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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镜像理论浅析《在水边》中的主人公

2023-03-06杨婷婷浙江海洋大学师范学院浙江舟山316000

名作欣赏 2023年5期
关键词:拉康继父男权

⊙杨婷婷 [浙江海洋大学师范学院,浙江 舟山 316000]

克莱尔·吉根是当代爱尔兰最受瞩目的女作家,以精致动人的短篇小说见长,更是自称为“整个爱尔兰唯一一个能养活自己的短篇小说家”①。短篇小说《在水边》选自她的第二部短篇小说集 《走在蓝色的田野上》。《在水边》讲述了一位剑桥男孩回到母亲和继父生活的德克萨斯过生日,继父不断嘲讽主人公的同性恋身份,但是主人公为了母亲选择缄默。故事穿插了主人公对外婆的回忆,外婆因为时代原因选择了不爱自己的丈夫;主人公也因为时代原因隐忍了继父对自己同性恋身份的嘲讽。最终故事戛然而止,对于主人公是否会屈服于主流留在“德克萨斯的海边”继续接受继父的嘲讽,抑或是选择做自己,“回到哈佛”,作者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该小说描写了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但作者的描写又让人感受到夜晚平静海面下的破涛汹涌。

镜像阶段理论是雅克·拉康思想的核心,其深刻地影响着后现代主义和结构主义的学说。拉康在儿童心理学家亨利·瓦隆的“镜子测试”实验的基础之上创造性地提出镜像阶段理论。镜像阶段理论分为三个阶段,即婴儿在6—18 个月照镜子的过程中的三个发展阶段。一开始,婴儿不能区分自己的镜像与他人他物的镜像,这里他人他物的镜像并不是一种真实的形象,拉康将其称为“他者”。儿童自我的建立就是通过将他者的形象误认为自己的形象而形成的,在此过程中,儿童以他人他物的镜像作为中心进行回归,并走上自我疏离的道路。②慢慢地婴儿能够将自己与镜像区别开来,最终,婴儿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镜像是自己的形象,并认识到自己与他人他物的区别。在镜像阶段理论的基础之上,拉康进一步提出自己的“ISR”三界域说,即想象界、象征界和现实界。③其中想象界是人的主观领域,是个体幻想和误认的综合;象征界是支配个体生命活动规律的一种社会秩序;现实界则是脱离语言象征秩序的一个无序无知的领域。④其中拉康将“他者”区分为“小他者”,“大他者”,“小他者”,指的是对自己影响重大的镜像中的自我、同龄人、亲人或其他任何的客体;“大他者”则是所处的时代背景、意识形态、语言和文化的秩序。⑤因为“小他者”是自我的一种反映和投射,所以是想象界中的镜像;“大他者”指的是一种根本他性,无法通过认同而被同化,所以属于象征界。

镜像阶段理论为文学作品的研究提供了新的研究视角,因此本文将从拉康的镜像阶段理论视角对主人公进行解读,分析主人公在“小他者”和“大他者”的影响下如何进行自我的建构。

一、“小他者”对主人公的影响

(一)“小他者”——外婆

《在水边》中,外婆无疑是对主人公有着深刻影响的人。外婆在嫁给丈夫后,一直想看海,但是丈夫总是以要照看身家性命为由拒绝外婆的提议,最终,外婆在怀孕后得到了一个小时看海的机会,如果外婆在一个小时没有回到丈夫身边,那么将被丈夫抛弃。最终,在超过规定时间的五分钟时,外婆拦住了丈夫的车子,选择和这个打算抛弃她独自回家的男人生活一辈子,然而之后外婆后悔跟随丈夫回家。如果人生能够重新来一遍,外婆宁愿做一个拉客的妓女也不会选择回到那辆车,但是因为时代,因为信仰,因为别无选择,外婆最终还是选择与丈夫回家继续生活,这也是为什么外婆的游泳技术很好,但是历经千辛万苦到达海边时,却连水都不敢下,因为外婆不知道“海水”有多深。

拉康指出没有“他者”,自我便不能成立。在镜像中,主体会看到一个与自己非常相像的“他者”,从而对镜像产生复杂的情感,甚至会与自己的镜像相爱相杀。主体通过与“他者”进行想象的斗争来定义自己的身份。在故事中,外婆作为给予主人公自我形象的“他者”而存在,影响着主人公的自我认同。主人公询问外婆为什么要选择跟随丈夫回家、为什么不下海时透露着对外婆选择的不赞同,对于外婆做出决定的惋惜,也是对外婆这个“他者”的一种不认同。但正如拉康所说的主体与“他者”有着一种相爱相杀的关系,主人公虽然不认同外婆因为时代而选择回家的决定,但是主人公即使是一个二十一岁的人、在地球上占有一席之地、在哈佛拿到全“A”的人也仍然被时代所束缚。他对家庭聚会感到恐惧,忍受继父对自己同性恋身份的嘲讽,但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参加聚会。拉康指出童年是个人身份构建的关键期,主人公在父母分手后,跟随外婆生活,因此外婆无疑对主人公的身份构建起着重要的作用。主人公的行为被外婆这个“他者”所引导,做出和外婆一样的选择,他无法摆脱时代对性取向的束缚,除了顺从别无选择。

(二)“小他者”——母亲

在故事中,母亲与继父的婚姻是外婆与丈夫婚姻的重蹈覆辙。外婆嫁给了不爱自己的丈夫,但是没有勇气走出这段婚姻,而母亲在与父亲分手之后,仍然义无反顾地进入与外婆一样遭遇的婚姻中。文中对母亲的购物习惯进行了重点刻画,侧面反映出母亲婚姻的不幸福,如母亲在出发购物前会列一份自己根本就买不起的清单,也会在停车场用手指蘸着吃白鲸鱼子酱。面对丈夫对儿子同性恋身份的屡次嘲讽,母亲也只能无奈地叫着继父的名字,然而,这一切举动并没有用。母亲和外婆一样都没有勇气走出不幸福的婚姻,所以母亲也是主人公在成长过程中的一个“他者”。

除了母亲自身的婚姻对主人公有影响外,母亲心中的主人公的身份也对他产生了影响,尤其是小说中提到,面对继父的嘲讽,主人公多次想公开自己的身份,但是都因为母亲的不同意而沉默。母亲提到主人公是作为田纳西养猪人女儿的儿子考上的哈佛大学,这足以扫清她所有的不悦。母亲心中的儿子是哈佛优等生,成绩全班第一,是将来能够继承继父财产的人,因此,品学兼优和继父的“好儿子”的身份是主人公在母亲的期待下所形成的一个虚假身份。在这个身份的挟持下,母亲要求他面对继父的嘲讽保持沉默,要求他能够待在德克萨斯一起过生日,因此,即时不喜欢德克萨斯举办的生日,但是仍然会闭眼假装许愿,用力吹灭蜡烛,并感谢他们让自己过了一个愉快的生日,虽然这是他这一天最不愉快的时刻。

此时的主人公被母亲这个“他者”的意愿所引领,建立了一个与自身不符的形象。镜前的主人公与镜中的自己完全不一样,从而使主人公对自己有了错误的认识。在母亲的引导下,他认为自己应该是一名优秀的男性,优秀的儿子,将来更是继父财产的继承者。

二、“大他者”对主人公的影响

(一)“大他者”——同性恋群体的社会地位

《走在蓝色的田野上》一书出版于2007 年,根据皮尤研究中心的数据调查显示,2013 年美国群众对于同性恋群体的认可仍然落后于许多西方国家。⑥因此,在主人公生活的年代,同性恋仍然是一个禁忌话题,他们会受到来自社会的非议和来自传统家庭的阻力。⑦同性恋群体难以被人所接受,他们在以正常性取向为主的社会环境中找不到明确的自我定位,陷入一种两难的境地。在故事中,作者多次提到主人公对于镜子的厌恶,主人公认为镜子能够将简单的动作看得明明白白,从镜子中可以看到自己是一个肤色微黑、瑟瑟发抖的男人。他不喜欢镜子,就如同不喜欢自己同性恋的身份。这样的一个身份对他而言就好比赤裸裸地站在一群衣冠楚楚的人群中,接受众人的凝视。他渴望和住在隔壁汽车旅馆中的那群年龄相仿的小伙子一样,成群结队地走在沙滩上,不愿意接受他人不加掩饰的打量,就像展示台上的展品,默默忍受着他人对自己的窃窃私语。因此在以异性恋取向为主流的美国社会这一“大他者”的凝视下,主人公的同性恋取向是一个不被象征界所承认的“异类”。面对遭遇到的不公,他不能公开承认自己的身份,这虽然是一种保护,但对于主人公而言也是一种折磨。

(二)“大他者”——“男权主义”

男权主义是由凯特·米利特在第二波女性主义运动中提出的,指的是在男女两性关系中,男性在家庭、社会中占据支配地位,女性是男性的附庸。⑧但是男性的支配地位不仅仅体现在两性关系中,在同性关系中的主流与非主流群体中亦体现出其支配地位。小说中,继父所代表的“男权主义”对主人公所代表的“男权主义”中的非主流群体处处嘲讽。例如:在小说中,作者并没有告知主人公的姓名,但是继父以其就读大学的名字称呼他——哈佛;继父询问主人公为什么不像自己上大学时一样每个周末换一个女朋友;继父给主人公的生日蛋糕是粉红色的,就像两个双胞胎姑娘的洗礼仪式上的蛋糕,这一切都赤裸裸地体现了男性对同性中非主流群体的“迫害”。在这样的同性群体中,主流男性对非主流群体展示出自己的冷酷无情,认为自己可以理所当然地排除异己。作为男性,他们认为所有人都应该具有男性群体身上所具备的特点,不然的话就是一种不正常的存在,不应该隶属于该群体。因此,在“男权主义”这一社会“大他者”的注视下,男同性恋群体是不被社会中的正常男性群体所接受的,他们亦是该同性群体中的“异类”。这更加阻碍主人公对于自我真正身份的正确认识,对自身的身份陷入迷茫。在这一“大他者”的“凝视”下,主人公迷失于对自我身份的自主选择中。

三、主人公自我身份的构建

依据拉康的镜像阶段理论,在想象界中,“小他者”(外婆、母亲)介入主人公的成长过程,影响着主人公的自我构建。在进入象征界后,主人公开始接受“大他者”(同性恋群体的社会地位、“男权主义”)的介入。但是在小说中,过完生日的主人公前往海边游泳,他游进巨大的海浪中,一直向远处游去。此时的他觉得自己可以改签航班离开这个地方,但是游着游着,他开始犹豫,问了自己一开始就面临的问题:“为什么对立的东西总是离得这么近?” 然而经过在海里“死里逃生”地挣扎上岸后,他想象到了从海里爬出来的第一批生物,想象着它们的勇气,因此上岸后的主人公才是真正的自己,他有了摆脱当下生活的勇气,不会屈服于现有的生活。他坦然地接受自己的衣服被海水冲走,利用海边发现的黄色T 恤衫裹住自己回到住处。所以在整个游泳过程中,主人公拥有了外婆没有选择下海的勇气,他知道了“海水”的深浅,他打破了从下海到上岸这一过程中的心理障碍。因此,或许故事的最后,母亲的出现不会打断主人公想要改签的诉求,最终,主人公能够将真实的自己与镜像区别开来,证明真实自己的存在,追求自己的理想身份,构建真实的自我。

四、结语

自我通过作为镜像的亲人的目光之网之后进入象征的语言世界所获得的认同,最终会表现为一种不确定的主体符号,也就是身份。但是主人公通过外婆和母亲的镜像所获得的身份虽然能够被他所处的社会所认同,却与真正的自我相矛盾。在主人公成长的过程中,他最初就处在镜像阶段,承受着其他人的冷嘲热讽却不敢反抗,也没有勇气摆脱这种让人厌恶的生活。这种镜像中的自我是虚假的、想象的,直到自我认知的完善,跨过镜像阶段,在“他者”中构建真正的自我,此时的主人公才完成了自我身份的构建,实现自我成长,勇于追求现实界中的“理想自我”。所以即使我们不能轻易地获得他人的认可来确立自己的身份,但我们仍然可以不放弃自己的文化和思想。既然摆脱不了“他者”对于我们的控制,我们亦可以保留自己的思想,选择性地接受“大他者”给予我们的种种期望。⑨

①赵柏田:《克莱尔· 吉根的梦幻蓝》,《书城》2020年第5期,第 67—70页。

② 李四菊、谷野平:《女性逆境中自我建构研究——从镜像理论视角解读毛姆〈面纱〉》,《大连大学学报》 2021年第4期,第42—45页。

③杨洪霖:《拉康的“三界说”与文学批评》,《青岛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9年第3期,第78—83页。

④ 邵文硕:《拉康镜像理论的理论来源及其理论构建》,《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2011年第3期,第101—103页。

⑤ 陈震,林梦帆:《从镜像理论看〈摔跤吧! 爸爸〉中人物主体的成长》,《视听》 2022年第1期,第98—100页。

⑥ 黄怡:《当代中国大学生同性恋现状及伦理困境研究》,南昌大学2016年硕士学位论文。

⑦ 汤伟:《人人心中都有一座断背山》,《文学教育(下)》 2017年第5期,第6—9页。

⑧ 罗玲:《劳伦斯男权主义思想的探究》,《电影评介》 2015年第3期,第104—106页。

⑨ 周娇玲,万桂莲:《镜像理论视角下〈无声告白〉中华裔女性莉迪亚的离散身份构建》,《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8年第11期,第104—105+20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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