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劳动时代劳动教育模式重构的逻辑起点、重构路径及实施方案
2023-03-03冯孟
[摘要]在当代生产劳动发展中,数字劳动作为一种新的劳动形态发展迅速。新时代的劳动教育需要适应当代数字劳动呈现的价值多元、形态多维、参与者广泛、时空环境灵活等特点,重构劳动教育模式。数字劳动时代的劳动教育模式重构需要结合马克思主义劳动理论:去伪存真,重构数字劳动时代的劳动教育价值体系;守正创新,重塑数字劳动时代的劳动教育形态体系;兼容并蓄,重整数字劳动时代的劳动教育参与体系;灵活多样,重建数字劳动时代的劳动教育时空体系。在新时代劳动教育模式重构的过程中,学校需要通过加强活动引导、革新课程体系、引入多元师资、开拓实践基地等举措,推动建立可操作、可实施、可持续的劳动教育模式,让更多的教育者与受教育者更好地贴近当代生产劳动。
[关键词]数字劳动;劳动教育;马克思主义劳动观
[作者简介]冯孟(1983- ),女,海南文昌人,顺德职业技术学院,副研究员,硕士。(广东 順德 528300)
[基金项目]本文系2020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人工智能背景下职业院校劳动教育模式研究”的阶段性研究成果。(项目编号:20YJC880013,项目主持人:冯孟)
[中图分类号]G710[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3985(2023)05-0005-08
劳动教育是与当代生产劳动紧密结合的教育。在当代生产劳动的发展进程中,最深刻的变革无疑是数字劳动的出现。数字劳动是以数字化的知识和信息为生产资料,利用数字媒介技术与互联网平台,以生产、加工、传播数字内容与产品为主的一种劳动。根据国际劳工组织公布的《世界就业和社会展望:2021年趋势》显示,过去十年,全球范围内的数字劳动力平台规模增长了五倍,从事平台工作的成年人口人数由0.3%激增至22%。数字劳动的快速发展使其迅速成为当代社会思想界特别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界的热点话题。众多学者在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理论框架下分析了数字劳动的内涵与特征,揭示了数字时代的劳动价值、劳动关系的变化。蒂齐亚纳·特拉诺瓦(Tizana Terranova)首次明确提出了数字劳动的概念,指出互联网平台用户无偿、自愿的网络行为所提供的“无酬劳动”是数字劳动的主要形式。乔纳森·克拉里(Jonathan Crary)考察了数字劳动呈现出的“无眠”状态,指出数字时代的劳动与休息时间已经不存在明显的界限,不限时间的数字劳动体现了数字资本对劳动者时间的充分占有。克里斯蒂安·福克斯(Christian Fuchs)在马克思生产方式理论视域下提醒人们关注数字劳动的“无差别”。他认为,“在数字媒体技术和内容的生产中,资本积累所需要的所有劳动都属于数字劳动”①,并强调数字劳动时代资本对劳动剥削的共性。迈克尔·哈特(Michael Hardt)、安东尼奥·奈格里(Antonio Negri)等人聚焦数字劳动的“非物质性”,提出“在我们的社会中,劳动正在变成非物质劳动,其中包括智识劳动、情感劳动、科技劳动以及赛博格劳动”②。
当代学者对数字劳动的深入剖析,推动了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的时代化,推进了当代劳动研究的理论化、系统化,使在哲学、法学、政治学等理论思潮中式微的“劳动”议题重新成为理论研讨的中心。正如福克斯所揭示的,“劳动不仅构成了经济学和政治学的根本问题,同时也构成了哲学的基本问题”③,形成了世界劳动哲学研讨的新高潮。回归到中国语境,当代中国是世界数字经济发展的中心区域,是全球数字劳动链条的主要组成部分,拥有人数极其庞大的数字劳动者。当代中国对劳动教育的持续改革与创新,不仅是对世界劳动哲学浪潮、劳动实践议题的一种回应,更是扎根中国、对当代中国波澜壮阔的数字劳动生产实践的一种主动探索。因此,新时代劳动教育必须结合当代数字生产劳动的新变化及当代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的新成果,通过深入分析数字劳动的内涵特征对当代劳动教育的新挑战,扎根中国实践,建构新的劳动教育模式,不断推进新时代劳动教育的持续发展。
一、劳动教育基于数字劳动进行模式重构的逻辑起点
教育部印发的《大中小学劳动教育指导纲要(试行)》提出,要准确把握新时代劳动工具、劳动技术、劳动形态的新变化,创新劳动教育的内容、途径、方式,增强劳动教育的时代性。劳动教育要体现时代性,首先要把握当代生产劳动的新劳动形态即数字劳动的内涵与特征,解析数字劳动与传统劳动的异同,适应数字劳动特点重构劳动教育的模式,推动建立具有共识性、组织性、有效性和稳定性的新时代劳动教育。
(一)适应数字劳动多元价值特点进行劳动教育模式重构,是重建劳动教育共识的必由之路
建构劳动教育模式的基础在于有共同的劳动价值观念,形成具有共识的价值体系。在自然劳动以及工业化劳动阶段,劳动更多地体现为“有酬”劳动,谋生是劳动的主要目的,取得报酬是必然结果。适应这一时期劳动形态的劳动教育,自然强调艰苦奋斗、勤俭等劳动价值理念,希望倡导人们通过艰苦、勤俭的劳动获得物质和精神上的财富,实现生存与发展。在数字劳动阶段,虽然有酬劳动仍然是劳动的主要形式,但大量的无酬劳动、志愿劳动、“玩劳动”等新的劳动形式开始兴起,导致劳动价值观念日益多元。
无酬劳动即特拉诺瓦揭示的由用户自愿、无偿提供的互联网平台上的劳动,包括建立网站、修改软件包以及建立虚拟空间等。所谓的“玩劳动”,实际上是无酬劳动的进一步游戏化、娱乐化。互联网用户在互联网平台开展的社交、影视分享、刷视频、玩游戏等活动,为数字资本平台提供了数字资源,生产了数字内容和商品,为资本创造了剩余价值,实际上是一种劳动,但这些劳动是无酬的且更多带有娱乐性。在“玩劳动”、无酬劳动的进程中,“劳动和玩的边界模糊了起来”④。用户在“玩劳动”中感受不到劳动的艰辛,更多的是获得网络世界中创造的自由、社交的愉悦等多维情感体验。由此,人们在数字劳动过程中所产生的价值观念发生了较大变化。劳动不仅为了生存与谋生,更多的是为了享受创造的自由、社会交往的愉悦,以及获得情感上的满足甚至享乐,呈现出极其多元的劳动价值光谱。新时代的劳动教育只有重新审视数字劳动的多元价值理念,结合当代教育实践重构劳动教育共同价值理念,才能重建新时代劳动教育的共识。
(二)适应数字劳动多维形态特点重构劳动教育模式,是重建劳动教育适应性的必然之举
教育的适应性体现在贴近当代生产劳动的新形态。教育模式越贴近当代生产劳动,教育的适应性就越强。在工业化时代,标准化、物质性、真实的劳动是其主要形态,大量劳动者在标准化流水线上进行作业,劳动也必然会有一定的物质产出,即商品。同时,劳动是建立在真实的体力与脑力活动基础上的产出活动。在此期间,劳动教育适应工业化时代的劳动形态,教学内容大多采取贴近工厂的标准化、物质化生产实习、实践劳动。但在数字化时代,数字的广泛连接性、特殊性使得数字劳动包含多维的劳动形态,呈现出比传统劳动更多维的形态特点。
在数字劳动的生产链条中,既存在诸如信息数字技术所需要的原料采掘、制造和加工组装等传统生产性劳动,也存在大量的非物质性生产劳动。非物质性生产劳动指劳动者主要以知识、数据、情感为生产要素,生产或输出知识、符号、创意、情感等非物质性产品的劳动。哈特与奈格里阐述了非物质劳动的两种主要形式:一种是智力或语言劳动,如解决问题、符号与分析工作以及语言表达等。这一类非物质劳动生产创意、符号、符码、文本、语言形象以及图像等产品。另一种则是情感劳动,“非物质劳动的另一面是人类交际和互动的情感性劳动。它的产品是不可触摸的,是一种包含放松、幸福、满意,兴奋或激动的感觉”⑤。在数字经济时代,这种以情感、符码、交往为特征的劳动形式,越来越成为价值创造的重要劳动形式。如当代数字平台中的网络主播、视频博主、网络写手的劳动,为其粉丝带来了情感与社会交往上的多重满足。因此,数字时代的劳动形态既包括真实的生产劳动、物质性劳动,也包括情感劳动、交往式劳动等非物质性劳动,呈现出极其丰富的多维面向。数字劳动呈现的多维形态对新时期劳动教育如何建构与社会生产贴近的教育形式提出了新课题,适应数字劳动阶段的多维劳动形态变化重新建构劳动教育形式体系,成为提高劳动教育适应性的必然之举。
(三)适应数字劳动广泛参与特点重构劳动教育模式,是重建劳动教育组织性的重要举措
教育的组织性体现为教育参与者的有序性、广泛性。在当前劳动教育中,教育的参与者一直相对固定。内部参与者一般由学校管理者、教职员工、学生等组成,外部参与者则由家庭(家长)、企业、社会主体等组成。外部参与群体虽然宽泛,但也有一定的指向性,即以技能化的劳动参与者为主。因为在工业化劳动阶段,劳动是有门槛的,“劳动变成了专门化岗位技能的实现形式”⑥。只有拥有一定的技能特别是适应当代工厂劳动的技能,才能够真正进行“劳动”,因此,学校主要吸纳技术能手、非遗传承人、劳模等拥有一定技能的人群参与劳动教育。
在数字劳动时代,劳动参与群体发生了较大变化。由于数字技术的广泛连接性以及非物质劳动的大量存在,一些非物质性的情感劳动、照看劳动等被纳入数字劳动的范畴,导致一些过去不具备劳动能力的人成为数字劳动链条上的劳动者,由此产生了规模庞大的劳动参与者。传统的劳动工人需要健康的身体、一定的技能、从事一定的职业,但从事数字劳动的群体却超越了年龄、健康水平、职业、教育水平、技能水平等條件的限制。在数字劳动参与群体中,既有高技能的智能工程师、技术人员等群体,也有对技能要求不高的外卖员工、不稳定的零时工、家务工人等群体。数字劳动参与者的广泛性对劳动教育吸纳何种劳动者参与劳动教育提出了新课题。为此,当代劳动教育必须适应数字劳动者的新变化,吸纳过去未曾关注的劳动对象进入教育体系,提升劳动教育的组织性。
(四)适应数字劳动环境灵活的特点进行劳动教育模式重构,是重建劳动教育稳定性的有力措施
工业化时代的劳动存在固定的时空配置,“劳动成为固定时空的肢体和脑力活动”⑦。适应工业化时代的劳动教育也存在固定时空的教育环境,受教育者在固定的劳动时间、固定的劳动场所进行劳动,接受教育。但在数字时代,数字生产的不间断性产生了无限的时空劳动。首先,数字时代的劳动时间呈现“无间断”的特点。正如乔纳森·克拉里(Jonathan Crary)在《24/7:晚期资本主义与睡眠的终结》一书中所揭示的,数字劳动时代的人类生活“成了一个永不停息的工作场所或一个永不打烊的购物商场,在无眠的状态里,生产、消费没有片刻停歇,加速了生命的消耗和资源的枯竭”⑧。人们进入一种普遍的无间断的劳动生产当中。其次,劳动空间不再固定,呈现“弥散型”特点。正如哈特和奈格里所揭示的,“工厂不再是劳动或生产的范式性场所或集中地;劳动过程已经越出了工厂的高墙,并蔓延至整个社会。劳动无处不在”⑨。在数字时代,“工厂不仅局限于你的客厅和你的雇佣劳动场所——当今的整个星球是一座资本家的工厂”⑩。用户在数字媒体、数字屏上的每一次观看、阅读、点赞、下载、上传,录入、转载,都是数字意义上的劳动。由此,“无间断”的劳动时间与“弥散型”的劳动空间共同构成数字劳动时代的劳动时空。数字劳动营造的这种时空之流对传统劳动教育固定的劳动时空提出了新课题。在此背景下,新时代劳动教育必须适应数字劳动的时空变化,通过重构新时代的劳动教育时空环境重建劳动教育的稳定性。
二、基于数字劳动进行劳动教育模式重构的路径
数字劳动的特征意味着当代劳动的价值观念、形态、参与群体、时空环境相对于传统劳动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面对当代劳动的巨大变革,马克思主义劳动理论仍然具有其适用性与指导性。新时代的劳动教育需要在马克思主义劳动理论指导下,结合数字劳动的本质特征,从价值理念、组织形态、参与主体、教育环境等方面进行模式重构。
(一) 去伪存真,重构数字劳动时代的劳动教育价值体系
在数字劳动阶段,生存、艰辛、勤俭、创造、自由、享乐共同构成数字劳动的多元价值谱系,但是,如果不加选择地将数字劳动的多元价值引入劳动教育体系,必然造成教育价值观的混乱。新时代的劳动教育价值体系需要在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观的基础上去伪存真,既要弘扬数字劳动体现自由、愉悦、创造等正面的劳动价值观念,又要坚决摒弃“玩劳动”中纯粹追求感官愉悦的价值观念。
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观认为,劳动不仅是谋生的手段,更是通向客观世界与主观世界的媒介,是人性实现至美至善、彻底自由的必由之路。劳动本身就蕴含美的需求、创造的需要、自由的必需。一是劳动蕴含审美的需求。马克思认为“劳动创造了美”,劳动就是按照美的规律来创造。二是劳动蕴含创造的需要。马克思认为,人类有意识的生命活动就是“劳动”,劳动创造世界、创造历史,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根本性活动。“人类通过劳动创造对象世界,改造无机界,从而证明自己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把人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11“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过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12第三,劳动塑造自由完整的人。马克思认为,劳动是人的自由的生命表现,是“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全面的本质的活动”13。“这种自由见之于活动恰恰就是劳动。”14马克思揭示的“劳动蕴含的自由与创造”,与数字劳动中人们追求的“劳动是为了创造、自由”的价值理念是一致的。数字劳动的过程注重人的情感、审美、创造、社会交往的丰富表达,彰显了马克思主义对于劳动创造美、蕴含自由与创造的理念。因此,在新时代劳动教育中,应着力弘扬劳动追求审美、创造、自由等正面的价值理念。
另外,还应清醒地看到,劳动仍是生存的第一要义。在数字时代,“玩劳动”等数字劳动形式往往遮蔽了劳动的艰苦性,劳动者在一些“玩劳动”中获得了虚假的自由,劳动的艰苦性被消解在感官的愉悦中。正如福克斯对当代数字劳动的考察中揭示的,信息技术时代的数字劳动呈现的资本逻辑与劳动者的精神解放仍然存在根本性矛盾。因此,新时代的劳动教育理念必须在高度弘扬审美、创造、自由等价值理念的同时,重视劳动的艰苦、勤俭、奋斗等价值理念,将艰苦奋斗、勤俭的价值理念与劳动实现自由、劳动追求创造的价值理念一起组成新时代劳动教育的价值体系。
(二)守正创新,重塑数字劳动时代的劳动教育形态体系
劳动教育必须结合马克思主义劳动教育观与当代劳动教育的实践,守正创新,重塑数字时代的劳动教育形态体系。一是守正。传统劳动教育中体力劳动、真实劳动、生产性物质劳动的部分应充分保留。体力劳动可以使学生认识到劳动的艰辛与不易,发挥物质劳动在磨炼学生自我意志、珍惜劳动产品过程中的重要意义。真实劳动可以使学生更鲜活地感受个体与自然的联系,在劳动中建立与世界的联系,在物质性实践中融入世界。生产性劳动更是一切历史的基本条件,正如马克思所言,“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而且,这是人们从几千年前直到今天单是为了生活就必须每日每时从事的历史活动,是一切历史的基本条件”15。因此,体力劳动、真实劳动本身仍然有其突出价值。二是创新。新时期劳动教育需要将新型的劳动形态纳入教育体系。首先,将数字劳动中那些发扬人的主体性与创造性的劳动纳入劳动教育形态如视频编程、网站设计、软件开发等,将追求自我闲适的部分“玩劳动”如社交网络上的闲聊、影视观看等活动排除出劳动教育形态。其次,将交往性的、沟通性的情感劳动纳入劳动教育形态。数字世界的短视频、直播等形式实际上是情感劳动的主要部分。大量学生实际上是这类情感劳动的主体或受众。将此类情感劳动纳入劳动教育形态,有助于学生正确认识情感劳动的内涵,把握数字生产的内在机理。
(三)兼容并蓄,重整劳动教育参与主体的结构体系
数字时代的劳动者极其广泛,囊括各行各业、各类形态的劳动者。这些各行各业的劳动者均有其参与劳动教育的意义。正如福克斯关注各阶层各行业的数字劳动者一样,这是因为要“强调剥削的共性,突出资本,是广大数字工人阶级的敌人以及为了战胜资本主义的统治必须进行全球化和网络化的斗争”16。因此,新时代的劳动教育必须兼容并蓄。一方面,保留传统技术技能工人参与劳动的稳定性,如数字机器制造生产线上的制造工人、装配工人,从事复杂劳动的软件工程师、技术技能工人等。另一方面,也要吸纳那些去技能化的数字劳动者以及在数字劳动链条上的低技能劳动者,如平台上的外卖骑手、零工经济中的“大妈”、家务工作者等。在参与主体里,还需要注意“玩工”等劳动群体。“玩工”(playbour)特指在网络游戏中进行无酬劳动的生产与消费合一的劳动者。朱利安·库克里奇(Julian Kücklich)明确提出了“玩工”的概念,指出数字时代的大量产品特别是游戏实际上是游戏玩家们无偿参与、调试、生产出来的,玩家是数字产品的劳动主力与后备军。可以说,“玩工”既是数字经济的消费者又是生产者,在玩的过程中深度参与了劳动。因此,数字劳动时代的劳动教育应将技能劳动者、无技能劳动者、“玩工”等群体纳入劳动教育的参与对象,共同组成数字劳动时代的参与体系。
(四)灵活多样,重建新时代劳动教育时空体系
为应对数字劳动时代劳动时间无间断性与空间弥散性的特点,新时代的劳动教育时空体系需要更加灵活多样。一是扩展劳动教育的时间。在固定的劳动教育时间之外,将教育个体的闲暇时间、自由时间、碎片化时间纳入劳动教育范畴。这是因为“在商品化机制的作用下,用户的上网时间被对象化,在线活动成为生产数据商品无处不在的活劳动”17。因此,新时代劳动教育必须覆盖教育个体的闲暇时间,引导教育主体对数字劳动的不间断性有所认识。二是扩展劳动教育的空間,将不同形态的劳动空间纳入劳动教育空间范畴。首先,在传统的生产性劳动空间之外,需要关注生活性的劳动空间。在数字阶段,雇佣劳动为主导的工厂劳动不再是劳动的唯一形式,劳动者已经从“封闭的、等级森严的、劳资关系僵化的工作场所转移出来,进入日益自发的、分散的、合作的人力资本网络”18。除工厂、实训基地之外,家庭、社区、旅游风景区、博物馆等生活性场所同样应被纳入劳动教育的空间范围,成为实施劳动教育的新载体。其次,在改造自然的劳动空间之外,还需要关注人与人之间交往、情感互动的社会交往型、协作型的劳动空间和情感空间。直播、视频制作、劳动协作、网络交流和创造的过程也应成为新时代劳动教育关注的重点对象,这些劳动的空间形式也需要纳入劳动教育范围。
三、大中小学校基于数字劳动重构劳动教育模式的实施方案
可操作、可实施、可持续的模式是劳动教育成功的关键。从传统劳动到数字劳动的转变,要求大中小学校在社会劳动与教育转型中扮演好“模式转化”的角色,通过加强活动引导、革新课程体系、引入多元师资、开拓实践基地等举措,使劳动教育的价值体系、形态体系、参与结构、时空体系落实到活动、课程、师资、实践场所中,让教育者和受教育者更贴近当代生产劳动。
(一)加强活动引导,弘扬数字劳动时代的正面劳动价值
学校应落实劳动教育立德树人的根本任务,加强宣传,强化各方对数字劳动的正确理解,弘扬数字劳动时代的正面劳动价值。一是大力加强活动宣传。积极利用各种宣传载体,用好校园宣传阵地,通过开展劳动教育专题研讨、专题讲座等系列教育活动,大力弘扬艰苦奋斗、自由、愉悦、创造等劳动价值,大力弘扬“劳动最光荣、劳动最崇高、劳动最伟大、劳动最美丽”的劳动观念,大力弘扬劳模精神、劳动精神和工匠精神等,帮助学生树立正确的劳动价值观。二是加强活动引导。通过系列感悟活动,鼓励设立促进学生劳动的系列劳动教育品牌,引导学生关注数字时代的劳动价值问题。对数字劳动的创造、自由等正面意义,以及数字垄断、数字异化、数字鸿沟等问题给予一定的关照,坚决反对一切不劳而获、贪图享乐、沉溺于数字网络、追求感官刺激的错误思想。三是注重宣传手段的运用。运用数字时代的各种手段,选择青年人聚集的网络平台,用青年学子愿意接受的话语体系宣传劳动精神,使学生体会到劳动艰辛,向往劳动创造,摒弃劳动享乐主义。
(二)革新课程体系,创设数字劳动时代的多元劳动教育形态
学校应根据劳动形态的演进与时俱进,通过创造条件来革新劳动教育课程内容,开展分段、分层次、分类型的课程重构,创设多元劳动教育形态。在义务教育阶段,学校主要以开设劳动实践类扩展课程、真实劳动类课程、初级生产生活性课程为主。如开设烹饪、手工、园艺、发明、打扫卫生、非物质文化遗产、艺术特色等劳动实践类、劳动拓展类、劳动生活类课程,让学生既能体会到真实劳动、物质性生产劳动的艰辛,也能初步感受到创造性劳动的愉悦。在普通高中、中等职业学校阶段,可以结合当地产业开设标准化生产的课程、实践类课程、志愿服务类课程,结合校中厂、厂中校阶段开展顶岗实习、生产实习、工业劳动、志愿者服务、创新课程等,使学生体会到真实劳动的艰辛,接触工业社会标准化生产的形式,体会到社会化大生产的真实脉动,同时初步接触数字劳动阶段的虚拟劳动、志愿劳动等新劳动形态,感受数字劳动的生产方式。在高等教育阶段,普通高校与职业技术学校应将专业活动、技术学习活动与劳动教育结合起来,大量开设创造性生产的课程、创新创业类课程、公益服务类课程,使学生认识当代数字劳动的特点,体会到劳动对人本身的自由与创造的内在需求。
(三)引入多元师资,建构数字劳动时代的劳动教育参与体系
学校应根据数字劳动时代的劳动者群体变化,突破原有的劳动教育师资结构,建立劳动课特聘制度,多渠道吸纳数字劳动链条上各行各业各阶层的劳动者参与劳动教育。首先,建立专门的劳动教育师资队伍,提高专职教师待遇,提高劳动教育的专业化水平。其次,聘请能工巧匠、高素质技术技能人员、劳模担任劳动教育的特聘教师,形成劳动教育教师的骨干团队。在此过程中,应注意将家务工作者、零工经济中的外卖骑手、“大妈”等数字产业链条上的不同群体请进劳动教育课堂,形成劳动教育的兼职教师群体。学校应将各行各业的劳动教育参与者纳入劳动教育师资培训计划,明确劳动教师管理要求,定期组织培训,形成容纳各行各业各阶层的专兼结合的劳动教育师资队伍。同时,应推动学生转变角色,从数字劳动的角度将自己从数字网络中的游戏者、消费者、娱乐者向数字链条上的劳动者转变,强化数字劳动时代的劳动意识、劳动观念,提升接受劳动教育的自觉性。
(四)开拓实践基地,扩展数字劳动时代的劳动教育时空
学校应加强校内外劳动教育基地资源开发,通过实践基地扩展劳动教育时空。大、中、小学可以将劳动实践教育基地建设纳入学校发展规划,充分挖掘本土本校本地的自然、经济、文化资源,结合当地生产、生活实际需要和区域建设需求,延展劳动教育时间,将各类生产、生活、创造的劳动时间、劳动空间纳入劳动教育基地规划,建设劳动教育基地。首先,扩展生产性的劳动教育基地。可以根据季节、时令的变化开展劳动教育,使劳动时间流动起来。可以依托土地、山林、草场、农庄等农业性生产基地、工厂、企业等工业生产性基地,建设以农业种植、科学生产、科学实践等为主要内容的劳动教育基地、劳动实践教室。中等学校可以在校内创设数字制造车间或商店,满足生产性活动的教育需要。例如,德国卡罗施密特高中设立了专门的数字化车间和商店,为学生提供真实的劳动环境,使学生在教师引导下学习产品设计与生产,掌握数字工艺。其次,扩展生活性的劳动教育基地,在课后时间、日常生活中开展劳动教育。学校可以联系社区、博物馆、科技馆、图书馆、艺术馆、超市等各类公益机构、社会机构、公共场所,作为生活性的劳动基地。高等院校还可以开设虚拟仿真劳动体验营、劳动生活实验区、数字劳动社区,并利用数字技术构建不同的数字生产劳动、生活场景,向大、中、小学生以及社会公众开放。通过扩展劳动时空,最大限度地引导师生进入数字劳动的真实情境,建立对数字劳动的切身体认。
四、结语
随着数字技术、数字经济的发展,劳动特别是数字劳动议题得到了广泛關注。正如哈特与奈格里所揭示的,一段时期以来,“劳动的概念不仅在哲学讨论中销声匿迹,就是在法学理论、政治学甚至是经济学中也不见踪影。理论上对劳动视而不见,但在计算机化的生产取得胜利的阶段,劳动彻底处于生活的中心”19。“马克思、资本主义、劳动和数字劳动已经在传媒研究中变得越来越重要了。”202022年7月,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发布的《中国数字经济发展报告(2022年)》显示,2021年我国数字经济规模达到45.5万亿元,占GDP的比重达到39.8%。根据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测算的数据,2018年中国数字经济领域就业岗位达到1.91亿个,占全年就业总人数的24.6%。数字劳动逐渐成为劳动生产过程的重要组成部分,数字劳动的快速发展对新时代劳动教育的发展提出了新课题。
新时期劳动教育需要在马克思劳动理论框架下,扎根当代数字劳动实践,适应数字劳动新特点,与时俱进做出调整,建立劳动教育的新模式。从实践分析,当代数字劳动呈现出价值多元、形态多维、参与者广泛、时空环境灵活等特点。新时代的劳动教育需要在马克思理论指引下,弘扬正面的劳动价值理念,构建合理的劳动教育形态,吸纳多元劳动参与主体,同时扩展劳动教育的时空,建构多元开放的劳动教育新模式。在劳动教育模式建构的过程中,大、中、小学应主动贴近当代生产劳动,通过加强活动引导、改革课程、引入师资、扩展劳动教育基地等举措,鼓励引导师生多方接触数字经济、亲身感受数字劳动、思考数字劳动时代的新命题。未来,随着云计算、大数据、区块链、人工智能、量子信息等新技术的快速发展,数字经济、数字劳动仍然会蓬勃发展,当代生产劳动仍将迎来新的变革。如何适应数字时代的生产劳动变化进行改革创新,是新时期劳动教育需要持续探索的重大课题。
[注释]
①③④⑩1620(英)克里斯蒂安·福克斯.数字劳动与卡尔·马克思[M].周延云,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21:458,26,353,151,3,26.
②⑨19(美)迈克尔·哈特,(意)安东尼奥·奈格里.狄俄尼索斯的劳动:对国家—形式的批判[M].王行坤,译.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22:20,19,15.
⑤(美)迈克尔·哈特,(意)安东尼奥·奈格里.帝国:全球化的政治秩序[M].杨建国,范一亭,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286.
⑥⑦邱泽奇.劳动与尊严——数字时代“不躺平”的逻辑前提[J].探索与争鸣,2021(12):74,79.
⑧(美)乔纳森·克拉里.24/7:晚期资本主义与睡眠的终结[M].许多,沈河西,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21:26-27.
11中央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62.
1213中央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131,123.
14中央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112.
15中央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158.
17黄铭,何宛怿.“数字劳动”平台化的辩证分析[J].国外社会科学,2021(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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