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生产网络视角的货币政策产业结构效应研究

■谢坤 宋清华

一、引言

当前，世界经济面临的不稳定性和不确定性因素增多，单边主义、贸易保护主义、逆全球化等思潮涌现，同时叠加新冠肺炎疫情等冲击使全球经济发展面临严峻挑战。基于此现实背景，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十四五”时期国民经济社会发展要以推动高质量发展为主题，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的经济发展目标与总体方针。产业发展是经济发展的重要基础，产业结构调整优化是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支撑。虽然我国已形成规模庞大、配套齐全的工业体系，以及分工完整的产业链和供应链，但我国的产业发展仍然面临整体质量不高、部分产业的投入产出效率低、资源消耗大等问题。因此，如何提升资源在产业间的配置效率，推动产业结构调整优化，是推进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关键。

货币政策作为宏观调控的重要政策，是影响产业结构调整的重要工具。传统的货币经济学观点认为货币政策发挥总量调节功能，通过改变经济对象的投资、消费需求进而对经济总量均衡形成影响。这种观点亦认为不同产业存在着一致性的特征，产业受货币政策的冲击呈现出同质的响应效应。随着经济体系中频繁出现结构性问题，以总量调控为特点的货币政策被认为难以完全解释这种难题。从而经济部门对货币政策的冲击并非呈现出一致性的响应效果，不同产业存在着特征因素，亦可能影响货币政策的传导效率，总量性货币政策还存在着结构性调控功能[1，2]。而虽然结构性调控受到经济管理部门的重视，并被引入货币政策的分析框架中，但相关研究仍主要集中于考察货币政策产业结构效应的存在性，对其形成原因的探究也主要集中于考察不同产业经济部门要素密集度特征[3，4]和规模差异[5]等。相关文献在分析货币政策对不同产业的影响时，往往将产业作为受冲击的单个经济对象孤立地加以考察，忽视了产业之间的互动联系。

从国民经济运行机制来看，社会生产过程其实质是不同微观经济部门间的投资消费过程，体现在产业层面即为不同产业间投入、消耗和产出的各种生产互动关系的集合。产业间通过投入和产出互动形成了紧密关联的生产网络，构成经济循环的基础。某一产业部门在生产过程中的变化将通过生产网络对其他产业产生一定的影响，因此货币政策在产业间的传导亦可能因各产业处在生产网络中的不同位置而呈现显著差异。具体来说：一方面，货币政策在产业间的传导受生产网络结构关系的影响，经济系统的运行依靠各产业、各部门协调运作，互为影响，相互制约，货币政策对某一产业的影响通过产业间的关联互动引发中间投入需求和产品供给的变化，进而波及产业链上下游；另一方面，不同产业之间基于长期稳定的生产供应联系形成了紧密复杂的网络系统，而网络拓扑关系本身具有典型的外部性特征。已有的研究表明，具有关联结构关系的经济部门之间会自发形成知识、技术的空间溢出渠道[6，7]，因此，通过生产环节形成的网络结构关联也会加速物质生产要素在产业部门间的流动，增强不同产业之间产出上的互动关联。产业之间本身的网络结构关联亦可能叠加货币政策的影响效果。

理论上货币政策对产业的调控作用受产业间投入产出生产网络渠道的影响，那么货币政策通过生产网络作用在产业间传导的机制是怎样的？是沿着产业链自上而下传导，还是由下而上进行传导？货币政策对产业经济部门的影响有多大程度是通过生产网络实现的，其对不同产业部门的影响效应和特征又是怎样的？宏观管理部门应如何考量这种传导效应，并完善货币政策的调控框架？研究以上问题对于提升货币政策的有效性、增强金融服务实体经济效率和促进双循环格局下的生产网络升级有着重要指导意义。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货币政策对产业结构的影响，首先表现为货币政策对不同产业存在非对称调控效应，进而造成不同产业在经济体系中的比重发生改变，由此形成货币政策的产业结构效应[8]。而关于货币政策产业结构效应的分析，已有研究表明不同产业对利率敏感度的差异是导致货币政策对不同产业产出影响效果存在非对称性的重要原因[9]。一般而言，资本密集度越高的产业部门，其对利率的敏感程度也相对更高。与劳动密集型产业相比，资本和技术密集型产业对资金成本的响应更强烈，利率的变动对资本和技术密集型产业的影响相对更明显[10]。其次，产业自身的类型特征使产业经济部门在获取银行信贷等方面存在差异，致使货币政策对产业产出的影响效果也有差别[11，12]。与传统产业相比，新兴产业的社会经济效益高，但面临的投资风险也较大。受产业类型特征的影响，新兴产业的融资更加依赖银行渠道，因此货币政策对新兴产业部门的影响相对更明显[13]。不同规模与财务特征的产业，其资产负债结构的差异也会导致货币政策通过资产负债表对产业产出形成差别化影响，由此产生货币政策的产业结构效应[14，15]。已有的关于探讨货币政策产业结构效应的研究主要认为不同产业经济部门的要素密集度、资产规模和财务杠杆因素等差异会导致货币政策对产业影响存在非对称性，具有结构调控特征。在分析货币政策产业结构效应时，相关研究往往将产业孤立地加以考察，而忽视了产业之间产出互动关联对货币政策的影响，缺乏从生产网络渠道的视角考察货币政策产业结构效应形成的内在深层原因。

国民经济是一个复杂系统，不同产业间存在广泛的产出互动关联，上游产业对下游产业的供给关系形成了前向网络关联，下游产业对上游产业的需求关系构成后向网络关联，不同产业间通过前向网络关联和后向网络关联将国民经济产出过程交织为一个复杂的生产网络系统[16]。考察货币政策通过生产网络在产业间传导对产出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货币政策影响部门产品需求，直接影响产出，部门产出的改变将通过中间使用对上游产业的产出形成抑制或促进效应，货币政策的冲击将沿着产业链进行传导。例如，扩张性的货币政策直接增加了市场需求，促进了部门产出增加。这会提升对其上游产业中间投入品的使用，上游产业将通过增加中间产品的生产以满足下游产业需求的提升。扩张性的货币政策将沿着生产网络向产业链上游逐阶传导，从而提升受冲击产业每一阶上游产业的产出。在产业链中投入产出关系越强的产业，扩张性的货币政策通过生产网络对其产出的影响将越大。二是在存在信息不完全和金融摩擦等因素影响的市场中，货币政策的变动也可能通过影响运营成本从而影响部门产出。紧缩性的货币政策提高了运营成本从而降低了部门产出，进而减少对其下游产业的中间投入，导致下游产业产出降低。紧缩性的货币政策冲击沿着生产网络向产业链下游逐阶传导，从而减少了受冲击产业每一阶下游产业的产出。在产业链中投入产出关系越强的产业，紧缩性的货币政策通过生产网络作用对其产出的影响也越大。

基于上述理论机制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基本假设：货币政策在产业间的传导不仅存在直接影响效应，同时也具有生产网络效应。在生产网络中投入产出关系越强的产业部门受货币政策生产网络效应的影响也越强。

三、实证研究设计

（一）指标变量的选取

产业产出（y）。为系统全面地刻画货币政策通过生产网络在产业间传导对产出的影响效应，厘清货币政策通过生产网络作用对产业产出影响的作用机制，本文基于国民经济行业分类标准《国民经济行业分类2017》，将国民经济全部生产活动划分为11个产业部门，具体包括：农林牧渔业、资源采掘业、制造业、电力热力业、建筑业、零售批发业、交通仓储业、信息技术业、金融业、房地产业和其他服务业。在产业产出的度量方面，借鉴王剑等[17]、潘敏等[18]的做法，选取各产业固定资产投资同比增长率作为代理指标。

货币政策（mp）。目前我国的货币政策主要采用数量型调控和价格型调控相结合的模式。鉴于广义货币供应量在长期内一直是我国货币政策的重要中介指标，广义货币供应量的变动不仅能够反映社会总需求的改变，同时也能够捕捉货币当局的政策立场及其调控意图[19]，为此，选取广义货币供应量增长率（m）作为数量型货币政策工具的代理指标。此外，借鉴齐鹰飞[20]的做法，采用能够有效反映市场化利率变动方向的银行间同业拆借市场利率（r）作为价格型货币政策工具的代理变量。

控制变量。借鉴已有文献，对部分变量进行了控制，包括：GDP增长率（gdpth），以GDP同比增速表示；财政支出规模（fiso），以财政支出增长率表示；社会消费支出水平（consume），以社会消费总支出增长率表示。

（二）数据来源及说明

考虑到数据的可得性和完整性，本文选取的样本时间为2004—2018年。产出代理指标数据来自中经网统计数据库、Wind 数据库；货币政策数据来自国家统计局官网和中经网统计数据库；控制变量数据来自中经网统计数据库和《中国统计年鉴》。

（三）实证模型设定

1.空间计量模型基本形式

依据货币政策通过生产网络在产业间传导对产业产出的影响，选取包含空间因变量滞后项的空间自回归模型即SAR 模型分析货币政策通过生产网络作用是沿着产业链自上而下传导还是由下而上进行传导，识别其作用机制。SAR模型的基本形式为：

其中，下标i 和t 分别表示产业和年份；y为产业产出；w为反映经济变量间空间相互作用的权重矩阵；mp为核心解释变量货币政策；control为所有控制变量的合集；μ为个体固定效应；γ为时间固定效应；ε为随机扰动项。

2.空间权重矩阵的构造

本文依据生产网络中产业与其上下游产业间的依存制约数量关系，使用投入产出表数据，分别构造反映产业与其下游产业产出互动关系的前向空间权重矩阵和产业与其上游产业产出互动关系的后向空间权重矩阵，以刻画生产网络中产业与其上下游产业间的产出互动关联。具体地，在构造前向和后向空间权重矩阵时，采用列昂惕夫逆矩阵作为基础矩阵，列昂惕夫逆矩阵B的形式为：

矩阵B中的元素反映了增加某一部门单位最终需求时，需要国民经济各部门提供的中间产品数量，其行和反映了各产业部门每生产一单位最终产品对i 产业部门的需求量，其列和揭示了j 产业部门每生产一单位最终产品对各产业部门的需求量。因此，利用列昂惕夫逆矩阵可以刻画产业与其上下游产业间的前向和后向产出互动关系。具体地，借鉴朱平芳等[21]、余东华等[16]的做法，利用列昂惕夫逆矩阵所构造的前向空间权重矩阵Wf的形式为：

将列昂惕夫逆矩阵转置后得到矩阵BT，构造的后向空间权重矩阵Wb的形式为：

通过引入前向空间权重矩阵与后向空间权重矩阵，能够有效描述生产网络中产业间的真实经济影响及其依存互动关联。采用2018年的投入产出表计算列昂惕夫逆矩阵后，分别构造前向空间权重矩阵和后向空间权重矩阵，并运用空间SAR模型进行回归。

四、实证结果及分析

（一）空间自相关性分析

在运用空间计量模型检验货币政策在产业间传导的生产网络效应前，需要对生产网络中产业产出的空间相关性进行检验。本文采用全局莫兰指数考察产业产出是否存在空间相互影响，表1为检验结果。统计检验结果显示，基于前向空间权重矩阵和后向空间权重矩阵的莫兰指数均显著为正。这说明生产网络中产业产出显著受其上下游产业产出的正向影响，即生产网络中各产业的空间网络联系并非呈现出完全随机分布状态，而是具有明显的空间聚集性。因此，在分析货币政策对产业产出影响时，需要考量生产网络中上下游产业的空间影响，并构建空间计量模型进行深入分析。

表1 莫兰指数I检验结果

（二）空间计量模型回归结果

表2为考虑产业间产出互动关联运用SAR模型回归的货币政策效应结果。结果显示，无论是在产业链的前向网络还是后向网络中，利率的提升均显著抑制产出增长，而广义货币供应量的增加对产出存在显著促进作用。这符合名义利率与产出负相关，而广义货币供应量与产出正相关的经济理论。为进一步释放经济增长动能，优化产业结构，近年来央行进一步加大货币政策对实体产业的支持，综合运用信贷和利率调控等手段，保持市场流动性合理充裕及货币供应量合理增长，同时逐步深化贷款市场报价利率改革，健全市场化利率形成和传导机制，使资金平稳有序地投向实体产业，有效支持了实体产业的发展，使产业间的空间关联性和互动性不断增强。进一步对比前向和后向产出互动网络中货币政策的影响效果，发现货币政策的产出效应存在非对称性，后向关联网络中产出受货币政策的影响相对更强。为揭示这一影响差异形成的机理，本文尝试从生产网络视角给出解释。

表2 空间计量模型回归结果

（三）货币政策生产网络作用机制的识别和效应分解

货币政策对产业产出的作用受上下游产业产出的相互影响。在表2的基础上，采用偏微分方法将货币政策总效应分解为直接效应和网络效应。表3和表4分别列示了价格型和数量型货币政策工具效应的分解结果。

从价格型货币政策工具效应的结果来看（表3），利率提升对产业产出的直接效应均显著为负，这符合利率变量对经济体系的调控特征。但利率提升的网络效应却表现出明显的非对称性——产业与其下游产业产出互动关系形成的前向网络效应不显著，而与上游产业产出互动关系形成的后向网络效应显著为负，即提升利率的紧缩性货币政策削弱了上游产业的产出，但并没有通过中间投入抑制本产业的产出。这表明货币政策成本渠道效应在现有产业样本中并没有得到实证支持。而利率对产出的后向网络效应显著为负，意味着下游产业受提升利率的紧缩性货币政策冲击，将向产业链的上游产业传导，显著抑制其上游产业的产出。这也印证了货币政策主要通过调节总需求来影响总产出。提升利率的紧缩性货币政策降低了诸如股票、债券等金融资产价格，使居民持有的财富规模减小，这会抑制消费端需求，进而导致最接近消费者下游的产业产出降低，由于生产网络作用，下游产业产出减少会降低对其上游产业中间产品需求，显著抑制上游产业产出。

表3 价格型货币政策效应分解结果

结合价格型货币政策工具效应的分解结果来看，网络效应约占总效应的42.97%（1.850÷4.357≈0.4297）。这意味着生产网络在价格型货币政策向产业间传导的过程中有着重要影响。

从数量型货币政策工具效应的分解结果来看（表4），增加货币供应量的扩张性货币政策对产业产出的直接效应均显著为正，即提升货币供应量能够直接显著促进产业产出的增长，这符合数量型工具对经济产出的影响特点。分析网络效应，增加货币供应量的扩张性货币政策在产业间传导的前向网络效应不显著，而后向网络效应显著为正，这表明宽松货币供应量的扩张性货币政策直接提升了产业链上游产业的产出，但并没有通过正向的供给冲击作用对本产业的产出形成显著促进效果。而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受宽松货币供应量的扩张性货币政策影响，下游产业产出的提高能显著促进本产业产出的增长，即货币政策的需求冲击沿着产业链向上游产业传导。

表4 数量型货币政策效应分解结果

结合数量型货币政策工具效应的分解结果来看，货币供应量的网络效应约占总效应的19.13%（0.330÷1.725≈0.1913）。这进一步验证了生产网络是影响货币政策向实体产业传导的重要渠道。其与价格型工具的网络效应相比，相对较小。一方面说明数量型工具仍然是我国货币政策调控的重要手段；另一方面也反映出随着利率市场化改革的深入推进，以及以利率为主的价格型市场化货币政策调控机制的完善，利率在配置资源过程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作用。

（四）稳健性检验

1.考虑不同年份空间权重矩阵的稳健性检验

鉴于空间权重矩阵的设置会对模型的估计结果造成重要影响，为增强实证结论的可信性，本文采用2017年投入产出表数据计算列昂惕夫逆矩阵分别构造前向空间权重矩阵与后向空间权重矩阵检验模型估计结果的稳健性。表5是采用2017年《中国投入产出表》构造空间权重矩阵估计的SAR 模型结果，回归结果显示虽然主要变量的系数大小有所差异，但其符号和显著性并未发生实质改变。这说明回归结果是稳健可靠的。

表5 采用2017年投入产出表构建空间权重矩阵的回归结果

进一步地，表6为采用2017年投入产出表构造空间权重矩阵测度的货币政策效应分解结果。提升利率的紧缩性货币政策的直接效应均为负，即提升利率对产出具有直接抑制作用，但与下游产业产出对利率提升的响应效果不同，利率的提高对上游产业产出的直接影响不显著。其可能的原因为：受2016年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影响，去产能、去库存等政策的推进以及环境保护治理等压力使市场的供给端受到负向冲击，导致原材料和大宗商品等价格上涨，而上游原材料价格的上升提高了下游产业的生产成本，挤压了下游产业的利润空间，从而导致下游产业受提升利率的紧缩性货币政策的直接影响相对更明显。从价格型工具的网络效应来看，前向网络效应不显著，而后向网络效应显著为负。这说明货币政策主要是通过影响下游产业需求来影响上游产业产出，验证了货币政策存在生产网络效应的结论。而采用2017年投入产出表构造空间权重矩阵对数量型货币政策工具重新回归后，主要变量的显著性及符号未发生本质改变，进一步验证了前文研究结果的稳健性。

表6 采用2017年投入产出表构建空间权重矩阵的货币政策效应分解结果

2.替换核心解释变量的度量

针对研究结论的可信性，本文进一步通过替换货币政策工具变量度量的方法来验证实证结果的稳健性。具体地，采用一年期的国债收益率（bond_r）替换银行间同业拆借利率作为价格型货币政策工具的代理变量；鉴于社会融资规模是一个综合性较强的指标，其与货币政策最终目标的相关性较高，能够有效反映一定时期内实体经济从金融体系中获得的全部资金总额，也是央行实施货币政策的重要参考，因此，本文以社会融资规模（soc_fin）替换广义货币供应量作为数量型货币政策工具代理变量对模型进行重新估计。结果如表7和表8所示。模型估计结果显示，替换货币政策工具变量度量后，基准模型与货币政策效应分解结果中主要变量的系数符号及显著性水平均未发生根本改变，来自下游产业的货币政策冲击对上游产业产出的网络效应仍然存在。这验证了前文研究结果依然稳健。

表7 替换核心解释变量的模型回归结果

表8 替换核心解释变量的货币政策效应分解结果

基于空间SAR 模型回归的结果表明，货币政策对产业产出存在直接影响的同时，也存在基于生产网络的间接影响。接下来，本文考察货币政策通过生产网络作用于不同产业的影响效应及特征，进一步厘清货币政策如何通过产业间的产出互动形成结构效应特征。

五、生产网络与货币政策产业结构效应的实证检验

（一）检验策略

本文利用带有随机波动因子的时变参数向量自回归（TVP-SV-VAR）模型实证检验货币政策通过生产网络作用对不同产业的影响效应。TVP-SVVAR模型的基本结构形式为：

其中，yt为k × 1 维列向量，具体地yt=[m/r,pronet,y]'①，，βt为k2s×1维列向量，A为下三角矩阵，借鉴Primiceri[22]的方法对矩阵At中无约束元素重组为k（k-1）/2维列向量，得到at=(a21,t,a31,t,a32,t,…,ak1,t,ak2,t,akk-1,t)。∑t为对角矩阵 diag(δ1,t,δ2,t,…,δk,t) ，取hjt=log(σ2jt) ，得到ht=(h1,t,h2,t,…,hk,t)'。参考Nakajima[23]对模型的处理思路，假定模型中的参数服从如下随机游走过程：

其中，βs+1～N(μβ0,∑β0) ，αs+1～N(μα0,∑α0) ，hs+1～N(μh0,∑h0)，且∑β、∑α和∑h均为正定对角矩阵，同时存在：

由于对模型中的结构性冲击方差施加了服从随机游走的假设，模型转变为非线性的状态方程，在贝叶斯理论框架下，采用马尔科夫蒙特卡洛模拟方法估计参数，并进行脉冲响应分析②。

（二）时变脉冲响应分析

图1为农林牧渔业和资源采掘业的脉冲响应函数走势图。给定一单位货币供应量的正向冲击，考察产业间生产网络效应，增加货币供应量的扩张性货币政策均能提升两类产业与产业链上其他产业间的投入产出生产网络关联强度，产业间产出关联强度的提升对部门产出存在促进作用。单位利率的正向冲击总体上削弱了两类产业与其他产业间的投入产出生产网络关联效应，进一步产业间生产网络关联强度的降低对部门产出存在抑制作用。货币政策通过生产网络渠道能够有效影响农林牧渔业和资源采掘业的产出。

图1 农林牧渔业和资源采掘业的脉冲响应走势

图2为制造业和电力热力业的脉冲响应函数走势图。从货币政策效应结果来看，正向的货币供应量冲击提升了制造业下游产业对其中间使用的需求，来自下游产业中间使用需求的提升促进了制造业产出增加。提升利率的紧缩性货币政策则会弱化制造业与其下游产业间的生产网络关联强度，并负向作用于制造业产出。电力热力业受扩张货币供应量的影响与生产链上其他产业间的投入产出生产网络关联效应呈现出波动上升后逐步收敛的特征，提升利率的政策总体上会削弱电力热力业与其下游产业间的生产网络关联强度，进一步产业间生产网络关联效应的降低会抑制部门产出增加。

图2 制造业和电力热力业的脉冲响应走势

图3为建筑业和交通仓储业的脉冲响应函数走势图。扩张货币供应量的正向冲击总体上会提升建筑业与其下游产业间的生产网络关联强度，利率的正向冲击会削弱建筑业同其下游产业的关联效应，货币政策通过生产网络作用对建筑业能够产生有效影响。交通仓储业与其下游产业间生产网络关联强度受扩张货币供应量的影响总体上在波动中呈现出正向变动趋势，而利率的正向冲击对交通仓储业与其他产业间产出互动效应的影响为正。相比建筑业，货币政策通过生产网络作用对交通仓储业的影响不甚明显。

图3 建筑业和交通仓储业的脉冲响应走势

图4为信息技术业和零售批发业的脉冲响应函数走势图。扩张货币供应量的冲击总体上会提升信息技术业与其下游产业间的投入产出生产网络关联效应，来自下游产业产出互动效应的提升会促进部门产出的提高。而利率的正向冲击并没有显著抑制信息技术业与其下游产业间的投入产出生产网络关联强度，利率的提升通过生产网络作用对信息技术业的影响不明显。宽松货币供应量的冲击在提升零售批发业与其他产业间生产网络关联强度后逐步减弱，利率的正向冲击在弱化零售批发业与其他产业产出关联强度后逐步回升，货币政策通过生产网络作用对零售批发业产出的影响不明显。其原因可能为：零售批发业相对处在产业链的下游环节，对其他产业的辐射带动能力相对有限，货币政策的变动通过其下游产业产出的变化对零售批发业产出的影响相对不显著。

图4 信息技术业和零售批发业的脉冲响应走势

图5为金融业、房地产业和其他服务业的脉冲响应函数走势图。金融业与其下游产业间投入产出生产网络关联强度受货币供应量的正向冲击在波动中提升后呈现出减弱趋势，对利率正向冲击的响应为正。房地产业与其他产业间的生产网络关联效应受扩张货币供应量的影响总体上为正，对利率正向冲击的响应由正逐渐转为负。而其他服务业与产业链上其他产业间投入产出生产网络关联强度受扩张货币供应量的冲击在正向提升后逐步减弱，对利率正向冲击的响应在减弱后逐步提升，产业间产出互动强度的提升对其他服务业产出存在促进效应。货币政策通过生产网络渠道能够较为有效影响其他服务业的产出。

图5 金融业、房地产业和其他服务业的脉冲响应走势

基于生产网络考察货币政策对各产业的影响效应及特征：总体上，扩张货币供应量的宽松性货币政策会提升产业与其他产业间的投入产出生产网络关联效应；提升利率的紧缩性货币政策会削弱产业间生产网络关联强度；产业间产出互动强度的提升会促进部门产出增加。货币政策通过生产网络作用会影响部门产出。具体地，正向的货币政策冲击会更大幅度提升制造业、建筑业、电力热力业和其他服务业与产业链上其他产业间的投入产出生产网络关联强度，并进一步相对大幅促进这些部门产出的提高。制造业、建筑业、电力热力业和其他服务业是国民经济基础产业处在生产网络中的中心位置，货币政策的正向冲击在直接促进部门产出提高的同时，来自下游产业中间使用需求的提升会间接促进部门产出增加。由于处在生产网络中心位置的产业，其他产业对其产出的消耗越大，货币政策通过生产网络作用对该产业的影响会更强。

六、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将产业间产出互动关系形成的生产网络纳入货币政策框架，基于生产网络视角探讨了货币政策的产业结构效应，得到主要结论如下：第一，生产网络是影响货币政策在产业间传导的重要渠道，货币政策通过生产网络在产业间传导是沿着产业链由下游产业逐级向上游产业传导，释放其影响效应。第二，生产网络在货币政策向产业间传导的过程中产生了重要影响作用，忽视产业间生产网络引发的货币政策渠道效应将影响货币政策的实际效果。第三，货币政策通过生产网络对产业的影响与该产业在产业链上的消耗关系相对应，中间需求越高的产业，货币政策通过生产网络作用对该产业影响相对更强。

本文研究结果具有如下政策启示：第一，产业间投入产出生产网络是影响货币政策在产业间传导的重要渠道机制，这意味着货币政策的实施不应仅从宏观总体调控层面出发，同时也需要考量产业间的互动情况，关注生产网络引发的资源配置效应。央行在货币政策操作层面需要更加审慎，重视产业间的网络结构关系，依循产业间的关联特征，通过制定有针对性的产业货币政策，高效促进产业结构的调整优化，以提升货币政策的精准性、灵活性与有效性。第二，处在产业链上游的产业会因叠加下游产业受货币政策冲击影响而受到更强的货币政策作用效果。为此，央行实施货币政策时，应结合产业自身特征，关注不同产业不同细分行业的作用差异，选择恰当的货币政策工具，综合结构性货币政策工具等在调控产业发展和产业结构等方面的优势，以避免政策效果出现偏误。第三，随着利率市场化改革的不断深化，以利率为代表的价格机制调控在影响产业经济发展过程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作用，这也为货币政策的调控转型创造了有利条件。需进一步推动利率市场化改革，畅通利率的传导机制，逐步推动货币政策由数量型调控向价格型调控转变，以提升货币政策的调控效力。■

注 释

①其中，产业间投入产出生产网络关联效应（pronet），在识别货币政策的生产网络作用机制基础上，采用影响力系数进行刻画，以测度产业与其他产业间的总体关联强度。影响力系数反映了国民经济运行体系中某一产业部门增加一单位最终使用对国民经济其他产业部门产生的生产需求波及影响程度，测度了产业间通过中间使用需求关联建立的生产关联强度。

②限于篇幅省去对变量平稳性检验与抽样有效性检验结果的描述，直接给出依据时变参数获得的变量时变脉冲响应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