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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比较中把握社会主义改革规律

2023-03-08杜艳华

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3年6期
关键词:戈尔巴乔夫苏联中国共产党

杜艳华

(复旦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0433)

在当代中国,改革一词是构建中国哲学社会科学话语体系、理论体系的核心词。改革开放与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及人类文明新形态有不可分割的联系,我们需要在不同的视域下以多维视角对此进行深入研究。在本研究中,中国改革具体是指中国共产党领导的近40年的改革;苏联改革具体是指戈尔巴乔夫时期的改革(以下简称苏联改革)。从历史背景和改革的对象看,中国改革与苏联改革是最具可比性的两个案例。对比研究这两个改革,对于认识中国近40年改革成功的原因及重大意义,对于吸收历史经验、把握社会主义改革的规律,对于我们实现下一个百年的奋斗目标无疑都具有重要意义。

一、苏联改革的特点及失败的逻辑

就社会主义改革史而言,苏联改革模式也是一个“独创”,其独特之处在于以西方式的自由民主为社会主义改革开辟道路。苏联改革模式,简单地概括,就是以政治的西化为根本路径推动经济社会改革。其特点和失败的逻辑机理可以概括为以下几点:

(一) 以政治改革为重点,以民主化、自由化、公开化为改革开辟道路,从否定自己的历史到抛弃社会主义,导致改革迷失了方向。其失败的内在逻辑之一是社会主义性质的改革与社会主义相悖。

应该说,苏联改革的失败并不在于政治改革与经济改革的先后顺序,关键是如何进行政治改革,以及如何处理好政治改革与经济改革的关系。苏联改革也是以解决经济发展困境为目的的。戈尔巴乔夫最初从六个方面对改革加以阐述,其中放在首位的“就是坚决克服停滞现象和打破障碍机制,建立加快社会经济发展的可靠而有效的机制,使它具有更大的活力”。[注]戈尔巴乔夫著,苏群译:《改革与新思维》,北京:新华出版社,1987年,第34页。但其结果是政治改革不仅未能打破阻碍经济发展的机制,反而压倒了经济改革。

应该说,戈尔巴乔夫将改革对象聚焦在斯大林模式的弊端上没有错,但从其全部理论与实践看,作为社会主义改革,他既没有搞清楚什么是真正的社会主义,又没有掌握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只是以极端的方式,简单地与斯大林模式切割,与斯大林以来苏联的社会主义历史切割。戈尔巴乔夫说,改革就是“同列宁逝世后国内建立的制度告别的过程”。因为他“不认为这个制度是社会主义”。[注]戈尔巴乔夫、斯拉文著,孙凌齐、李京洲译:《尚未结束的历史:戈尔巴乔夫访谈录》,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3年,第41、41、38、230、118、40页。那么,什么是社会主义呢?戈尔巴乔夫明确地说:“我在党内走过的路是一条逐渐向社会民主主义观点过渡的道路。”[注]戈尔巴乔夫、斯拉文著,孙凌齐、李京洲译:《尚未结束的历史:戈尔巴乔夫访谈录》,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3年,第41、41、38、230、118、40页。他所谓的社会民主主义,就“是人道的民主的社会主义”。[注]戈尔巴乔夫、斯拉文著,孙凌齐、李京洲译:《尚未结束的历史:戈尔巴乔夫访谈录》,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3年,第41、41、38、230、118、40页。显然,尽管戈尔巴乔夫声称对社会主义的新看法不是否定社会主义和社会主义思想,但事实上他的思想理论已经完全偏离了真正的社会主义。也正由于以民主的、人道的社会主义取代了科学社会主义,其民主也就彻底变质了。

从戈尔巴乔夫所追求的民主社会主义以及所采取的公开化、自由化的民主路径看,他的所谓民主已经成为西方式的和无序化的民主的大杂烩。戈尔巴乔夫说:“我们的改革在自己的旗帜上写下了‘公正’、‘民主’、‘公开性’这些著名的词句并在许多方面加以实践。”[注]戈尔巴乔夫、斯拉文著,孙凌齐、李京洲译:《尚未结束的历史:戈尔巴乔夫访谈录》,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3年,第41、41、38、230、118、40页。其政治改革就是使社会生活的一切领域都具有更多公开性,发挥党、国家、各种社会组织、报刊的批评与自我批评的创造力,自由、公开地揭露和批判斯大林及苏联社会主义历史上的种种问题。在戈尔巴乔夫看来,苏联改革的政治保证既不是社会主义道路,也不是共产党的领导,只有民主才“是改革不可逆转的基本保证”。[注]戈尔巴乔夫著,苏群译:《改革与新思维》,第73、19、18、53、57页。于是,改革的重点完全转向政治领域,民主化的狂潮席卷全国。由于错误地运用民主工具,加之对社会主义认识的混乱,改革彻底失去了正确的方向,最后的结果恰恰是戈尔巴乔夫所批判的那种历史的重演,即“汽车不是驶向掌握方向盘的人想去的地方”。[注]戈尔巴乔夫著,苏群译:《改革与新思维》,第73、19、18、53、57页。随着人们政治价值观的混乱,进而是多党制、全盘西化、经济自由化,社会主义改革就走向了与社会主义完全相反的方向。

(二) 未能形成改革的坚强领导核心。改革任务的艰巨与党的领导力量薄弱之间的矛盾是改革失败的又一内在逻辑。如前所述,对于斯大林模式的弊端,苏联几代领导集体,从赫鲁晓夫开始都尝试通过改革加以解决,但始终未能实现根本性的突破。到戈尔巴乔夫时期问题更加突出。特别是经济领域的诸多问题日益积累且得不到解决,致使共产党执政的合法性已经严重不足,因而“党的领导削弱了,某些重大社会活动中的创举被忽视了”。[注]戈尔巴乔夫著,苏群译:《改革与新思维》,第73、19、18、53、57页。而改革实施后,一方面,未能取得显著成效;另一方面,在改革的难题面前全党又未能形成统一意志。尽管戈尔巴乔夫也力图改变党的现状,但正如他自己所说:“改组首先需要统一的思想基础,也就是统一的纲领。但当时没有这个基础。党只能分化。”[注]戈尔巴乔夫、斯拉文著,孙凌齐、李京洲译:《尚未结束的历史:戈尔巴乔夫访谈录》,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3年,第41、41、38、230、118、40页。从1985年以来苏共中央的文件,特别是1990年苏共中央全会的内容看,“党内有若干派别:有丘利金派、尼娜·安德烈耶娃派、民主纲领派、克留奇科夫纲领派等等”。[注]戈尔巴乔夫、斯拉文著,孙凌齐、李京洲译:《尚未结束的历史:戈尔巴乔夫访谈录》,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3年,第41、41、38、230、118、40页。在对待戈尔巴乔夫改革的策略路线上,中央内部始终存在严重分歧,以至存在改革的反对派。这就使改革失去了政治保障。再加之实施公开性原则,彻底否定斯大林以来的社会主义历史,使党在人民中的威信逐步丧失。由此决定,改革的领导力量与改革的任务极不相称,改革的失败在所难免。

(三) 以休克疗法解决多年积弊,未能给改革留下总结经验、修正错误的余地,在复杂与简单之间失去了平衡,这是改革失败的又一个逻辑。苏联改革的方式被称为休克疗法,突出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以激进的手段快速推进改革;二是在失去正确方向的情况下走向全盘西化,致使社会主义和共产党的领导伴随改革的失败一起被葬送。

历史经验表明,改革对象越复杂、阻力越大,越不宜采取极端手段。苏联改革一开始就提出“必须使社会政治思维发生急剧的转折”。[注]戈尔巴乔夫著,苏群译:《改革与新思维》,第73、19、18、53、57页。戈尔巴乔夫激励人民的话就是“不必害怕采取坚决、果断和革新的行动”。[注]戈尔巴乔夫著,苏群译:《戈尔巴乔夫言论选集(1984—1986)》,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403页。为打破一切妨碍迅速前进的东西已经不容迟缓,“用胆小怕事的、爬行式的改良是办不到的”。[注]戈尔巴乔夫著,苏群译:《改革与新思维》,第73、19、18、53、57页。然而,戈尔巴乔夫这种急于求成的改革思维在遭遇多年形成的历史积弊时却显得行事鲁莽。事实是:由政治改革引发的社会民主运动迅猛发展及其表现出来的毁灭性破坏力量,使苏共中央进退失据、左右为难,被反对派牵着走。在外部势力的影响下,以叶利钦为代表的国内反对派左右了改革,实施西方经济学家开出的改革药方,即所谓稳定化、私有化和自由化的“休克式”经济转轨战略。这样,以简单方式对待复杂的改革课题,将改革推向了失败的深渊。

(四) 人民未能享受改革的成果。改革结果与改革初衷相背离,这是改革必败的逻辑。客观地说,苏联改革的初衷也是要扭转经济落后状况,也强调要“关心人民的福利——改善千百万人的生活和劳动条件”。[注]戈尔巴乔夫著,苏群译:《戈尔巴乔夫言论选集(1984—1986年)》,第20、20页。但其改革的逻辑决定这一初衷必然落空。戈尔巴乔夫在改革目标的阐释上,“民主”和“社会公正”始终是关键词。他说:“发挥人的能力和才干,越来越全面地实现社会公正原则——过去和现在都是党的活动的最高目标。”[注]戈尔巴乔夫著,苏群译:《戈尔巴乔夫言论选集(1984—1986年)》,第20、20页。其改革的基本逻辑是:改革的迫切性在于社会生活中出现了停滞现象和阻碍社会经济发展的机制,这种机制主要来自斯大林以来社会主义公正原则和民主的破坏。因此,解决问题的途径就是“加强苏联社会的民主原则,发展自治,扩大我们整个体制的工作的公开性和开放性”。[注]戈尔巴乔夫著,苏群译:《改革与新思维》,第32页。纵观戈尔巴乔夫在历次党的会议上的讲话可见,经济改革实质上成为了政治改革的配角。事实也恰恰如此,在苏联改革中,民主化、公开化、自由化的浪潮吞噬了经济社会改革。所以,改革三年后“国内几乎所有地方都对肉、糖、油、米,甚至牛奶都实行凭票限额供应体制”,[注]罗伊·麦德维杰夫著,王晓玉、姚强译:《苏联的最后一年》,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年,第6页。“在不足5年时间里把国家推向危机的深渊,使我们(苏联)面临无政府主义泛滥、经济衰退、道德全面崩溃和堕落等丑恶现象边缘”。[注]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资料编辑中心编:《苏共中央二月全会文件选编(1990年2月5—7日)》,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90年,第95页。到1992年,大规模私有化后,经济极度恶化。仅在1992年一年时间内,一些商品的价格上涨100倍。事实表明,民众不仅未能在改革中受益,反而成了改革的牺牲品。正如戈尔巴乔夫自己所说,“人民一直在等待,可我们却没能抛弃陈旧的观点”,因而,未能解决人民的需求问题。否则,“人民就会理解叶利钦以及激进民主派的做法,也就不会发生叛乱了”。[注]戈尔巴乔夫、斯拉文著,孙凌齐、李京洲译:《尚未结束的历史:戈尔巴乔夫访谈录》,第116页。总之,改革结果与改革初衷相背离,是苏联共产党最后被人民抛弃、改革失去根基的根本原因。

二、中国改革的特点及对苏联改革的超越

中国改革模式的简单概括,就是始终坚持以经济体制改革为重点和牵引力;以政治体制改革为经济社会改革保驾护航;以改革成果为人民共享、实现共同富裕为根本目标;以渐进方式推进改革。在政治稳定的前提下推进经济发展是贯穿于改革全部进程中的硬道理。这个概括既包含中国改革的特点,也内含中国改革对苏联改革超越之所在。

(一) 正确处理政治改革与经济改革的关系,以政治稳定保证经济改革的顺利推进。在政治改革与经济改革的关系上,中国共产党认为,“改革、发展、稳定三者存在着不可分割的内在联系”,[注]《江泽民文选》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461页。“改革和开放是手段,目标是分三步走发展我们的经济”。[注]《邓小平文选》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66、244、142页。政治稳定是实现经济发展的根本保证。在中国共产党看来,政治改革与经济改革两者关系的核心要义,就是正确处理改革、发展、稳定三者的关系。

1.以“四项基本原则”作为改革的压舱石,为改革、发展提供稳定的政治环境。中国共产党清醒地认识到,“没有安定的政治环境,什么事都干不成”。[注]《邓小平文选》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66、244、142页。为此,选择“四项基本原则”作为改革的政治遵循,即规定中国共产党是改革的领导核心;以坚持社会主义道路、坚持人民民主专政规约改革的性质;以坚持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规定改革的旗帜和指导思想。

中国共产党始终明确“改革是社会主义制度的自我完善”,[注]《邓小平文选》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66、244、142页。是“赋予社会主义新的生机活力”,[注]《胡锦涛文选》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150页。因而,一定范围内发生的某种程度的革命性变革,不会割断自己的历史,不会动摇社会主义制度的根基。中国的改革是几代人的接力赛跑,而几代人在改革的原则问题上是一致的,那就是认定“我们治国理政的本根,就是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和我国社会主义制度”。[注]《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3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20年,第165页。所以,中国改革开放的指导思想不是别的,始终是马克思主义。这决定中国改革的一个突出特点就是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不动摇,保证了改革不脱离社会主义轨道。这是中国共产党人与苏联改革者对待社会主义的根本不同,也是中国改革超越苏联改革的根本所在。

正因如此,“在世界社会主义遭受严重挫折的时候,我们党能够继续执政和发展,社会主义在中国能够充满新的生机”。[注]《江泽民文选》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47页。从而使改革获得了长期稳定的政治环境,而稳定的政治环境又与改革、发展形成了良好的互动关系,保证了改革的持续推进。

2.在改革战略上,中国共产党始终以经济体制改革为重点,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改革开放之初,邓小平就提出:“经济工作是当前最大的政治,经济问题是压倒一切的政治问题。不只是当前,恐怕今后长期的工作重点都要放在经济工作上面。”[注]《邓小平文选》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94页。这是中国共产党人处理经济改革与政治改革关系的又一重要逻辑。

中国共产党对于改革战略的选择是建立在对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这一重大课题作出冷静思考的前提下的。邓小平说:“我们搞改革开放,把工作重心放在经济建设上,没有丢马克思,没有丢列宁,也没有丢毛泽东。……问题是要把什么叫社会主义搞清楚,把怎么样建设和发展社会主义搞清楚。”[注]《邓小平文选》第3卷,第369、176、195页。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处于改革方略的核心地位,因为中国改革的目标就是实现现代化,给人民以幸福。改革初期,中国共产党确定的政治目标是到20世纪末翻两番,国民生产总值按人口平均达到八百美元,人民生活达到小康。为此,把发展经济、搞现代化视为压倒一切的任务。中国共产党十三大提出了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路线,从此,坚持“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不动摇,是几代共产党人处理政治改革与经济改革关系的根本遵循;推动经济社会又快又好发展一直是全党工作的重点;“围绕解决好人民群众反映强烈的问题,回应人民群众呼声和期待,突出重要领域和关键环节,突出经济体制改革牵引作用”。[注]《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1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14年,第74页。正是经济体制改革释放的活力,才使改革有了持续发展的动力。这也是中国改革的一个突出特点及超越苏联改革的一个突出表现。

3.以政治体制改革为经济改革保驾护航。如果说中国先经济改革后政治改革,或者说政治改革次之都是不准确的。以经济体制改革为重点,并不意味着忽视或者丢掉政治改革,恰恰相反,“我们提出改革时,就包括政治体制改革”。[注]《邓小平文选》第3卷,第369、176、195页。事实上,在改革开启之时,就伴随有党和国家领导制度、干部制度的改革。特别是在经济体制改革的实践中,中国共产党深感政治体制改革的必要性,并明确提出不改革政治体制,经济体制改革的成果也无法保持。因而,随着改革的深入,政治体制改革也不断推进,从党的领导体制改革,到政府管理体制、机制改革,再到各项民主制度的建设,中国政治改革也取得了诸多重大突破。但与苏联改革不同,那就是政治改革始终把握一个关键,即以加强党的领导、保证社会政治稳定为前提。

如果将扩大人民民主权利视为政治改革的组成部分,中国改革也可以说是政治改革先行。从中国改革的历程看,改革的开启同样依靠的是发扬民主的途径。众所周知,为了从过去对社会主义僵化认识的思维中走出来,20世纪70年代末,中国经历了一场深刻的思想解放运动。不论是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大讨论,还是拨乱反正,首先都是发扬民主的过程。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前夕,邓小平就指出,要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就必须坚决发扬民主,并提出发扬民主是全党今后一个长期的、坚定不移的目标。但同时,他也明确指出,“我们讲民主,不能搬用资产阶级的民主,不能搞三权鼎立那一套”。[注]《邓小平文选》第3卷,第369、176、195页。更不是资产阶级自由化。我们坚持的民主不是抽象民主,不是把民主同党的领导对立起来,我们所说的民主是中国式的民主。所以,中国改革所经历的发扬民主的过程,只是摒弃了自己过去的错误,而没有丢掉社会主义。不仅如此,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中国共产党人还明确没有民主就没有社会主义,把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坚持党的领导、人民当家作主和依法办事有机统一起来,推动全过程人民民主的实现。这也是中国改革区别于苏联改革的地方。

(二) 始终把实现人民利益放在改革的首位,做到了改革成果由人民共享,建立起人民对改革的信心,不断巩固改革的根基。

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观是贯穿中国改革全过程的一条鲜明主线。

1.把保证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作为改革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把人民拥护不拥护、赞成不赞成、高兴不高兴作为制定改革具体政策的依据。中国共产党对改革初衷最直接的回答是:“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是我们一切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注]《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3卷,第173页。中国改革之初确定的政治目标就是要使人民生活达到小康水平,而改革的一切工作都是围绕这个目标展开的。从改革的历史看,农村改革三年就见成效,城市改革5年见成效。1983年,邓小平视察江苏等地后说:“这次,我经江苏到浙江,再从浙江到上海,一路上看到情况很好,人们喜气洋洋,新房子盖得很多,市场物资丰富,干部信心很足。”“我们现在的路子走对了,人民高兴,我们也有信心。”[注]《邓小平文选》第3卷,第29、138、139页。这可谓中国是共产党人对改革初衷的一种诠释。

发展经济、改善人民生活的根本路径就是发展生产力。在中国共产党人看来,“社会主义经济政策对不对,归根到底要看生产力是否发展,人民收入是否增加。这是压倒一切的标准。空讲社会主义不行,人民不相信”。[注]《邓小平文选》第2卷,第314页。因此,在改革过程中,始终坚持把发展生产力作为检验工作成败的根本标准,扭住经济建设这个中心任务不放。“把不断改善人民生活作为处理改革发展稳定关系的重要结合点。”[注]《胡锦涛文选》第3卷,第478页。中国共产党十九大将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直接写进了党章。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发展隔几年上一个台阶,人民生活水平逐步提高。由此激励全体人民积极投身到改革中来,使改革获得了深厚的群众基础和不竭力量。

2.改革成果为人民共享,保障改革不脱离社会主义轨道。以人民为中心的内涵除了不断改善人民的生活外,更为重要的是改革的成果为全体人民所共享,实现共同富裕。中国共产党坚定认为,“社会主义有两个非常重要的方面,一是以公有制为主体,二是不搞两极分化”。[注]《邓小平文选》第3卷,第29、138、139页。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根本原则是共同富裕,改革“如果导致两极分化,改革就算失败了”。[注]《邓小平文选》第3卷,第29、138、139页。所以,在领导改革中始终盯牢这条底线。我们虽然搞市场经济和实施多种经济成分并存,但坚持以社会主义公有制为主体始终不变,因为这是实现共同富裕的一个重要保障。经过40多年的奋斗,中国全面建成了小康社会,创造了整体脱贫的奇迹,这都是改革成果由人民共享的有力证明,也是中国改革超越苏联改革最鲜明的标志。

(三) 在渐进性改革中适时调试,及时化解矛盾,避免了改革的颠覆性。中国改革作为一场深刻的革命,没有发生像苏联改革那样的颠覆性,其中的奥秘之一就在于中国共产党拥有领导改革的科学思维和政治智慧。

1.中国共产党人清醒地认识到改革开放是很大的试验,充分地估计了改革的风险性。对于改革,中国共产党一方面表明坚定不移,毫不动摇,要一直干下去;另一方面又鲜明地指出,“改革开放作为一场新的伟大革命,不可能一帆风顺,也不可能一蹴而就”,[注]《胡锦涛文选》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619页。改革涉及人民的切身利益,每一步都会影响上亿人,一定会有来自各方面的干扰,甚至我们还会犯错误。因此,改革方案是建立在对改革风险自觉意识的基础之上的,贯穿改革历史中一条清晰的思维主线就是渐进式、台阶式,不搞休克疗法。这为应对改革中出现的事先未预料到的各种棘手问题留有了余地。

2.以智慧的思维方法应对改革的风险。中国共产党清醒地认识到,“我们是一个大国,决不能在根本性问题上出现颠覆性失误,一旦出现就无可挽回、无法弥补”。[注]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习近平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论述摘编》,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35页。因此,在改革的实践中,充分考虑国家、企业、群众等各方面对改革的承受能力,由此创造性地提出“摸着石头过河”的改革方法,其中包括坚持试点先行和全面推进相促进;既鼓励大胆试、大胆闯,又坚持实事求是。强调“我们的方针是,胆子要大,步子要稳,走一步,看一步”。其中“关键是要善于总结经验,哪一步走得不妥当,就赶快改”。[注]《邓小平文选》第3卷,第113、138页。以免使小错误变成大错误。这就为改革方略的及时调试留下空间。

中国改革经历了思想解放、理论先行;由点到面,由农村改革到城市改革这样一个逐步展开和不断调整的过程。由于遵循摸着石头过河的改革思路,遇到问题及时调整,避免了改革问题的积累。例如,城市国有企业改革经历了工人下岗失业的阵痛,政治改革在精简机构、突破旧的体制机制过程中发生的阵痛,以至于一度在思想上出现了“姓资姓社”的困惑等,但这都没有让我们迷失方向和出现颠覆性问题,关键就在于不断总结正反两个方面的经验,在探索和调试中推进改革。“八九”政治风波过后,中国共产党大力抓思想教育就是一个突出的案例。再如,经济体制改革经历了从计划为主、市场调节为辅,到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再到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过程,这就是摸着石头过河的表现。摸着石头过河的改革方式,是中国改革持续发展以及超越苏联改革的奥秘所在。

三、比较的启示:社会主义改革有不可违背的规律

就改革的性质、对象、目标而言,中国改革与苏联改革有其共性:这两个改革都是在社会主义国度里展开的;都是要解决在经济文化落后条件下建立社会主义制度后,如何经过改革建成理想的社会主义国家的问题;改革聚焦的问题也同出一辙。可以说,苏联的社会主义改革到戈尔巴乔夫时期,依然是解决斯大林以来在经济、政治、文化领域形成的积弊。用戈尔巴乔夫的话说,就是结束斯大林及其追随者强加给自己的模式。[注]戈尔巴乔夫、斯拉文著,孙凌齐、李京洲译:《尚未结束的历史:戈尔巴乔夫访谈录》,第37页。而中国改革在一定程度上说,则是解决受斯大林模式影响的问题。比如,经济体制僵化,实施单一的公有制,排斥商品经济,高度集中的管理体制;政治上阶级斗争扩大化等。从这几个方面看,似乎两种改革有一定的相同之处。然而,两种改革的结局却完全不同。苏联改革以失败而告终;中国改革不仅标识时代特征,而且以承载重大转折、国家富强、社会发展的特质让历史闪光,它开创了世界社会主义改革史上少有的成功范例。比较两个改革,从中可获得诸多历史启示。

从中国改革成功的经验和苏联改革失败的教训中,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改革有规律,而社会主义改革更是有不可违背的规律。

第一,社会主义改革不能脱离社会主义轨道。社会主义国家的改革,目的是通过适当的途径激活和发挥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由此使国家得到快速发展,以实现对资本主义的超越。因而,改革的大前提是不能脱离社会主义轨道,改革的过程是巩固和完善社会主义制度的过程。中国改革完全遵循了这一规律。改革开放之初,邓小平就明确地说:“在改革中坚持社会主义方向,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们要实现工业、农业、国防和科技现代化,但在四个现代化前面有‘社会主义’四个字,叫‘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注]《邓小平文选》第3卷,第113、138页。在改革的过程中,中国共产党虽经历了解放思想和纠正错误的过程,但并没有像苏联改革那样,因为解放思想走向资产阶级自由化;没有因为反思和纠正错误而否定自己的历史。特别是在对待毛泽东和毛泽东思想问题上,中国共产党人以高超的政治智慧,既纠正了毛泽东晚年的错误,又捍卫了毛泽东思想的旗帜,避免了反思和纠正错误而带来政治混乱;中国改革虽然以经济体制改革为重点,但并没有忽视政治改革,而政治体制改革也没有走西化的道路;中国改革的过程虽然伴随重新思考和回答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这一重大课题,但其中始终贯穿一条主线,那就是坚持把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实际相结合,探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旗帜决定方向,由于中国共产党坚定不移地高举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旗帜,中国改革始终沿着社会主义的轨道前进。这一点,是决定中国改革成功与苏联改革失败的根本点。

第二,社会主义改革的性质决定了改革过程中只能增强和改善党的领导,而不能削弱党的领导。中国改革的全部历史表明,中国共产党始终以领导核心的角色担当改革的组织者、领导者。早在1979年邓小平就明确地说:“中国由共产党领导,中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由共产党领导,这个原则是不能动摇的;动摇了中国就要倒退到分裂和混乱,就不可能实现现代化。”[注]《邓小平文选》第2卷,第267~268、341页。因此,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始终不放松加强和巩固其核心领导地位。中国政治体制改革虽然是一个不断解放思想,突破旧体制的过程,但“改革党和国家的领导制度,不是要削弱党的领导,涣散党的纪律,而正是为了坚持和加强党的领导”。[注]《邓小平文选》第2卷,第267~268、341页。在40多年的改革历史进程中,为适应改革、发展、稳定的要求,中国共产党形成了一系列自我革命的制度和机制,循着“治国必须治党,治党务必从严”[注]《江泽民文选》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496页。的政治逻辑,提升自身的先进性和执政能力,从而真正成为了改革的坚强领导核心,这是中国改革经受住了各种考验得以顺利推进的根本前提。

第三,改革成果应由人民共享,改革过程必须防止两极分化,实现共同富裕。否则,改革必然会因为失去合法性而走向失败。这是被古今中外改革历史所证实的经验,它既符合一般改革的规律,更是社会主义改革的一条根本规律。因为,离开共同富裕,就没有人民普遍的幸福,就意味着改革离开了社会主义,离开人民的支持,也就失去了改革的基础。正是遵循这一根本规律,中国共产党一方面把在政治稳定的前提下推动经济社会发展视为硬道理,大力发展生产力,改善人民生活。另一方面,则是实施均衡与非均衡发展战略的有机统一。那就是虽然在一定时期内鼓励一部分人、一部分地区先富,但其根本点在于实现先富带动后富,以达到共同富裕。正是全国人民的共同富裕,才可以说改革获得了成功。这也是中国改革与苏联改革相区别的主要之处。

第四,改革的领导者需要具备科学思维和政治智慧,渐进式的改革可以避免改革的颠覆性。与苏联改革采取休克疗法不同,中国改革体现了中国共产党解决历史积弊的独特政治智慧,形象地说,就是摸着石头过河。摸着石头过河是富有中国特色、符合中国国情的改革方式。例如,由点到面、台阶式发展、分步走的战略等等,都是针对改革的复杂性、艰巨性提出的,渐进式改革的思维方式和路径是中国共产党改革智慧的展现,是中国改革持续发展的奥秘所在。这也是中国共产党人为世界社会主义改革提供的一条重要历史经验。

综上所述,中国改革的成功就在于经受住了社会主义改革规律的考验;而苏联改革的失败就在于违背了这些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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