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信用融资与企业成本粘性：基于债权相机治理视角

■朱冠平 谢湘华 韩耀

一、引言

成本管理作为企业管理的核心概念之一，长期以来受到实务界和学术界的高度关注，尤其是成本粘性问题，更是关注的焦点。成本粘性反映了企业成本在销售量上升和下降时变动的不对称性[1]。学者们对其形成的原因展开了大量研究，并形成了调整成本、代理冲突和管理者乐观预期三种观点。调整成本观认为，企业的资源调整需要花费成本，且向下调整成本一般大于向上调整成本。当企业销售量下降时，管理层难以对固定成本等进行下调，从而导致企业出现成本粘性[2]。代理冲突观认为，为追求更多的在职消费和构建经理帝国，管理层倾向于在销售量下降时缓慢减少成本，而在销售量上升时快速增加成本，从而加剧企业成本粘性[3，4]。管理者乐观预期观认为，管理层对未来普遍倾向于持过度乐观心态，当销售量上升时，会预期好的经营环境将持续下去，从而加大成本投入，而当销售量下降时，则认为是暂时的，倾向于维持原有投入水平，从而造成了成本与销售量的不对称变化[5，6]。从形成本质来看，成本粘性是管理层基于企业财务信息和非财务信息作出决策的配置结果，受管理层认知、财务资源和非财务资源的影响。而从经济后果来看，过高的企业成本粘性，在短期会降低企业经营效率和增加经营风险，在长期则会导致企业发展后劲不足和主业受损，甚至破产。

商业信用融资是企业在日常交易中，基于诚信形成的信贷关系，与银行贷款、企业债券共同构成了企业最主要的外部债务资金来源。由于其具有低成本、无抵押、期限灵活和安全方便等特点，在企业外部债务融资中逐渐占有重要地位，是企业缓解融资约束的重要途径，对企业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支撑作用。自20世纪60年代对商业信用融资的研究进入实证研究阶段以来，学者的关注普遍聚焦于其诱发因素和经济效应两个方面。在诱发因素方面，政治关联[7]、供应商议价能力[8]、财务舞弊[9]等均是企业商业信用融资的重要影响因素。而在经济效应方面，商业信用融资有助于降低企业违约风险[10]、改善企业技术效率[11]、提升企业盈利能力[12]和投资效率[13]。然而，商业信用融资作为一种企业间的短期融资方式，除了能够缓解企业融资压力外，还具有债权治理的功能，最典型的表现便是对企业非效率投资行为的监督，为确保资金不受损，上游供应商和下游销售商会加强对信用融资企业的非效率投资监督。

基于此，本文认为企业的成本粘性可能受到企业商业信用融资的影响，这是因为商业信用融资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融资约束，但也发挥了债权人的相机治理作用，而这是抑制成本粘性的重要影响因素。为探究两者间的关系及其影响机制，本文以2009—2020年中国A 股上市公司为样本，旨在研究如下两个问题：一是商业信用融资是否会影响企业的成本粘性。二是在不同的内外部监督机制下，商业信用融资对企业成本粘性的影响是否存在差异性。本文可能的贡献如下：第一，本文从供应商的公司治理角度出发，研究供应商给予的信用融资是否能够弱化企业成本粘性行为。已有的研究认为，商业信用融资是一种替代性融资方式，却忽视了其还扮演着外部监督的功能。本文的研究结论证实了商业信用的公司治理作用，发现商业信用能够显著降低企业成本粘性。第二，深化了内外部监督约束的重要性。本文的研究结论表明商业信用融资对企业成本粘性的负向关系，在公司治理水平较高、管理者代理成本较低和审计质量表现较好的企业中更加明显。这表明在我国当前制度背景下，需要加强对高代理上市公司的监督，从而弱化企业的成本粘性。此外，本文的研究结论对当前企业成本优化也具有较强的实践意义，股东应鼓励管理层增加商业信用融资，从而增加第三方的外部监督，以达到弱化管理层成本粘性的目的。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商业信用融资对企业成本粘性的直接效应

商业信用作为一种在世界范围内被广泛运用的短期债务融资方式，对企业成本粘性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两方面：一方面，较高的商业信用融资会带来更低的代理成本。商业信用融资是企业在长期基于彼此间的诚信交易过程中形成的，是企业间一种风险筛选后的结果[14]。企业获得的商业信用融资越多，代表企业的声誉、诚信和发展越好，这有助于向外界传递积极信号，如高投资效率，低成本管理和高业绩表现等等[15，16]，从而弱化了管理层在成本粘性中的代理成本。另一方面，较高的商业信用融资也能够带来更强的外部监督。商业信用本质上是一种短期负债，能够发挥债权人的相机治理效应，从而抑制企业的成本粘性行为。频繁的商业信用交易，将使企业暴露在供应商的监督之下[17]。为避免自身资金受损，提供商业信用融资的供应商，会加强对商业信用接受方在投资、运营上的决策干预，促使管理层更多地追求盈利性投资项目，从而削弱了管理层的代理动机和逐利行为[18]。这表现在成本管理上，便是对企业成本管理进行更优的配置，即销售成本与业务量的一致性。此外，商业信用作为银行信贷体系下一种重要的替代融资方式，不仅能够发挥融资功能，缓解上市公司投资不足问题，促使企业增加有形资产和研发投入[19]，而且还能提高管理层服务企业的职业使命感[20]，从而弱化业务量下降时的成本粘性。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1：企业商业信用融资程度越高，企业表现出的成本粘性越弱。

（二）商业信用融资对企业成本粘性的情景效应

已有研究显示，大部分企业高管均存在隐性腐败问题，如追求在职消费、构建经理帝国和利益输送等[21]，而内部公司治理水平、管理层代理动机以及外部审计要求是影响管理层决策的重要因素。当内部公司治理较弱、管理层代理动机高和外部审计要求低时，管理层追求隐性腐败的动机就强，这可能影响到商业信用债权人发挥自己的监督能力[22]。基于此，本文认为，不同的公司治理水平、管理层代理问题程度和外部审计质量可能对商业信用融资与企业成本粘性的关系存在差异性影响。

1.公司治理的影响

公司治理是指企业股东、董事会和管理层之间形成的一种相互制衡的制度设计，是约束企业管理层道德风险、逆向选择和机会主义的主要机制，其最终目的是提升企业经营效率和经营效果，并以此保护投资者利益[23]。较高的公司治理水平，能够让代理人与委托人的利益趋于一致，从而保障委托人的权益[24]。本文认为，较高的公司治理水平能够带来激励效应和监督效应。一方面，公司治理水平较高能够向外界传递积极信息，让企业获得更多的商业信用融资。就公司治理激励功能而言，由于较高的公司治理水平能够缓解股东与管理层的利益冲突和向外界传递正面信号，如投资效率更高[25]、企业价值更高[26]和财务绩效更好[27]等，而较多的正面信号有助于企业获得上游供应商和下游销售商的信任，从而更容易获得商业信用融资。另一方面，较高的公司治理水平能够带来更完善的制度约束，促使管理层加强成本管理优化。管理层作为企业实际执行人，承担着为企业盈利和增值的责任。当公司治理较好时，管理层面临的制度约束和监督要求将更加严格，会督促管理层在企业运营过程中秉持审慎、尽职和忠诚的职业态度，从而约束了管理层的不当行为[28]。综上表明，较高的公司治理水平能够传递出正面信息和达成更好的制度约束，这可能促使商业信用融资对企业成本粘性的负向影响表现更加明显。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2：公司治理越完善，商业信用融资对企业成本粘性的降低作用就越明显。

2.代理成本的影响

代理成本是由于所有权和经营权相分离，致使股东雇佣经理人而产生的代理费用，如过高的在职消费、过度扩张企业规模、非理性投资和成本粘性等等。一方面，代理成本较低会提升管理层的商业信用融资。商业信用融资作为一种短期融资方式，具有短期偿债压力。代理成本较高的管理层，为了减少外部融资带来的资本市场监督和经理帝国构建，通常倾向于少持有信用性融资，多持有权益性融资[28]。而代理成本较低的管理层会基于企业未来发展，适当举债且增加商业信用融资，这是因为商业信用融资是企业声誉的外部反映，有利于促进企业成长和发展。此外，代理成本较低的企业还会给外界传递出正面信号，提升上游供应商和下游销售商对其的信任，从而促进商业信用融资的获得。另一方面，代理成本较低会减少企业的成本粘性。作为理性经济人，股东和管理层都在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他们之间既有合作意愿又有利益斗争。代理成本较高的管理层，倾向于积极扩大企业规模和消极缩减企业规模[29，30]。管理层为了追求更多的个人权力、薪酬和地位等私人收益，在业务量上升时往往会过度扩大企业规模，而在业务量下降时却较少减少企业资源，导致企业成本和收入偏离资源配置的最佳水平，成本粘性加重[31]。而代理成本较低的管理层会为企业发展合理管控成本，促使企业成本趋于最优。综上表明，代理成本较低能够提升企业商业信用融资、增加企业正面信息和降低成本粘性，这可能使得商业信用融资对企业成本粘性的负向影响表现更加明显。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3：代理成本越低，商业信用融资对企业成本粘性的降低作用就越明显。

3.审计质量的影响

审计作为企业外部治理机制，是企业会计信息进入资本市场的最后一道屏障，发挥着监督和治理的作用，对企业商业信用的获得和成本粘性管理具有重要影响。一方面，审计质量表现较好能够缓解信息不对称和降低监督成本，促使企业获得商业信任。以往研究表明，企业能否获得外部债权融资的关键因素是企业间的信息不对称程度[32]。企业的审计质量表现越好，越能向外界传递正面的财务信息，越能缓解企业间的信息不对称，降低外部企业的风险评估和监督成本[33，34]，使得审计质量表现较好的企业更容易获得上游供应商和下游销售商的信用融资青睐。另一方面，审计作为一种监督治理机制，还发挥着内部控制机制的部分功能。审计质量作为第三方会计师事务所提供的独立鉴证，是对企业管理层在生产、运营和分配多个过程上的财务和非财务状况反映[35]。审计质量表现较好往往意味着该企业具有较为完善的内部控制机制，能够有效约束和监督管理层的机会主义、道德风险和过度消费等不利行为，体现在成本管理上则是会减少冗余资源的控制和合理配置成本费用[36]。此外，高质量的审计表现还意味着企业发生财务差错、财务造假和股价崩盘风险的概率更小，这有利于增加外部债权人对企业的信任，从而促进了企业获得上游供应商和下游销售商的商业信用融资[37]。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4：审计质量表现越好，商业信用融资对企业成本粘性的降低作用就越明显。

三、数据选取与研究设计

（一）数据选取

本文选取2009—2020年中国A 股上市公司作为初始研究样本。选择将2009年作为本文的研究起点，主要是考虑到2008年美国发生次贷危机，致使全球经济不景气，这可能导致企业商业信用和成本数据异常。在初始样本的基础上，本文按照如下标准对初始样本进行二次筛选：（1）剔除行业分类为金融业的上市公司；（2）剔除标注了ST的上市公司；（3）剔除数据存在缺失的上市公司；（4）为满足销售收入连续两年下降虚拟变量的测度，剔除未满足连续三年的上市公司。通过以上筛选，最终获得29208个年度观测值。为避免数据极端值可能对实证结果产生影响，本文对所有连续变量在1%和99%水平上进行了缩尾处理。本文使用的主要数据来源于CSMAR数据库。样本行业分布如表1所示。

表1 2009—2020年样本数据行业分布情况

（二）研究设计

1.为检验商业信用融资对企业成本粘性行为的直接影响，借鉴Anderson 等[1]、Zhu 等[28]的做法，构建如下计量模型：

其中，Ln（Costsit/Costsit-1）表示公司i 在t 期的营业成本与t-1 期的营业成本之比的自然对数，Ln（Salesit/Salesit-1）表示公司i 在t 期的营业收入与t-1期的营业收入之比的自然对数。DD为虚拟变量，当本期营业收入小于上期营业收入时，取值为1，否则为0。CBC为商业信用融资，以企业应付账款、应付票据和预收账款之和占企业资产的比重来衡量。企业获得的商业信用融资越高，表示企业的商业信用越好，越能够带来外部债权相机治理。GDP 为经济增长率，以本国的GDP 增长率来衡量。SUC 为连续虚拟变量，当企业营业收入连续两年下降时，取值为1，否则为0。AS 为资本密集度，以企业资产规模占营业收入来衡量。ES为员工密集度，以企业员工规模占营业收入（百万元）来衡量。βi为待估计参数。Industry 和Year 分别为行业固定效应和时间固定效应。ε为误差项。

式（1）中，β1度量了企业营业成本对营业收入增加时的变化；（β1+β2）则度量了营业成本对营业收入减少时的变化。根据成本粘性的含义，若营业成本在营业收入上升时边际增加量β1大于营业收入下降时边际减少量（β1+β2），则表明企业存在成本粘性行为，且边际增加量与边际减少量的差额越大，企业的成本粘性行为越强。即如果企业存在成本粘性行为现象，β2必为负且显著，且β2越小，其成本粘性行为现象越严重。本文主要关注β3，该系数度量了企业商业信用融资对企业成本粘性的影响：β3为正且显著，表明β3能够使得营业收入下降时的数值（β1+β2+β3）与营业收入上升时的数值β1趋近，表现为商业信用融资弱化企业成本粘性行为。反之，β3为负且显著，则会加剧营业收入下降时的数值（β1+β2+β3）与营业收入上升时的数值β1的差距，表现为商业信用融资恶化企业成本粘性行为。

2.为检验公司治理、代理成本和审计质量是否在商业信用融资与企业成本粘性行为中扮演了调节效应，借鉴Zhu等[28]的做法，构建分组计量模型：

其中，CVs 为控制变量，其余符号解释同上。X为调节变量，分别代表了公司治理水平、代理成本程度和审计质量表现；Xi为调节变量的分组临界值。

（1）公司治理水平。公司治理属于一种定性指标，当前对其测度方法既有单一指标，也有综合指标。由于公司治理是股东为了激励和约束管理层的一种制度设计，其主要目的是激励和监督管理层。因此，本文以薪酬激励程度（MCI）和公司治理结构（CGS）作为公司治理的衡量标准。公司具有强高管激励水平或健全的公司治理委员会时，意味着公司治理水平较高[38]。需要说明的是，健全的公司治理委员会是指同时设立了战略委员会、提名委员会、审计委员会和薪酬与考核委员会。

（2）代理成本程度。代理成本源于委托人与代理人间的利益冲突。关于代理成本的衡量当前尚无准确的衡量方法，较常见的是以代理效率（MAE）和代理效果（MAC）来衡量。代理效率主要以资产或应收账款周转率来衡量，反映了管理层由于偷懒、不作为和错误决策导致企业低效率运营而引发的代理成本。代理效果则主要以管理费用率来衡量，反映了管理层追求超额在职消费而引发的代理成本。企业的应收账款周转率（营业收入/应收账款）越低或在职消费（管理费用/营业收入）越高，表明企业具有高代理成本[39，40]。

（3）审计质量表现。本文主要从投入和产出两个角度分别来衡量审计质量表现。从审计效率看，审计质量表现越好，其发生的审计支出费用越低，表现为被审计单位的低审计费用率[34]。从审计效果看，审计质量表现越好，其产出的审计质量越高，表现为被审计单位的无保留标准审计意见。因此，本文以审计费用率（AFR）和审计结果意见（ARO）衡量审计质量表现。企业的审计支出费用率（审计费用/营业收入）越低或出具了毫无保留的标准审计意见，则表明企业具有较好的审计质量表现[41，42]。

四、实证结果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表2为本文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由表2可知，当期与上期营业成本变化的自然对数均值为0.0509，最小值为-0.4151，最大值为0.6381，而当期与上期营业收入变化的自然对数均值为0.0481，最小值为-0.3921，最大值为0.6175，表明销售成本变动率和销售收入变动率整体上呈现出一致的变动幅度，这与前人研究结果较为一致[28]。商业信用融资（CBC）均值为0.1610，最大值为0.5402，最小值为0.0062，非金融上市公司应付账款、应付票据和预收账款之和占资产规模最高值的比重约为54%，最小值却不到资产规模的1%，表明商业信用在企业间存在较大的差异性。营业收入虚拟变量（DD）均值为0.2921，表示当期出现销售收入下降的上市公司占比为29.21%。营业收入连续虚拟变量（SUC）均值为0.1091，表明非金融上市公司中出现连续两年销售收入下降的企业约占10.91%。公司治理结构（CGS）均值为0.9053，表明我国约有91%的非金融上市公司建立了战略委员会、提名委员会、审计委员会和薪酬与考核委员会等机构。管理层代理成本（MAC）均值为0.0921，最小值为0.0091，最大值为0.4894，表明我国非金融上市公司的管理费用整体上约占营业收入的9.21%，且企业间的管理费用率差异性较大。企业审计费用率（AFR）均值为0.0008，表明我国上市公司审计费用约占营业收入的0.08%，相对不高，但也存在着潜在审计支出风险。其他变量也基本与上市公司的现实情况一致，不存在明显的异常，整体表明本文选取的变量具有较好的统计分布性质。

表2 描述性统计结果

（二）主回归结果

表3汇报了本文的主回归结果。表3（1）列的结果显示，我国非金融上市公司也存在成本粘性行为（β2=-0.0329）。表3（2）列未引入控制变量的结果显示，商业信用融资对企业成本粘性的系数为0.2874，且在1%水平上显著，表明商业信用融资对企业成本粘性具有抑制作用。引入控制变量后，其对应的调整R 方也有略微的上升，表明解释变量商业信用融资的加入对模型结果具有一定的解释力度，是企业成本粘性行为的影响因素之一。表3（4）列的结果显示，商业信用融资对成本粘性的系数为0.2226，且在1%水平上显著，表明商业信用融资的确能够抑制企业成本粘性行为，即非金融上市公司能够获得的商业信用融资越高，越能够增加外部债权相机治理，从而约束了管理层的道德风险、逆向选择和机会主义等行为，进而降低了企业成本粘性行为。这支持了H1成立。

表3 主回归结果

（三）稳健性检验

为了说明商业信用融资能够显著抑制企业成本粘性行为，促使企业销售成本和销售收入变化一致这一结论是可靠和稳健的，本文做如下稳健性检验：首先，运用工具变量法。为缓解遗漏变量导致的内生性问题：一方面，本文使用商业信用融资的滞后期（IV1）作为工具变量。这是因为对于时间序列数据而言，滞后一期商业信用融资已经发生，与当期的扰动项不相关，满足工具变量要求的相关性，而且，当期企业成本粘性行为不可能影响过去的商业信用融资，故商业信用融资滞后期具有外生性，满足工具变量的外部性要求。结果见表4（1）列。另一方面，考虑到商业信用融资具有行业外溢性，本文也采用扣除自身企业的行业商业信用融资均值（IV2）作为另一个工具变量。结果见表4（2）列。其次，进行反向因果关系检验。为缓解反向因果关系导致的内生性问题，本文进一步对商业信用融资取滞后两期（Lag1和Lag2）。结果见表4（3）和（4）列。再次，纳入双向固定效应。为避免个体效应影响，减少企业创始人、管理层和企业文化等异质性的干扰，本文进一步控制个体和时间效应，采用双向固定效应模型对其进行检验。结果见表4（5）列。最后，非线性关系检验（NRT）。考虑到商业信用融资对企业成本粘性的影响可能是非线性关系，借鉴Zhu等[28]的做法，引入商业信用融资的二次项。结果见表4（6）列。由表4的回归结果显示，商业信用融资对企业成本粘性的影响，在工具变量（IV1 和IV2）、滞后期检验（Lag1 和Lag2）和双向固定效应（FE）下的系数分别为3.5751、2.5497、0.2616、0.3138 和0.2768，且均在1%水平上显著。进一步看非线性关系检验（NRT），商业信用融资二次项对企业成本粘性的影响不显著，但商业信用融资一次项对企业成本粘性的影响显著。以上结果综合表明，企业的外部商业信用融资有助于降低企业成本粘性。

表4 稳健性检验

此外，为了加强结论的可靠性，本文还做了分位数回归、倾向得分匹配法、重构自变量（以应付账款/资产来代理）、更换样本区间检验（选取2015—2020年的数据）以及异质性检验（分国企和非国企）等稳健性检验。以上结果均表明，商业信用融资会显著降低企业成本粘性这一结论是稳健的。限于篇幅，该部分未报告，留存备索。

五、情景效应分析

（一）商业信用融资与企业成本粘性：考虑公司治理水平

为了验证H2，即商业信用融资对企业成本粘性的影响可能在不同公司治理水平上表现出明显的差异性，本文采用两种方式来检验公司治理水平的异质性影响。一是以公司治理结构作为公司治理水平的代理变量[28]。公司成立战略委员会、提名委员会、审计委员会和薪酬与考核委员会四委机构，代表公司治理水平较高；若未成立四委机构，则表示公司治理水平较差。二是以薪酬激励程度作为公司治理水平的代理变量[24]。企业高管获得了较高的薪资报酬，代表公司治理水平较高。这是因为较高的薪资报酬有助于激励管理层的工作积极性，尤其是绝对薪资更是能够激励管理层与股东达成目标一致。当企业前三名高管的绝对薪酬大于中位数时，反映了高激励刺激，表示公司治理较好；相反，其绝对薪酬小于中位数，反映了低激励刺激，表示公司治理较差。表5汇报了不同公司治理水平的异质性影响。结果显示，在公司治理结构健全和高薪酬激励组，商业信用融资对企业成本粘性的系数分别为0.2267和0.3615，且分别在5%和1%水平上显著，而在公司治理结构不健全和低薪酬激励组，其系数分别为0.0824和0.1236，且均不显著。综上表明，商业信用融资对企业成本粘性的抑制作用在公司治理结构健全和高薪酬激励等好公司治理上表现得更加明显。

表5 考虑公司治理水平

（二）商业信用融资与企业成本粘性：考虑管理层代理成本

为了说明商业信用融资对企业成本粘性的影响可能在不同管理层代理成本上表现出明显的差异性，即检验H3 的成立，本文同样采用两种方式来检验管理层代理成本的异质性影响。一是以管理费用率作为企业管理层代理效果的代理变量[40]。企业的管理费用占营业收入比率越高，则隐含的管理层代理问题就越突出，代理效果越差。当企业管理费用率小于中位数时，表示代理效果好，即代理成本低；相反，当企业管理费用率大于中位数时，表示代理效果差，即代理成本高。二是以企业应收账款率作为管理层代理效率的代理变量[28]。应收账款是企业间的借贷往来，是衡量管理层从企业通过关联交易或隧道行为掏空企业资金的有效工具，较高的应收账款，易形成呆账、坏账[43]。企业的应收账款周转率越高，则管理层代理效率就越高，代理成本就越低。当企业应收账款周转率大于中位数时，表示代理效率高，即代理成本低；相反，当应收账款周转率小于中位数时，表示代理效率低，即代理成本高。表6汇报了不同管理层代理程度的异质性影响。结果显示，商业信用融资对企业成本粘性的系数在好代理效果和高代理效率组分别为0.2501 和0.4384，且分别在5%和1%水平上显著，而在差代理效果和低代理效率组，其系数分别为0.1885和0.0558，均不显著。综上表明，商业信用融资对企业成本粘性的抑制作用在好代理效果和高代理效率等低代理成本上表现得更加明显。

表6 考虑管理层代理成本

（三）商业信用融资与企业成本粘性：考虑审计质量表现

为了说明商业信用融资对企业成本粘性的影响可能在不同审计质量上表现出明显的差异性，即检验H4的成立，本文采用两种方式来检验审计质量水平的异质性影响。一是以审计师是否出具标准无保留意见作为审计质量表现的代理变量。若外部审计师出具了标准无保留意见，代表企业财务审计落实得较好，即审计质量表现较好；反之，若外部审计师未出具标准无保留意见，则表示企业审计质量表现较差[41]。二是以审计费用率作为审计质量表现的代理变量。企业支出的审计费用占营业收入比率越低，表明企业的审计质量表现越好[42]。当企业审计费用率小于中位数时，表示企业审计质量表现较好；相反，当企业审计费用率大于中位数时，表示企业审计质量表现较差。表7汇报了不同审计质量水平的异质性影响。结果显示，商业信用融资对企业成本粘性的系数在标准无保留审计意见和低审计费用率组分别为0.2676 和0.3477，且均在1%水平上显著，而在非标准无保留审计意见和低审计费用率组，其系数分别为0.0132 和0.1815，且均不显著。综上表明，商业信用融资对企业成本粘性的抑制作用在标准无保留审计意见和低审计费用率等高审计质量上表现得更加突出。

表7 考虑审计质量表现

六、结论与启示

以往大量研究表明，管理层代理问题是影响成本粘性的重要驱动因素。如何进一步解释成本粘性现象，一直是学者们关注的热点。本文延续成本粘性影响因素研究这一领域，使用A股2009—2020年间3541 家上市公司共29208 个年度观测数据，检验了商业信用融资对企业成本粘性的直接影响及其作用机制。研究发现：商业信用融资会显著弱化企业成本粘性行为。经过工具变量法、反向因果关系、双向固定效应和非线性关系等一系列稳健性测试后，证明本文结论是稳健的。对作用机制进一步研究发现，商业信用融资弱化企业成本粘性这一行为，主要表现在公司治理水平较高、管理者代理成本较低和审计质量表现较好的优质企业中。

在实践上，对于上市公司的股东治理和政府的信用政策引导，本文的研究结论也具有较强的实践指导意义。在国内经济中低速发展的背景下，如何优化企业成本管理是每个企业关注的问题。本文的研究表明，增强企业间的商业信用融资，能够带来上游供应商和下游销售商的外部监督，从而促进管理层优化成本管理，进而降低企业成本粘性行为。然而，商业信用融资对企业成本粘性行为的弱化功能不是在所有企业中都能发挥作用，这也说明，为进一步降低管理层的代理问题，应加强公司治理、代理约束和审计监督等企业制度建设。

本文提出如下建议：一是完善公司治理机制，从而发挥公司治理功能。从董事会独立性、两职合一、股东会议以及管理层激励和招聘等视角，强化公司治理水平建设，如增加独立董事人数，减少两职合一，增加股东会议次数，建立有效激励机制和招聘低代理成本的高管。二是建立规范的内部监督机制，从而约束高管的代理成本。将企业成本粘性、投资效率和企业绩效与管理层物质薪酬和股权激励挂钩。同时，加强企业投融资决策的监督，从而约束高管的自利行为，保障投融资决策的有效性。三是提升审计质量表现，从而向外传递优质正面信息。一方面，需要进一步完善审计委员会制度，如建立内部审计委员会，采用四大会计师事务所或信誉较好的事务所作为审计机构。另一方面，还需要增加审计委员会的专业性、独立性和权威性，从而提高财务会计信息的质量，进而向分析师等传递正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