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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民国名医杜钟骏学术思想探析

2023-03-11蒋文杰

中国中医药现代远程教育 2023年4期
关键词:白喉杜氏鸦片

余 斯 蒋文杰 尚 力※

(1.上海中医药大学科技人文研究院,上海 201203;2.江苏省昆山市中西医结合医院急诊科,江苏 昆山 215300)

杜钟骏是晚清民国著名医家,医术精湛,医学理论颇丰,精于辨证,用药颇具特色。目前学界对于杜氏及其著作的研究尚少,其学术思想以及临床治疗理论值得挖掘。

1 杜钟骏简介

杜钟骏(1852 年—1922 年),字子良,清江都县邵伯镇(今江苏江都县)人。晚清民国医学家,出生于医学世家,其父为疡医[1]。杜氏生而颖异,学业超群,精研《黄帝内经》《难经》《神农本草经》《金匮要略》诸书,杜氏弱冠悬壶于扬州弥勒庵桥,诊病颇有疗效,医术精湛,时誉鹊起。1908 年(光绪三十四年),杜氏在京为光绪帝诊病三月有余。1912 年,袁世凯患胃痛,历月余不瘳,杜氏诊治用药,一贴痛解,数贴病愈。晚年在京行医,求医者甚众,有起死回生的医名。著有《杜子良医书五种》录于《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包括《抉瘾刍言》《德宗请脉记》《管窥一得》《白喉问答》以及《药园医案》等[1]。杜氏所制黑虎丹、蟾香散,为外科上品。

2 学术特色

2.1 医痘疮次第分明 松肌内托 痘疮即天花,是一种由天花病毒引起的烈性传染病。早在东晋葛洪的《肘后救卒方》中就有相关记载:“以建武中于南阳击虏所得,仍呼为虏疮”[2]。中医将天花分为发热、出痘、起胀、灌浆、收靥、落痂6 个阶段,并提出痘症四要,即出尽、起发、浆足、靥厚,四要缺一不可,否则即有痒塌之变,危及生命。现代研究[3]认为,天花的典型临床表现主要分为3 期:前期、发疹期、恢复期,潜伏期一般为12~14 d;潜伏期后表现为寒战、高热、乏力、头痛等热证;2~3 d 后,体温下降,开始出现皮疹,皮损进程从斑点、丘疹、水疱到脓疱,应当及时彻底地托里透毒,使浆行充足;10~12 d,进入恢复期,脓疱渐渐干燥结痂。杜氏于此症治疗,颇具心得,其治痘思路清晰,次第分明。如在初起发热阶段,主用松肌达表药物,如蝉蜕、牛蒡子、金银花、连翘、豆豉、薄荷等辛凉轻透之品,此期重在宣透,务使在内之邪毒由里出表。出痘期,主张内托与松肌并用,于达表之中参以少量参芪,杜氏认为表热稍解即可加参芪助其气以托毒。起胀期,主张纯用参归内托法,如涉阳虚,即以保元、参归、鹿茸等汤投之,此期重在大补气血,俾气血旺盛则浆足脓稠,无痒塌之患。杜氏针对当时流俗时弊,指出“专科痘家,其误在见点之际,不用松肌托里,一味教吃发物,如公鸡头、口蘑、笋尖,甚至鲫鱼、河蚌,将全身之湿气发动,每每痘粒繁密,到成浆之时,气血不足以资助,无以炼毒成浆,往往塌陷,且又不知参以补托以助气血,纯用清火败毒,以致阳气消乏,变为倒陷,比比皆然”[4]。杜氏治疗痘症,其关键在松肌与内托两法之运用。清代吴鞠通提出治痘症禁用表药,“以表药治痘疮,后必有大灾”,吴氏认为痘症由君火、温气而发,并指出“痘以筋骨为根本,以肌肉为战场,以皮肤结痂为成功之地”[5]。吴氏认为用表药虚表,先坏其立功之地,主张务在7 d 前以辛凉解肌之品先清其所感之外邪。杜氏继承其说,认为“表与汗不同”,解表非发汗,发汗只会重伤其阴,痘为传染邪毒,邪毒由外而入机体,犹如贼之从大门而入,理应使其从大门而出,因此主张以松肌达表法,使邪有出路,从内达表。内托则以脾胃气血为先,盖痘之发,乃血化为水,水化为脓,若脓已成,则毒尽化。此时若饮食如常,则可无忧。痘以血为体,以气为用,血以成浆,气以化血,气血足而浆可成,浆老则化为脓。若气至而血不随,是水不配火,有枯燥灰黑之患;若血至而气不行,是火不济水,有空疮倒塌之灾,皆不足以使毒出化脓。因此,须以参归、保元、鹿茸等大补元阳气血,从内托毒,务使脓尽毒化。

2.2 疗外疡扶正祛邪 善用托法 杜氏在医案中曾言:“中国医书论外症大纲,最要关键,以毒胜元气者死,元气胜毒者生”[4],此言为其治疗外科病证之核心思想。元气,又称“原气”“真气”,最早见于《难经·六十六难》,为人体生命之根本。具有推动和调节人体的生长发育和生殖机能,推动和调控各脏腑、经络、形体、官窍的生理活动的作用。中医认为,外科病证的发生、发展、预后,与人体元气的盛衰有着密切联系。如张景岳认为“凡察痈疽者,当先察元气,以辨吉凶”“无论肿疡,溃疡,但觉元气不足,必当先虑其何以收局”“元气本亏,而邪盛不能容补者,是必败逆之证”[6],强调了元气盛衰与疮疡预后的密切关系。杜氏亦认为“痈疽肿毒,苟不伤及精神,断无致命之虑”。中医认为“痈疽多发于内府”“痈疽之起,总由气血壅滞所致”。杜氏承袭此说,认为“有诸内必形诸外”,疡证的发生必有内蕴之毒,“毒藏于内,犹草之有根,不揣其本而齐其末,鲜有不误事者”[4],而内蕴之毒,必藉元气冲托方能外达,故其治疗外疡,多用内托之法,时时以顾护元气为主,使毒不内陷。如肿疡初起,解毒之外,用升发以托毒外出;而成脓之后,以托药透毒,促其早溃,使毒随脓泄;溃脓之后,则用大补气血,促其生肌收口;若正气不能胜毒气,则非补托无以化毒生肌。其用方,解毒以仙方活命饮为主,热毒炽盛则用犀角地黄汤;内托以托里消毒散为主,正虚则重用人以、黄芪,毒甚则重用当归、黄芪、金银花;溃后则常以十全大补汤收功。内服之外,常合外用之药,如拔毒则用结毒紫金丹、五宝丹、珠黄十宝丹等;生肌则用生肌玉红膏、珠黄散等。同时,杜氏亦反对滥用割治,他认为以手术割治,犹如锄草,虽草除而根仍在,朝除夕又长,且人之精神、气血会因手术而消散,因此主张慎用刀割,倡导以养正祛邪,纯以保护精神为主。

2.3 抉烟瘾扶正固本 脏腑分理 清代中叶开始,鸦片泛滥,戕害民众,流毒甚剧,至杜氏生活之清末,已达顶峰,国力日衰,民族危亡。杜氏有感于民众困苦与民族危难,疾呼戒烟,并根据自身医疗经验,著成《抉瘾刍言》一书。杜氏对于鸦片成瘾有独特认知,他认为烟瘾“若酒癖之类”,亦是疾病中之一种,并且认为“有是病应有是药,特古书未尝载及耳”。杜氏从这一观点出发,详细论述了鸦片的药性特点及成瘾机制。他认为鸦片以膏为体,以烟为用,并总结了鸦片的药性:“其性热,其质寒,其色黑,其气香,其味苦而濇,其毒猛而烈,中含砒质,生吞立能杀人”[7],同时又归纳了鸦片的功用:“气热伤阴,有走卫辟邪之功;质寒伤阳,有积垢成瘾之害;苦入心,提其神而不倦;濇入肺,劫其病以暂安;黑入肾,强志坚阴;香入脾,舒郁开胃;温入肝,和血畅木”[7]。杜氏以中医四气五味理论阐述鸦片的药性功用,其认识深入而有见地,时至今日,仍具有实用意义。而对于鸦片之“药用功效”,他亦有清醒认识:“烟非补物也,何以能助精神?寅吃卯粮,提之力也;烟非灵丹也,何以能祛疾病,移精夺气,劫之力也”[7],他认为鸦片提振精神仅仅是取效于一时,并未根除原有疾病,长久吸食反而会导致疾病加重,“初效,久则不效,且加厉焉”。而对于烟瘾愈吸愈深之原因,他认为是“朝提夕劫”导致“病气日长而元气日销”之故,“瘾至之时,诸虚并现,宿疾齐发”,人因烟气提而精神焕发,病气得烟气劫则“伏而不动”,因此疾病若失;但病终未去,元气益虚,故而瘾愈吸愈深,终至殒命。对于烟瘾病机,杜氏继承了程履丰《戒烟全法》中“五脏六腑受瘾”的烟毒成瘾病机学说,他从《黄帝内经》“邪之所凑,其气必虚”出发,提出“何脏独虚,则先受其瘾”“初瘾浅,肺受影响,久瘾深,则五脏六腑皆能受之,非独肺也”[7],并进一步根据患者的临床证候表现分为肺瘾、心瘾、肝瘾、肾瘾、脾瘾、胃瘾、胆瘾、大肠瘾、小肠瘾、膀胱瘾、三焦瘾等。烟瘾日久,则最终表现为气血日亏,精血耗竭。杜氏针对烟瘾病机,自拟参鹿戒烟丸扶正补元,以治其本,并根据不同脏腑虚衰表现,灵活加减变化。其匠心独运之处在于,以“附代烟性之热,连代烟质之寒”,此为以药性为依据行替代疗法,可为现今临床提供参考。

2.4 治白喉从温而论 不落窠臼 白喉是由白喉杆菌引起的以发热、咽痛,咽、喉、鼻等处出现白色假膜不易剥脱为特点的急性呼吸道传染病。白喉属于中医“疫病”范畴,系感受时疫毒邪引起的热性传染病,属于喉科“疫喉”类疾病[8]。白喉一证,较早见于清代中叶郑梅涧的《重楼玉钥》与郑承瀚、方成培合著的《重楼玉钥续编》,书中所创立的肺肾阴虚感受燥邪的致病理论、重在养阴的治则和养阴清肺汤等有效方剂,对后世医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8]。耐修子在养阴的基础上,于《白喉治法忌表抉微》中又提出了“白喉忌表”一说,着重强调表散药不可用于白喉,主张“养阴忌表”,该书在近代被多次刊刻,流传较广,影响较大,一度被奉为圭臬。杜氏对治疗白喉一证,颇具心得,他认为白喉属于温病中之一种,发病原因有时邪与伏邪2 种,伏邪伏于募原而后发,由少阴上出于肺,若由时邪引动则发于少阳。由时邪引动者,其病邪较轻,病在气分,治宜辛凉清解;而伏邪较深,病在阴分,治宜甘寒清热。而对于“白喉忌表”一说,杜氏认为“《抉微》一书,著自北人……南北异宜,不可不知”,他提出“北方高燥,地气较寒,腠理固密,俗尚火炕,表邪少而里热多”,因此“宜乎养阴清肺”;而“南方卑湿,地气较温,腠理不密,易感外邪,外邪多而内热少”,因此适合辛凉清解[9]。其认为有表邪自当解表,无表邪自当忌表,且提出解表并非仅指发汗一法,伏邪自里而出,应“清以达之”,时邪从上而入,当“宣以达之”,此一“清”一“宣”,皆为解表之法。同时,杜氏亦反对一见白喉,即用治喉之法。因白喉为喉证中之一种,世俗皆着眼于喉,仅用治喉之药,愈治愈坏。而杜氏不落窠臼,从病因出发,提倡以治温之法论治,以清透温邪、疏达毛窍之法,使邪从腠理而出,不治喉而喉证自解。杜氏治疗白喉,层次分明,进退有序,加减变化灵活。如实邪初起用自制蜕白汤辛凉清解,伏邪初起则用养阴清肺汤;若时邪挟伏邪,则先进蜕白汤,热退复热再进养阴清肺汤;若时邪重而伏邪轻,则用蜕白汤加黄芩、白芍、生地黄等药;若伏邪重而时邪清,以养阴清肺汤加葱白、淡豆豉、蝉衣等。外用之法,除以自制蜕白散吹喉、漱白散漱喉外,又自创熨胸透疹、噀水起疹二法,以清透发散药物炒热熨胸或煎汤喷于肢体,促进斑疹透发以祛除温邪。此后很多医家如张锡纯、丁甘仁、施今墨等皆响应之[7]。

3 结语

杜钟骏一生践行“不为良相,即为良医”之旨,为医则济世救人,入仕则勤政爱民。其生活之时代,时局动荡,民族危亡,为解鸦片流毒之害,则著《抉瘾刍言》,系统论述鸦片、烟瘾及如何戒烟,创制参鹿戒烟丸;为救民众喉疫盛行之苦,则著《白喉问答》。又值西风东渐,西说盛行,中医日渐式微,杜氏于《管窥一得》一书中力斥西医,并以中医理论解释西说,力求证明西医并不优于中医,然由于历史局限,其观点难免有穿凿附会之处,但其拳拳爱国之心,令人敬佩。杜氏一生勤于诊务,精于辨证,提倡治病求本,治疗疾病过程中注重顾护元气,在治疗痘疮等外科病证时主张运用内托之法托毒外出;治疗内伤杂病时,注重关注是否伤及元气,若脾胃重伤,只重祛邪而正气太虚未必有效,不若先扶脾胃。

杜氏学术思想、用药思路,时至今日,仍具有参考价值。然而目前学术界对杜氏及其著作的研究尚少,值得进一步挖掘与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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