偏离革命路线之际召开的,力图通过政治政策来指导文艺创作与传播。
其实,早在文艺座谈会召开前,党就曾对《解放日报》的副刊进行了改版,进一步明确其党报的性质。改版后,《解放日报》成为党的耳目喉舌和舆论引导的有力武器。麦库姆斯提出大众传播的议程设置功能,他发现“大众传媒作为‘大事’加以报道的问题,同样也作为‘大事’反映在公众的意识当中”[6]194。文艺座谈会期间,《解放日报》第四版特辟《马克思主义与文艺》专栏,发表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理论[10],将政治议程进一步变为媒体议程,促使以《谷雨》为代表的文艺期刊纷纷响应党的权威议程设置。
作为“文抗”官方文艺组织的出版物,《谷雨》在文艺座谈会后,以党的文艺政策为选稿标准,专门出版了一期探讨当前文艺问题的特辑。艾思奇在特辑中谈道:“文艺要首先赞扬和鼓舞工农劳苦群众的革命事业……文艺要成为知识分子与工农劳动群众互相了解的桥梁”[11]4,作家们要转变知识分子的趣味,“以全身心走入工农群众中,把自己的趣味情趣溶合于工农群众”[11]8。刘白羽进一步探讨了文艺与政治的关系,他认为文艺应服从于政治,针对目前存在暴露黑暗的写作问题,他提出国内主要抗战形势是光明的,因此作家应以书写光明为导向,以自我批评的态度去争取更大的光明,同时也要深入现实生活,走向民间,真实书写工农兵革命生活。丁玲在《关于立场问题我见》一文中,直接承认了文艺的党派性,提出作家们除了“要长期的在群众的斗争生活中受锻炼”[12],还要通过学习马列主义来获得正确的立场。
延安文艺座谈会明确了文艺工作者的立场问题、态度问题,针对一部分暴露黑暗的写作问题,明确了“如果把同志当作敌人来对待,就是使自己站在敌人的立场上去了……我们并不一般地反对讽刺,但是必须废除讽刺的乱用”[13]872。《谷雨》作家群受到主流意识形态的规训,他们的身份定位和传播心态也发生了明显的转变。文艺座谈会后作家们意识到文艺必须服从于政治,应放弃个人主义式的写作,做一个“以文艺工作为党内分工的党员”[14]。他们不再以批判、审视的目光看待现实,而是以马克思主义思想要求自我,坚定地站在党的立场上进行文学创作,自觉担负起反映社会现实的责任,提高人民群众的革命觉悟,协助政治革命完成民族解放的任务。正是在这种思想的指引下,他们逐渐转变立场,从精英文人蜕变为工农兵作家。
三、《谷雨》的传播受众
《谷雨》的传播者大都是来自国统区、沦陷区的知识分子,创刊初期他们以启蒙者自居,针对延安当时存在的社会问题,发表大量暴露黑暗的作品,迎合了知识分子的喜好。文艺座谈会后,作家们受到主流意识形态的政治规训,力图转变创作理念和传播身份,努力将自己融入工农兵,创作工农大众喜闻乐见的作品。传播者身份的转变促使《谷雨》的受众定位也随之改变,由知识分子扩大到工农大众,形成了以受众为中心的传播模式。
(一)受众定位:知识分子
期刊作为大众传媒的一种形式,会设定预期的受众对象,以实现传播效果的最大化。延安文艺座谈会之前,《谷雨》作家群与工农兵大众之间有着很深的隔阂,作家们常将自己放置于工农兵之上,作为编辑的丁玲就曾说:“我们现在要群众化,不是把我们变成与老百姓一样,不是要我们跟着他们走,而是要使群众在我们的影响和领导之下。”[15]在这种化大众传播观念的指导下,作家们承续五四启蒙传统,坚守对艺术理想与审美的追求,以知识分子的话语方式阐释文艺问题,甚至表现出前文所说的疏离、批评时政的倾向。
《谷雨》非常注重理论研究,刊载的内容具有学理性,前四期一共刊登了六篇理论性文章,且有三篇都是翻译俄国的作品。艾青在《语言的贫乏与混乱》中,指出目前青年们在写诗中存在的问题,建议他们锤炼自己的语言、情感。《普式庚底抒情诗》《列宁与艺术创作的根本问题》《艺术与现实之美学的关系》这三篇翻译作品,介绍了俄国现实主义创作论,建议作家应以马列主义为指导,客观真实反映世界,指明了作家当前的创作方向。《剧坛二、三问题》探讨了戏剧艺术性与宣传性、普及与提高的问题,江布提出戏剧工作者应立足本民族、面向工农兵创作。这些充满学理性、涉及意识形态等上层建筑方面的作品,均是从知识分子的视角出发,阅读这类作品必须要有深厚的文学理论基础,因而这些充满思辨性的作品迎合了知识分子对学术的追求,也远离了普通工农兵的审美要求与情感世界。
受众虽然是“讯息的接收者和反应者”[6]49,但并不是完全被动的,他们会按照自己的方式来解读信息。知识分子和工农兵大众有着不同的思维方式和组织方式,两者之间没有共通的意义空间,即“对传播中所使用的语言、文字等符号含义的共通的理解”[6]44和“大体一致或接近的生活经验和文化背景”[6]44。由于《谷雨》前期刊载的作品与工农兵的底层生活存在隔膜,他们完全丧失了解码的能力,因而《谷雨》的传播范围仍局限于知识分子群体中。
(二)受众转型:从知识分子向大众化转变
当时延安受众的情况比较复杂,除了来自“亭子间的文人”,还有通过长征来到根据地的士兵,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工人、农民,他们的文化程度普遍很低,甚至党员干部中能识字的都很少。陕北地区更是“除了少数地主、官吏、商人以外,几乎没有人识字。文盲几乎达到百分之九十五左右”[16],面对这样一群占绝大多数的近乎文盲的受众,《谷雨》前期的受众定位明显偏离了延安受众的实际情况。
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时提出,“现阶段的中国新文化,是无产阶级领导的人民大众的反帝反封建的文化”[13]855,在民族生死存亡的关头,文艺应激发群众反帝反封建的革命热情,吸纳更多的人民投身革命,成为“团结人民、教育人民、打击敌人、消灭敌人的有力武器”[13]848。同时,为实现传播效果的最大化,延安文艺座谈会进一步明确了当前文艺的受众是“最广大的人民,占全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民,是工人、农民、兵士和城市小资产阶级”[13]855,强调文艺工作者必须深入群众,从受众的喜好出发,逐渐摆脱小众化的文人传播,迈向大众化传播,创作出真正为工农大众的文艺作品。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对工农大众的关注,使延安时期的文学传播呈现明显的受众中心模式。
语言问题一直是横亘在知识分子与大众之间的阻碍,只有消除语言的隔膜,作品才能为大众所接受。“五四”以来,语言欧化现象泛滥,冗长复杂且带有抒情性的长句占据了作品的半壁江山。《谷雨》前期作品中充斥着大量欧化语言,在刘白羽的《在旅部里》、舒群的《快乐的人》、黑丁的《我们第四小队》等作品中都可见欧化语言的强大影响力,而这样的欧化语言在面对工农兵大众时,便越发显示出与民众的难以适配性。延安文艺座谈会后,《谷雨》作家群意识到当务之急必须响应党的文艺政策,变革语言形式以迎合大众的审美。
“老百姓的语言是生动活泼的……他们的丰富的语言是由他们丰富的生活产生的。”[17]为了让大众更好地理解作品的内涵,作家们深入大众,学习他们的语言,书写他们真实的人生。《谷雨》后期作品中的主人公明显发生了变化,由知识分子变为普通工农兵大众,语言也由前期的文雅内敛,变得通俗易懂。
特别是诗歌,诗歌来源于民间,“五四”时期诗歌从民间走向文坛,成为文人抒情的载体,延安座谈会后作家们汲取民间语言,使诗歌逐步回归民间。厂民以质朴的语言描绘出一幅农民耕种的图景,“黄牛稳健地走前,农夫认真的追随在后面……把勤劳的汗珠滴落到自己的土地上”[18],诗歌赞扬了农民的勤劳能干,作品中充满春天的气息,处处洋溢着希望与激情。贾芝以诗歌的形式描写了织羊毛毯的小零工辛勤劳作,却被资本家剥削,生活得非常艰苦,难以温饱。直到遇见共产党,工人们才“被允许参加工厂的会餐了,看见了馍馍,你们脸上露出那样的快乐,你们肚子吃得那么大”[19]。贾芝的诗以平实的语言描写出工人的悲惨遭遇,对他们的遭遇表达了深切同情以及对他们未来的美好祝愿。
《谷雨》后期刊载的小说也表现出对大众化的追求。军右的《高志坚》描写了喂马小兵高志坚虽然贪玩好动,但是却认真负责,作品中“我”和高志坚的对话充满小孩的童趣,以口语的形式凸显了高志坚的顽皮可爱。虽然民间有如“小王八”“母牛是你老娘”等略显粗俗的言语,但也真实反映了人民的生活日常。
这些作品谱写了人民群众斗争的赞歌,充盈着强烈的时代精神,彰显了作家对人民群众的深厚感情和对革命理想的坚定信念。
四、结语
延安时期,全民族抗战救亡是时代主旋律。文艺作为意识形态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政治、战争的需求下,必然要与救亡图存、人民解放的时代主题相呼应,延安文艺期刊正是在这一背景下应运而生的,无论是党和政府主办的还是民间组织的文艺刊物,都在强大的政治力量感召下自觉加入革命政治宣传体系中,凭借强大的文学影响力、传媒传播力,成为战时宣传的利器。
《谷雨》作为初具文人公共领域性质的刊物之一,以期刊为媒介联合了一批志同道合的知识分子群体,形成了文学创作、文学批评地交流互动,营造了良好的公共话语氛围。作为思想宣传的阵地,文学期刊承担了传播、教育民众的重担,以《谷雨》为创作阵地的作家们继承发扬了五四、左翼文学的优良传统,刊载传播文学理论与争鸣文章,有力促进了延安革命文学的发展。同时,以《谷雨》为代表的文学期刊很大程度上也促进了延安文艺的整合规范,延安文艺座谈会后,作家们在主流意识形态的政治规训下,逐渐转变精英意识,积极融入工农兵大众,接受底层受众的审美趣味,从民间汲取文学的养料,推动文学向大众化转型发展。
值得注意的是,《谷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后仅出版两期就停刊,究其原因:一是当时文艺期刊的运作机制呈现供给制和去市场化的特点,统一分配的运行机制使期刊很少能流入人民群众中;二是《谷雨》只是在意识形态层面指引延安文艺的群众化发展方向,而不在实际层面落实文艺接受的群众化问题[20],期刊与工农兵群众存在的接受困境,致使文艺期刊成为知识分子的内部读物;三是在文艺整风运动地推动下,文艺社团的文人纷纷下乡参与生产劳动,期刊失去了稳定的组织和优秀的撰稿者。《谷雨》是延安文艺的一个缩影,虽然只存续了九个月,但其刊载的作品形式丰富,小说、诗歌、散文、翻译、理论、杂文皆有所涉猎,这些作品不仅反映了延安时期的文化风貌、思想潮流,也展现了延安文艺的多元性、包容性。延安文艺座谈会后,《谷雨》作家群积极响应毛泽东提出的“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的方针,创作出符合时代要求和人民需要的优秀作品。这时期以工农兵为主体的大众文艺成为文学主流,涌现出大量真实反映人民生活、为人民大众喜闻乐见的作品,文学也因此成为时代的、人民的声音。《谷雨》作为延安文艺刊物的一部分,在五四、左翼文学的土壤上进一步发展了延安文学,塑造着符合新意识形态要求的文学品格,是延安文艺发展过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推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