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香河肉饼

黄勇

在北京城南的草橋地区，紧邻着三环路南不远处有一个草桥市场，它是当地最大的一个城内集市。之前，这里只有固定的摊位，卖一些水果、蔬菜；还有主食、肉类、米、面、油盐酱醋、各种调料以及牛奶、糕点小吃、大缸盛装的酿制纯高粱酒，等等。集市里还有一个区域专卖一些布匹、衣帽和常用的生活小零碎，以及小五金、工具，等等。简单说，这里就是为百姓提供日常生活用品的场所。

后来，不知何时开始，在集市的两排固定建筑物之间以及周边的露天空地上，又开设了每天的早市，全是临时的摊位。主营蔬菜和水果。我也不知道早市是从几点开始，估计是很早吧，但是到12点整就收摊。我偶尔能够赶上早市，也基本上就是在收摊前的20分钟左右，总是听到集市的管理人员不断地吆喝着，快到点儿了，准备收摊！

如果估算起来，草桥市场的位置大约是在“3.1环”，我住所的位置是在“3.6环”。二者相距不算太远，我也知道有这么一个市场，但却很少有机会去光顾那里。因为我在城里住时很少开伙，大多是在外面填饱肚子后再回家。到后来可以用微信支付进行网购了，真的需要买什么东西，我也都享受网购的直接送货上门，用不着跑出去买还要自己拎回来。所以，那个集市真的很少光顾。

直到十年前，我妹夫从加拿大回国，他想买一双千层底的老北京布鞋。我这才有机会去了这个草桥市场。

妹夫主要是在家里工作，出门也是开车，很少在外面行走。在家里穿皮鞋太拘谨，也不舒服；穿拖鞋一类的面对学生又太过随意，不合适。最后想到了千层底的老北京布鞋，觉得这鞋穿着舒服，又不显得太过随意，是比较合适的着装。可是，他跑到王府井的内联升店去买，被告知暂时缺货，要他过几天再来看看。

他机票已经买好，两天后就要回去，总不至于为了买双布鞋就改签机票吧？他便问我是否能够帮忙买一双？我问了一下身边的朋友，他们跟我说，必须得到内联升这样老店去买才行，并告诉了我几家分号的地址。我按地址上门询问，但均被告知缺货。后来，是我的邻居提醒说，你去草桥市场看一看，没准儿那里有卖的。

于是，我就去了市场，果然在卖服装鞋帽的地方找到了。还真的是那种手工纳底的老布鞋，摸着还挺结实。我虽然没有把握质量上和内联升的货去比，但也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我立即买了两双给妹夫，他收到鞋后试了试，穿着很满意。我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竟然在家门口就把这个有点棘手的事情给办妥了。这件事，让我对这个市场有了一些比较好的印象。

后来我路过的时候，也会弯到这个市场去。但是，说实话很少买东西，大多就是看看热闹，我起初只在这里买饺子皮，带回小院去包饺子。

后来，我偶然发现，集市里有一家香河肉饼铺。印象中香河肉饼还是比较好吃的，所以我就进去要了一份牛肉的尝尝。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师傅居然把所要有的面和馅料儿，都分别用一个小小的秤称过以后才制作。也就是说，他制作的每一张香河肉饼，都是严格地使用了同等分量的面和馅料。

见到这场景，我当时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在市场里的这么一个小摊儿，用得着这么讲究吗？我相信，现在即使在很多正经大饭店里，估计师傅在后厨里，也只是凭着感觉随手一抓，估摸着面和馅料大概的分量去做这种带馅的肉饼一类面食的。我孤陋寡闻，还真没有听说，有哪家饭店每一份的用料量都要用秤去称完之后，才给客人去做的。

单凭这点我就相信，这家小铺的师傅，要么是去过专门的学校接受过正规培训，要么还真是有所传承的。否则的话，他不会如此的“斤斤计较”，如此的苛求用料的精准。

不一会儿，肉饼好了，师傅熟练地切分成几牙儿。服务员端上来后，我一品尝，感觉确实做得很好。外边的面皮有一些酥脆，里边的馅儿很足，也很香。真的比我上次在城里餐馆吃的还好吃！

从此以后，我大概隔一两个月就到这个集市，专门去这家小铺吃一次香河肉饼。

吃香河肉饼的时候，还提供免费的玉米面粥，还有苤蓝丝咸菜。香河肉饼配上玉米面粥和小咸菜非常适口。

这家店是由一对夫妻开的，厨师显然是丈夫，而他的老婆则是店里唯一的服务员。她承担了除做肉饼以外的所有杂活儿，包括接待、招呼客人；将免费的粥和小咸菜端给客人；收拾桌面、结账收费，等等。

这位妇人看起来大概50岁上下的样子，她的一只手没有了，是位残障人。虽然她失去了一只手，但是她干活儿非常麻利，就用一只手加上那个手肘的辅助，切菜、给大家盛粥、端肉饼，样样都做得非常好。如果你不注意的话，根本就看不出来她是缺了一只手的残障人士。

这对夫妻待人都很热情、真诚，偶尔遇到奥客，他们也总是轻声细语地解释，从来不和顾客高声争辩，肉饼的价格确实也是很公道、亲民。我逐渐地就喜欢上这一口，说实话，实际上也是喜欢上了这老两口。

大概过了五六年的样子，这老两口就回老家养老去了，然后由他们的女儿和女婿过来接班，继续经营这家小铺。

开始时我有点担心，年轻的一代会不会像他们的上一辈一样那么认真、负责任地做事情？我总觉得现在社会上有很多年轻人有些轻飘，做事不牢靠。

其实，这对接班儿的夫妻年龄也不小了，应该都是35岁往上的年龄了。

他们刚接班时，很多客人总是打问，他们的父母怎么样了？询问中透露出真诚的关心。显然，这家小铺的口碑很好，很多人都在惦念着过去的那对老夫妻。但他们对新接班的小夫妻是否也和我一样担心呢？我不得而知。

我去过几次后，发现这对接班的小夫妻干得也很好。他们待人也是一样的热情；每一份肉饼同样都是要先称过面和馅料分量以后，才去制作。完全保持住了小铺香河肉饼的质量，坚持如初。

我相信，这是他们的父母临走前一再交代的，他们也都很听话地依嘱传承了下来。这让我感到很放心，不会再去担心在传承人这里会出现什么问题。

疫情开始以来，我就很少去集市了。据说这期间，它也关停了好久。但听说，自从去年底以来这个市场完全恢复开放了。

这段时间感冒了，我平时也不去医院看病，也不吃任何药。主要是靠喝水，还有自己用意念进行身体调理。但是，这次的感冒有一些不同，经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感觉身体总是比较累，最主要是还没有食欲，什么都不想吃。

有人说，这就是此次感冒的最主要特征。或许是吧，我大概有七八天吧，一直没有食欲。我自己想办法做了很多好吃的东西，尽量用了最好的食材。到了前天，感觉好了很多，有了一点想要吃东西的欲望。于是，我突然想起了这家香河肉饼小铺，想着试试去吃他们的肉饼，看是否会有味道？

昨天上午，我到那附近先办点事儿，然后就直接去了那家小铺。我去得稍微早了些，早市还没有收摊，小铺里还没有上客。一般是早市结束后，逛早市的客人才纷纷涌入小铺；一些早市的摊主也喜欢在临走时买上一份肉饼，在回家的路上吃。

见我进来，这对年轻的夫妻像往常一样热情地招呼我落座。没过多久，刚烙出来的香河肉饼和玉米面粥就热气腾腾、香味四溢地端了上了。我尝了一下，吃出了它一成不变的美味！太好了，这意味着我结束了味同嚼蜡的那段日子了，终于又可以恢复品尝各种美味了。

这顿饭用时并不长，但我吃得很是开心，心情大好。对我来说，这一餐简直是意义非凡的一餐！等我吃完结账的时候，客人陆续多了起来。一些逛完早市的人们，进到这里来解决自己的午餐。他们都拿着大包小包的各种蔬菜或水果，小铺立即变得拥挤起来。我忙起身结账，为新来的客人腾出位置。

此时，我觉得这對夫妻还有他们的父母人都很好，而且很本分。尤其在疫情期间，他们还能够在允许的范围内，尽量开店服务大家，这着实不易。眼见着已经进入新的一年，不久又到春节了，我应该趁这个机会感谢一下这小两口还有他们的父母。平时我都是用手机扫码付账的，这回我没有扫码，而是直接拿出一张大额纸钞付账。并对他们说，不用找了。

我前面已经提到过，他们的一份香河肉饼价格很便宜。开始时更便宜，现在已经涨了两次价后，仍然非常的便宜，是真正的平民价。他们三张肉饼的钱，在一般饭店里最多只能买到两份，甚至更少同样的肉饼。

接到我给的钱，那两口子都愣住了，他们应该是很少遇到这种情况。他们赶紧说，不能，不能拿！一定要找钱。我说不用找了，你们也辛苦了，这就算是过年的一点意思吧。我只希望你们能继续坚持下去。不仅把这生意做下去，最主要是把服务质量和态度都能够坚持下去。我说，你们能够坚持下去，我获得的利益，就远远高于这一点点的小费。两口子听了连连点头，但仍然还在试图要给我找钱。我跟他们摆了摆手就走了。

那时客人们很多，他们已经很忙，没有工夫追过来了。我惬意地走出集市，身心格外愉快——就是在这家小铺，让我终于恢复了自己的食欲。

我觉得，像这家小铺两代夫妻这样的老实、实在的人，太难得了。我们应该用自己的方式去鼓励支持那些好商贩。您不用一定得给他们小费，您可以夸赞他们，也可以做回头客来支持他们的生意。当然了，如果有能力的话，也可以给予他们一点点的物质奖励。这么做的目的，最主要是让他们获得一种满足感，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所付出的心思都是有回报的，都是被大家认可的。

我认为，每个人做事——不管赚不赚钱——至少都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来认可他们，让他们感受到这种被认可的荣誉和自身价值的体现，这从社会心理学的角度讲是非常必要的。这是一个良性社会应该具备的互动和精神褒奖机制。那些受到褒奖和认可者，最有可能出现的心理反应，应该是积极向上的。他们会对自己说，我做了这些获得了社会的认可和褒奖，因而我的付出是值得的！这种动念会让他们愿意继续为大家提供稳定的、高质量的服务。

所以，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地用你可以做到的方式去认可他、评价他，让他明确地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是行进在正确的轨道上的。因此，他所做的事情是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和赞赏的。这样，他就会继续做下去，甚至会做得比之前更好。

由于疫情的原因，大家现在的处境都很艰难，谁都有自己的难处。越是在这样的时候，我们越是应该相互鼓励、相互帮衬，大家或许真的可以携手共度维艰、冲过难关。

这完全是一件生活中的小事，我觉得做得真的很开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才做，其实，我应该更早去做，在那对年长的夫妻在的时候就做。总之，我希望所有做了好事的人、本分的人，都能够明确地得到社会上的积极反馈，有人去认可他们、鼓励他们，让他们有继续坚持做下去的自信和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