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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契的马克思主义理想观及其当代价值阐析

2023-03-09许袖飞

关键词:学说德性理想

许袖飞

(海南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海南 海口 571158)

理想问题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重要议题,重点论证人的本质及其要求和理想人格、社会发展规律和理想社会的关系,对人的精神成长和社会发展具有重要影响。坚定的理想信念更是关乎国家和民族的兴衰成败、个人的成长发展,一直是党和国家高度重视的现实课题。冯契(1915—1995年)作为20世纪30至90年代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过程中出现的一位哲学家,“对理想的内涵、作用、特点、类型等方面作了富有新意的阐述,丰富、完善了马克思主义的理想学说”①王向清:《论冯契的理想学说》,《中国哲学史》2006年第4期。。基于已有研究成果及其中存在的理想和现实脱节、理想和方法割裂等问题,以及当前社会上由于理想不坚定或理想信念丧失导致的拜金主义、享乐主义和极端个人主义等现实困境,本文拟通过系统梳理冯契理想观的形成发展、逻辑结构,阐明冯契马克思主义理想观对马克思主义理想学说中国化时代化的贡献和意义。

一、冯契马克思主义理想观的提出与发展

冯契理想观的提出与发展同中国近现代“中国向何处去”的时代中心问题密切相关。近代以来,面对空前的民族灾难和巨大的社会变革,以及近代启蒙知识分子批判儒家文化导致的价值危机,“中国向何处去”成为时代的中心问题。“中国向何处去”这个时代中心问题表现在思想文化领域就是“古今中西”之争,重点探讨如何学习西方文化并批判继承民族传统,正确回答中国当时的现实问题,引领中华民族走上独立自主、繁荣富强的道路。作为有识之士、爱国青年,冯契满怀忧患意识,高度关注理想问题,为找寻合乎个人和国家的正确理想而苦恼、思索,并在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的过程中探究中西方理想学说、马克思主义理想学说,为使马克思主义理想学说中国化达到新境界而进行了成功的理论探索。

(一)冯契马克思主义理想观的提出

自1935年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间,冯契为求解“中国向何处去”的时代问题不断努力。他跟随冯友兰、金岳霖、汤用彤等人学习,接触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传统哲学及西方哲学的同时,积极参加“一二·九”运动、“平津学生南下扩大宣传团”等爱国运动,由此在理论和现实的双重探索中选择了马克思主义作为回答时代问题的钥匙,并将马克思主义作为治学和做人的思想指引,述及马克思主义理想学说的部分内容。

接受和信仰马克思主义,是冯契在求解时代中心问题过程中的历史主动和理论自觉。在20世纪上半叶,“很多人在‘一二·九’运动和抗战中接受了马克思主义,认为马克思主义能救中国”①林在勇主编:《冯契学述》,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8页。。基于对现实的考察,冯契选择并自觉运用马克思主义理想分析中西方哲学,解决时代问题,展现了历史主动和理论自觉。在他撰写的《智慧》《中西文化的冲突与汇合》《论自由主义的本质与方向》等文中,聚焦知识与智慧、自由与人生的关系的探讨,彰显了马克思主义的理想属性。在知识与智慧的关系上,冯契指出广义认识论不应限于知识的理论,还应研究智慧的学说,讨论理想人格、元学等问题。具体而言,他认为广义认识论应指向人的理性、情感和意志的协调发展,并强调追求智慧不能离开涵养,显示出对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及理论联系实践的高度重视。在自由与人生的关系上,冯契运用阶级分析的方法阐述了个性与共性、集体主义与个人主义的关系,揭示了真正的自由主义的本质与方向,由此指出人们要“在求全体人民的解放中,解放自己;在打破整个社会的桎梏中,去获得个人的自由”②冯契:《智慧的探索·补编》,《冯契文集》第9卷,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第76页。,彰显了马克思主义关于共同体理想及其实现的内容。此外,他还从马克思主义民族解放的视角出发,运用唯物史观分析了中西文化的冲突与汇合,指出只有坚持人民本位方能解决中西矛盾,突显了马克思主义理想学说对人民主体地位的重视。正是在分析知识与智慧、个体与集体及中西文化关系的过程中,冯契虽未直接探讨理想问题,但他触碰到马克思主义理想学说关于个人解放和民族解放的内容,为进一步探讨理想问题提供了视域和基础。

(二)冯契马克思主义理想观的发展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时代主题由“革命”转为“建设”,党和国家适时提出了“理论联系实际”即“理论不仅要化为方法,还要化为内在的德性”的口号,要求人们系统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想学说,并用共产主义理想培养人们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以正确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冯契认为,理想作为概念,是“现实发展规律所提供的必然的可能性在我们头脑中的反映”,须“由生动的感性的形象充实起来,然后才能在人们的灵魂里生根,成为真实的有力量的信念”。③冯契:《智慧的探索·补编》,《冯契文集》第9卷,第123页。可见,理想要成为真实的信念,其本身就要反映现实发展规律和人的本质,并引入生动的感性形象,方能激发人的积极性。这里的理想就是马克思主义理想学说,彰显了人的本质要求和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在冯契看来,科学的理想就是马克思列宁主义理想学说,与人的本质、乐观主义精神密不可分。在理想和人的本质的关系上,冯契认为人的本质在于理性、劳动生产,要求意识体现理性这一人类特有的能力,并反映人在生产活动中形成的思维能力和意志力量。理想作为意识的组成部分,必然也要反映人的理性、思维能力和意志力量,坚持人道主义原则,才能为人所接受,成为人们的信念。在理想和革命乐观主义精神的关系上,冯契认为理想既要体现社会发展规律和人的发展要求,也要凭借生动的形象为人们接受,方能激励人们自觉自愿地服务人民、奉献社会。质言之,用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充实共产主义理想,既能反映社会发展规律,引领人们在社会主义建设和改造中化理想为现实,也能激发人们的勇气,使人们在面对困难时,敢于斗争,善于斗争。这一时期冯契虽将理想同人的本质、革命乐观主义精神相结合,但更多强调的是理想与社会实践的关系,既未将理想与人格、思维相联系,也未对理想进行系统的阐释。

(三)冯契马克思主义理想观的完善

改革开放以来,时代主题由“建设”转为“改革”,“我们正面临一个世界性的百家争鸣,哲学的若干问题也要从改革的眼光来看”①林在勇主编:《冯契学述》,第272页。。冯契从改革的视域和基础批判继承中西方理想学说,强调对待理想问题不能从否定自身的观点出发,要从发展的观点出发。在20世纪80年代初撰写的《逻辑思维的辩证法》中,他运用理论与实践、历史与逻辑相统一的方法,阐释了理想的内涵,探讨了革命理想、社会理想及道德理想等方面的内容。到了20世纪80年代末,冯契在《人的自由和真善美》中用九万多字系统阐释了理想问题,将其凝练为人生理想、道德理想和审美理想,指出理想的实现就是自由的智慧、自由的德行和自由的美感的培育。

冯契认为,科学的理想是现实可能性、人性发展要求和感性形象的统一,涵括人生理想、道德理想和审美理想,要求人的自由,旨在实现人的知情意、真善美的全面发展。在人生理想方面,冯契认为人生理想聚焦功利与真理、人性与真理的关系问题,要求以真理性认识为依据,反映人类利益和人性发展的目的,从而在性与天道的交互作用中化为现实,帮助人们改变世界、发展自我。在道德理想方面,冯契认为道德理想是关于善的伦理和品德的理想,具有善的性质,需要通过实践精神即实践理性具体化为道德规范方能作用于人的行为,显示了人们对美好社会和理想人格的向往。在审美理想方面,冯契认为审美理想由艺术想象或形象思维构成,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形象化的理想”,“体现一定社会集团的要求和道德理想”。②冯契:《人的自由和真善美》,《冯契文集》第3卷,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第205页。人生理想、道德理想和审美理想共同构成的理想体系,体现了人和社会对自由的向往,展现了人对知情意、真善美统一的追求。从冯契理想观的提出、发展与完善来看,他对理想问题的探讨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引,注重结合社会发展规律和人的本质要求,追求人的自由和真善美,彰显了其将马克思主义理想学说同中国传统伦理学说、理想现实相结合的智慧,对马克思主义理想学说中国化时代化作出了重要贡献。

二、冯契马克思主义理想观的内涵与结构

立足传统理想资源和马克思主义理想学说,冯契从认识论、价值论和逻辑学结合的视角重点论证了理想的内涵、依据、实现路径及价值追求。理想既“是客观现实的反映、概括,又是人格的体现”,其中“人格”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③冯契:《逻辑思维辩证法》,《冯契文集》第2卷,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第147页。,就是“我”的逻辑思维、感觉和情感、意志和行动的统一,而且“这个统一的人格体现于思维,就集中表现在世界观、人生观上面”④冯契:《逻辑思维辩证法》,《冯契文集》第2卷,第147页。。可见,冯契视域中的理想是主体在认识世界和认识自己、改造世界和发展自我的过程中形成发展的,显示了人的本质及其对自由的追求,突显出冯契处理知识与智慧、理论与德性、理论与方法等关系,回答理想的根据、内涵和实现等问题的致思路径。

(一)基本前提:智慧说的创立

冯契的马克思主义理想观聚焦认识自我、发展自我的问题,追求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这就涉及理论和实践、知识和智慧的关系问题。“智慧说”正是冯契探究相关问题的理论结晶,重在阐明主体在社会实践、思维认识和价值追求中的过程,并将其界定为人类从无知到知、从知识到智慧的发展过程。冯契对智慧的探索始于20世纪30年代,面对当时科学和人生割裂、科学与民主脱节带给人们的现实困惑,以及“科玄论战”“中西文化论战”等导致的哲学纷纭,他感到“要救国,就要有理论,最根本的理论就是哲学”⑤冯契:《认识世界和认识自己》,《冯契文集》第1卷,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第5页。,并进一步指出沿着实践唯物主义辩证法的道路前进,是能够阐明“我”的问题的。从此,冯契涵泳于智慧长河,他在批判继承“圣智”“般若”“爱智”等中西方智慧范畴的基础上,从认识论、逻辑学和价值论相结合的视角指出智慧并非普通意义上的聪明才智,而是关于宇宙人生根本原理的认识,以及性与天道的理论,追求自由人格和自由王国。

智慧说在处理理论和德性、理论和方法的关系中,深入分析了人格和社会关系的逻辑与方法、价值与实现等问题,为冯契理想观的形成、发展提供了基本前提。在冯契看来,智慧说是对性与天道的真理性认识,具有自身的思维逻辑和价值原则。其中思维的逻辑要符合天道与人道,并与主体的理性、情感、意志相结合;个性解放和大同团结的价值体系彰显了人在本质上对自由的要求,蕴含着主体认识从低级到高级的思维逻辑。智慧说作为关于性与天道的学说,具有理想的性质,它不仅是对人们在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交往中的规律的反映,还是对人的理性、情感和意志要求在实践中自由劳动需要的满足,也是对人类社会尤其是社会进步力量要求的生动反映,能够在转识成智、化天性为德性的过程中激发人们的情感,促进德性的全面发展,使人成为具有自由德性、自由德行和自由美感的人。理想观作为智慧说价值指向的具体内容,遵循智慧说的普遍要求,既要合乎天道和人道,遵循辩证思维的逻辑和方法论原则,也要体现人的本质的要求及人对真善美统一的道德境界的追求。因此,证成冯契理想观要以智慧说为前提,只有与认识辩证法、思维逻辑有机结合,人才能化理论为德性、化理想为现实,培育自由的德性。

(二)实现路径:化理论为德性

“化理论为德性”由冯契在20世纪50年代提出,指“运用理论作方法”“运用理论来提高思想觉悟”①冯契:《认识世界和认识自己》,《冯契文集》第1卷,第16页。。“化理论为德性”的内涵在改革开放后进一步丰富,其原因在于冯契面对科学与人生、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的交融的复杂局势,将理论与哲学、理想与现实相结合,把认识辩证法贯穿于价值论领域,由此指出化理论为德性就是人们由无知到知、由知识到智慧的过程,包含着人们创造真善美、培养自由德性和自由智慧的社会实践。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化理论为德性就是化理想为现实,也就是理论首先要取得理想形态,并经由凝道成德、显性弘道的工夫,方能内化为个体德性、外化为个体德行,成为现实。

“理论不仅是武器、工具,而且本身具有内在价值,体现了人格,表现了个性。”②冯契:《认识世界和认识自己》,《冯契文集》第1卷,第17页。冯契认为,理论包含人的本质力量,融合了理性、情感和意志,具有理想的属性,也只有具有理想形态的理论“才会在人的灵魂里生根”③冯契:《人的自由和真善美》,《冯契文集》第3卷,第256页。,才能指导人生。以科学理论为内容的理想是现实可能性的反映、人的本质及社会进步力量的要求,它由理性认识、感性形象和信念构成,这就决定了理想的实现一方面要坚持实践和教育的结合,世界观的培育和智育、德育、美育的统一,集体帮助和个人主观努力相结合等实践原则。另一方面要将“明觉的心态与专一的意志力在实践中结合起来”④冯契:《人的自由和真善美》,《冯契文集》第3卷,第257页。,使人积极面对并克服理想实现过程中遇到的物质与精神、明显的与隐蔽的等种种困难,并在理想与现实的交互作用中秉持明觉心态与专一意志,使理想成为个体的信念,成为真正自由的德性。正是在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过程中,理论经过理性的直觉、辩证的综合和德性的自证等环节成为个体的理想、信念、德性,具有工具的手段价值和体现个性的内在价值,其化为德性的过程不只是一个克服种种异化现象、刻苦磨练、实现自由劳动的过程,也是一个知情意、真善美实现统一并全面发展的过程,还是一个精神成为自由个性,实现本体和价值结合的过程。在这个意义上,化理论为德性的过程正是化理想为现实的过程,是关于人和人类社会的理想从实践到理论、从理论到实践的过程,能够为培养自由个性、实现德性自由提供理论基础和实践方略。

(三)主要方法:认识辩证法

理想的逻辑前提和实现路径旨在处理知识与智慧、理想与现实、理论与德性等关系的过程中培育自由的智慧、自由的德行和自由的美感,其中贯穿着认识辩证法。在系统梳理传统理想观点的过程中,冯契通过理论和实践、历史和逻辑相结合的方法梳理了中西方理想学说的形成机理、内容构建和价值逻辑,并由此形成了具有民族特色和时代特质的理想学说,显示出认识辩证法的地位和作用。冯契对认识辩证法的重视和运用,与中国古代的经学传统、西方的归纳演绎法、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方法在近代中国的融汇交错密切相关,尤其是历史主义方法在近现代中国取得了巨大成就,如毛泽东著作中贯穿的“认识论、辩证的发展观和方法论的统一”①冯契:《中国近代哲学的革命进程》,《冯契文集》第7卷,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第633页。。在回应和解决近现代中国时代中心问题的过程中,冯契以马克思主义方法论为指导,汲取中西方传统方法论的合理之处,形成了富有智慧色彩的认识辩证法。

认识辩证法是基于实践的认识过程的辩证法,是在实践唯物主义基础上阐发认识世界和认识自己的辩证法,即由无知到知、由知识到智慧的辩证运动。在研究哲学史的基础上,冯契概括出认识论的四个主要问题:其一,感觉能否给予客观实在;其二,理论思维能否把握普遍有效的规律性知识;其三,逻辑思维能否把握具体真理;其四,理想人格或自由人格如何培养。在冯契看来,认识辩证法是认识运动的辩证法和客观现实的辩证法的统一,是与革命的实践相统一的,也是真正有价值的理论作为发展的环节所必须的,对推进理论创新及化理论为德性具有促进作用。进一步,他从主客、能所辩证统一的角度出发,指出从对象或所知而言,认识过程是自在之物不断化为为我之物,进入人的认识领域,从主体或能知而言,精神由自在而自为,使自然赋予的天性向自由的德性逐步发展。正是在认识过程的辩证发展中,主体综合运用归纳和演绎、历史和逻辑等方法,把握关于性与天道的真理性认识,使思辨的综合成为化理论为德性、化理想为现实的必经环节。对上述四个问题的回答构成了认识过程辩证法的各个环节,反映了人们由无知到知、由知识到智慧的思维逻辑,表现为对象层面自在之物向自为之物的转变,以及主体层面实践精神由自在向自为的发展,为冯契马克思主义理想观的生成提供了方法论支撑,对人们化理想为现实、追求自由、达到真善美统一的境界具有积极意义。

三、冯契马克思主义理想观的贡献和价值

冯契马克思主义理想观作为一个具有原创性、主体性和民族性的思想体系,具有鲜明的现实关怀和时代特质。作为推动马克思主义理想学说中国化的杰出个案和重要环节,冯契马克思主义理想观可为马克思主义理想学说的中国化时代化提供重要借鉴。

(一)忠实传承马克思主义理想学说的原典精神

近代以来,“中国向何处去”的时代问题困扰着中国的先进知识分子,为此他们纷纷探讨建立什么样的社会和成为什么样的人等问题。面对近代文化思想领域“科玄论战”“中西文化论战”中关于理想社会和理想人格的各种观点,冯契辨别吸收并从中选择了马克思主义,而后以其为探讨个人理想和社会理想等问题的指引。

一方面,传承了马克思主义的社会理想学说。马克思、恩格斯曾站在社会解放的高度指出,“只有在共同体中,个人才能获得全面发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说,只有在共同体中才可能有个人自由。”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99页。其中“共同体”就是依据社会发展规律和人性发展规律形成的社会理想,是每个人自由全面发展的自由王国。李大钊、毛泽东等人也从共同体的视角分别阐释了大同团结和新民主主义社会。冯契在此基础上,系统梳理了中国传统社会理想、西方近现代社会理想、理想的发展等内容,强调“自由王国作为终极目标,完满地体现了人的本质力量。人的一切物质生产和精神创造活动,归根到底是以自由的、真善美统一的理想境界为总的目标”③冯契:《认识世界和认识自己》,《冯契文集》第1卷,第279页。。冯契不仅从中西方思想史的视角传承共同体学说,还在分析中国近现代社会发展的现实尤其是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过程中传承共同体学说,推进马克思主义理想学说同中国社会现实的结合。他以我国的新民主主义革命为例,指出中国近代从洪秀全到毛泽东,对科学社会理想的探寻由自发而自觉。在理想实现的过程中,先进的中国人确立了以个性解放和大同团结为内容的总体目标,明确了建立在对历史发展规律和人性发展要求科学认识的基础上的社会理想,即合乎全人类利益和人性发展的共产主义理想,但共产主义理想的实现是一个过程,要历经多个阶段和特殊路径。

另一方面,传承了马克思主义的个人理想学说。《共产党宣言》中指出“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422页。,《神圣家族》中强调历史不以人为工具,历史的过程都是追求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的总和。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年,第118-119页。马克思、恩格斯从人在本质上要求自由出发,指出人是目的而非工具,追求自由而全面发展的个人理想。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后,李大钊提出个性解放的革命人生观,毛泽东提出以个性解放和理性自觉为内容的共产主义新人学说。冯契在依据马克思主义关于群与己、自我存在与本质等关系内容的基础上,结合中国传统的圣贤人格、新人学说,指出个人理想要体现人对自由的要求和真善美统一境界的向往,提出平民化的自由人格及其实现路径。

(二)系统运用历史唯物主义基本原理

从本质上而言,理想问题属于价值领域的重要问题。为总结我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我国价值领域的经验,解决改革开放以来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中出现的困惑,冯契在从历史与逻辑相结合的视角考察中西方传统价值学说的基础上,总结了其中的经验教训,认为合理的价值体系由社会基础决定,其中的价值目标应是共产主义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显示了历史唯物主义基本原理的理论面向。

冯契马克思主义理想观系统运用历史唯物主义基本原理首先表现在冯契将化理想为现实同创造价值相结合。冯契指出,“在创造中,理性把现实可能性和人的需要结合起来,形成理想;并通过实践使理想化为现实,这样就创造了价值”③冯契:《人的自由和真善美》,《冯契文集》第3卷,第74页。,而且“真正的价值总是合乎社会实践发展的客观要求的”④冯契:《人的自由和真善美》,《冯契文集》第3卷,第77页。。冯契对理想实现与价值创造相结合的理论自觉,为解决改革开放初期社会主义价值体系建设中存在的拜金主义、权威主义等问题提出了可能的解决方案,体现了实践与认识、真理与价值相结合的历史唯物主义基本原理。其次,从社会形态分析价值体系和理想学说。冯契在分析中国传统价值学说不同时期及其依据的经济关系的基础上,指出扬弃对人的依赖和对物的依赖的自由劳动是共产主义理想的内容,是人类社会必然的前途。这便是冯契用历史唯物主义推进中国传统价值学说现代转化的过程和结果,表明他把历史唯物主义和科学社会主义从哲学领域拓展到价值、理想领域。第三,合理的价值体系就是人类的最高理想。冯契在系统分析中国传统价值学说和中国近代价值革命的基础上,从中提炼出人道与自然统一的原则、人的全面发展原则和个性与集体相统一的原则,指出“一个时代的合理的价值体系就是这个时代进步人类的最高理想,它是共同的社会理想,也是个人的人生理想”“从今天来说,社会主义和人道主义的统一,大同团结和个性解放的统一就是当代进步人类的最高理想”。⑤冯契:《人的自由和真善美》,《冯契文集》第3卷,第102页。可见,合理的价值体系作为人类最高理想,实现了天人、群己、理欲的辩证统一,体现了历史唯物主义的集体主义、人道主义等原则。

(三)稳健推进马克思主义理想学说与传统理想学说的结合

近代以来,先进的知识分子关于建设什么样的国家和成为什么样的人等问题提出了众多的意见和观点,诸如康有为的大同社会、龚自珍的“豪杰之士”、尼采的“超人”等命题。在近现代思想争鸣中,冯契选择了马克思主义的理想学说,并将其与传承优良传统理想学说相结合,而非用马克思主义理想学说“全面改造”传统理想学说,亦或以“马克思主义理想学说”之名行“复古之实”。

具体而言,冯契结合马克思主义理想学说和传统理想学说的历史主动,首先表现为传承宗旨明确,即承扬传统理想学说是为构建社会主义建设的现实服务。面对改革开放初期权力迷信、拜金主义及由此导致的言行不一、缺乏操守等现象,冯契指出“研究历史是为了现实”⑥冯契:《中国古代哲学的逻辑发展(下)》,《冯契文集》第6卷,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第370页。,强调开展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要从哲学上对传统理想学说进行系统研究,强调“指导的思想当然是科学的共产主义世界观,同时也必须继承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⑦冯契:《中国古代哲学的逻辑发展(上)》,《冯契文集》第4卷,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第1页。。

其次,传承内容系统,主张全面梳理并批判继承传统理想学说。在传承内容方面,冯契从共产主义新人视角分析传统理想人格,从自由王国视域考察传统社会理想,使马克思主义理想学说与中国传统理想学说有机结合。在建构系统理想学说的过程中,冯契自觉以马克思主义理想学说为指导,在分析中国传统人生理想、道德理想和审美理想的过程中,从社会实践出发,以人性的自由发展和社会发展规律为依据,将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和自由人的共同体定为最终目标,充分彰显了马克思主义理想观的性质、特征和内容,推进了马克思主义理想学说中国化和中国传统理想学说的马克思主义化,构建了具有马克思主义性质的且具有鲜明民族特色的理想学说体系。在这当中,冯契始终抵制和纠正政治专制主义和文化复古主义导致的消极影响,反复强调“对历史遗产应进行马克思主义的分析,要剔除其封建性的糟粕,吸收其科学性和民主性的精华”①冯契:《中国古代哲学的逻辑发展(上)》,《冯契文集》第4卷,第22页。,彰显了一名马克思主义者全面系统且实事求是地推进马克思主义理想学说中国化的优良品质和学术风范。

第三,传承方法科学,自觉运用唯物主义辩证法分析中国传统理想学说。依据唯物主义辩证法,冯契分析了不同时期理想学说与其相应的经济关系、阶级关系和重大政治思想斗争的矛盾,阐释了同一时期不同的理想观点的分歧及其依据和实质,找寻中西方理想学说的同异,站在发展的高级阶段对中国传统理想学说进行批判性的总结。可见,冯契将辩证法基本原理嬗变为中国传统理想学说的方法论,为社会主义价值体系建设提供了方法论支撑,并将马克思主义理想学说中国化推向全新领域和纵深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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