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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中的双向驱动

2023-03-10许瑞涛

关键词:哲学马克思主义理论

许瑞涛

(福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福州 350108)

哲学作为时代精神的精华,体现了人类以理论的方式介入改变世界的进程。自李大钊1919年在《新青年》上发表《我的马克思主义观》起,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至今已越百年。马克思主义哲学以“改变世界”[1]为旨趣,契合了中国人民“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2]的历史主题,为落后民族与国家开启现代化进程指明方向,在处理“感性具体”与“思维具体”关系问题上的实践观点,体现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鲜明特征,在马克思思想中表现为“解释世界”与“改变世界”的双重诉求。双重诉求是“现实的个人”[1]519的生存方式,问题的关键在于“有限的能动者”[3]如何“改变世界”?百年马克思主义哲学主流思想在中国的演进,呈现为中国人民实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与“社会主义现代化”双向互动的进程,是理论创新与实践创造的互动,在此过程中“马克思主义的命运早已同中国共产党的命运、中国人民的命运、中华民族的命运紧紧连在一起”[4]。回顾百年马克思主义哲学主流思想研究,中国共产党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实际相结合的践行者,是不断推进理论创新与理论创造的主导者,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历程体现了实践基础上的理论创造。

一、 在“古今中西之辩”中彰显马克思主义哲学张力

近代中国人在“中国向何处去?”的时代之问中,面对“救亡图存”的时代主题进行了一系列思想探索。思想界展开了“古今中西”之争,马克思主义思想在中国的传播,为探寻未来出路的中国人提供了一种全新选择。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在解答近代中国社会“反帝反封建”的时代课题中,彰显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内在张力,马克思主义在思想论争中逐渐胜出,社会主义方案越来越被人接受,中国的民主革命因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最终赢得胜利。

1. 回应“中国向何处去”的时代之问

古老的中华文明在近代遭遇了西方现代文明,一部分中国人在对西方的认识中逐渐趋向认同,“西化”一时成了中国社会摆脱落后的出路。陈独秀直言:“一切都应该采用西洋的新法子,不必拿什么国粹、什么国情的鬼话来捣乱。”[5]经历“新文化运动”的洗礼,“世界化”思维逐渐占据中国思想界,随即成了中国走向未来的必然选择。

由于对西方文明了解程度尚浅,五四运动之前中国知识分子在中西之辩中易陷入“非中即西”的对立。中国人此时对西方的认识还偏向异于中华文明的整体西方观,至于具体“向西方学什么、怎么学”的问题暂时还没有引起国人深究。“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6]中国人逐渐意识到西方世界的内在差异,随即引发新文化运动阵营分化,加之国际风云突变,五四运动后,中国思想界在西学的过程中选择性逐渐增强。在中国知识分子“世界化”思维中,“何以世界化?”的问题逐渐引发“具体化”问题。在对西方世界认识的分化中,中国人开始了关于西方思想文化的辨析,在“西化”方案中开始考量西方思想与中国实际的“适合”问题。与此相应,西学阵营的分化掀起了20世纪20年代的文化论辩,一时西学各派在中国学界出现了各自的支持者,于是,五四运动时期各种主义盛极一时。虽然“西化”在五四运动反传统的基调中成了中国社会走向未来的选择,但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使得中国人不得不反思西方文化与西方资本主义社会。梁启超倡导中西文化融合以建立一种“新文化传统”;梁漱溟在世界文化路向理论中,阐发了中华民族现代化活路是一种以“中国化”创造性改造“西方化”的新路,而非全然“印度化”的老路;罗素提醒中国人,切忌“一味效法西方”。

在回应“古今中西”文化之争与回答“中国向何处去”的历史难题中,关键在于有效地“改变社会”。有效的社会改造不仅要求对社会历史的单纯理论解释,更重要的是揭示社会历史发展的动力与规律,发现变革社会历史的主体。与各种社会思潮相比,马克思主义哲学在揭示人类社会历史问题上形成的唯物主义历史观优势独显,这就包含对社会历史发展动力、规律、主体的科学阐发,尤其是十月革命的成功极大激励了想要“改变社会”的中国人。早期中国马克思主义者根据中国社会的具体国情,在广大工农群众中宣扬马克思主义理论,在与各种思潮的论辩中表明,科学社会主义是改造中国社会、指导中国革命的正确理论。

2.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自觉

以回答“中国向何处去”为实践旨趣,李大钊展开了关于历史问题的哲学沉思,李大钊哲学作为中国近代哲学历史演进中的重要一环,构成了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开端。李大钊在《狱中自述》中称:“钊夙研史学……以利文化。”[7]“夙研史学”是李大钊对历史所做的哲学思考,他的唯物史观研究深刻影响了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发展。李大钊在系统传播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过程中,指出了马克思主义理论中的“内在张力问题”[8],即唯物史观与阶级斗争学说的“矛盾冲突”[9]。对社会历史发展动力问题的讨论,内在地关联着历史发展规律与人类活动的相互关系。李大钊在传播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将生产力与阶级斗争的关系问题称为马克思思想中受人非难的一个最重要的点,这一理论自觉为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发展提供了一种新视角。如何正确认识马克思思想中的张力问题,即能否妥善处理理论与实践之间的张力问题,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关键。

李大钊等早期中国马克思主义者立足中国社会现实,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阐释中探索中华民族复兴之道,遇到的首要问题是,如何在改变中国社会的过程中发挥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指导作用?在关于社会主义问题的论辩中,李大钊运用唯物史观分析了当时中国社会的政治经济状况,论证了在中国走资本主义道路是“理所不可,势所不能”,在人类历史转向世界历史的总体格局中,中国社会的客观形势决定“中国向何处去”的答案只能是社会主义。在正确理解马克思思想内在张力问题基础上,李大钊指出社会主义思想“因各地、各时之情形不同,务求其适合者行之,遂发生共性与特性结合的一种新制度”[10]。在将唯物史观运用于中国革命问题上,李大钊强调:“‘问题’与‘主义’,有不能十分分离的关系……社会运动,一方面固然要研究实际的问题,一方面也要宣传理想的主义。这是交相为用的,这是并行不悖的。”[9]1-2问题与主义之间的交相互用与并行不悖,即是理论与实践的辩证统一,早期中国共产党人已经认识到教条主义的马克思主义不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

在特定历史时期,由于具体的历史任务不同,在处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内在张力问题上就会有所侧重。五四运动后期,在中西文化论战中,问题与主义之争,关于社会主义的论战,中国社会的“特殊性”成了反对马克思主义的理由,因此这一时期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者需要强调马克思主义真理的普遍性,在阐释马克思主义哲学上强调社会发展的基本规律,这种状况为斯大林体系在华传播创造了可能。在中国革命初期,由于对马克思主义的教条化阐释,机会主义错误路线致使中国革命遭受挫折。毛泽东思想正是在与错误思想的斗争中,坚持从中国具体实际出发运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过程中发展起来的。1938年,在党的六届六中全会上,毛泽东指出“离开中国特点来谈马克思主义,只是抽象的空洞的马克思主义”[11],明确地提出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命题提出伊始,毛泽东就指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关键在于“按照中国特性”[12],这是在实践基础上对认识本质的正确把握,体现了理论创新与实践创造的双重诉求。

二、 在中国革命中生成的实践哲学体系

毛泽东最早提出“使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具体化”的命题,立足中国社会实际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一次历史性飞跃。毛泽东思想“系统地回答了在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东方大国,如何实现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的问题,对建设什么样的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进行了艰辛探索,积累了在中国这样一个社会生产力水平十分落后的东方大国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重要经验,以创造性的内容为马克思主义宝库增添了新的财富”[13]。在中国革命实践探索中,以毛泽东为核心的共产党人突破教条主义路线,形成了“改变世界”的实践辩证法,最终赢得新民主主义革命胜利,继而对“在中国怎样建设社会主义”做了初步探索。

1. 突破教条主义路线直面中国革命实践

在对旧唯物主义哲学与唯心主义哲学的双重批判中,马克思阐发了实践基础上的认识论,为正确理解实践创造与理论创新的互动关系提供了方法论。随着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传播,马克思主义在20世纪20年代至20世纪30年代不仅表现为一种时代思潮,更作为一个新型政党的指导思想介入国民大革命。革命初期,对“苏俄模式”的教条化理解造成了革命实践中的教条主义错误。实践表明,中国革命离不开中国的实际,教条主义的革命路线只会误导革命,对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理解需要跳出“本本主义”模式。

在革命道路问题上,中国社会的特殊性要求中国革命走自己的革命道路。解决中国社会问题“脱不开‘中国’这个地盘”[14],对中国地盘内的情形进行实地的调查与研究是对中国革命形势形成正确判断的前提。毛泽东指出:“马列主义的基本原理在实践中的表现形式,各国应有所不同。在中国,马列主义的基本原理要和中国的革命实际相结合。”[15]基于对中国社会主要矛盾的辩证分析,毛泽东阐发了中国革命的总目标与总路线,即“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整个中国革命运动,是包括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两个阶段在内的全部革命运动”[11]622。中国近代社会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独特性决定,中国只能走农村包围城市的革命道路。在革命主体问题上,中国社会的特殊性要求中国无产阶级联合其他阶级建立统一战线。近代中国社会的特殊性决定,中国民主革命的主体是无产阶级、农民阶级、小资产阶级、民族资产阶级的联合,以建立革命统一战线。与资本主义国家资产阶级是无产阶级革命的对象不同,中国社会的独特性决定中国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是一场反帝反封建的革命运动,是无产阶级领导的资产阶级性质的民主革命;近代中国的民族资产阶级受到帝国主义与封建主义的双重压迫,因此能够成为革命的动力之一。

毛泽东根据中国社会性质的特殊性,具体分析了解决两个主要矛盾的特殊方法,在革命实践中逐渐形成了关于中国革命的性质、革命对象、革命任务、革命动力、革命前途的正确判断,这种辩证法是一种“政治军事实践经验之总结提升的实践智慧辩证法”[16]。作为马克思主义的继承者,毛泽东哲学思考的旨趣同样是“改变世界”,尤其是以“实践的唯物主义者”[1]527的姿态来行动。因此,毛泽东在《矛盾论》中阐发的辩证法理论形态,是一种关于如何改变世界的实践的辩证法。教条主义者不理解矛盾的特殊性问题,正确的理论选择是“要把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普遍真理,拿来和各国革命的具体实践结合起来,那就必须分析各国的阶级斗争的特殊性,才能定出正确的革命斗争的路线、战略和战术”[17]。正是基于对中国社会特殊性的认识,中国革命在道路选择上才需要跳出“苏俄模式”,探索适合中国革命实际的“中国道路”。根据矛盾的特殊性,毛泽东具体分析了矛盾双方的存在条件,审慎地估计客观形势与主观力量,在遵循战争的客观规律基础上充分发挥革命主体的能动性,基于对变化中的阶级矛盾的具体分析部署革命的战略与战术,根据革命形势的发展决定打击还是防御,最终赢得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

2. 在中国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的初步探索

中国社会的现代化进程同中国社会主义革命、建设相叠加,中国共产党在完成伟大的历史任务中以“四化”开启中国社会的现代化征程。中国共产党人在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探索中,积极探寻中国社会现代化进程的前提与条件,为新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进行充分准备,体现了中国共产党高度的理论自觉与历史自觉。

新中国初创,中国社会面临从新民主主义革命向社会主义革命的历史性转变,中国共产党围绕“在中国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的历史之问积极探索,“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奠定了根本政治前提和制度基础”[2]5。毛泽东在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开幕词中提出“将我们现在这样一个经济上文化上落后的国家,建设成为一个工业化的具有高度现代文化程度的伟大的国家”[18]的目标。周恩来指出:“如果我们不建设起强大的现代化的工业、现代化的农业、现代化的交通运输业和现代化的国防,我们就不能摆脱落后和贫困,我们的革命就不能达到目的。”[19]中国共产党在理论与实践探索中明确现代化对于中国摆脱贫困与落后的重要性,明确中国革命目的的实现必须进行现代化建设。“三大改造”的完成使新中国确立起社会主义的基本经济制度与政治制度,党的八大根据关于社会主要矛盾的正确判断提出党和全国各族人民的主要任务是“把我国尽快地从落后的农业国变为先进的工业国”[20]。这一时期的实践探索为改革开放新的历史时期的道路探索提供了“制度前提、理论准备、物质基础”[21]。

对马克思主义的教条主义阐释容易对马克思主义作本质主义歪曲,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这一原理要求对“现实的个人”作具体的历史的理解。教条主义将个体存在消融在普遍本质中导致一定程度上的整体主义,变相复活了权威主义和独断论。从“旁观者”的“事后”视角反观历史就会发现,在阶级斗争激烈的历史条件下,革命需要培育集体主义、奉献精神、组织纪律等观念,因此在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进程的特定阶段,强调用集体主义反对个人主义确有其理。不过,对马克思主义的教条主义阐释损坏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品质,进一步造成社会实践中偏走歪路;对实践的唯物主义者来说,问题的关键在于坚持科学社会主义的基本原则,在理论与实践的双向互动中“改变世界”。

三、 思想解放中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新发展

“在中国怎样建设社会主义”作为时代问题在理论上提出以来,深刻影响着中国现代化建设的实践进程。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在现代中国的历史转折处发时代先声,一场围绕真理标准问题的大讨论拉开了思想解放的序幕。在党的十二大上,邓小平指出“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同我国的具体实际结合起来,走自己的道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22],由此开启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新的进程,马克思主义哲学在新时期同社会存在领域里的变革一起获得新发展。

1. “真理标准问题大讨论”开时代先声

“‘文化大革命’结束,‘中国向何处去’又成为摆在中国人民面前头等重要的问题。”[23]在教条主义与蒙昧主义严重扰乱思想路线问题时,端正科学的马克思主义认识问题事关中国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成败。为了在新的历史时期再次明确马克思主义的思想路线,批判“两个凡是”,推动思想解放,《光明日报》刊发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文章,由此引发了一场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大讨论。

认识与实践的辩证关系问题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重要问题,马克思在批判旧唯物主义哲学与唯心主义哲学中提出了实践基础上的认识论。“文化大革命”结束后,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如何继续高举毛泽东思想的旗帜是一个影响全局的重要问题。《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文的写作、修改和发表,具有极强的“政治性、现实性、针对性”[24],它在直接针对“两个凡是”的同时也是对以往唯心主义思想路线的批评。回顾这场讨论可见它在两个层面产生了深远影响:在学术层面,恢复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一马克思主义哲学基本原理,改变了学术生态;在政治层面,破除了“两个凡是”的思想桎梏,为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准备了思想条件,为中国的改革开放奠定了思想基础。邓小平指出:“通过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和‘两个凡是’的争论,已经比较明确地解决了我们的思想路线问题,重新恢复和发展了毛泽东同志倡导的实事求是、理论联系实际、一切从实际出发的思想路线。”[25]

实践标准问题大讨论作为一次理论觉醒发时代先声。问题本身表明在对待理论与实践的关系问题上必须辩证地思考,在理论为实践廓清思想阻碍的同时,实践创造为理论创新提供了发展动力。随着思想解放运动的开展,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开始以发展的理论姿态关注改革开放中社会实践的新变化,不断开拓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新境界。

2. 反思教科书体系与实践唯物主义出场

中国哲学在改革开放以来进入新的发展时期,20世纪80年代哲学的自我反省突出了主体精神。在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界,一方面运用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立场、观点和方法研究社会实践提出的新问题,另一方面立足社会实践对哲学理论进行创造性阐释,马克思主义哲学界从人的“认识”与“价值”问题转向关于“实践唯物主义”的讨论。

真理标准问题讨论作为一种哲学现象,除去政治意义外,在当代中国思想史上具有影响深远的启蒙意义。随着思想解放运动的推进,哲学讨论的焦点由真理标准问题转向异化和人道主义问题,人们开始由思想路线上的拨乱反正转向关于十年内乱的历史性反思。这场讨论引起当时学界的广泛参与,其中理论界最关注的是“异化问题”和“马克思主义与人道主义问题”[26]。在这场讨论中,人性、人的尊严、人的价值等事关人的哲学命题被反复提出,彰显了改革开放新时期社会实践对主体能动性的呼唤。

思想解放运动催生了20世纪80年代的“文化热”,一时间中国思想界活跃起来。在人道主义与异化问题争论中,主体能动性问题再次引起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界的关注。问题是,发挥主体能动性并不能脱离社会历史的发展规律,如果忽视社会历史发展的规律性就会使主体能动性扭曲为主观任意性;因此在发挥主体能动性的过程中,需要警惕极端自由化倾向。“中国向何处去?”的时代课题需要系统地“解释世界”,而问题的关键是如何“改变世界”。现代化是当代中国人的共识,关键是中国的现代化应走自己的道路,这是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

实践需要催生理论变革,学者们提出改革哲学教科书体系,试图突破朴素实在论的框架,突出“主体”与“实践”范畴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建构中的核心作用。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界以“实践的唯物主义”[27]“实践本体论”“实践观点的思维方式”[28]等称谓来凸显时代对于主体性的呼唤,力图从本体论、认识论、价值论的统一来发展马克思主义哲学。“实践唯物主义”的讨论之所以影响深远,在于这一命题触及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张力问题,该命题在反思苏联教科书体系的机械决定论阐释方式中,试图将能动性引入决定论体系。因此“实践唯物主义”讨论,构成了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新时期“观念变革的中心议题”[29]。不过,在学者们试图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内部统一作为能动性之体现的“实践”与作为决定论之体现的“唯物主义”两个相互矛盾的原则时,却面临着“如何解决其间的矛盾性之难题”[30]。20世纪80年代,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被广泛引入国内,尤其是卢卡奇的历史辩证法思想,影响了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界的“实践唯物主义”讨论。随着讨论深入,实践唯物主义的讨论逐渐引向历史唯物主义。

3.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中的理论创新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在党的历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全会作出了一系列重大战略决策,重新确立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马克思主义思想路线。在科学的思想路线指引下,中国共产党清醒地总结过去,开启了改革开放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局面。

1981年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对实践标准问题讨论予以历史性肯定,在反思“文化大革命”问题上决议指出,当时存在“脱离现实生活的主观主义的思想和做法,由于把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中的某些设想和论点加以误解或教条化,反而显得有‘理论根据’”,实际上,“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的科学著作是我们行动的指针,但是不可能给我国社会主义事业中的各种问题提供现成答案”[31]。思想路线上的拨乱反正为确立正确的政治路线奠定了思想基础,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作出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全面推进“改革开放”的战略决策,从此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迈入新的发展阶段,中国人在探索“在中国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的问题中找到了自己的建设道路。在回顾改革开放40年发展时,习近平指出:“‘文化大革命’十年内乱导致我国经济濒临崩溃的边缘,人民温饱都成问题,国家建设百业待兴。党内外强烈要求纠正‘文化大革命’的错误,使党和国家从危难中重新奋起。”[32]

步入新的历史时期,围绕“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的主题,党的事业在社会主义建设的探索中前进,逐渐形成了关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理论、关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理论、关于“一国两制”、实现祖国统一的科学构想等邓小平理论。邓小平同志为中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指明了方向,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是不断向前发展的伟大事业。“开篇破题”后,中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仍然有许多领域和规律需要被认识,党的十五大提出调整和完善所有制结构,加快推进国有企业改革问题,等等。这些问题的解决没有现成的答案,只有在实践中坚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不断探索和创新。“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就是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实践创造中的伟大理论创新,与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一脉相承,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赋予“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鲜明的时代特色,这充分说明马克思主义与时俱进的特征。

四、 面向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的哲学阐释

伟大的时代需要也产生伟大的思想,“社会大变革的时代,一定是哲学社会科学大发展的时代”[33]。人类进入21世纪迎来了大变革的激荡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迈入新时代,深刻的社会变革推动了伟大的实践创新,同时为理论创新提供了强大动力与广阔空间。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继往开来,深化文本阐释,拓宽研究领域,全面把握人类文明优秀成果,正确反映、把握、引领时代,以构建有“中国气派”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回应时代。

1. 重构历史唯物主义

实践唯物主义讨论在将主体能动性引入决定论体系中,推动了主体性哲学在中国的发展,这体现了理论界对中国市场经济发展呼吁人的能动性的回应。不过,立足于“现实的个人”来“改变世界”,不仅需要基于“行动者”视角发扬主体能动性,还需要基于“旁观者”视角发挥解释世界的科学精神。因此,一种主体活动及其异化、扬弃异化的主体性哲学难以满足社会的现实需求;从理论上看,这种阐释方式在解决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张力问题上存在理论问题。随着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进一步发展,学界开始反思实践唯物主义讨论与主体性哲学理论趋势中存在的问题。如何统筹马克思思想内部的“人本逻辑”与“科学逻辑”问题,成了深化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的核心问题。

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界由反思“实践唯物主义讨论”[34]走向重建“历史唯物主义”[35],在对主体性哲学的反思中“如何重建哲学”的问题意识逐渐觉醒。在经历了“认识论范式、实践哲学范式”后,新世纪出现了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历史唯物主义范式”[36]的新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突出历史唯物主义,一方面是对认识论研究的深化,彰显了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不断深化的专业研究进展;另一方面是对改革开放不断凸显人民主体地位的社会实践的理论反映。受卢卡奇对马克思哲学的黑格尔主义阐释影响,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界亦同样出现马克思主义哲学阐释的黑格尔主义进路。问题是,能动的抽象发展以牺牲探索客观规律的科学精神为代价,最终难逃沉重的历史决定论。

以《资本论》为马克思主义哲学阐释文本,学界存在多种理论路径。其中一种路径将《资本论》阐释为《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人本逻辑”的延续,将剩余价值理论视为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道德批判。与此不同,有学者提出《资本论》与《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存在“逻辑差异”[37],据此重新阐释马克思主义哲学。回归《资本论》的科学研究,显示了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界在反思黑格尔主义阐释路径上的逻辑进展,是对强调科学精神的客观规律研究的回归。近年来关于马克思哲学与康德哲学、黑格尔哲学关系的争论,体现了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在重返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改变世界”的哲学的过程中所必须面对的张力问题。

2. 振兴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

近十多年来政治哲学在我国兴起,这一思想史上的大事契合了中国现代化建设的现实需要,是中国社会改革的历史进程在理论上激起的回响。中国的现代化既面临社会领域里的变革,又需要价值观念与思维方式的现代转型。中国社会领域的深刻变革,在更深层次上呼唤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出场。

新中国成立以来,尤其是改革开放40多年来,中国社会取得了举世瞩目的伟大成就。理论界“以高度的理性自觉深刻阐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体系出场的必然性、合理性根据,全面揭示我国制度发展和完善的基本方向与必然趋势”[38]。学者们深挖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政治思想,尤其是对马克思的“自由王国”思想进行阐发,突出人类活动的历史领域的“人类学目的论”[39],进一步阐发马克思主义的价值原则。此外,学者们立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现实实践,创造性地发展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主张将伟大的中国之治成果升华为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当代表达。2006年主题为“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阐释与创新”的第六届“马克思哲学论坛”召开,2014年召开“政治哲学与当代中国”学术研讨会,2017年举行“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理论建构”研讨会。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得以振兴,马克思主义哲学界越来越关注、回应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中的重大现实问题,并不断给予当代中国社会现实生活以正义关怀。当前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理论建构中一个突出的问题是历史唯物主义与马克思正义理论的关系,在突破决定论阐释方式中,学者们普遍意识到应该“建构基于现实的规范性与实证性相统一的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40]。由此可见,如何处理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内在张力问题,依然影响着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理论建构。在处理理论与实践、决定论与能动论的关系问题上,需要回到“现实的个人”“改变世界”的实践旨趣,“中国问题”意识切实地成为政治哲学研究的内在范式。

从当代中国的现实问题出发,立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提炼符合时代要求的政治理念,建构当代中国政治哲学,一方面回应了当代中国社会实践的现实需要,另一方面拓宽了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领域。

3. 新时期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新发展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开创了一种新文明类型,这需要建构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来总结、凝练、升华“中国经验”,不仅让世界了解“新时代的中国”,更理解“哲学中的中国”。

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呈现出多样化阐释的新发展格局,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基础理论研究、政治哲学、经济哲学、生态哲学、文化哲学、社会哲学、语言哲学、科技哲学等获得了新发展。面对马克思哲学的当代阐释,学界在反思决定论阐释方式与黑格尔主义阐释方式中,开始思考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后黑格尔主义阐释何以可能,为统筹马克思思想中的“双重逻辑”探索一条可能路径。《资本论》作为马克思主义经典文本,近年来受到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界的持续关注,在《资本论》再阐释中,学界深入反思历史唯物主义与唯物辩证法的关系,反思当代中国的政治经济学构建,思考符合时代精神的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构建的可能性等一系列问题[41]。

党的十八大后,面对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的新实际,习近平指出:“要以科学的态度对待科学,以真理的精神追求真理,不断赋予马克思主义以新的时代内涵。”[42]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作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最新成果,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实践在新时代的理论表现,在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中开启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新境界,牢牢把握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什么样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怎样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时代课题,创造性回答了“构建何种意义的当代马克思主义”“如何构建当代马克思主义”[43]的深层问题。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以创造性的实践回应现实改变,将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辩证统一的问题导向实践进程中的现实建构,体现了对现实问题的规律性认识与创造性实践相融合的方法论。学界从历史观、方法论、世界观和价值论四个维度阐发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所致哲学境界,契合中国共产党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精髓与实践旨趣的充分自觉。回顾百年进程,“我们党的历史,就是一部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就是一部不断推进理论创新、进行理论创造的历史”[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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