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商环境优化对科技型企业创新意愿的影响

邬倩钰，孙明贵

（东华大学 旭日工商管理学院，上海 200051）

0 引言

当前中国正处于转型升级的关键时期，创新在经济社会发展历程中发挥着革命性作用。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提出，要坚持和贯彻新发展理念，加快建设创新型国家，让创新成为引领发展的第一动力。科技型企业作为国家创新体系建设的核心主体［1］，是科技创新最重要的实践者和推动者，对提高国家综合创新能力与国际竞争力有重要作用［2］。而要提高企业创新意愿与创新绩效离不开政府这只“有形的手”编织的外部生态系统。近年来，党中央高度重视优化营商环境，出台了一系列持续优化营商环境，提高综合竞争力的举措。优化营商环境可以降低政府对市场的干预，破除企业创新的机制障碍，帮助企业准确把握科技创新的方向，掌握竞争发展的主动权。同时，企业又是营商环境的最佳评价者［3］，只有企业感知当前营商环境对企业创新活动是有价值的，企业才会进行创新。那么，企业作为创新主体是否能感知到营商环境优化带来的价值；营商环境优化是否对科技型企业创新意愿产生显著影响。

为此，本研究将从科技型企业感知的微观层面，调查科技型企业对营商环境优化状况的评价与创新价值的感知，探讨营商环境优化对科技型企业创新意愿的影响机制与内在机理，以及环境不确定性在其中发挥着何种调节作用，为持续优化营商环境，提高科技型企业创新意愿提供借鉴。

1 文献回顾与研究假设

1.1 营商环境优化与企业创新意愿

营商环境是指从事经营活动的市场主体在准入、生产经营、退出过程中所涉及的外部因素的总和。营商环境优化即改善企业面临的外部环境［4］。营商环境是影响商业生态的重要制度前提，对于经济社会发展具有重要的影响［3］。

国内研究主要从投资环境、税务营商环境、创业环境、创新环境等角度对营商环境进行评估［5］。营商环境构成因素会根据研究角度不同有所侧重，本文研究营商环境优化对科技型企业创新意愿的影响，因此从创新环境视角评估营商环境优化。研究认为创新导向的营商环境涵盖政府干预程度、金融发展水平、法治水平、市场化等方面［6］。也有学者认为改善营商环境中的法制环境、知识产权保护、融资难易等方面会促进企业技术创新［7］。有学者从企业税收、政府行政效率、行政审批中心设置时间、知识产权保护等因素考察营商环境优化，并证明营商环境优化可以提升金融发展对创新项目投入［8］。现有研究对创新环境视角营商环境构成要素尚未形成统一的认知，基于以往文献研究发现，创新激励政策优化、投融资环境优化、知识产权环境优化对企业创新存在较大影响，本文主要从这三个角度对营商环境优化进行解构。

从创新激励政策优化方面来说，政府提供的财政与税收支持能够通过对创新活动进行研发补贴、设立创新基金、减免税收等方式降低创新风险，财税政策对创新的各个阶段都有一定的激励作用［9］。政府设立的专项担保基金或直接利息补贴等优惠政策可缓解企业融资难的问题，提高企业的技术创新意愿［10］。此外，政府创新激励政策对企业创新资源投入产生积极的影响［11］，进而对企业创新意愿产生积极影响。

投融资环境优化促进企业创新的主要机制是为企业提供融资便利、降低交易成本［12］。政府提供融资支持有助于化解企业创新活动面临的融资约束问题，加大企业创新投入意愿［13］。同时，加快推动金融市场化改革，关注金融要素的地区差异对创新投资影响，也有助于企业增加创新投入［14］。

知识产权环境优化会影响企业吸引外资水平以及创新投入程度两个方面［15］，知识产权侵权行为会抑制企业研发创新行为［16］。因此，知识产权环境优化正向影响企业创新活动，即提高企业创新意愿。

因此，本文对营商环境优化与企业创新意愿之间的关系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H1：营商环境优化对企业创新意愿有显著正向影响。

假设H1a：创新政策激励优化对企业创新意愿有显著正向影响。

假设H1b：投融资环境优化对企业创意愿有显著正向影响。

假设H1c：知识产权环境优化对企业创新意愿有显著正向影响。

1.2 企业感知价值的中介作用

感知价值相关概念与研究最早出现在心理学与行为学领域，高阶理论将其引入到企业管理领域之中并认为企业高层管理者的价值观与感知是企业战略选择的原因之一［17］。创新是一种风险性行为，创新决策是典型的风险性决策。企业创新战略选择依赖企业外部环境，所以企业家需要根据感知到的外部环境变化对企业创新战略进行动态匹配调整，以保持企业创新战略与外部环境相适应［18］。因此本文认为企业感知价值是企业家对营商环境优化为企业创新所带来的价值感知。

随着感知价值内涵的扩展，学者们开始探讨感知价值对行为意图的影响。有研究结果表明体验质量对感知价值和满意度有直接影响，并揭示了“体验质量”到“感知价值”到“满意度”再到“行为意图”的路径［19］。Seligman等［20］认为企业家对技术实现的信念和态度与技术将如何影响使用者即技术价值实现有关，企业家的主观感知影响其对技术实现的意愿。徐炜锋等［18］认为企业家市场环境风险感知越低，企业创新投入水平越高；企业家外部环境风险感知越强，企业创新投入水平越低。孟猛猛等［21］提出在良好的制度环境感知下，利益相关者在进行合法性评价时能够准确识别企业社会责任行为。相反，在较差的制度环境感知下，政府效率低，不能对企业进行有效监管，利益相关者无法通过企业社会责任行为寻找到有效的合法性信号。因此，本文认为企业家会从营商环境优化中感知企业创新的价值并作出判断，即对企业创新意愿产生影响，基于此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H2：企业感知价值在营商环境优化与创新意愿之间起中介作用。

假设H2a：企业感知价值在创新激励政策优化和创新意愿之间起中介作用。

假设H2b：企业感知价值在投融资环境优化和创新意愿之间起中介作用。

假设H2c：企业感知价值在知识产权环境优化和创新意愿之间起中介作用。

1.3 环境不确定性的调节作用

环境不确定性是指企业外部环境因素的变化程度和不可预知程度［22］，是企业外部环境最为显著的特征。Duncan［23］认为环境不确定性具有复杂性和变动性两个特征，环境不确定性产生于决策时缺乏对环境因素的判断信息、无法预测环境影响与决策结果。我国经济社会正处于转型升级的关键时期，企业面临高度环境动荡，企业创新又是应对外部环境不确定风险的复杂决策［24］，过高的环境不确定性会限制企业事前规划和决策的能力［25］。企业在当前营商环境优化中对创新价值的感知会受到环境不确定性的调节作用。

环境不确定性会增加管理层的决策难度。当外部环境不确定性较高时，管理者对环境的感知难度会随之增加，决策的准确性和创新成功的可能性会降低，企业为应对不确定性带来的风险会支付更多的成本［26］。而在相对稳定的环境中企业更易获得明确的目标与准确的战略规划，即更容易对未来的情况作出预测［27］，从而作出正确的生产经营决策，有足够的资金加大技术创新投入，更愿意承担加大技术创新投入带来的额外风险［25］。已有研究证明环境不确定性的增高会导致管理者推迟研发投入，抑制企业创新行为，降低企业专利数量与创新效率［28］。

另一方面，环境不确定性加剧了企业与投资者之间的信息不对称并且研发项目的价值不能得到精准评估，增加了企业外部融资的成本［29］，限制研发资金的获取［30］。此外，环境不确定性加强时，行业发展趋势、市场需求、供应商等方面都存在较大变化，使得研发创新的价值感知受到影响［30］。创新活动自身具有高风险、高投入的特点，环境不确定性加剧了创新的风险，从而抑制企业从营商环境优化中感知到的创新价值。

所以基于以上分析，本文认为环境不确定性可能会在营商环境优化与企业感知价值之间起到负向调节作用，提出假设：

假设H3：环境不确定性负向调节营商环境优化与企业感知价值之间的相关关系。

假设H3a：环境不确定性负向调节创新激励政策优化与企业感知价值之间的相关关系。

假设H3b：环境不确定性负向调节投融资环境优化与企业感知价值之间的相关关系。

假设H3c：环境不确定性负向调节知识产权环境优化与企业感知价值之间的相关关系。

综上，构建研究模型如图1所示。

图1 研究模型

2 研究方法

2.1 变量测量

研究使用Likert五分量表对变量进行测量，为了提高度量的准确性，调查均采用国内外相关文献中经过验证的成熟量表。

（1）营商环境优化测量

本研究将营商环境优化分为以下三个变量：创新激励政策优化，参考杜楠等［31］开发的量表，对创新政策相关的财政支持、税收优惠、政策支持等进行测量，共有4个题项；投融资环境优化，参考王金凤等［13］开发的量表，对企业外部投融资渠道、风险投资水平、信贷政策等方面进行测量，共有4个题项；知识产权环境优化，参考吴静等［32］对知识产权保护力度、专利转化等方面进行测量，共有4个题项。

（2）环境不确定性测量

环境不确定性参考梁敏等［33］编制的量表，对行业、竞争对手、客户的变化程度进行测量，共包括6个题项。

（3）企业感知价值测量

企业感知价值的测量参考Ozgen等［34］、罗唯等［35］编制的量表，考察企业从外部环境中感知到的创新机会与创新收益，共包括10个题项。

（4）企业创新意愿测量

企业创新意愿借鉴王金凤等［13］在参考Romana等人基础上开发的量表，测量企业创新投入、创新意识等方面，共7个题项。

2.2 数据收集

本研究采用问卷调查的方法收集数据，样本数据多来自上海市、浙江省、广东省、山东省等地的科技型企业管理者。本次共发出调查问卷330份，回收289份问卷，问卷回收率为87.6%，剔除无效结果后共获得有效问卷248份，有效回收率75.2%。本次接受调研样本中男性占比46.0%，女性占比54.0%；年龄方面，25~30岁占32.3%，31~35岁占35.5%，36~40岁占20.2%，41~45岁占5.6%，46岁及以上占6.4%；调查对象职业多为企业基层管理者，占比52.0%，中层管理者占比33.9%，高层管理者占比14.1%；行业较多为高新技术产业，占比62.5%；公司人员规模在100人以下的占11.3%，在101~500人的占比35.5%，在501~1 000人的占比14.1%，1 000人以上的占比26.6%。可见本次调查数据具有良好的代表性。本次数据分析采用SPSS26.0和Mplus8.0进行。

3 数据分析与结果

3.1 信度与效度检验

本研究采用Cronbach’sα系数检验问卷整体与6个分量表的的信度系数，结果显示，量表整体Cronbach’sα系数为0.951，信度良好。创新激励政策优化、投融资环境优化、知识产权环境优化、企业感知价值、环境不确定性、企业创新意愿分量表的Cronbach’sα系数 分 别为0.716、0.714、0.774、0.862、0.802、0.795，均大于0.7，因此以上量表均具备良好信度。

研究使用Mplus8.0对量表采用验证性因子分析（CFA）检验量表区分效度。该分析比较了五个模型的拟合指数，根据表1结果显示，与其他四个模型比较，六因子模型的拟合结果最优（χ2=827.607，df=545，RMSEA=0.046，CFI=0.921，TLI=0.914，SRMR=0.046），且量表间具备较好的区分效度。

表1 量表效度分析

3.2 相关系数矩阵

各变量之间的均值、标准差和Pearson相关系数如表2所示。结果表明，各个变量之间的表现出较好的紧密关系，创新激励政策优化（R=0.720，p<0.01）、投融资环境优化（R=0.666，p<0.01）、知识产权环境优化（R=0.682，p<0.01）与企业创新意愿之间呈现显著正相关。同样，创新激励政策优化（R=0.790，p<0.01）、投融资环境优化（R=0.758，p<0.01）、知识产权环境优化（R=0.793，p<0.01）与感知价值之间也呈现显著正相关。以上结果为本研究假设提供初步支持。

表2 各变量均值、标准差与相关系数

3.3 假设检验

首先，对各变量间进行了多重共线性检验，VIF均小于3.0，说明模型间不存在明显的共线性问题。研究采用SPSS26.0对6个变量进行回归分析，并对本文提出的假设进行验证。

3.3.1 主效应检验

主效应检验如表3所示，相对于仅包含控制变量的M1来说，加入新变量后M2、M3、M4、M5的R2值显著提升。研究结果显示创新激励政策优化（β=0.651，p<0.001）、投融资环境优化（β=0.598，p<0.001）、知识产权环境优化（β=0.549，p<0.001）与企业创新意愿之间的回归系数为正且均显著，假设H1a、H2a、H3a成立。模型M5的检验结果显示三个自变量存在交互作用的情况下与企业创新意愿间的回归系数为正且显著，假设H1得到支持。结果表明，营商环境优化对企业创新意愿有显著正向影响，相比于三个维度独立作用，整合营商环境优化更能提高企业创新意愿，且企业受创新激励政策优化的影响相对较大。

表3 主效应回归结果

3.3.2 中介效应检验

中介效应检验结果如表4所示，在自变量单独作用情况下，创新激励政策优化、投融资环境优化、知识产权环境优化显著正向影响企业感知价值（M7，β=0.724，p<0.001；M8，β=0.684，p<0.001；M9，β=0.642，p<0.001），企业感知价值与企业创新意愿间也存在显著正相关（M11，β=0.634，p<0.001；M12，β=0.124，p<0.05；M13，β=0.693，p<0.001），假设H2a、H2b、H2c成立。结果表明，企业感知价值在三个自变量与企业创新意愿间存在中介作用，企业可以从创新政策、投融资环境、知识产权优化中感知到创新的价值进而产生创新意愿。

进一步，用模型M10、M14检验三个自变量相互作用时，企业感知价值的中介作用。营商环境优化（β1=0.297，p1<0.01；β2=0.241，p2<0.01；β3=0.323，p3<0.01）与企业感知价值存在显著正向影响，模型M14中，感知价值（β=0.545，p<0.01）对创新意愿具有显著正向影响，假设H2成立。表明企业感知价值在营商环境优化与企业创新意愿间有显著中介作用，营商环境优化情况越好，企业越能感知到创新的价值，进而促进创新意愿的形成。

3.3.3 调节效应检验

最后，检验环境不确定性的调节作用，检验结果如表5所示。在模型M6的基础上加入自变量创新激励政策优化、调节变量环境不确定性与两者去中心化后的交互项得到模型M15，可以发现创新激励政策优化与环境不确定性的交互项负显著（β=-0.110，p<0.05）。同样，投融资环境优化与环境不确定性的交互项（β=-0.179，p<0.001）、知识产权环境优化与环境不确定性的交互项（β=-0.100，p<0.001）也呈负显著。假设H3a、H3b、H3c得到支持，即环境不确定性的负向调节效应存在。再检验环境不确定性对营商环境优化与企业感知价值之间的影响，构建模型M18，通过检验发现只有创新激励政策优化与环境不确定性的交互项负显著（β=-0.145，p<0.05），即H3部分成立。研究结果表明，环境不确定性会抑制营商环境优化与企业感知价值之间的正向影响。

4 研究结论与政策建议

4.1 研究结论

优化营商环境，促进市场主体创新活力在转型升级的关键时期发挥着指导作用，研究营商环境优化与企业创新意愿之间的关系及内在作用机制有着重要的现实指导意义。本文以科技型企业为研究对象，结果发现：（1）营商环境优化与企业创新意愿有显著正向相关关系，营商环境优化能够促进企业创新意愿形成；（2）企业感知价值在营商环境优化与企业创新意愿之间发挥中介作用，营商环境优化通过促进企业感知价值的提高进而影响企业创新意愿的形成；（3）环境不确定性负向调节营商环境优化与企业感知价值的关系。

本文将营商环境优化分为创新激励政策优化、投融资环境优化、知识产权环境优化三个方面，实证检验了其对企业创新意愿均具有显著正向影响。研究结果显示创新激励政策与知识产权方面的优化对企业创新意愿的影响更为明显。本文认为其原因在于企业创新决策风险性，政府提供财政支持与税收优惠降低了企业创新的成本与不确定风险，而知识产权环境优化使企业专利受法律保护，保障企业创新成果与经济收益的转化。相对于投融资环境优化提供的更好的资金支持，创新风险的降低与创新成果收益更能激发企业创新意愿的形成。

另外，营商环境优化对企业创新意愿影响的内在机制可能在于企业感知价值。企业感知价值是企业对营商环境优化带来机会与收益的主观评价，营商环境优化提供的财政、税收、经济支持与创新成果保护，使得企业更能从外部环境中感知到创新机会与收益。而环境不确定性会干扰企业对外部信息的判断，企业对外部环境的感知难度增加，不利于企业感知价值形成。

4.2 政策建议

基于营商环境优化在我国经济转型升级过程中发挥的重要意义，本文根据上述实证分析结果为持续优化营商环境提出以下建议：

（1）落实减费降税，鼓励科技创新，提升政策吸引力。政府应在充分发挥市场机制的基础上制定创新激励政策，以更好地构建公平化、规则化、效率化的营商环境。充分发挥财政支持与税收优惠对企业科技创新的激励与引导作用。政府提供的创新专项基金、补贴、税收优惠应当贯彻企业创新全过程，切实帮助企业降低创新过程中的风险与成本。

（2）积极引导金融机构支持企业创新。政府需要增强企业融资的便利性，降低企业融资成本。同时又要扩宽融资的渠道，完善融资服务。创新是高风险高投入的活动，良好的投融资环境可以更好地帮助企业解决创新资金问题，以更好激发企业的创新活力，促进区域经济的进一步发展。

（3）重视知识产权制度建设，协助科技成果转化。政府应加强知识产权的保护力度，简化专利申请程序。对知识产权的制度保护应包含知识产权育成的全过程，引导企业对关键核心能力进行知识产权的布局。政府也要构建专利转化平台，支持企业知识产权的产业化与应用，协助企业创新成果转化为经济发展的动力。

（4）营商环境优化策略制定应充分考虑环境不确定性带来的负面影响。由于创新活动自身存在较高的风险，环境不确定性引发的项目价值评估难、融资难、客户需求不确定以及行业发展趋势不明朗等问题会加剧创新风险。因此，政府制定营商环境优化策略时要重视政策产生的环境动荡，同时，当外部环境面临较大变化时可采取一定的启稳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