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尘埃中转过身来
2023-02-23晨叶
晨 叶
短 歌
要亮,就亮得像一滴雨,圆润、透明,把一切往事都揽在心里。要简化,就简化成一株小草,把根扎进泥土,用绿色装扮一生。
以一滴出现的,都是液体;以一截出现的,至少有点硬性。
流水那么长,却一直躺着度过一生;石头那么短,跪着亲近影子。影子是它唯一的子女。
最短的,要算流水的伤痛。抽出刀后,水依然平静。
草坪里的小径
一根弯曲的绳子,拴不住脚步的速度,更拴不住脚步的方向。
脚印是一枚枚回形针,别在绳子之上,把小草装订成一本画册,或一本诗集。
不少小草和小花是解不开的情结。草坪与我一样,心乱如麻。
我经常利用这根绳子,爬上一棵树。即便一次次滑落,索性就把树阴当作梯子。坐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看到的是另一番风景。
被一滴雨灌醉的土地
一滴雨的锐利,可以穿透四季。
雨是一枚针,有时能刺痛一个日子的心。
雨是一根线,能缝合每一条干渴的裂痕。
我喜欢在雨中散步,希望雨水能医治我心灵上的疮痍;我也经常用雨伞,拒绝雨水的追随。雨水换个角度,依然扑向土地。
雨水是浪迹天涯的游子。故乡,是被一滴雨水就能灌醉的土地,长出茂盛的庄稼、树木、茅草,以及河流和虫鸣。
展露内心的欲望,像火苗在蔓延。
染 缸
时间是一个染缸,天空只是染缸的盖子。用一天,换一次。
蓝天是一张白纸,一沾水就变黄。天上的字,风一吹,就变形。
把水放进时间,久了,水就干了。
把山放进时间,季节一换,色彩就变。
把我放进时间。有时,我也认不出自己。
片 段
时间一直背着我。在时间面前,我是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
季节像父母亲,轮流牵着我行走。
怕我挣脱时间的手,会摔跟头。
我成长的过程,都被时针、分针和秒针,舀起阳光,一口一口地喂养。
时间走得很快,却没有丢下我。即使岁月的背影和步幅都有很大的跨度。
我在历史的传记中只是一个片段,随时都有被剪掉的可能。
冬天里的树枝
树叶几乎落光。树枝,严重失水。
就像奶奶的手指,那么干瘪,却能准时调配我们一大家人的一日三餐。
冬天的太阳又红又圆,像汤圆面已经发酵。
奶奶把它煮在锅里,总想填饱儿孙们的时光。
行人踩着落叶,发出破裂的脆声,像蝉翼的余音,加深了旷野的宁静。
树枝的支撑,更加吃力,身体在倾斜。
就像风,扔下的拐棍。
旧事重提
风的衣服很薄,披在雨的身上,也不温暖。
像祖母背回一大堆脱粒后的谷草,沿路掉有干瘪的往事。
秋天站在我的窗前,一直不肯进来,我隐约感到秋后的月色,像谷草撒在河面,让波浪反刍。
我看见月亮举着一只碗,碗里泛着几粒星光,像河上飘摇不定的木船——
装着我的身世。
瞬间的擦亮
一枚铜镜破土而出,让喜爱收藏文物之人,难以断定它神秘的身世。
镜面上的锈斑,像史记上的墨疤,不能再次涂改。
镜面的圆形,不代表所经历的哪个朝代都会圆满而终。
铜镜的两面,也就是一本书的两面。
夹在两页篇幅之人,好像从历史中诞生,又被历史埋没。
我手执一枚铜镜,在擦亮的瞬间,首先看到的是另一个自己,在尘埃中转过身来。
阳光下,看冰雪融化
阳光的锋利,能一层一层地,剔掉冰雪上的筋骨。
我充其量就是一棵小树,能让冰水堆积,能让雪花站立,
还能辨别出每一个季节的性格。
我敢与阳光对视,让阳光的胆怯,躲在我的身后,用影子掩盖往事。
我看见阳光与冰雪一起融化,成为水珠,把我包裹在里面,来一次脱胎换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