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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研究综述

2023-03-04侯丽羽

关键词:话语理论政治

侯丽羽

(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 河南 郑州 450000)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强调:“加快构建中国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系,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展现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1]46作为中国话语的重要组成部分,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发展状况受到学界的广泛关注和热烈讨论。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相关研究,建立在厘清关键概念的基础上,沿着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理论建构和实践表现两条路线展开,目的是考察其在构建马克思主义理论话语体系过程中的作用表现。系统梳理有关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研究成果,分析其理论焦点,把握其发展趋势,对确定相关研究的方向具有参考作用和积极意义。

1 思想政治教育中的话语概念

话语概念的使用和研究经历了从传统到现代、从西方到中国、从语言学领域到马克思主义研究领域、从理论研讨到实践应用等多条变迁轨迹。思想政治教育研究中的话语概念,是在马克思主义理论视域中使用、发展和建构起来的。

1.1 西方话语理论意义上的话语概念

话语(discourse)源自拉丁语词汇“discursus”,有叙述、陈述、高谈阔论的意思[2]84。话语概念最早于20世纪50年代提出,话语分析被看作是对西方结构主义语言学的挑战与补充。西方的文艺学家和社会学家赋予了话语新涵义,以区别于“语言”的概念,他们认为话语是基于不同社会群体的行为方式与思维方式而形成的语言层面的差异。话语与语言的本质区别在于:一是话语之中天然蕴含权力,在话语运作的过程中,权力是始终起到支配作用的力量;二是“权力和知识是在话语之中结为一体的”[3]。话语是直接塑造意义、建构知识合法性的知识生产工具[4]。话语的意识形态性、建构性、冲突性和层次性特点都是从以上两点派生出来的。

话语概念受到不同学科的关注,定义也有所差别,但学界形成的基本共识是:话语是在特定语境中,人们用语言的方式对他人表达思想、传递情感以及产生影响的重要工具和途径。不同历史时期,话语理论的发展呈现出不同的理论取向。20世纪70年代,在英国语言学教授诺曼·费尔克拉夫等人的推动下,语境被纳入话语理论视野,社会因素在话语分析中的地位凸显,话语分析进入到广阔的意识形态批评领域。21世纪,在当代话语理论奠基人范·迪克等学者的推动下,话语研究日趋关注微观层面,知识、情感等因素的作用显现,权力通过知识、信仰和价值观来影响认知图式,进而管理人们思维的内在机理被揭示。由此,话语超越了单一的学术理论或方法范畴,话语分析也呈现出明显的跨学科特质。

1.2 思想政治教育中的话语实质

学界有关意识形态的讨论对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理论的发展至关重要。18世纪90年代,“意识形态”一词由特拉西提出,随即成为西方学术界关注的重要领域。19世纪中叶,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较为系统地探讨了意识形态的本质。20世纪以来,意识形态理论被全面阐发,到了60年代中期之后,相关研究达到高潮。葛兰西的“文化领导权”、拉克劳和墨菲的“霸权理论”、福柯的“话语、知识、权力”和哈贝马斯的“交往理性”等概念与理论提出,显示出意识形态研究的不同面向及其与话语概念不断渗透的可能。

随着话语内涵的不断丰富、话语理论的持续发展,以及思想政治教育作为马克思主义理论一级学科所属的二级学科的建立,话语理论被纳入到思想政治教育的研究领域。相关研究首要解决的问题是厘清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实质。

有关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实质的研究,可以归纳为以下观点。一是“载体说”,把思想政治教育话语视为思想政治教育运行的载体。如陈国华等[5]指出话语是思想政治教育由观念倡导向意识形态权力跃升的重要载体。二是“实践说”,认为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是实现思想政治教育目的的实践方式,本质上是一种社会实践活动。如许苏明[6]指出:“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是一种政治意识形态的实践和传播形式” ;侯丽羽等[7]把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看作是进行政治观点、思想观念和道德规范系统教育时的语言符号实践。三是“符号说”,把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看作是受主流意识形态支配的言语符号系统。如季海菊[8]指出,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是指向一定目的的言语符号系统,持“符号说”观点的还有邱仁富、张翼、孙丽芳、戴锐等学者。四是“关系说”,著名的话语分析学者施旭在《文化话语研究》中把话语概括为生成语言活动和理解语言活动两个方面,这指明了话语者和话语对象双方的重要性,从主体角度揭示了话语形成的机制,由此,可以把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实质看作是话语主体在话语环境中的交往关系。

学界有关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内涵和实质的认识并不统一,一方面是因为话语本身经历了不同学科的借用和融合,是一个极其复杂的概念;另一方面是因为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相关概念在使用时,不同概念的边界并不清晰。比如,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和其母概念思想政治教育的关系是什么,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和其他学科中的话语的共通之处和差异又在哪里,对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和思想政治教育话语体系、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权、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权威等概念的关联和边界的认识也尚未形成权威结论。这些基本概念的廓清对建构以思想政治教育话语为核心的知识体系和理论体系至关重要,但相关学术研究成果尚且不足,这将成为今后相关研究的理论增长点。

2 关于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理论研究

2.1 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内容来源研究

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内容来源受到思想政治教育意识形态本质属性的影响。有关意识形态的产生过程,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每一个企图取代旧统治阶级的新阶级,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得不把自己的利益说成是社会全体成员的共同利益,就是说,这在观念上的表达就是:赋予自己的思想以普遍性的形式,把它们描绘成唯一合乎理性的、有普遍意义的思想”[9]。如何让特殊利益具有普遍意义,在社会发展的不同阶段所采用的内容和方式不同。整体而言,根据社会不同发展阶段的主要矛盾和任务的变化,思想政治教育话语随之变化。由此,有学者认为思想政治教育经历了“革命话语→建设话语→改革话语”的不同发展阶段,话语主题实现了“革命主题→建设主题→发展主题→强国主题”的转换[10]。在具体表述上,根据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等历史发展阶段,有学者总结出不同阶段思想政治教育中具有标识性的话语,分别是:“革命理想高于天”“敢教日月换新天”“团结一致向前看”和“我们都是追梦人”[11]。话语形式虽有变化,但学者们认为,马克思主义及其中国化的理论成果是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立基之本、思想内核与理论基础,保证了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生命力。当前,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中心内容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12]。

2.2 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形态表现研究

有关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形态表现,不同学者的研究思路和结论不尽相同。从话语的形成过程来看,思想政治教育存在“内容Ⅰ”(思想理论体系)与“内容Ⅱ”(教育信息体系)的区别[13],与此相应,思想政治教育话语需要经历“话语Ⅰ”(原初话语)向“话语Ⅱ”(教育教学话语)的转化[14]。从话语的现实状态来看,侯丽羽等[7]根据意识形态的发生过程,认为政治话语、学术话语和生活话语相互影响、相互作用,共同构成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内核、中间层和表层。许苏明[6]指出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形态主要包括精英话语、文本话语、传统话语和说事话语。

2.3 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功能研究

从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本质属性看,它服务于主导意识形态安全的需要,其生产、交往和消费的过程,是为社会主义意识形态辩护的过程,也是规范主体思想行为的过程[15]。由此,思想政治教育的功能可以区分为国家、集体和个体等不同层面。闵超[16]从人的现代化视域出发,在思想政治教育实践中考察了思想政治教育的社会主义方向保证功能、集体合力凝聚功能和人的价值观导向功能。与此相应,从意义生成的角度看,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在主导意识形态教育和内化过程中具备载体功能。

其一,从社会层面来看,思想政治教育是中国共产党的优良传统、政治优势和鲜明特色,是经济工作和其他一切工作的“生命线”,是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一项基础性工作。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是通过加强思想政治教育的效能来实现其如下功能的:促进新时代马克思主义理论和中国哲学社会科学话语体系构建、服务于马克思主义主导地位实现。

其二,从集体层面来看,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具备强大的凝心聚力的社会功能。党的百年历史进程,正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亿万民众凝聚共同意识、形成强大精神合力的过程。在革命、建设和改革的不同时期,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服务于阶段性的社会发展目标,体现政策导向,蕴含积极情感,通过话语双方的互动机制,产生出政治动员、思想引领、行为规范等社会功能。

其三,从个体层面来看,思想政治教育是做人的思想的工作,以现实的人为出发点和落脚点。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内容的生产和建构、话语意义的赋值和输出、话语的理解和内化都直接与人相关。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是对人的精神世界的现实确证,也是人的精神世界的理想表达。思想政治教育正是通过不断摆脱和扬弃旧有的话语内容和形态,创造和引领先进的话语内容和形态,促进人的思想观念的现代化,帮助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坚持系统观念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重要内容,是理解和发展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思维方法和工作方法。思想政治教育话语作为一个系统,它的功能是由其结构决定的。目前学界把思想政治教育话语视为哲学社会科学话语系统中的构成部分,来论证思想政治教育话语为何应该承担相应功能,而尚未从整体和全局视角来透视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内部结构,比如从其要素构成、关键环节、组织状态和时空序列等方面,来论证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功能 “如何实现”、到达“何种程度”、具有“何种意义”。

3 关于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实践研究

在当前的文化境遇中,一些社会思潮借助信息传播的新途径、新载体和新手段,“逐渐渗透到中国民众的日常生活领域,蛊惑大众的价值取向,解构着思想政治教育话语,为思想政治教育增添空前的挑战与难题”[17]。话语权威遭遇挑战的根本原因并不在于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本身,而在于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效能问题。一方面是教育对象的主体意识的觉醒、勃兴以及表达诉求的空前强烈,另一方面是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表达力、感染力以及亲和力不足。话语对象不断发展和更新的精神文化需要与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生产针对性不足之间的供需差异,形成了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主要矛盾,表现为不同的问题。

3.1 问题表现研究

由于社会转型发展和教育环境的变化,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在使用理念上存在工具理性取代价值理性而造成话语政治和经济属性凸显的偏差。在语境要素上,主要表现为意识形态话语隔离、舆论话语叠加、娱乐话语过界等问题[18]。在内容呈现上,表现出“自说自话”的尴尬境地,导致无法有力地说服话语对象的现象[5]。在话语关系上,话语者主导地位和话语对象主体地位并未实现。“话语主客体之间原本稳定的话语分配关系被打破,网上良莠不齐的海量信息导致舆情负面效应增大,最终浮现出思想政治教育主体话语权威式微问题。”[17]从话语转换角度看,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存在解释能力不足、转换力度不够、建设创新不力的效度问题,这些不足导致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缺少解释力、认同感、亲和力和获得感[19]。

3.2 问题归因研究

学术界对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困境的归因分析,主要从外部环境和内部要素两个维度进行。一是外部环境原因。在思想文化层面,主要存在意识形态的矛盾和差异、西方话语渗透、社会思潮泛滥等现象,尤其是消费主义思潮在全球蔓延,给思想政治教育话语认同带来新挑战。在社会现实层面,学界分析了中国信息社会现代变革实践带来的诸多新课题,包括大数据、人工智能、短视频等媒介技术革新与发展,以及由此带来开放共享、全天候即时互动、内容个性鲜活、传播方式碎片化等信息环境,导致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场域离散、认同消解、意义流失[20]。二是内部要素原因。内部要素原因主要从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构成来分析,主要有理论理性与实践理性背离、主体话语权分散、客体认识偏差和感性情绪泛滥等[21]。困境的深层症结在于话语主体之间、话语主体和话语客体之间未能达成意义共识,致使难以彼此理解,并带来认同问题。一些学者以话语对象的全面发展为研究的出发点,同时关注时代变化,比如陈国华等[5]认为“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内容要以人工智能技术的智能化信息分发优势为契机,以人的理想、追求、人格以及理性诉求为出发点和落脚点,关注个体发展的差异化需求,激活个体潜在的兴趣生长点,以此推动话语受众的个性化成长与发展”。

3.3 系统建构研究

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建构是一个系统工程。有学者从整体上提出话语建构应当遵循方向性、时代性、民族性、学术性的原则,也有学者认为应当遵循价值性、规范性、目的性和发展性的原则。就具体层面而言,“马克思主义话语是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根基”已经成为学界普遍共识。从话语构成要素来看,李洁等[22]较为全面地指出:在语境建构上,坚持内语境与外语境相统一;在理论发展上,坚持科学性和价值性相统一;在方法选择上,坚持历史继承和开放发展相统一;在实践应用中,注重一元话语主导与多元话语共存、对外包容和对内供给统一、舆情管理和互动治理融合。

3.4 转换路径研究

学者结合媒介技术的现实发展,提出很多批判性的观点,比如周汉杰等[23]指出,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呈现出“话语主体由‘绝对权力’转向‘多重博弈’,话语内容由‘理论观照’转向‘媒介镜像’,话语情景由‘公共场域’转向‘中介场域’” 的状况。在转换路径上,刘建军[14]指出,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转换是在共同的思想内容的基础上如何更好实现的问题,需要进行政治话语学理化、学理话语通俗化、通俗话语趣味化的转换。

3.5 话语表达研究

话语表达直接制约和影响思想政治教育有效性的实现,是影响思想政治教育亲和力和针对性的关键向度。有学者从3个方面提出创新思想政治教育话语表达方式:“讲听一体”的共情表达、“情理交融”的共通表达、“自己讲”和“别人讲”结合的共享表达[24]。朱诚蕾等[25]结合网络环境的现状,指出要“注重说理方式和叙事方式相结合、大众传播与分众传播相结合、讲共性和讲个性相结合、讲故事和讲道理相结合,讲真理与讲真情相结合,不断增强话语表达的魅力与效果”。

在揭示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存在的问题时,研究者有从整体上分析思想政治教育困境的,也有从话语理论视域揭示思想政治教育在阐释时代命题方面存在问题的,还有从话语要素和构成角度来寻找内部原因的。思想政治教育存在问题可否全部归结为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问题,能否通过转换和重构思想政治教育话语而得到解决,需要更加精确的辨别和归类,才能为有效提升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针对性提供理论基础。

4 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研究的评析与展望

随着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知识体系不断丰富,研究范式不断确定,相关理论研究和实践研究必将获得长足发展。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在助推思想政治教育学科和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发展、促进哲学社会科学话语体系和叙事体系建设方面将不断发挥重要作用,相关研究将在较长时间内持续受到关注。

国外相关研究注重探讨意识形态话语的社会意义以及构成要素,研究范围与对象不断拓展:从微观层面看,研究重点由话语本体转向话语生成的心理机制;从宏观层面看,中心议题转向对主体、文化等方面的考察。这些成果指明了进一步研究的方向,并为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研究提供了文本分析和历史分析的方法借鉴。

国内学者对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研究视角和方法不尽相同,但在指导思想、资源内容、现实困境等问题上形成了较为一致的观点,初步达成理论共识,共同支撑了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研究和话语理论的持续发展。一是初步形成了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核心概念和范畴体系,奠定了建立相关研究的理论基础;二是初步建立起有关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知识内容,使得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研究成为思想政治教育研究中相对独立的一个分支,为思想政治教育理论内涵的发展开拓了新空间;三是初步建立了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理论的学术共同体,形成了研究方向相对聚焦的专业队伍;四是理论自觉逐步确立,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实践反思和理论建构范式初步形成。

对于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相关研究,也存在一些不足:一是体系视角构建不足。话语体系的构建应当关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话语者转换和融通政治话语、学术话语和生活话语;另一方面是话语对象经由认知理论,然后获得情感、认同价值,再到自主传播。目前研究尚不能从话语者和话语对象两个方面来说清楚这一问题。二是对话语形成与发展规律的研究较少。话语者如何转换话语形态、话语对象如何完整接受话语内容等是探究思想政治教育话语运行规律必须弄清楚的问题,也是提升思想政治教育思想性、理论性、亲和力和针对性的关键一环。目前对话语形成现象进行描述的理论性和针对性成果较多,从运行规律层面进行研究的成果较少。三是对话语语境系统分析较少。现有研究多探讨话语困境的内部原因,少有从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系统语境出发来阐释,也缺少对话语对象特殊性的研究,由此限制了话语有效性的发挥。四是数据分析和计量研究薄弱。现有研究重理论思辨、轻实证研究,难以体现话语研究的方法特点和理论优势。因此,以马克思主义话语理论为基础,借鉴西方话语理论,准确研究思想政治教育话语与其他学科话语的边界,深入研究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生成机理,顺应新时代的特点和要求,并据此建构方法和凝练路径就显得十分迫切和必要,这也必将成为今后思想政治教育研究的重要内容和理论增长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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