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贸试验区设立与共同富裕实现：基于影响机制与空间效应的研究

王喆　余紫菱　马莉莉

关键词：自贸试验区；共富效应；贸易便利；监管服务；金融支持；空间溢出

摘 要：自贸试验区作为制度创新高地，其设立对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实现具有重要意义。本文从富裕和共享两个维度构建了城市共同富裕程度的指标体系，并采用多期双重差分模型检验自贸试验区设立对所在城市共同富裕程度的影响及其相关机制，同时还探究了该政策实施对邻近地区共同富裕程度的作用。研究发现：随着自贸试验区的设立，试点城市的共同富裕程度得以提升，即自贸试验区设立的“共富效应”显著成立。异质性检验表明，互联网服务能力越高的城市，片区设立产生的“共富效应”越为明显；且相比内陆型片区而言，沿海型片区的设立对共同富裕程度的影响更为显著。进一步探析得出，自贸试验区设立不仅通过贸易便利、监管服务、金融支持这三条路径提升试点城市共同富裕程度，且在250km距离范围内还可通过空间溢出效应提升邻近地区共同富裕程度，其最佳溢出半径约为150km。

中图分类号：F74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1-2435（2023）06-0136-13

Establishment of Pilot Free Trade Zones and Realization of Common Prosperity： A Study Based on the Mechanism and Spatial Effect

WANG Zhe，YU Ziling，MA Lili（School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Northwest University，Xian Shanxi 710127，China）

Key words： the Pilot Free Trade Zone；co-rich effect；trade facilitation；regulatory services； financial support；spatial spillover

Abstract： As a highland of institutional innovation，the establishment of free trade pilot zones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the realization of common prosperity for all people. This paper constructs a measurement system for the degree of urban common prosperity from the two dimensions of prosperity and sharing，and uses the multi-period double-difference model to test the impact and its related mechanism of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pilot free trade zone on the common prosperity of the city where it is located，and also explores the influence of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policy on the common prosperity of neighboring areas. With the establishment of pilot free trade zones，the degree of common prosperity of pilot cities has been improved，that is，the "co-rich effect" of the establishment of pilot free trade zones has been significantly established. Heterogeneity test shows that the "co-rich effect" of pilot free trade zones is more obvious in cities with higher Internet service ability. Compared with the inland pilot free trade zones，the establishment of coastal pilot free trade zones has a more significant impact on the degree of common prosperity. Further analysis shows that the establishment of pilot free trade zones can not only improve the common prosperity of pilot cities through trade facilitation，regulatory services and financial support，but also improve the common prosperity of neighboring areas through spatial spillover effect within 250km，and the optimal spillover radius is about 150km.

一、引 言

共同富裕关乎国家繁荣和全体人民福祉，是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集中体现。进入新时代以来，中國高度重视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将共同富裕放在更加重要的位置。122021年8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十次会议上指出，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在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在12月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再次强调，既要不断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创造和积累社会财富，又要防止两极分化。2022年10月，党的二十大报告又一次表明，中国式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为扎实推进共同富裕，中国自贸试验区作为倒逼全面深化改革、实现高水平对外开放的试验田，自2013年以来，坚持制度创新为核心，立足投资贸易便利化、事中事后监管、金融领域改革等开展差异化探索，降低贸易壁垒、扩大投资规模，促进区域经济发展。同时，片区以产业政策创新、智能平台搭建等为突破点，有效降低准入门槛，拓宽对外贸易渠道，营造公平竞争环境，促进改革成果共享发展，切实保障和改善民生。3至今，自贸试验区已历经近十年的摸索，现阶段探究其制度创新的共富效应，明晰作用机制，对加快实现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具有重要现实意义。为此，本文在厘清自贸试验区设立与共同富裕实现之间理论机制的基础上，立足城市和区域层面深层次探析中国自贸试验区设立的“共富效应”。

本文预期边际贡献主要有：（1）文章立足“富裕”和“共享”，创新性地从“共同富裕”视角切入，细致探讨了自贸试验区设立对城市共同富裕程度的影响，不仅拓宽了自贸试验区政策效应的研究范围，还为加快推进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提供政策参考。（2）结合自贸试验区的基本职能特性和制度创新案例，本文切实从贸易便利、监管服务、金融支持三个层面进行严格且翔实的机制分析，为更好推进自贸试验区战略提升提供理论支撑。（3）大多数文献一般仅考察自贸试验区设立对所在城市的政策效应，而本研究较为全面，可概述为“所在城市+周围区域”，并实证检验了该政策实施的空间效应。

二、文献综述与机制分析

（一）文献综述

1.共同富裕层面的研究

一类是重点解析共同富裕的内涵逻辑。关于共同富裕的研究，学者首先对其理论内涵进行探析，4指出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普遍富裕基础上的差别富裕，5对其理解必须抓住富裕和共享两大核心，其中富裕包含精神富裕和物质富裕两个维度，共享则是一种存在差别的分享，6整个社会富裕程度的不断提高是共同富裕必须具备的前提条件，而全體人民共享发展成果才是共同富裕的基本内涵。12

另一类侧重探究共同富裕的实现路径。共同富裕的水平度量是制定推进策略的关键，目前有关共同富裕的衡量标准尚未达成共识，但学界对此的研究逐渐丰富。大多数学者从总体富裕和成果共享两个维度，3再结合更为细化的二、三级指标，如受教育程度、教育经费占地区GDP的比重等，具体构建共同富裕的指标体系。4在此基础上，部分学者又进一步探究了数字经济、高质量发展等如何赋能共同富裕。研究表明发展数字经济可以推动宏观经济一般性增长，即“做大蛋糕”，并促进区域产业分散化、城乡协调以及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有利于均衡性增长，即“分好蛋糕”。5同时，在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要坚持以共创为导向、以共生为准则、以共享为目的，提升发展的平衡性、协调性等，妥善解决城乡间、行业间和群体间发展差距过大等现实问题。6

2.自贸试验区设立的政策效应

一类是以制度创新相关举措为研究对象进行理论层面的探析。学者的定性研究主要是在自贸试验区概念界定和历史沿革梳理的基础上，立足重点领域总结制度创新成效、实践经验的复制推广及进展，7着重分析政策举措对区域经济发展的影响，并以整体层面或典型片区为视角，构建创新发展路径，其问题探析多聚焦于自贸试验区制度型开放及功能定位等方面。8

另一类则是通过计量方法对自贸试验区设立的政策效应进行实证检验。学者主要以前三批建设相对成熟的片区为研究对象，利用多期双重差分、反事实分析等方法对制度创新的效应进行评估，重点探析在区域经济增长、外商直接投资、产业结构升级等方面的影响和作用机制，9101112同时还涉及环境效应。13如针对投资效应而言，自贸试验区的设立降低了外资准入门槛，促进外商直接投资，且该效应内陆试点城市相比沿海试点城市更为显著。14同时，自贸试验区有利于投资自由化改革与创新，能有效促进国际资本双向流动，15资本流动则可以改变片区内资金的供给状况进而影响利率水平，而利率市场化的推进又进一步促进金融开放。16也有部分学者进一步探究自贸试验区设立的质量效应、空间效应等。其中，学者构建经济发展质量的指标体系，评估自贸试验区建设的质量效应，并对贸易、投资和创新三大机制逐一检验；17另有学者基于夜间灯光数据的时空分析，得出自贸试验区的设立可显著提高试点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但对周边地区的经济发展并无明显促进作用。18

梳理可知，共同富裕的理论内涵、实现路径和机制，1以及自贸试验区设立的政策效应评估，虽都是学者关注的焦点，但现有文献暂未将两者联系起来，也即是以自贸试验区为视角探究其设立对城市共同富裕程度的影响。当然，针对自贸试验区“共富效应”的量化分析及机制探索也尚未涉及。鉴于此，本文主要进行以下几点探究：自贸试验区设立对所在城市共同富裕的实现究竟有何影响？具体又可通过哪些机制发挥作用？其设立是否能够进一步影响区域层面的均衡？

（二）作用机制与研究假说

自贸试验区立足重点领域开展制度创新和压力测试，这对于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实现发挥着重要作用。理由如下：其一，总体富裕维度。一方面，准入前国民待遇与负面清单制度相结合的管理模式，降低外资准入门槛、扩大投资开放领域，更大程度上满足各类企业发展与壮大有关的资金需求，优化资本配置、提高利用效率，提高全要素生产率；另一方面，技术进步是推动共同富裕的内生动力。自贸试验区设立可吸引优质企业集聚，强化要素使用者之间的竞争，加快技术创新型企业发展，推动要素产出最大化。其二，共享发展维度。首先，自贸试验区总体功能定位中，明确提出服务于东北振兴、中部崛起等区域协调发展战略，并强调由点及面、及时复制推广创新经验，这均有利于改革成果的共享发展。其次，片区有关数字平台搭建、数字技术应用等制度创新，有效打破资源、技术等流动壁垒，使得产业关联度不断提高，产业布局也不再局限于地理位置，增强了先进与落后产业、先富与后富区域之间的紧密联系。再者，片区设立加速了传统产业的“数智化”转型，有助于从农业解放更多劳动力并流向二、三产业，进而增加高低技能劳动力比值，扩大中等收入群体比重。据此，提出假设H1。

H1：设立自贸试验区能有效推动共同富裕。

1.贸易便利效应

自贸试验区进行相关贸易便利化改革，推动了境内境外联动的跨境电商模式发展，进一步拓宽对外贸易渠道，提高共同富裕水平。一方面，人们日益丰富的商品需求和跨境电商领域的快速发展，促使“直播电商”等新模式、“智慧物流”等新业态产生，这既充分契合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又有利于农业产品信息的传播，打破农民与消费者之间的信息壁垒，提高市场资源配置效率，推动总体富裕的实现。另一方面，网络平台的发展与完善，打破了传统经济基于国有企业性质和资本规模形成的垄断，降低准入门槛、营造公平竞争环境，使得民营企业、中小企业等获得更多的市场准入机会，为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搭建平台，带动全体居民致富，增加低收入群体收入，缩小社会收入差距，促进发展成果共享。2据此，提出假设H2。

H2：自贸试验区的设立通过贸易便利效应提高了所在城市的共同富裕程度。

2.监管服务效应

自贸试验区监管服务领域的改革创新，降低企业制度性交易成本，提高经营效益，且提高监管服务透明度和惠民性又促使各类企业共享改革成果。一方面，自贸试验区有关“互联网+政府监管”、国际贸易“单一窗口”等制度创新在深化改革中精简审批事项，清理涉企收费，使得企业投资创业、经营许可等更为便捷、高效，寻租活动减少，提高企业经营效益，促进总体层面富裕。另一方面，监管服务的数字化改革可以有效协调政府与市场的关系，使得政务服务更加公开透明，提高行政事项的可预见性，有利于各类型企业及时有效、公正公平地掌握办事动态，这也意味着多数人群享受均等的服务机会，进一步促进制度创新成果的共同享有。据此，提出假设H3。

H3：自贸试验区的设立通过监管服务效应提高了所在城市的共同富裕程度。

3.金融支撑效应

自贸试验区制定有关金融科技创新和相关政策细则，促进了资源配置合理化、创业机会均等化，进一步推动共同富裕的实现。一方面，金融科技领域的制度创新能够降低金融市场的信息不对称性，有效拓宽企业融资贷款渠道，提高跨境投融资便利化水平，使得各类企业更加高效便捷地获取金融服务，促进社会资源的合理配置，提升地区全要素生产率，即为共同富裕中“富裕”层面的实现提供保障。另一方面，片区通过政策细则的制定与实施，如减轻税收负担、降低融资约束、提供专项补助等举措，进一步扩大金融资源的覆盖范围，加大对民营企业和中小企业的扶持力度，有针对性地缓解其资金约束，这均能促进创业机会均等化，提高资源分配公平性。据此，提出假设H4。

H4：自贸试验区的设立通过金融支持效应提高了所在城市的共同富裕程度。

三、实证模型、变量与数据

（一）模型设定

本文采用多期双重差分模型评估自贸试验区设立的“共富效应”。鉴于2019年8月第四批以及之后设立的自贸片区制度创新时间较短，对城市共同富裕程度的影响几乎可忽略不计，故最终选取前三批设立的自贸片区为研究对象，并将其所在城市设为处置组，构建如下模型：

GFit=α0+α1FTZit+α2Consit+υi+μt+εit （1）

式（1）中[i]代表城市，[t]代表年份。[GFit]表示[i]城市[t]年的共同富裕程度；[FTZit]为核心解释变量；[Consit]为一系列控制变量；[υi]和[μt]分别表示城市和时间固定效应；[εit]为随机扰动项；估计系数[α1]反映政策效应。

（二）变量说明

1.被解释变量

共同富裕程度（[GF]）。本文聚焦富裕和共享两个维度，并参考孙豪等（2022）、王军等（2023）研究，12选取经济发展质量、居民可支配收入等16个二级指标，且部分指标需借助三级指标进一步细化，构建城市共同富裕程度指标体系。同时，鉴于富裕和共享同等重要，结合曾文（2014）等研究，34本文采用等权重方法进行赋权，选用其综合评分表示各城市共同富裕程度（见表1）。5

2.核心解释变量

[FTZ=treat×year]。其中，[treat]為城市分组虚拟变量，将处置组城市赋值为1，其余赋值为0；[year]为时间虚拟变量，设立当年及以后年份赋值为1，否则为0。

3.控制变量

具体包括：外商直接投资（[FDI]），外商投资的增加有利于贸易规模的扩大，催生规模经济效应，提高共同富裕程度；城市高铁开通（[GT]），表示城市是否开通高铁的虚拟变量，城市高铁的开通能够提高交通便利化水平，有助于促进地区经济发展；污染处理率（[WR]），污染处理率的提高体现以人为本的发展理念，加快生态文明建设，提高居民生活质量；发电量（[DL]），发电量的增加，即电力供应能力的增强，可有效保障居民生活和企业生产用电，提高生活质量和地区生产总值；全要素生产效率（[TFP]），全要素生产率越高，城市居民生活质量越好，越有利于推动实现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计算机行业从业人数（[JS]），计算机从业人员越多，城市信息化建设更加成熟和完善，居民娱乐、购物等更为便捷，促进精神文明建设，提高居民生活品质。

（三）数据来源

本文以2007—2020年覆盖全国286个城市的面板数据为样本，具体来源于国家统计局和地方统计局官网，以及《中国统计年鉴》《中国环境统计年鉴》《中国科技统计年鉴》《中国电子信息产业统计年鉴》《中国工业经济统计年鉴》和各省市统计年鉴与统计公报，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见表2。

四、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平行趋势检验

平行趋势假设是使用多期双重差分模型进行政策评估的前提，故构建如下模型进行检验：

式（2）中，[FTZkit]是自贸试验区设立这一事件的一组虚拟变量，[si]表示片区设立的时间节点，若[t-si=k]，则[FTZkit]=1，否则为0，同时又考虑到检验过程中数据量的问题，故令[k]=-4，-3，-2，…，4，5。其中，[k]=0代表设立当期，[ψk]系数反映了片区设立对城市共同富裕程度的影响。检验结果如图1所示，可知自贸试验区设立之前，系数[ψk]均围绕水平线上下波动，且95%的置信区间均包含水平线0，即该政策实施前处置组和对照组政策动态效应的变化趋势无显著差异。

（一）基准回归

首先，考察的是自贸试验区设立能否显著提升所在城市的共同富裕程度，这一核心问题，回归结果如表3所示。其中，第（1）列不加入控制变量，且控制时间和城市固定效应，结果显示自贸试验区设立对所在城市共同富裕的政策效应在1%的统计水平下显著为正；接着加入控制变量，第（2）列结果表明核心解释变量[FTZ]的系数在5%的统计水平下显著为正。初步可得，自贸试验区设立对试点城市共同富裕程度具有正向因果关系。

进一步地，根据表3第（3）和第（4）列，我们可知自贸试验区设立对富裕和共享层面的影响系数也均显著为正，这表明政策效应在富裕和共享层面都有所体现，同时又存在差异。其中，自贸试验区设立对所在城市共同富裕程度的影响，更多地体现在富裕层面。可能的原因是：结合汇总的实践案例，中国自贸试验区自设立以来，尤其是初期，其制度创新主要还是围绕投资贸易便利化，以降低贸易壁垒，扩大贸易规模，促进区域经济发展，提高试点城市的富裕程度。此外，投资贸易便利化改革也是推进全面深化改革最为直接的着力点。

（二）稳健性检验

1.安慰剂检验

首先通过随机构建虚假自贸试验区试点城市的方法进行城市安慰剂检验。实际操作：对样本城市进行1 000次不重复随机抽样，将抽中的城市作为虚拟处置组进行安慰剂检验，其余城市作为虚拟对照组。图2报告了[FTZ]系数的分布及其相关p值，其整体符合正态分布且大多数估计值不显著，回归结果在图中表现为明显的异常值，说明随机生成的自贸试验区试点城市并没有产生“共富效应”，即基准回归结果可靠。

图2 城市安慰剂检验

时间安慰剂检验。为判断城市共同富裕程度的提升是否由时间变化导致，现将自贸试验区设立时间分别提前两年和四年，构建虚假的政策实施时间，进一步验证基准回归结果的稳健性。重新估计模型后，核心解释变量[FTZ]的政策效应系数均不再显著（回归结果省略）。可见，自贸试验区设立提升了共同富裕程度。

2.更换被解释变量测算方法

考虑到被解释变量测算方法的不同可能对基准回归结果产生影响，现更换熵权法和主成分分析法重新测算并再次回归，结果如表4所示。其中，核心解释变[FTZ]政策效应系数均为正且高度显著，与前文结果一致，表明基准回归结果具有稳健性。

3.改变核心解释变量赋值方法

鉴于多数自贸试验区设立的时间并非年初，故对于片区设立初始年份的赋值可能不够精确。因此，根据自贸试验区设立第一年的实际冲击月份数占全年的比值，重新对核心解释变量进行赋值，如上海自贸试验区设立时间为2013年9月，則2013年赋值为1/3，之前年份赋值为0，之后年份赋值为1，回归结果见表4。同样，[FTZ]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再次证明前文结果是稳健的。

4.剔除离群值的稳健性检验

为避免个别极端高低值对基准回归结果的干扰，现对共同富裕综合指数离群值1%的数据进行缩尾处理，并对剔除后的样本重新进行估计，结果如表4所示。其中，核心解释变量[FTZ]的系数为正并在1%的统计水平下显著。因此，该结果表明前文基准回归结论稳健。

5.工具变量法

自贸试验区选择可能存在“靓女先嫁”的问题，即国家一定程度上会优先选取经济较为发达的地区作为试点城市，而夜间灯光总辐射元值与GDP变化趋势基本一致，故滞后一期夜间灯光辐射元值与当期GDP也具有相关性。1同时，滞后一期夜间灯光总辐射元值仅通过自贸试验区的设立对试点城市共同富裕程度产生影响，满足排他性。因此，为排除潜在因素干扰，现选取试点城市滞后一期夜间灯光总辐射元值（[DG]）作为工具变量进行内生性检验，具体结果如表4所示。其中，F统计量为150.6，大于经验规制10，故可排除所选变量为弱工具变量的情况。此外，LM统计量为215.6，检验结果也均符合预期。可见，即便考虑内生性问题，[FTZ]的估计系数依然在1%的统计水平下显著为正，且与基准回归结果相比无实质差别，证明自贸试验区设立对城市共同富裕程度确实具有正向因果关系。

（三）异质性检验

考虑到各城市互联网服务能力存在差异，同时自贸试验区具有不同的区位特点，这些可能会影响政策实施效应。因此，构建如下模型进行异质性检验。

式（3）和式（4）中，[HLit]表示[i]城市[t]年的互联网服务能力，采用城市互联网宽带接口数目这一指标衡量。[YHit]表示[i]城市[t]年沿海型片区设立的虚拟变量，若为沿海型，[YHit]赋值为1，否则为0，以此区分沿海型和内陆型片区。

互联网服务能力的异质性分析。估计模型（3），[λ1]和[λ2]的估计值分别为0.229和0.767，分别在1%和5%的统计水平下显著为正，说明互联网服务能力越高的城市，自贸试验区政策实施的“共富效应”越为显著。可能的原因是：现阶段数字和数字技术成为推动经济发展的关键力量。其中，数据作为新的生产要素改变整个生产函数，依托互联网平台，加速资源重组，实现指数式增长。同时，以互联网为载体、数据和数字技术为支撑的平台经济本身可看作为相对统一的大市场，降低准入门槛和经营成本，打破行业垄断和区域分割，提升共同富裕程度。

自贸试验区类型的异质性分析。估计模型（4），[φ1]和[φ2]的估计值分别为0.781和0.230，且在1%的水平下显著，意味着沿海型片区相比内陆型，其设立的“共富效应”更为明显。1可能的原因是：沿海型片区所在城市海运便捷、贸易便利，整体开放水平相比内陆城市高，更能有效吸引外商直接投资和数字技术人才等，为自贸试验区有关制度创新搭建智能平台、提供实施场景。另外，沿海型片区主要是由第一、二批次设立，各领域制度创新相对成熟，而内陆型片区设立时间相比较短，其政策效应的发挥存在一定的时滞性。可见，沿海型自贸试验区应先行先试，主动复制推广改革创新经验，而内陆型片区应积极学习、消化吸收各创新案例。

（四）机制检验

为探析自贸试验区这一政策的实施究竟通过哪些途径提升所在城市的共同富裕程度，本文引入贸易便利、监管服务和金融支持三个变量。参考已有文献，2鉴于中介效应三步法分析存在一定缺陷，且贸易便利、监管服务和金融支撑，这三大效应对城市共同富裕程度的积极影响显而易见，故机制检验部分构建如下模型：

Mit=β0+β1FTZit+β2Consit+υi+μt+εit（5）

其中，[M]为代理变量，包含：1.贸易便利（[Tra]），用网上零售额与GDP的比值表示。消费互联网时期，行业准入门槛和企业经营成本的降低则重点依托贸易平台的搭建与完善，故对外贸易的便利化改革与创新应以网络平台为主要考察对象；2.监管服务（[Sup]）。监管服务透明度和惠民性的提高，主要涉及数字技术创新与应用，数据库及信息系统创建与管理、一体化政务服务平台搭建、相关人员数字化培训开展等方面，整体与数字政府建设密切相关。结合数字政府建设实际，其资金重点用于数字技术应用、数字平台搭建、数字人才培训等科学技术领域。因此，本文通过科学技术支出与地区一般公共预算支出之比来衡量数字政府建设投入力度，进而检验监管服务这一路径；3.金融支持（[Jr]），金融支持以年末贷款余额来具体衡量。各类企业的发展，尤其是中小微企业，离不开金融政策支撑和金融科技创新，以便高效便捷地获得相应资金支持，故以各城市年末贷款余额代表金融支持力度。3如表5所示，核心解释变量[FTZ]系数均为正，且高度显著，表明自贸试验区立足典型领域的制度创新和压力测试，确实能够提高试点城市的贸易便利化水平、政府监管效能以及金融扶持力度。由此得出，自贸试验区政策实施可以凭借贸易便利、监管服务和金融支持三大路径提升城市共同富裕程度，即验证假说H2、H3和H4。

五、进一步分析

我们已知自贸试验区政策的实施提高了所在城市的共同富裕程度。那么，随着数字平台、人才流动、跨省通办等方面的完善，片区设立是否对试点城市以外的邻近地区共同富裕程度产生影响呢？若产生，是溢出，还是虹吸呢？对此问题的回答可以从区域均衡视角，进一步丰富中国自贸试验区设立的“共富效应”。因此，本文从地理距离入手，探究自贸试验区的设立对周围城市共同富裕程度的空间效应，模型设定如下：

[GFit=β0+β1FTZit+s=50500γsNsit+β2Xit+υi+μt+εit] （6）

式中，[s]表示城市之间的地理距离。[Nsit]为城市在一定空间范围内自贸试验区是否存在的虚拟变量，若[t]年[i]城市在空间范围（[s]—50，[s]]内设有自贸试验区，则令[Nsit]=1；否则为0。如[N150it]=1表示[t]年[i]城市距离其100—150km内存在自贸试验区；[γs]为自贸试验区设立对周围城市共同富裕程度的空间效应。并且，本文是以50km为单位依次对回归结果进行汇报，考察系数[γs]的数值大小和统计显著性。

根据估计结果绘制出[Ns]的空间效应系数[γs]随距离变化的趋势图（見图3），横轴表示与片区所在城市的距离，纵轴表示城市共同富裕指数。分析如下：其一，当地理距离[s]在250km以内时，空间效应系数[γ]均为正且高度显著，可见0—250km空间范围内，自贸试验区的设立对该区域共同富裕程度能够产生显著的积极影响，产生了明显的溢出效应。该范围内空间效应的研究，基本上还是考察同一省份不同城市间，或者相邻省份距离较近城市之间，该区域产业联动、政策衔接、机制协调、部门合作及交通运输等相对较好开展，也即是协同与联通效应相比突出，有助于自贸试验区“共富效应”的空间溢出。其二，当距离[s]介于250—350km之间时，空间效应系数[γ]随着距离的增加虽仍旧为正，但带动作用减弱且不再显著。其三，当距离超过400km之外时，首先空间效应系数[γ]由正变为负，且显著性检验均未通过，即随着与自贸试验区距离的逐渐拉大，政策实施对城市共同富裕程度影响的空间溢出效应不再显现。综上，自贸试验区设立对共同富裕实现的影响，既有城市层面的富裕和共享，又涵盖了区域层面的均衡发展。可见，邻近自贸片区应立足协同与联动，搭建贸易平台、畅通流动渠道、建立协调机制，更大限度促进区域协调发展战略的实施，提高整体层面的共同富裕程度。

六、结论与启示

自贸试验区的政策效应和共同富裕的实现路径作为被广泛关注的两大经济问题，随着片区重点领域的改革创新和我国共同富裕的不断推进，聚焦两者联系的探讨具有突出的现实意义。本文利用多期双重差分模型研究了自贸试验区设立的“共富效应”，并进一步检验了该政策实施对于邻近地区共同富裕的空间影响。主要结论：（1）自贸试验区设立显著提升了所在城市的共同富裕程度，具体通过贸易便利、监管服务、金融支持这三个机制发挥作用。（2）自贸试验区设立对共同富裕实现的影响存在差异性，如互联网服务能力较高的城市，政策实施将会产生更为明显的“共富效应”；且沿海型片区相比内陆型，其设立的“共富效应”也更为显著。（3）自贸试验区对共同富裕的影响具有空间溢出效应。其中，250km范围以内，自贸试验区的设立能够对该区域共同富裕程度产生积极影响，其溢出效应随距离增加先增大后逐渐减少，且最佳溢出半径约为150km；而超过250km之后，空间效应检验均不再显著。

可见，自贸试验区应立足贸易便利、监管服务、金融支持等领域，持续强化其设立对所在城市共同富裕程度的提升作用。同时，区域层面需畅通协同联动机制，尤其是各片区应充分发挥比较优势，促进区域均衡发展。启示如下：第一，做强跨境电商平台。自贸试验区应立足物流、贸易、金融等领域搭建好公共服务平台，引进国内外跨境电商龙头企业，培育本地跨境电商骨干企业，加快打造电商直播中心。同时，片区还应利用跨境电商平台和数字营销工具开拓海外市场，支持骨干企业积极参与RCEP区域海外仓的共建共用共享，并立足中小微企业优化布局跨境电商集拼中心，进一步出台专项政策支持平台企业开发与中小企业需求匹配的工具、产品和服务。第二，提高监管服务惠民性和透明度。相关部门应提高科技支出的比重，增加数据库及信息系统创建与管理、国际贸易“单一窗口”建设与完善等领域支出，并对行政人员定期开展数字监管服务的职能培训，提升“互联网+监管服务”实际效能。同时，省级层面应有序下放省市级管理权限，赋予自贸片区一定的改革自主权。各部门也应加快推动政务数据共享，建立协同联动监管机制，促进政务服务由“一网通办”向“一网好办”升级。第三，金融科技创新与金融政策改革。自贸试验区应有序拓展金融领域的测压场景，加快吸引区块链金融、数字征信等外资金融机构区域总部或分支机构入驻，逐步构建以人民币结算账户为基础，适应人民币国际化和外汇管理需要的本外币合一银行结算账户体系，促进企业对外贸易便捷化。并且，人民银行也应联合其他金融机构积极对接各类园区，提供“一园一策”的服务方案，利用大数据和征信平台丰富科技金融信贷产品，切实服务高新技术企业和“专精特新”中小微企业。第四，区域层面应立足产业发展畅通协同联动机制。自贸试验区应立足数字平台的搭建与联接，畅通区域协同联动渠道，加速区域间的资源整合，依托较为完备的生产供应链和物流体系推动区域间的人口、技术、资本等要素快速流转，助推区域均衡与经济发展。同时，区域内各片区应立足产业发展，充分发挥比较优势，探索成立自贸联盟，并以具体项目为纽带，建立健全区域层面的资源共享和技术创新协同机制，进一步实现优势互补与联动发展。

责任编辑：孔庆洋

*收稿日期：2023-02-08；修回日期：2023-06-01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重大体制机制问题与对策研究”（17ZDA060）；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一带一路沿线价值链变革与区域产业转型”（16AZD010）

作者简介：王喆（1994-），女，河南周口人，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自贸试验区制度型开放；余紫菱（1998-）（通讯作者），女，新疆哈密人，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为能源经济、低碳发展；马莉莉（1977-），女，江苏无锡人，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区域与城市经济转型、世界经济与城市地理。

1 李金昌、余卫：《共同富裕统计监测评价探讨》，《统计研究》2022年第2期。

2 杨仁忠、叶盛杰：《坚持以解决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扎实推动实现共同富裕》，《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3年第1期。

3 李晨：《共享经济产业政策与反龚断法的平衡》，《经济与管理评论》2022年第1期。

4 厉以宁：《论共同富裕的经济发展道路》，《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1年第5期。

5 于成文、王敏：《共同富裕内涵及其实现路径新探》，《中国矿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3期。

6 李实：《共同富裕的目标和实现路径选择》，《经济研究》2021年第11期。

1 钞小静、任保平：《新发展阶段“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及其评价体系构建》，《财经问题研究》2022年第7期。

2 孔凡斌、徐彩瑶：《生态共富的理论逻辑与乡村实践路径》，《管理学刊》2023年第3期。

3 刘培林、钱滔、黄先海、等：《共同富裕的内涵、实现路径与测度方法》，《管理世界》2021年第8期。

4 孙豪、曹肖烨：《中国省域共同富裕的测度与评价》，《浙江社会科学》2022年第6期。

5 夏杰长、刘诚：《数字经济赋能共同富裕：作用路径与政策设计》，《经济与管理研究》2021年第9期。

6 蒋永穆、谢强：《在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社会科学辑刊》2022年第4期。

7 陈林、邹经韬：《中国自由贸易区试点历程中的区位选择问题研究》，《经济学家》2018年第6期。

8 王旭阳、肖金成、张燕燕：《我国自贸试验区发展态势、制约因素与未来展望》，《改革》2020年第3期。

9 王爱俭、方云龙、于博：《中国自由贸易试验区建设与区域经济增长：传导路径与动力机制比较》，《财贸经济》2020年第8期。

10 李蕊、敖译雯、李智轩：《自由贸易区设立对外商直接投资影响的准自然实验研究》，《世界经济研究》2021年第8期。

11 周明升、韩冬梅：《上海自贸区金融开放创新对上海的经济效应评价——基于“反事实”方法的研究》，《华东经济管理》2018年第8期。

12 Yao，D. and Whalley，J.，The China （Shanghai） Pilot Free Trade Zone： Background，Developments and Preliminary Assessment of Initial Impacts，The World Economy，Vol.39，no.1（January 2016），pp.2-15.

13 Wang，A.，Hu，Y.，Li，Y. and et al，Do pilot free trade zones improve the green 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 Evidence from a quasi-natural experiment in China，Environmental science and pollution research international，Vol.29，no.50（June 2022），pp.75307-75321.

14 罗舟、胡尊国：《中国自贸试验区政策试点对地区外商直接投资的影响——基于双重差分法的验证》，《财经理论与实践》2021年第2期。

15 韩瑞栋、薄凡：《自由贸易试验区对资本流动的影响效应研究——基于准自然实验的视角》，《国际金融研究》2019年第7期。

16 罗素梅、周光友：《上海自贸区金融开放、资本流动与利率市场化》，《上海经济研究》2015年第1期。

17 李子联、刘丹：《中国自由贸易试验区建设的“质量效应”研究》，《经济学家》2021年第9期。

18 韩振国、朱洪宇：《自由贸易试验区：制度优势或政策陷阱——基于夜间灯光数据的时空分析》，《经济学家》2022年第4期。

1 臧雷振、张冰倩、刘超：《包容性增长：技术进步推动共同富裕的条件机制——来自全球宏观面板数据的证据》（2023-10-19），《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http：//kns.cnki.net/kcms/detail/45.1066.c.20230714.1327.002.html.

2 吴文新、张芮昕：《新时代引导民营经济助推共同富裕的實践思考》，《管理学刊》2023年第1期。

1 孙豪、曹肖烨：《中国省域共同富裕的测度与评价》，《浙江社会科学》2022年第6期。

2 王军、朱杰、罗茜：《中国共同富裕发展水平测度及时空演变特征研究》，《当代经济管理》2023年第6期。

3 曾文、张小林、向梨丽、等：《江苏省县域城市生活质量的空间格局及其经济学解析》，《经济地理》2014年第7期。

4 李成友、王泽儒：《劳动力市场化配置对我国共同富裕的影响研究》，《经济与管理评论》2023年第5期。

5 首先，根据指标体系测算出相关省份共同富裕程度，然后匹配得到286个城市面板数据，且VIF检验均小于10，故不存在多重共线性。

6 投资效率使用增量资本产出率表示，即投资率/地区GDP增长率；技术交易活跃度=技术交易成交额/地区GDP；需求结构=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地区GDP；市场化程度使用地区市场化指数；产业结构为第三产业占地区GDP的比重。同时，为促进人民群众共享经济发展成果，党的十八大报告提出，“努力实现居民收入增长和经济发展同步，以及提高居民收入在国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故选取居民收入增长弹性度量人民对经济发展成果的共享程度。

1 崔日明、陈永胜、李丹：《自贸试验区设立与区域经济增长：基于动力机制与空间带动效应的研究》，《国际贸易问题》2021年第11期。

1 为节省篇幅，模型（3）和（4）的详细估计结果省略。

2 赵仁杰、陈彪：《税制扭曲对企业社保缴费的影响——基于增值税留抵的研究》，《数量经济技术经济研究》2023年第2期。

3 刘儒、张艺伟：《数字经济与共同富裕——基于空间门槛效应的实证研究》，《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