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电影《送你一朵小红花》的多重共同体解读
2023-03-15黄大军冉晓欣
黄大军,冉晓欣
(牡丹江师范学院文学院,黑龙江牡丹江 157011)
电影《送你一朵小红花》是一部并置着尖锐痛感与浪漫温情的另类青春影片。该片以一对患癌青少年的相识、相恋为线索,不仅交织起两个抗癌家庭一幕幕平凡深厚、温暖感人的生活场景,还凸显了这个特殊群体背后诸多不为人知、让人泪崩的画面。这是一部可以从共同体视角加以解读的青春励志类电影。影片中的男孩韦一航与女孩马小远因意外邂逅结成了一个同病相怜、至死不渝的情爱共同体,这个新同盟不仅让二人原本失色的青春重获激情与理性,也让原本存在的家庭共同体与病友共同体重获价值与意义,与二人的情爱共同体一道形成了一种更具包容性、跨界性与交互性的生命联合体与空间关系,完成了影片对人生灾难的反思与生命意识的高扬。
一、情爱共同体:创伤人格的修复
电影《送你一朵小红花》主要呈现了三种共同体形象及其空间交织,这就是情爱共同体、家庭共同体与病友共同体及其相互关系。影片以男主人公韦一航的视角来结构故事和塑造人物,他是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不幸患上脑癌跌落生活谷底,术后的他只能休学在家,而脑癌的随时复发、手术后遗症的困扰、同学和朋友的匮乏以及机械式的重复吃药与复查,对这个年轻人而言,不仅是身体的折磨,更是精神的摧残。加之当前社会文化思潮的快速变革和主人公正处于性格叛逆的青春期,都无形中加剧了代际冲突的强度与烈度。上述种种因素的交叠,对主人公的生活及性格发展造成严重困扰,其直接后果就是带来了个人与家庭的疏离与隔阂,这是与家庭共同体的功能背道而驰的。作为结构功能论家庭社会学的重要代表,帕森斯认为家庭的基本特点是均衡和结构稳定,其主要功能在于重新确立被外部世界破坏的和谐均衡状态[1]。显然,韦一航所置身的由父母与子女组成的现代核心家庭在应对疾病入侵及其严重后果方面已无能为力。在这个孩子看来,父母的所作所为要么令人厌烦、要么近乎无聊,不论在经济还是情感上都不能给他以庇护、安全和精神上的需要与满足,影片对此有着多角度呈现。面对母亲为了节省五块钱的停车费而花费三分半钟与工作人员软磨硬泡的情景,一旁的他满脸揶揄与不屑,当母亲炫耀战果时,他更是夹枪带棒地回击道:“我一癌症病患者有多少三分半给你啊?”至于母亲为什么致力于省钱,他连想也不去想。面对父亲在他得病后爱上雕刻的行为,他戏谑其“水平在艺术品和车祸现场之间疯狂游移,以一己之力展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同样,他也没有深究父亲为何会发生这种突然的改变。至于自己,不仅完全无视父母让其多出去与人交流的叮嘱,反而转身向父母挑衅,做起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韦一航”“要不要看看我的脑部肿瘤切片啊?”然后,依然故我地躲进房间玩手机、看探险杂志,并沉溺于疾病创伤与手术后遗症的幻象中无法自拔。
显然,家庭这单一共同体与生活空间已无法帮助韦一航走出人生困境。对此,韦一航的父母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听从了医嘱让孩子加入假发店老板吴晓昧组建的抗癌病友群,想借此扩大他的生活圈子与交际视野,增强与病魔抗争的信心与勇气。但在韦一航看来,这不过是又多了一个监禁囚笼。他如此评价群主吴晓昧:“心灵鸡汤中的高汤王,自称是我朋友,实则是我妈的头号间谍。”可见,他对这个病友共同体从根本上就不认同。共同体的基础、活力与建构逻辑要基于“共同的信念、价值观和相互义务”[2]302,否则“一种真正的团结,一种共在,一种相互理解和爱的共同体”[2]302就无法建立,这也正是韦一航与抗癌病友群之间的距离。当吴晓昧动员他去参加病友阿蔻的追思会时,他表现得很不情愿,最后还是他母亲替他应承。这个病友他是认识的,因此对其表现出的态度只有一个解释:他还没有融入这个共同体,还不能与之保持一致的思维方式,分享共同的价值观以及按同样的准则行事。在大闹张鹤松老师的分享会事件中,韦一航的所作所为也证实了这一点。他之所以去参加分享会只是因为对发起活动的女孩马小远萌生好奇和兴趣,也正由于这种错位,接下来才会出现令人错愕的一幕:与众人谈笑风生、积极向上的分享相反,轮到韦一航时,因其并不了解这个群体的心理特征与精神期待,他以堂吉诃德式的英勇让一场精心策划的群体造梦行动化为泡影。殊不知当他自以为戳穿的是伪“大师”的骗局与伎俩,打落尘埃的是“病中期待奇迹,与癌细胞化干戈为玉帛”等语言鸦片时,迎来的既不是鲜花和掌声,也不是沉默与反思,而是全体的愤怒和声讨。正如现场病友的反诘:“我们这可是病友会啊,就是要互相鼓励才是,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啊”“我就想看起来健康点不行吗? 我想看起来正常不行吗?”可见,在不可承受的生命之重面前,自欺不仅不是一种逃避与怯懦,反而是一种活下去的智慧与方法。
由上可见,从家庭到病友群,共同体与空间形式的扩大并没有达到医治韦一航创伤人格的效果。但情爱共同体一出现,情况就截然不同了。因为就韦一航与共同体的关系而言,家庭共同体不可选择,病友共同体是被动选择,只有情爱共同体才是他的自由选择。后者之所以能激发他全部的生命自觉,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是主体的内在需要。作为一个患癌青年,正常交友与恋爱变得遥不可及,这种匮乏加剧了他对爱与被爱的渴望,他脑际浮现的幻象就是这种心理产物。他频频看到这样一幅未来画面:眼前是一片纯净的湖泊,湖边站着一位美丽女孩,他每次都想看清她的脸,但阳光刺眼看不真切。在弗洛伊德看来,“凡在现实中不能得到实际满足的愿望,往往通过幻想的作用制造出替代品来,给人以想象的满足”[3]。显然,这正是韦一航情爱想象的动力与本质。其次,是二人的邂逅与“互怼”提供了彼此吸引的契机。两人是在病友群的“COS 派对”上偶然结识的,当时高举手机与妈妈视频的韦一航不小心撞到了身穿玩偶套装的马小远,手机还掉入了玩偶套装夸张的嘴巴里,他以为对方是男性,道了声歉就伸手去掏,马小远挣扎着摘下硕大的头罩对他的一通瞎摸提出强烈抗议,更囧的是手机还掉入了马小远玩偶套装肥大的肚腹处,妈妈响亮的电话声音透衣而出,而他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脸贴上去应答,这一连串举动既可气又可笑。乐观开朗的马小远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过这个“害人精”,几个回合下来就“怼”得韦一航理屈词穷、狼狈不堪,临别时他还被扣上“妈宝”的帽子。然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正如有人指出:“与某人的相遇越‘偶然’我们越容易陷入爱河。”[4]再次,这个共同体的建构更得益于韦一航的主动出击与马小远的投桃报李。比如韦一航在“手机事件”发生后,回家看到病友群有马小远的直播信息,他就急忙查找她的微博,看她的直播,还悄悄地加了关注。那种急切、专注、羞涩以及胆怯的情态,将一个初涉爱河的青年激动忐忑的情感体验暴露无遗:偷偷地迷恋一个人,感觉他(她)身上有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时时刻刻留意对方的一举一动,并一厢情愿地倾慕和爱恋[5]。同样,马小远之所以会一再出现在韦一航的生活中,应该也是对这个“妈宝”过于走心、格外关注的缘故吧!
二、家庭与病友:“无用共同体”的重建
韦一航与马小远的情爱共同体是一个相互砥砺、共同成长的二人组合。通过乐天派马小远的引领,韦一航的生活态度和悲观性格发生了根本转变,他不再是从前那个一直活得很“丧”的孩子,而是变得像一个大人顶天立地起来,完成了成长蜕变。同样,对马小远而言,爱情的出现不但让她的生活出现了焦点,更有了陪伴与守护。影片中的情爱共同体是一个充满创造性与幸福价值的关系空间,其核心价值是共同体的生成与占有,其扩展价值是帮助主人公体悟家庭与病友共同体中的友爱价值。简言之,情爱共同体一方面通过改变主人公韦一航的性格而塑造自身,另一方面其也成功地改造和重塑了主人公与其他共同体的关系与体验。
就前者而言,这里印证的是情爱共同体所特有的创造性与超越性品格。巴迪欧指出:“一种真正的爱,是一种持之以恒的胜利,不断地跨越空间、时间、世界所造成的障碍”[6]63“爱是一种生命的重新创造。”[6]64韦一航与马小远之间跨越性格与死亡藩篱的青春之恋,无比生动地诠释了这一爱的宣言。这主要表现为韦一航的性格转变。马小远的出现,使韦一航狭窄的生活空间与孤僻内向的性格被打破,他的生活不仅有了方向,更有了激情,这是一个被动与主动相交织的过程。这是因为“一种外部影响只有在符合一种期待和一种感觉得到的需要时才能真正地、深刻地发挥作用;嫁接的枝条只有在内部的发展条件创造了这种结合的条件时才能‘生根’”[7],韦一航对马小远的爱恋就是如此。对韦一航而言,他并不是不相信爱情与理想,只是癌症随时会复发的威胁让他不敢奢望,而性格活泼、青春靓丽的马小远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这个共同体看似建立在二人互生情愫的基础上,实则也建立在都是病友的平等基础上。因为都是病友,就有了共同的语言与思维,就有了以爱情抵抗病魔的共同诉求。马小远以乐观的性格改变着韦一航,以奇思妙想拓展着两人的生活经验,而两人交往之初曾有的那些磕磕碰碰与剑拔弩张,似乎也都成了这支爱情交响乐中不可或缺的音符。
这一恋情的前半段是马小远对韦一航的引领,后半段则转为韦一航对马小远的守护。在马小远带韦一航吃烧烤的场面中,马小远的潇洒随性令他大开眼界,面对吃烧烤致癌的提醒,她满不在乎:“你不是已经有癌了吗?”还放纵地拿起汽水瓶说:“来,以毒攻毒!”显然,这种生活风格对韦一航很有触动。夜色下,两人在野生动物园围墙外共度时光,韦一航第一次倾听动物园的兽吼鸟鸣,第一次向女生吐露心声,第一次和喜欢的人并肩玩小游戏,谈小秘密,谈平行时空……配合着马小远想象力飞扬的解说,两人欢声笑语,同游了南非甘斯拜海滩、南极、死海、喜马拉雅山的溶洞、科罗拉多大峡谷、撒哈拉沙漠、火星、委内瑞拉天使瀑布等大自然奇观,如此良辰美景最后定格在了两人一起体验老年生活的广场舞旋律之中。韦一航想:“那一刻,我体验到当一个正常人的快乐,像他们一样老去似乎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事儿。”然而,癌症带来的恐怖并未消失。当他突然晕倒,癌症有复发迹象时,他决定不再联系马小远,但想见她的冲动却不可遏制。在一个晚上,他借着酒劲到马小远家冒雨表白,他说自己是个随时会死去的癌症病人,没有权利去爱与被爱,他怕刚把真心掏出来自己就死了,自己放不下她,她也舍不得自己。可偏偏马小远出现了,这让他所有的规矩,“像不响不臭的屁一样”都给放了。他说早上醒来想的是见她,晚上只有听完两人的语音才能入睡,她发的自拍照都印在了他脑子里,她说的话他都记得滚瓜烂熟……马小远不认同韦一航“上天就是这么不喜欢我”的责怨,反问“那你觉得上天喜欢谁?”可是清醒如斯的她,在面对韦一航的大胆表白时,也深受感动,不仅在雨中给了韦一航一个深情拥抱,还在对方手上画了一朵小红花作为奖励。
如果说,两位青年的相爱体现了情爱共同体的创造品格,那么其在形式上的解体与精神上的不死则体现了其超越性的品格。爱的建构让每个人的心愿都成了两人共同的心愿。正当韦一航渴望去青海的梦想在两人的努力和家人的帮助下几经波折终能成行之际,不幸从天而降,马小远的癌细胞扩散了。曾经坚强的小姑娘在死神面前还是没能挺住,垮了下来,但变得勇敢的韦一航却没有因此被击倒,他在亲人与朋友的期待与鼓励中,跨出了坚定的一步,陪伴亲爱的人共抗病魔,直至最后一刻。当病了的马小远因为剃光头觉得丑,不让韦一航来看她时,他就自己剃了个光头,还模仿马小远的直播,当场调配了一杯难咽的液体,通过手机视频向马小远盟誓:“从失恋水到不共戴天,从烧烤摊到青海之旅,咱俩喝过的都在这儿了,我管它叫义无反顾,我干了它,你就永远都是我的人了。”之后,他不顾马小远反对,带上行李就来病房陪护。韦一航为马小远描画了许多未来美景,还要带她走遍全世界。当小远说要是咱俩走散了呢,他就拿笔在她的手背儿上画了一朵小红花,说你就在人群中举起胳膊,“我一看到这个小红花呢,我就马上跑过来找你”。面对这些小细节、小温馨,不能不让人由衷感叹,“爱情并不废除死亡,而是逾越了死亡所代表的界限”[8]72“爱情,比死亡更强大”[8]72。
就主人公与其他共同体关系的重建而言,情爱共同体的塑造力量也是举足轻重的。这是因为爱情“打破了一人视角,让世界从他者、从别处的视角中重生”[9]。韦一航与家庭的关系就是如此。从一个依附的客体到做一个寻求幸福的人,经由爱的洗礼,韦一航的一个重要变化就是不仅学会了用新的眼光来观察和理解世界,而且变得独立和懂得给予。原来那个“年少不知父母恩”的“妈宝”不见了,在他的心上也有了家庭的艰难和父母的不易,以及他发自肺腑地感恩与回报。当病情可能恶化时,在奶奶的生日宴上,从洗手间回来的他看到了亲情大于天的一幕,为了挽救他的生命,为了筹钱,整个家族都动员了起来,奶奶、爸爸和叔叔争相要卖房子,姑姑说咱们是一家人,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孩子的病治好。站在门缝的韦一航目睹一切不禁流泪,默默地走进屋内,对着眼前的至亲鞠躬,久久不起。又如,他白天偶然发现老爸星期天开车赚钱,回家后特地为很晚才回来的爸爸煮了面,放了俩鸡蛋,还拿来了榨菜,他看着父亲穿着破洞的背心的背影,内心五味杂陈。再如,母亲和他一边整理马小远照片一边说知心话,一不小心谈到彼此最怕什么时,母亲失口说最怕失去他,为了让流泪的母亲开心,他说自己最怕被人骂“妈宝”,当母亲说知道他怕的是失去马小远时,他沉默半晌,抬起头来问的却是:“妈,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你跟我爸想过会怎么过吗?”从这些场面可知,在韦一航的心中,家庭共同体早已不是无用的共同体,而是他生命的依恋与灵魂的牵念。
同样,病友共同体在韦一航的心中也经历了一个由无用到有用的发展过程。这个过程和两人病情的起伏紧密交织,承担起情爱共同体无法直面、家庭共同体也无力纾解的情感安抚功能。起初,无论是参加阿蔻的追思会还是张大师的病友分享会,韦一航都缺乏热情,是病友共同体中的刺猬,但随着他身心的转变,每当有难题就来找吴晓昧几乎成了习惯。韦一航以为癌症复发而与马小远断交,到吴晓昧这儿来排遣苦闷时,吴晓昧为了帮助他,跟他讲述了病友群的来历。吴晓昧说他没得过癌症,是她爱人得了癌症,他爱人是个乐观的人,感染了很多人,于是就有了这个群,他在爱人走后接管了群。在和病友们打交道中,他有了一点点感悟:“人不管有病没病,有胆没胆,活的是个精气神儿。”这句话让韦一航醍醐灌顶,懂得了主动争取的可贵,促成了他深夜冒雨向马小远大胆表白的一幕。当马小远病情恶化,备受打击的韦一航又来找吴晓昧,从吴晓昧那儿他了解到,他爱人是自杀的。为了凑钱,吴晓昧跑生意没做好保密工作,让爱人看到了复发诊断书,导致爱人的崩溃和放弃,尽管他爱人曾经那么乐观和坚强,那么乐于鼓励病友。对此,吴晓昧深感愧疚。这种内心的亏欠才是吴晓昧接管这个群并坚持下来的原因。讲完了这些生活血泪,吴晓昧最后叮嘱韦一航:“再乐观的人也有绷不住的时候,陪着她,别让自己后悔。”对于深陷迷茫和痛苦中的韦一航而言,这番经历与隐痛自有其不可替代的价值。有了这样的指引,他终于不再踌躇和迷惘,而是知道了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努力与奋争。
三、共同体的联合:异质共同体的救赎
在电影《送你一朵小红花》中,三种共同体的形象都异常鲜明。这里不仅有家庭共同体的亲情、情爱共同体的爱情,还有病友共同体的友情,他们所拥有的多重情感价值平复着主人公的创伤,增强着他的意志,实现主体的超越。这是三种共同体各司其职而又相互协作的结果。这说明,社会是诸多共同体的集合,生活中的共同体并不是单一的,“这些共同体之间彼此交叉、相互联系,没有任何一个共同体完全隔绝在其他共同体之外”[2]41。从这个意义上说,共同体是复数,而不是单数。就这部影片而论,由于三种共同体既有异质性又有相通性,他们因疾病而在更高层面上的联合又可被称之为一个大共同体,而这个支系蔓生、相互交错的异质共同体,则从影片一开始就以有机整体的方式实现着共同体自身的生产与对主人公的身心救赎。
从影片的共同体生成关系上看,制造共同体的多样性与新的连接,是异质共同体存在并发挥拯救力量的基本方式之一。影片中,作为共同体原型与母体的家庭,直接或间接地促成了其他两种共同体的形成和建立。家庭共同体依赖血缘和亲缘纽带而具有先在的给定性,他是不可选择的。家庭功能具有基础性与多样性,主要是“经济和情感的支持以及身体上的照顾”[10]10。然而,“在任何社会中,家庭都不可能独立地满足所有的需要,因此它必须从其他群体那里获得支持和资源”[10]17,特别是像影片中的癌症家庭尤为如此。显然,韦一航的父母也知道所有的事都在家里解决是不可能的,所以当家庭功能大打折扣时,他们主动联系病友群并做多方工作,以保证儿子在病友共同体中获得归属感和安全感。正如吴晓昧所说,韦一航第一次来病友群前,他的父母已来过很多次了,还挨个向人好言托付,怕孩子来了不受待见,而孩子在这得罪了人,又是他们去道歉。吴晓昧心疼他的父母,和他们成了朋友,大家伙心疼他的父母,才不和孩子计较。由此可见,病友共同体正是家庭共同体制造出的一个连接与增殖。同样,影片中情爱共同体与家庭共同体的关系也是如此,这可从两方面看:其一,要建立情爱共同体,韦一航就要与马小远邂逅,而要与马小远邂逅,他就要加入病友群,而他之所以加入,纯粹是家庭共同体推动的结果。从这个意义上说,情爱共同体与家庭共同体有隐性关联。其二,在韦一航和马小远的第一次交往中,韦一航妈妈起着黏合剂的功能。当妈妈发现儿子一见路边的姑娘就躲,就当机立断停下车来搭话,还把女孩送回了家。这其实是妈妈为他创造了机会,也为韦一航和马小远的进一步交往奠定了基础。
从影片中共同体的错综关系上看,建立共同体之间的沟通与对话,是异质共同体存在并发挥拯救效应的另一种重要方式。韦一航萦绕于心的梦想就是去一趟梦中的湖泊,在这一梦想付诸实施的过程中,形成了以情爱共同体为主导、家庭共同体与病友共同体一起协作的局面,最终三方共同努力,克服经济困难与心灵隔阂,使主人公得以成行并对“人间自有真情在”有了新的认识。正如有论者所言:“共通体的成员与共通体的联系从来不是恒定的,因为与其说共通体是一个实体,倒不如说它是一种关系。”[11]马小远积极地帮他查找湖泊所在地,对于所需费用,她主张不向家里要,而是自己挣,并和韦一航在二手网卖自己的手工编织品、两人的限量玩具,一起凑钱。对家里经济状况心知肚明的韦一航也不想拖累家里,为了赚够钱,他扯了个谎去吴晓昧那儿弄到了做试药志愿者的联系方式,用牺牲身体为代价去挣钱。这是他所能想到的用个人方式实现一己愿望的唯一途径,却没去想这样做的后果及其对家庭的巨大伤害。吴晓昧觉得他的话不可信,就告诉了他的父母。在饭桌上,父子之间发生了激烈冲突,父亲还打了他,父亲动怒的是他不爱惜身体,可韦一航觉得自己是个无底洞,他患病前家里不是这副窘困模样,父母的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说这样还不如让他去死。他赌气离家。在吴晓昧那里,他获知父母为他来病友群所付出的一切,更理解了病人难周边人更难的道理,面对来送药的爸爸,面对爸爸拿钱让他和马小远一起出去玩的允诺,韦一航决定放弃这次外出机会,省下钱好让胃不好的爸爸去做胃镜。经过这番家庭冲突,做家长的也理解了尊重孩子梦想的重要性。父子两人的手终于暖暖地握在了一起。就共同体并列、交错或涵盖的关系而言,这样的例子在片中俯拾即是。这说明影片中共同体的拯救效能不只发生在单一的同质共同体上,更发生在多向度的、相互交错的异质共同体上,双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共同构成了影片中共同体形象的多元面貌与多重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