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联合到控诉:蒋廷黻对苏外交思想变迁的根源及影响
2023-02-23陈振会曾维君
陈振会, 曾维君
(1. 中共岳阳市委党校 马克思主义理论教研部, 湖南 岳阳 414000; 2. 邵阳学院 文学院, 湖南 邵阳 422000)
蒋廷黻(1895-1965)是中国近代史上“学而优则仕”的典型代表。作为一名历史学家,蒋廷黻在学术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就其外交活动经历而言,蒋廷黻先后担任驻苏联大使和国民政府驻联合国代表,这期间他的活动对中苏关系产生了重要影响。梳理蒋廷黻的对苏外交思想以及言论发现,从九一八事变后到20世纪50年代,蒋廷黻的对苏外交思想发生了明显的从“联苏”到“反苏”的变化,并且对中苏关系的变化产生了重要影响。
一、对苏外交思想的变迁历程
(一)九一八事变到担任驻苏大使期间:积极联苏
1931年九一八事变发生后,中国领土被进一步吞噬的可能性大大上升。基于这一背景,恢复1929年中东铁路事件以来破裂的中苏关系成为当时国民政府的主要考量。对于中苏复交,蒋廷黻是积极提倡者。他认为:“联络邦交而非断绝外交才是外交关系的常态,中国处在日俄两大国之间,正常状态应该是在二者之间保持灵活性,而非同时与双方恶化关系。因此在中日之间已经发生军事冲突的条件下,与苏联发展关系显得尤为必要和迫切。”[1]1711932年底中苏邦交虽已恢复,但仍无多大进展,双方关系基本上处于互不信任的僵冷状态。蒋廷黻关于内政、外交的见解和立场引起了国民党政府高层人士的关注和认可,加上他在学术界的成就,他给正在由亲日转变为亲英美的蒋介石以深刻印象。蒋介石认为蒋廷黻作为近代外交史专家,对苏联的远东政策多有识见,便通过自己的密友、《大公报》发行人吴鼎昌在1933年夏约见蒋廷黻。1934年,蒋廷黻以“赴欧考察”的名义被国民政府委以秘密访苏、推进复交工作的任务。
蒋廷黻在解决中苏新疆问题上有自己独特的见解。1936年11月,蒋廷黻被任命为中华民国政府驻苏联大使。出任大使期间,蒋廷黻始终坚持联苏、和苏的立场不变。1937年,即使面对苏联在远东问题上对日退让的态度,蒋廷黻依然表示理解。他撰文指出:“在国际联盟中,苏联代表无一次不协助我国代表。……在中日两国争论中,苏联无一次不完全偏袒我方,且苏俄对我国政府中人士之守信与否自亦不无戒备,此国际之常情也。”[2]31-32由此可见,对于深谙外交史的蒋廷黻来说,在当时的远东国际局势下,与苏联的合作是最大限度维护中国国家利益的外交必选项,即使中华民国政府与苏联当局之间存在意识形态上的差异。
需要指出的是,虽然在这一时期蒋廷黻坚决主张与苏联合,但他对中苏合作的前景始终保持着极大的理性和冷静,而不是以“愿望思维”来判断局势。虽然蒋廷黻在担任驻苏大使期间想尽最大努力争取苏联,但随着他进一步了解苏联党政高层领导者,以及苏联当时态度模糊等原因,他认为中苏结盟抗日的可能性很小。蒋廷黻的这一观点与蒋介石等认为苏联会出兵援华抗日的看法明显矛盾。1938年初,蒋廷黻被免去驻苏大使一职,奉召回国。但回国后的蒋廷黻依然认为中苏合作具有重要意义,他始终认为“苏联对于中国,真可说是一个最好的朋友,她对中国是十分同情的,十分赞助的,至于苏联不能正式出兵帮助我们,这是有原因的。虽然如此,但她给予我们的帮助仍旧很大,苏联确是我们的好友,无论在物质方面,精神方面,她帮助我们的地方比任何一国大”[3]7。
(二)1947年至1949年:在美苏之间保持平衡
从1947年开始,蒋廷黻开始担任中国驻联合国安全理事会常任代表。他把中国“五强”之一的位置定为不偏不倚、独立于美苏两强之外,展示出独立外交姿态。蒋廷黻的这一态度与时任中华民国政府驻美大使胡适在政治立场上一直与美国保持高度一致的态度形成了鲜明对比。
胡适在外交理念上以意识形态为纲,而蒋廷黻的外交理念则以国家利益为主。因此,在对苏关系上蒋廷黻不再坚持抗战初期积极与苏联联合的立场,转而与苏联保持适当距离。蒋廷黻的这一立场鲜明地体现在殖民地战后谋求独立相关问题上。他既不支持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否认殖民地主权的立场,也不支持苏联所持的通过暴力革命获得主权的立场,而是采取一种“弱小国家联合、通过和平方式争取主权独立”的立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蒋廷黻看来,中国是一个弱国,其所谓的“五强”地位是有名无实的,对美国或者苏联的全球战略而言,中国是无关轻重的。1948年2月1日,蒋廷黻在日记中写道:“美国的政策已经制定好了……中国是任其选边。苏联也许会把中国作为一个小棋子,不得已的时候才拿来用,而且也只是拿来作为分散注意力而用。”[4]490
另一个展现蒋廷黻在这一时期对苏中立态度的案例是其在核武器问题上的立场。针对美国当时在核武器领域的垄断地位,1948年6月,安理会就有关原子能控制问题进行了辩论。苏联由于尚未拥有核武器,主张全面禁止和定期核查,美国则主张国际管制(防止扩散)。从某种意义上说,苏联的立场对同样作为无核国家的中国其实更为有利,“但在最后的投票中,蒋廷黻依然投了美国的赞成票,但这并不是因为反对苏联,而只是因为苏联比美国更不像样一点,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可恶之处”[5]782。然而,蒋廷黻在美苏之间不偏不倚、保持中立态度的立场,在1949年随着新中国的成立和苏联对新中国的承认而改变,取而代之的是坚决的反苏立场。
(三)1949年以后:坚决反苏
在抗战胜利之初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蒋廷黻对国民党赢得国共之争有绝对的信心。然而,解放战争中国民党的快速溃败让他始料未及。对于国民党的军事失利,蒋廷黻将很大一部分原因归结于苏联对中国共产党的援助。他在致杜鲁门的一封求援信中写道:“中国军事失势的原因很多,但最重要的是因为苏联政府不遵守《中苏友好同盟条约》”,“如果不是苏联源源不断的援助,中国共产党是不可能有办法占领满洲并形成如此大的威胁的”,“走共产党的路,中国将会成为苏联的附庸,没有个人的自由,经济发展会迟缓”[6]201-202。由此可见,受国内政局变化的影响,蒋廷黻的外交思想已经不再以国家利益为主,而是更多地增添了意识形态对抗的个人情感,并且站在苏联式意识形态的对立面。如果说此前蒋廷黻还能在国家利益的指导下对苏联采取理性的立场,那么这时他已经转变为一个坚定的反苏人士、“冷战斗士”。
蒋廷黻反苏思想在“控苏案”中得到了最淋漓尽致的体现。所谓“控苏案”,就是指上文所提到的,国民党将国内战场的军事失败归结为苏联违反《中苏友好同盟条约》,并以此向联合国提出对苏联违约的控告,从而争取国际援助的外交事件。蒋廷黻作为当时国民政府驻联合国代表团的主要成员,在“控苏案”中发挥了重要作用。1949年9月22日,蒋廷黻在联合国常务委员会会议上发言,指责苏联。25日,蒋廷黻致函联大秘书长赖伊,要求将“控苏案”列入大会议程。在28、29日的联合国大会上,苏联代表维辛斯基与蒋廷黻展开辩论。由于蒋廷黻所提草案本身存在诸多问题,经过最初大会辩论后,提案不被看好。蒋廷黻在观察各方反应后,又策划古巴、厄瓜多尔等提出了拉丁美洲国家修正案,建议将“控苏案”提交过渡委员会继续审查研究。这个提案等于“给国民政府提案开了个后门,控苏案既不需在本届大会表决,且可体面保留下来”[7]84。11月25日,联合国大会过渡委员会开始讨论“控苏案”。1950年2月7日,蒋廷黻向联合国过渡委员会陈述提案,对苏联的扩张极尽渲染,在此基础上控诉苏联违反条约。同年6月,朝鲜战争爆发,推动了美国对“控苏案”支持立场的形成。1952年1月28日,美国出席联合国第六届常委会代表库珀在第一委员会就中国问题发表声明,“基于蒋廷黻博士在委员会的事实指控以及其他国家所提供的证据,美国政府认为关于苏联违反条约的事实指控是成立的”[7]84。
纵览“控苏案”全过程可以看到,虽然蒋廷黻并非“控苏案”的唯一发起者,但在这一提案从国民政府形成决议到提上联大议程,再到最终获得通过的过程中,蒋廷黻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由此也反映出蒋廷黻在职业生涯后期坚定的反苏立场,这与其在20世纪30年代积极的联苏立场形成了巨大反差。
二、对苏外交思想变化的根源
20世纪30年代到50年代,蒋廷黻的对苏外交思想经历了从积极联合到中立,再到强烈反对的明显变化。这种变化并不是杂乱无序和随机的,而是有其深刻的原因。这些原因既与蒋廷黻的个人理念有关,也与苏联本身的行为取向变化相关,同时也是国际政治体系结构变化的结果。
(一)国际政治体系的结构变化与“中国”的相对位置
20世纪30年代到50年代,国际政治格局以及中国在其中的相对位置都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影响了蒋廷黻作为政府高级官员的政策立场。20世纪30年代的东亚地区,中日苏三边关系构成了最基本的地区权力格局。而这三者之中,中国又是综合国力最弱的那一个,加之与日、苏均在地理上相近,中国的安全受到严重威胁。因此,当时的中国迫切需要寻找一个盟友来平衡力量,维护自身的安全。在九一八事变之前,蒋廷黻还曾主张对日妥协,“徐图抗日”。然而,九一八事变的发生使本就“很少实际”的中日和解更加“无从谈起”[8]326,由此联苏成为当时中国改变中日力量对比的几乎唯一可行选择。蒋廷黻作为外交史学家,对权力的均势逻辑极其敏感。在这样的国际政治体系结构中,蒋廷黻提出联苏的主张是合情合理的。
二战结束后,中国成为世界“五强”之一。说是“五强”,实则是美苏各自为首的两大阵营。因而此时影响到中国行为的体系结构不再是中日苏三边结构,而是中美苏三边结构。更确切地说,是中国如何在美苏之间进行抉择。相较于20世纪30年代的中日苏三边结构,20世纪40年代中期的中美苏三边结构更具有全球意义,并且中国在其中的作用不断弱化,难以通过自身的外交选择改变全球力量格局。但与此同时,中国的“五强”身份又在一定程度上要求中国肩负一定的国际道义责任。基于这样的国际结构,蒋廷黻认为对美国和苏联而言,中国一点重要性都没有,“中国既然不再在美苏两国的眼里,而且又弱到不可能成为战场,则中国必须思索如何自处之道,以确保其自身的利益”[1]207。国家间合作的基础是共同利益,既然中国对美苏都无价值可言,那么中国的唯一选择就是在美苏间保持中立。
到1949年,随着新中国的成立和苏联对新中国的承认,蒋廷黻所代表的国民党政府虽然还占据着联合国的席位,但外交空间已经被大大压缩,其中最重要的是,失去了与苏联外交的可能。由此,蒋廷黻之前所奉行的在美苏之间保持中立的理念也失去了运行空间。为了自身的“生存”,他不得不选择联美反苏的立场,以实现台湾当局的政治诉求。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蒋廷黻在联合国会议上不遗余力地推进“控苏案”,旗帜鲜明地反苏。
(二)苏联的态度和反应
蒋廷黻在其外交生涯中变化的对苏外交观,不仅是国际体系结构变化的产物,也是他与苏联的不断互动所建构出来的产物。苏联的外交理念、行为,以及所有的外交决策都以自身国家利益最大化为前提。这种立场体现在对华关系上,就是立场的变化性。这种变化性不仅体现在对中苏国家间关系的态度上,也反映在对国共两党之争的态度上。
一是对中苏关系立场的变化性。为谋求自身利益最大化,在20世纪30年代早期,苏联外交政策的根本目的聚焦于为国内建设赢得稳定的国际环境,因此在对待中日争端问题上,以不干涉态度为主。名为不干涉,实则是纵容日本攫取中国的领土,避免与日本直接冲突。到七七事变爆发后,为避免被德日两面夹击,苏联对中国的态度有了明显改善,无论是政治、经济还是军事上都加强了对中国的援助,以期用中国牵制日本。虽然当时的蒋廷黻和国民政府迫于国际形势的结构性压力,积极联合苏联,但蒋廷黻对苏联的认知已经有所变化,内心认为“由于苏联的利己主义立场,中苏关系实际上难有重大进展,但情势所迫,苏联依然值得争取”[9]31。这也成为蒋廷黻后来对苏立场变化的伏笔。二战结束后,苏联成为世界两个超级大国之一,对中国的态度又回到了相对漠然的立场。苏联的漠然态度在对待国共两党之争问题时表现得尤为突出。蒋廷黻敏锐地察觉到了中国在苏联全球战略中地位的下降,因而也对联合苏联失去了希望,代之以一种更加中立的态度。
二是苏联对国共之争态度的变化性。苏联虽然以共产主义意识形态为指导,但其外交政策也并非全然以意识形态为标准。正是由于这一点,苏联对国共之争的态度也并非一以贯之地全力支持中国共产党,而是以国家利益来指导党际关系。在20世纪30年代,中国共产党的力量尚弱,苏联试图利用中国牵制日本的战略图谋在很大程度上还需要国民党的支持,因此对国民党的“剿共”政策予以默认。苏联副外交人民委员斯托莫尼亚可夫曾在1934年对蒋廷黻表示,“苏联无意于干涉中国内政,一旦苏联政府要与中国建立进一步关系的话,那个中国一定是蒋介石统治的中国”[2]155。苏联的态度使蒋廷黻坚定了对苏联“同意中国按照自己的方式发展政治经济组织”[2]155的立场,并对联合苏联充满信心。到二战结束初期,虽然中国共产党的力量有所壮大,但苏联对建立一个统一的共产主义中国依然不抱有完全的信心,因此对国共之争也是采取的相对中立的立场。与此相对应的是,蒋廷黻也在其他各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对苏联持外交中立的立场。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苏联迅速予以了外交承认并与新中国建立了联盟关系。这对于蒋廷黻所支持的国民政府而言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也极大地推动了蒋廷黻对苏立场的转换,使其发出了“中国会变成苏联附庸”的疾呼。换言之,此时的蒋廷黻认为,共产主义的苏联是一个帝国主义甚至殖民主义国家,否则,何来“附庸”一说?
(三)蒋廷黻个人外交理念的现实主义内核
从国际政治的系统与进程角度而言,作为输入变量,无论是体系结构的变化,还是苏联对华政策的变化,都不能直接转变为本文所讨论的作为输出变量的外交理念。“在二者之间,还有一个信息处理的环节,这就是外交理念的持有者本人及其思维方式。”[10]75也就是说,面对同样的信息,不同的信息处理者会作出不同的解读。因此,外交理念的持有者本人及其思想特征也是影响其外交理念的重要因素。
对于国家之间的关系,蒋廷黻认为:“国际关系,不比私人间的关系,是不讲理,不论情的。国家都是自私自利的,利害相同就结合为友,为联盟。利害冲突,就成为敌对。”[11]82这番论述与帕麦斯顿勋爵的经典论述“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11]102有异曲同工之妙,都精准地切中了国际关系的实质。对于外交工作,蒋廷黻同样有深刻的理解,认为它的本质就在于通过在国际上折冲樽俎,以最小的代价实现国家利益最大化。蒋廷黻的治学经历深刻地影响了他在之后从事外交工作时所持的理念。概而言之,蒋廷黻的外交理念就是一切以现实的国家利益为准绳,审时度势,始终保持外交姿态的灵活性,而不是以偏执的、愿望式思维来指导外交工作。在他看来,“国际亲疏本无一定,只看实际利益,不必一定偏重于哪一方面。中国在国际上应该有自己的立场,不必跟着人家走”[11]180。蒋的外交理念投射到对苏外交立场上,就是不断根据当时中国所处的国际结构、中国与苏联的相对位置关系以及苏联本身的立场态度来调整自身的外交态度:当国家利益需要苏联的帮助才能得以实现时,即使苏联态度消极,也要积极争取中苏联合;当国家利益不面临重大威胁、与苏联联合的价值有限时,则与苏联保持相对距离,尽可能独立于苏联的影响之外;当苏联的行为严重威胁了“国家”利益时,就毫不犹豫地坚决反苏。从20世纪30年代到50、60年代,蒋廷黻的对苏外交思想正是经历了上述这样一个变化过程。尽管推动这一变化的因素很多,但其中最核心的还是蒋廷黻所持有的以国家利益为准绳的、现实主义的外交理念。
三、对中苏关系的影响
(一)促进了新疆问题的解决,为抗战初期苏联对华军事援助创造了条件
1933年,盛世才政变上台,统治新疆,当时整个新疆一片混乱。由于国民政府当时忙着“第四次围剿”无暇西顾,盛世才最终在苏联红军的帮助下才得以稳定局势。从1934年开始,苏联和新疆的合作迅速发展起来,盛世才的亲苏亲共立场也愈发明显。新疆情势的发展引起了国民政府的不满,国民政府开始插手苏联和新疆地方政府的合作,新疆问题也由此成为中苏关系发展中的一个烫手山芋。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蒋廷黻走马上任国民党政府驻苏联大使,并开始着手推动新疆问题的解决。
蒋廷黻在20世纪30年代持“积极联合”的对苏外交思想,因而在新疆问题上,他始终着眼大局,积极推动新疆问题的友好解决。蒋廷黻在与苏联副外交人民委员斯托莫尼亚可夫的交涉中强调,在新疆问题上中苏两国并无根本冲突,希望两国不要因此而发生误会。蒋廷黻在新疆问题上的积极、诚恳态度也赢得了苏联政府的信任,作为回应,苏联政府在新疆问题上的态度也发生了积极的转变,最终双方就新疆问题达成了一定的谅解。新疆问题的妥善解决,其意义远不止于问题的解决本身,而是对中苏关系的后续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为抗战期间的中苏军事合作特别是苏联对华军事援助创造了条件。这对支援中国初期的抗战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新疆问题的妥善解决为这一切奠定了良好的基础,蒋廷黻的努力起了重要的作用。
(二)推动了苏联在国共内战上态度的转变
在二战结束之初,受各方面因素影响,苏联的对华政策并没有因为意识形态问题而完全倒向中国共产党这一边。相反,为了谋求自身在远东的利益,斯大林在政治上采取了“亲蒋疏共”的政策,与国民政府签订了《中苏友好同盟条约》。然而,蒋介石政府对苏联的“善意”并没有予以对等的回应,而是在美苏之间进行了利益的权衡并逐渐倒向了美国一边,使苏联的在华利益失去了保证,甚至在远东地区的大国博弈中失去了优势地位。这也迫使苏联在国共问题上的立场逐渐转变,由最初的“亲蒋疏共”转变为“联共反蒋”,并最终影响到了国共内战的结局。
在这一时期的国民党政府对苏态度问题上,蒋廷黻所发挥的作用还是很重要的。这主要是因为蒋廷黻对苏联内政外交状况的深刻了解得到了蒋介石政府的高度认可。而对蒋廷黻来说,虽然其在早期积极主张联合苏联,但联合的基础仅仅在于对维护国家利益有利,而非其他更深刻的基础。因此,自始至终蒋廷黻对苏立场都有所保留。并且蒋廷黻在担任驻苏联大使期间对苏联有了深入了解,其对苏联式政治经济组织方式愈加不认同。这就导致国民政府二战后在对苏立场上采取谨慎态度,后来更是逐渐疏远。蒋廷黻在国民政府对苏外交决策中的重要作用,可以由他在“控苏案”生成前后所扮演的角色证明。当1949年国民政府准备提出“控苏案”时,蒋廷黻即被任命为首席专家,全权负责资料搜集研究和最后的报告起草工作,并在此后的整个过程中,负责相关事宜。在“控苏案”这样一项对1949年的国民政府来说至关重要的外交工作中,能够被国民政府委以重任,足可见蒋廷黻在外交决策中的重要地位,至少在涉苏问题上如此。
总之,作为外交活动家的蒋廷黻在历史上的地位远不及他作为外交史学家的地位,但是纵观蒋廷黻的外交实践经历,依然可以肯定地说,他是一位在乱云飞渡的时代依然能够保持清醒、理智和冷静的外交家。这一点在其对苏外交思想的演变中可以窥得。蒋廷黻的对苏外交思想虽然看似变化无常,但究其根源,其实是国际国内局势变化导致国家利益变化的结果。国家利益、民族利益是蒋廷黻外交思想的出发点和落脚点,而现实主义则是其指导原则。当蒋廷黻所认识到的国家利益发生了变化时,其外交立场也就发生了相应的变化。就这一点而言,蒋廷黻是一名出色的外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