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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特伍德小说中他者的自我实现历程

2023-03-01任倩颖谷野平

绥化学院学报 2023年9期
关键词:使女嬷嬷弗雷德

任倩颖 谷野平

(辽宁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辽宁大连 116029)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是加拿大当代最具影响力的作家之一,被誉为“加拿大文学女王”。由小说改编的美剧《使女的故事》获得艾美奖和金球奖,作为续篇的《证言》也荣获布克奖。《使女的故事》讲述了女主人公奥芙弗雷德被迫成为“使女”后所遭受残害和压迫的整个过程,同时揭露了该国诸多违背常理的社会现象。小说充满对极端分子的讽刺以及对人类生存境遇和社会历史的反思与评判,把遭到父权规训的悲惨女性刻画得入木三分。《证言》接续《使女的故事》全方位揭露了基列国男权统治者利用宗教、阶级、暴力压迫女性的罪行,但《证言》讲述的是三位女主人公在肉体被强制规训的表象下,个体的反抗给社会带来的积极影响和改变。小说通过描写女性在男权社会的侵害下,选择以自身权力为武器与父权相抗衡、较量,从而获得人身自由,实现女性的自我身份建构。

生存美学理论是福柯从“自身”出发建立的相关美学理论,对当代女性主义思潮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福柯认为女性应由个体自身出发,凭借自身的审美愉悦欲望,实现自身意欲实行的思想、行为和生活。福柯反对一切来自女性自身以外的规范性的权力对女性的干预、主宰、规训和控制,福柯美学思想的核心在于生存美学,也可以被概括为一种关于自身的美学,他对“自身”(self)、“主体”(subject)的强调,是生存美学的重要特征。

生存美学理论为研究女性自身建构提供了新的角度,因此本文将从福柯生存美学理论视角进行解读,分析奥芙弗雷德、妮可等女性在社会环境逆境中的经历,解读女性在遭受父权规训沦为“他者”的阶段、觉醒反抗父权追求“自身”权力的过渡阶段以及彻底觉醒为独立主体阶段所采取的相对应策略。

一、女性身体规训沦为“他者”—父权运作的世界

福柯认为:“我们的社会不是一个公开的社会,而是一个监视社会。”[1]在监视社会中,权力者“通过控制思想来征服女性肉体”。它对女性的监视是“无声的、不易察觉的”。监视社会中规范女性的社会标准,是套在女性身上的枷锁,束缚了女性的自由。而女性为了追求社会认同,选择听从父权规训进而沦为“驯顺的身体”。福柯定义“驯顺的身体”,是指驯顺的女性完全受制于权力的锻造,屈从于匿名的权力,无时无刻处在监禁和折磨中。[1](P12)

首先,女性被剥夺了一切经济和自由,成为地地道道的“他者”。基列国成立后,女性丢掉工作,财产也被强制转移到男性手里。就连地位尊贵的主教夫人也被社会所束缚,进而沦为“他者”。小说中的女性被划分为主教夫人、嬷嬷、经济太太、使女、马大及荡妇。其中使女更是一群身份“特殊”的女性,使女身体因生殖功能被基列国征用,在父权社会中占据中心地位。基列国通过以下方式惩罚与规服使女身体:首先,将使女囚禁在封闭的房间中。房间外面由基列“天使军”驻守,因此使女完全生活在封闭的环境中,成为任人宰割的边缘群体。其次,对使女身体做出固定标记。基列国在使女身上纹上各种标志图印,以此来告知使女在基列国不可撼动的地位,与此同时也告知使女处在国家的监视中,不能有逃亡、逃避等不合规矩的行为。最后,使女须身穿红色衣物。因为红色代表女性的经血,预示着女性具有良好的生育能力,是使女不同于夫人、嬷嬷以及其他女性的特征。使女在基列国存在的全部价值就是生育。基列国对使女的惩罚和规训,让使女失去自由、权力、意志、自我乃至人性,她们作为独立个体的价值被抹去,完全沦为父权制度下的“他者”。

其次,女性失去了自由,并且境况愈演愈烈。基列国的夫人们曾经拥有至高无上的社会地位,但在平时她们连进出丈夫书房的资格都没有。她们每天要么编织衣物,要么就躺在房间中喝大量的酒以此来麻痹自己的精神。在基列国成立之前,乔伊是位女歌手,她拥有天使般的嗓音,并且在唱歌过程中完全投入自身感情,因此在当时她拥有超高的人气。但在基列国成立后,她再也没有机会上台演唱自己的歌曲,只能每天待在家中喝酒来麻痹自己。以前乔伊可以凭借着自身的地位获取自己想要的一切,但如今却只能依附于自己的丈夫来获取自己的权力。乔伊虽然贵为主教夫人,但是她整日只能待在家中,一直被大主教封闭在家中无法外出,因此她始终处于被动的状态。处在父权统治下的乔伊,她始终无法成为一个自由的个体去实现自我价值,因此乔伊只能麻木地遵守父权统治下的规则,因而陷入“他者”的悲惨困境。

此外父权社会还剥夺了女性获取知识的权力。学校原本是用来传道受业解惑的知识殿堂,但在基列国的学校,学校是只是政权用来掌控女性思想的监视中心,在那里他们禁止女性读书写字,禁止女性上课,每天萦绕在女性耳边的只有被篡改过的《圣经》语录。她们不遗余力地对选到感化中心的女性施以教化,企图令她们忘却自我意识,皈依教门,心甘情愿地沦为达官贵人的生育机器。而本应该是教授知识的校园,则变成了让女性受伤的恐怖刑场,但凡有女性不遵守学校交给他们的《圣经》知识,她们就会面临被绞杀的结局。在福柯笔下,男性对女性的“规训”依靠“凝视”来运作。通过凝视来监督女性,使女性安分守己地做一个被父权政治所同化、殖民化的“他者”,从而捍卫父权至高无上的统治地位。

二、女性觉醒追寻身体自由—父权世界的崩塌

福柯生存美学思想认为:“哪里有权力,哪里就有反抗。”[1]权力与反抗既相互依存,又相互对立。在父权社会中,女性作为父权统治下的“他者”,只能通过自身反抗来对抗父权社会。阿特伍德刻画的女性虽然生活在父权的统治下,但她们不愿屈服于父权统治。因此她们通过自身意识觉醒来抵抗父权的规训,以期摆脱“他者”的客体地位进而重获“自我”的主体地位。

在父权世界的高压下,女性自我意识渐渐萌芽。基列国的女性们过着令人窒息的生活,但随着压迫逐渐增强,她们内心的自由意识也开始慢慢浮现,她们开始怀念过往的自由生活,尤其是作为使女的奥芙弗雷德。当使女奥芙弗雷德遇见来到基列国旅游的日本女性时,她的眼神始终离不开她们,因为日本女性身穿亮色短裙和脚着亮色凉鞋,这是基列国女性永远无法拥有的穿衣自由。因为在基列国使女们被规定只能穿着红色裙装,不能拥有穿衣自由。此外,奥芙弗雷德意识到:“名字对一个人来说至关重要。”在被监禁的日子中,奥芙弗雷德终日嘴里念叨着“琼”,而“琼”正是她以前没有成为使女时的名字,奥芙弗雷德通过回忆自己原来的姓名来警示自己永远不要忘记往日身为独立的个体的自己真实的样子。这也体现了奥芙弗雷德通过自我意识觉醒来挑战父权社会的女性精神。

主教夫人乔伊让奥芙弗雷德与尼克进行私会是她对大主教权威的反叛;乔伊假借大主教之口将奥芙弗雷德送往医院去看珍妮的孩子更是违反了基列国制度以及挑战父权社会;莫伊拉制订计划逃出基列国,哪怕第一次失败后被拖回感化中心,遭到嬷嬷毒打和割礼之术的痛苦,她仍然选择了第二次出逃,是她对自由的勇敢追求。这些都是基列国女性为摆脱内在性的束缚来反抗父权社会,努力确立自身主体性的英雄事迹。尽管基列国的女性始终处于父权社会的统治中,但是她们一直坚持自我意识、追求独立自主,因此基列国的女性成功地摆脱了他者困境,并争取到女性独立与平等,改变了父权统治下女性的命运。

三、女性完成自身主体建构—逆境中追求平等

福柯认为,权力的在场就意味着会有抵抗,也就意味着自由的可能性。所以,福柯认为权力和自由之间毫无矛盾,他甚至认为,由于人是自由的,权力关系才有可能。[1](P210)相比《使女的故事》《证言》中的女性经历了15年的迫害,因此她们开始共同策划逃离基列国。这是她们自身意识的觉醒,同时也是女性追求自由平等的大胆实验。在《证言》中三位主要女性角色丽迪亚嬷嬷、艾格尼丝和妮可她们身份背景各不相同,但是她们都通过自身权力成功地反抗男性迫害自身,尽管策略各不相同但是都共同实现了由“他者”到“自身”的主体建构。

艾格尼丝从小就得知自己的婚姻命运是嫁给暴虐残酷的大主教。在当时残暴和腐败的基列国,一旦女性被选中为大主教的妻子,她便无法改变被迫嫁娶的自身命运。但艾格尼丝与其他女性不同,她有着严重的反叛精神。当艾格尼丝得知拒绝嫁给大主教的唯一方法是接受信仰的召唤成为嬷嬷时,她开始奋起读书、钻研国家地图最终成功通过考试成为一名合格的嬷嬷,勇敢地守护了自身的身体使用权力保证了自己的身体不被大主教所侵犯,实现了她所希望的“不必喜欢任何人”。艾格尼丝在外部环境的压迫下完成了自身思想的转变,成功地通过自身的努力摆脱了婚姻的束缚和身体禁锢,同时也摆脱了女性的他者困境,争取到女性自身的独立,颠覆了父权统治下女性被迫嫁人的命运,使自身的主体地位得以确立。

黛西诞生于基列国,但她从小便被她的母亲奥芙弗雷德派人秘密送往加拿大定居,因此黛西反抗父权社会是通过外部权力进而改变自己的身份,最终形成反抗力量。黛西的童年是充满阳光的温暖时光,但她的养父母在一次灾难中被杀害后,这种快乐时光也随之戛然而止。黛西从小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是基列国的“妮可宝宝”。当黛西得知自己的身份后,她毅然决然地参加抗议游行,想让基列国更多的女性恢复自由。黛西提前自学了紧急自救防卫课程,正是紧急课程为她日后帮助丽迪亚嬷嬷窃取情报提供了重大帮助,同时也为基列国女性逃出基列国做出了充分的帮助。黛西不仅帮助基列国女性获取自由,而且也加速了基列国父权社会走向毁灭。

丽迪亚嬷嬷代表的是“女界”创建者的反抗,小说中的“女界”,是贾德大主教在基列建国初期,授权给包括丽迪亚嬷嬷在内的四名嬷嬷建立的专属于女性的领域。丽迪亚嬷嬷从小出身卑微,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学并成为了一名法官。在基列国成立后她被逮捕并且遭到了毒打和虐待,但是她凭借自身的智慧勇敢地选择自己的道路—和大主教合作,并凭借着坚毅品格走上领头羊的位置,成为女性的管控者。某种程度上,此时的她拥有了极大的权威,这便是对当时父权社会的一种反抗。丽迪亚嬷嬷给所有女性留出了一个可以保护自身的空间-成为嬷嬷入住“女界”,就可以摆脱男性对女性的身体操控。丽迪亚嬷嬷通过创建“女界”形成局部社会力量向父权社会发起挑战,保护了大部分女性的自身权力,这也体现出女性开始反抗父权社会,成功地完成从“他者”到“自身”的主体建构。

《使女的故事》中机智冷静的奥芙弗雷德有着女性最初的反判精神,但是她没能成功地保护自身的权力,而《证言》中无论是冷酷严肃的丽迪亚嬷嬷,还是沉默温顺的艾格尼丝,又或是桀骜叛逆的黛西,她们都在自身面临侵犯时采用外部和内部力量奋起反抗,最终成功地守护住自身的权力。阿特伍德通过描述身份背景不同的女性角色来展现在基列国这样一个极度父权统治的社会之中,女性仍然没有放弃追寻自身权力,在如此精神荒芜之地为自己、也为基列的所有女性倔强地拼出了一条生路。

结语

父权社会为巩固统治地位,通过父权规训不断腐蚀女性的“自身权力”。对于基列国而言,女性的身体只具备单纯的肉体功能,它只能用来给男性服务,以此来繁育下一代,而当女性拥有自我意识时便只能让人感到恐惧和厌恶。因此只有当女性开始抗争,寻找真正的自身权力,才能真正使自己从客体恢复到主体地位,从而摆脱身体禁锢。在动荡不安的社会中,这些女性从权力的缝隙中找寻希望之光,她们既超越了被冠以生育机器的使女们,又颠覆了专制盲从的嬷嬷们。她们以自身为武器抵抗父权,最终成功地由他者转换为自我。福柯生存美学理论是女性自身建构机制的出发点,也是最终归宿,伴随着女性成长消亡的全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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