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感在声乐演唱中的不同表现方式——以罗西尼艺术歌曲《邀请》为例

李 玲，余 渊

（浙江音乐学院 浙江 杭州 310000）

一、乐感在声乐演唱中的意义

乐感是人类的七大智能之一，其具体内容包括音高感、节奏感、和声听觉、旋律感等。它是人们内心对音乐本身的真实感受，也是音乐表演者不可缺少的基本素养。就声乐演唱而言，表演者用声音表达歌曲意境，为听众描绘一幅画卷。如果将发声方法和技巧比作是画卷的基本结构框架，那么乐感就是最后的点睛之笔，直接影响歌曲的表达效果。缺少了乐感，即使演唱者拥有再优美的声线和再高超的技术，也满足不了听众的音乐审美需求，无法将歌曲表现得感人至深。

二、罗西尼艺术歌曲《邀请》中不同乐感的表达

《音乐晚会》（Serate musicali）是意大利作曲家焦基诺·罗西尼（Giocchino Rossini，1792—1868）于1834年创作的具有浓郁民族性的艺术歌曲集，由八首取材于不同的欧洲传统民间音乐体裁且风格迥异的小咏叹调①和四首二重唱歌曲组成，是罗西尼活力、幽默的个人风格的集中体现。

《邀请》（L'invito）又名《邀舞》，是《音乐晚会》中的第五首，歌词选自意大利诗人、剧作家卡尔罗·拜伯里（Carlo Pepoli）的同名诗，采用西班牙传统舞曲体裁“波莱罗”创作而成。作曲家巧妙吸收了“波莱罗舞曲”中稍快三拍子的节奏基调和第一拍前八后十六的节奏韵律，灵活地将原本“波莱罗舞曲”中后两拍的均分八拍节奏，根据意大利语发音中的重音规律，改编成跨拍的附点节奏和跨小节的切分节奏，并在歌唱旋律、钢琴伴奏部分适当融入罗西尼特有的装饰音，使歌曲由内而外散发出热情奔放的西班牙韵味，动感十足，配合上ABACA 的回旋曲式结构，让人听到就不由自主地想跟着一起舞蹈。该曲的歌词语言直白，情感炙热，讲述了小伙鲁杰罗向自己心爱的女人埃洛伊莎表白，热情地邀请爱人来自己怀里，渴望与她一起跳舞的故事，从歌词译文来看，其内容无一不在表达鲁杰罗对埃洛伊莎的深深爱意。歌词译文：来吧，鲁杰罗，你的埃洛伊莎，她与你分开，不，不，不，不能存活：我的眼泪纵横，已使你动心，来吧，请你接受我的恳求。来吧，美丽的天使，来吧，我的挚爱，来投入我温暖的怀抱！你听，这心在跳动，爱情在邀请你。快来吧，我的生命，给我勇气，你听，这心在跳动，爱情在邀请你。②《邀请》以其强烈的民族特性和独特的魅力受到了众多歌唱家的喜爱。在反复聆听了多个演唱版本后，笔者认为意大利女高音雷娜塔·苔芭尔迪③（Renata Tebaldi）和英国女高音玛格丽特·普莱斯④（Margaret Price）对该曲的演绎具有一定代表性。

（一）音的层面

首先，在钢琴前奏部分，两个版本的整体速度就存在差异：普莱斯版的速度严格按照作曲家谱面所提示的“Allegro moderato”（有节制的快板、中速快板）进行，速度大致为♩=108，严谨规整；苔芭尔迪版则显得从容自由，速度约为♩=90，虽然较为缓慢，但西班牙舞曲三拍子的节奏重音明显。再者，以第一句“Vieni，o Ruggiero，la tua Eloisa”为例，这是鲁杰罗对爱人的亲切呼唤，起音除了要表达出浓浓的爱意之外，也要体现出盼望爱人快点来到自己身边的急切。从第一乐句两个版本演唱的音响声波图中⑤，我们可以直观地看到苔芭尔迪的起音与普莱斯的起音略有不同。如图1 所示：

图1 第一乐句音响声波图（上方图形代表苔芭尔迪，下方图形代表普莱斯）

苔芭尔迪起音速度相对缓慢，有一个明显的推动过程，力度逐渐加强，类似和恋人说话时温柔的甚至还夹带着一丝撒娇的语气，媚态横生，给听众以循序渐进、娓娓道来之感；普莱斯则快速出音，突强，将热情瞬间释放，语气更急切，但少了些女性的娇柔，略显生疏和僵硬。人名“Ruggiero”的音节划分为“Rug-gie-ro”，其重音在“gie”上，且“Ruggie”为双辅音，中间需要有明显的停顿为爆破音做准备。苔芭尔迪双辅音的停顿以及重音的处理比普莱斯明显，更符合意大利语中双辅音的发音规则和语言特征，语言感觉更到位。

（二）句的层面

由于音乐的形态与人的情态状态存在同构关系，因此表演者应该让每一乐句都符合音乐表达内涵的“情态”要求。《邀请》全曲的强弱变化有规律可循，大致呈现由弱到强再到更弱（p-f-pp）的变化，以主部A 段为例。

第一句中钢琴伴奏的力度由“sf”（突强）转为“p”（弱）；第二句层层推进，连用四个“no”（不），以f 的力度演唱，到达本段的高潮，十分肯定地表达了自己不愿与心爱之人分开。其中，第一个“no”和第二个“no”坚定果断，第三个“no”随着旋律的下行趋向柔和，第四个“non”加入了后倚音，多了婉转的意味；第三句紧接在猛烈坚决之后，演唱力度却转为pp，小伙可能意识到了自己刚刚对爱人说话的语气过于强硬，立马开始真挚地诉说自己的真心，卑微地恳求爱人接受自己的感情。

对比两个版本在高潮句的演唱（见图2），我们可以看到普莱斯演唱中的第一个“no”和第二个“no”之间有一个停顿，干脆利落，与苔芭尔迪两个“no”之间无明显停顿的处理相比，在语气上更显力度和气势；“può”对应切分节奏并标有重音记号，苔芭尔迪在这一句的重音表现上驾驭得更好。

图2 高潮句音响声波图（上方图形代表苔芭尔迪，下方图形代表普莱斯）

（三）段的层面

《邀请》是ABACA 的回旋曲式，前奏、各段之间的连接、尾声均相同，以大量的三连音加跳音来展现舞曲活泼开朗的特征，烘托跳舞时热情洋溢的氛围。如果说主部A 段描写的是小伙邀请爱人共舞，对爱人的渴望，那么插部B 段和C 段就是小伙内心的独白，由衷地赞美爱人，并再次向她发出邀请，急切之情更进一步。与A 段相比，B 段从谱面信息上看，最直观的感受是人声旋律的节奏音型发生了变化，由之前律动性极强的前八后十六、切分节奏变转为二分音符，重音也相对减少，乐句变得气息悠长，舒展连贯。在力度变化上，第一句由弱到强，由平静到激动，旋律不断上行，对爱人的赞美之情更加浓烈；第二句随即转弱，向爱人再次发出邀请，在该段结尾处再次渐强，情绪再次变得激动。C 段与B 段类似，只是力度的变化减小。苔芭尔迪在B段和C 段的表现上选择了略微放慢速度，拉宽乐句线条，将句与句之间的连贯做到淋漓尽致，气息悠长，使人感觉来到了主人公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汹涌的内心世界，与A 段强烈的节奏感形成鲜明对比；普莱斯的演唱始终保持着稳定速度，各个段落之间的对比区别不大，缺少对人物内心变化的展现。

（四）曲的层面

被誉为“莫扎特专家”的普莱斯在演唱中以严谨贯穿始终，而苔芭尔迪在音乐行进的许多细微之处都加入了极具个人风格的处理。从中我们不难看出她对这首艺术歌曲有着很多独到见解，并试图将自己的理解通过歌声完美地展现给听众。如段与段之间的结尾长音为八度连接，适当加入下滑音，达到自然衔接主部A 和插部B、插部C 的目的；在钢琴伴奏空缺处，自由地拉宽节奏，待到伴奏重新加入后再回到原速，使音乐张弛有度，形成抑扬顿挫之感等等。苔芭尔迪塑造了一个鲜活的追爱小伙形象，赋予这首每段没有太大变化且重复较多的回旋曲以生动活泼的特点，层次鲜明，让听众听完之后酣畅淋漓、意犹未尽。而她作为意大利土生土长的女高音歌唱家，其热情直爽的性格特征和骨子里的浪漫多情也与这首艺术歌曲风格基调一致，无形中为她的演唱增添了光彩。

三、《邀请》的演唱体会

歌唱是音乐和语言相结合的艺术，乐感的表现也需要这“唇齿舌”方寸之间的配合。意大利语是一门流畅的语言，其重元音、轻辅音的发音方式为歌唱减少了许多阻碍，非常有利于歌唱的连贯性。在这首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作曲家基本是以单词中的重音对应长音的方式来写作的，例如“Ruggiero”的重音“gie”对应长音c²和b¹；“Eloisa”的重音“i”对应长音e¹；“divisa”的重音“vi”对应长音c²和b¹等等。双辅音“Ruggiero”“bello”“fammi”“diletto”等在演唱时要注意音节之间的断开，营造出顿挫感。把握好语言的逻辑重音和双辅音的节奏，使之与切分节奏更好地贴合起来，可以为歌曲增添独特的民间舞曲韵味。

四、结语

不可否认的是，这两个演唱版本都是曲中精品，值得广大声乐学习者反复推敲。我们在学习一首新的作品时也应该反复对比不同的演唱版本，多感受不同演唱者的乐感的体现，不断提升自身的音乐审美。

注释：

①八首小咏叹调分别为：《诺言》（La promessa）、《谴责》（Il rimprovero）、《启程》（La partenza）、《狂欢》（L’orgia）、《邀请》（L’invito）、《阿尔卑斯山的牧羊女》（La pastorello delle Alpi）、《乘船游玩》（La gita in gondola）、《舞曲》（La danza）。

②歌词摘自《罗西尼艺术歌曲选》贾涛译配。

③雷娜塔·苔芭尔迪（Renata Tebaldi，1922—2004），意大利女高音歌唱家，有“天使般的美丽歌喉”之称。她出生于音乐世家，与著名希腊女高音卡拉丝同时期，因此常被视为卡拉丝的竞争对手。本文选用的版本时长3 分37 秒，1973 年Decca 发行，艺术指导理查德·波宁吉（Richard Bonynge）。

④玛格丽特·普莱斯（Margaret Price，1941—2011），英国女高音歌唱家，出生于南威尔士的音乐世家，最初为女中音，后转为抒情女高音，被誉为“莫扎特专家”。本文选用的版本时长2 分45 秒，1969 年Decca 发行，艺术指导吉洛克·哈特（James Lockhart）。

⑤音响波形图，横坐标表示时间。其中，振幅越大的波形表示力度越大，波形排列得越紧密说明音高越高，波形稀疏则说明音调低沉。本文中的音响波形图由Gold wave 软件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