缔造欧洲“钻石之城”
2023-02-20范一骥
范一骥
2022年10月4日,比利时安特卫普钻石区,一家珠宝店的店员正在整理橱窗展示柜
繁华的火车站,蒙蒙的细雨,穿梭的自行车,以及坐在寒风中喝着啤酒、看着报纸的老人……在上午10时的比利时城市安特卫普,你可以看到摩洛哥裔成群结队去面包店喝咖啡,看到土耳其人开的Kebab忙碌地准备新一天的烤肉,还可以看到唐人街里老板们在打点一天的货物。
各色人群中,不能忽略那些身穿黑色长袍、戴着费多拉(Fedora)帽子的犹太人。他们之中,男性留着长长的胡须,女性扎着长长的辫子。在清晨的细雨中,他们有的走向饭店,有的走向服装店,更多的则是走进祖祖辈辈经营的钻石珠宝店。
比利时因时尚而闻名,比利时的时尚之都则是安特卫普。对于时尚人士来说,除了霓裳还要有配饰。在安特卫普交易的钻石,占据了美国市场的半壁江山。
可以说,安特卫普是欧洲乃至世界的钻石城。而这座钻石之城的缔造者则是犹太人。
戴着费多拉帽子的犹太人站在安特卫普世界钻石中心外
梨形钻石
犹太人在比利时
“善于经商”是犹太人的标签,而商业成功的背后则是他们对于技术孜孜不倦的钻研。钻石的切割技术多种多样,其中梨形钻石切割法堪称经典。其发明者就是比利时犹太人罗德维克·范·贝尔肯(Lodewyk van Bercken)。
这位被勃艮第大公“勇者查尔斯”赞助的犹太匠人,于15世纪中叶对一颗137克拉的钻石进行了切割,这颗钻石就是后世闻名遐迩的弗洛伦蒂娜之钻。此外,教皇西斯笃五世和法王路易六世也都收藏了他的杰作。以范·贝尔肯为代表的犹太钻石匠人,让安特卫普钻石一时间闻名遐迩。后来的法王弗朗索瓦一世更是看不上巴黎的工匠,而是不远千里来安特卫普订购钻石。
不过犹太人与安特卫普结缘,不仅在于他们高超的钻石切割工艺,历史的巧合与城市格局的变迁都造就了这场“金玉良缘”。
随着达伽马在远东的航海大发现,欧洲和印度实现了海上直航。源源不断的钻石原料从印度涌向欧洲,安特卫普也取代威尼斯成为了钻石交易中心。机缘巧合下,犹太商人蜂拥而至安特卫普,为今天的钻石之城和犹太文化都会打下基础。
然而故事总是一波三折的。安特卫普此起彼伏的反犹运动和“海上马车夫”荷兰的崛起,曾经一度将大批犹太工匠和资本吸引到了阿姆斯特丹。安特卫普和犹太人的故事,也一度陷入了低谷。但到了1886年,荷兰已不再是海上强权,再加上南非发现了新的钻石矿藏,以及一大批东欧犹太人因为政治原因来到了安特卫普,使得19世纪末安特卫普火车站附近再现往日车水马龙的钻石买卖场景。
贸易商们成立了钻石交易俱乐部,还购买了大楼作为交易场所。今天,这个毗邻安特卫普中央火车站,方圆不足1平方公里的地方,拥有着琳琅满目的钻石商店和将近2000家的钻石公司,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世界钻石中心。
这片钻石交易集散地,为安特卫普带来了繁荣,而在其背后操控的,则是安特卫普犹太人。尽管随着时代的发展,以耆那印度人为代表的其他族群加入钻石交易,但无论来自哪里,贸易商们在完成交易后都会互道一句希伯来语“Mazel” ,意为好运。
犹太生死劫
钻石业的发展起起伏伏,犹太人在安特卫普的命运也是大起大落。
1023年,弗兰德斯的鲍德温四世伯爵邀请了包括耶科迪尔(Yequtiel)在内的30多名犹太人前来安特卫普定居,他们也就成为了安特卫普有记录以来最早的犹太人市民。
二战结束时,曾经繁华的安特卫普犹太社区一片狼藉,犹太人的数量也从5万骤降至800。
從13到14世纪,被布拉班特公爵视为“高利贷者”的安特卫普犹太人遭到了大规模驱逐。不过,较为包容的社会风尚让安特卫普的“反犹运动”不似其他地方那样激烈。
红星线博物馆
在16世纪,一批在伊比利亚半岛饱受迫害的犹太人来到安特卫普重建家园。1861年,安特卫普犹太人及其社区获得了法律认可。以安特卫普火车站西侧为中心,他们开始兴建犹太教堂、学校、餐馆,并且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墓地。犹太人也成了今天多元的安特卫普最早的一批非比利时移民。
然而好景不长,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改变了一切。
安特卫普的斯海尔德河畔,矗立着著名的红星线博物馆(Red Star Line Museum)。所谓“红星线”,是以安特卫普为起点到美国的一条客运航线。出于躲避战争、饥荒或是政治迫害等原因,很多欧洲人从这里启航前往新大陆。正是搭乘着这条航线,犹太人阿尔伯特·爱因斯坦来到了美国,躲避了纳粹的迫害。
二战之后,钻石业的商业语言是法语。
有人幸运就有人不幸,很多来自东欧的犹太人没有拿到去新大陆的船票,而是永远留在了比利时。他们有的幸存了下来,有的则倒在了随后的那场浩劫中。二战期间,安特卫普65%的犹太人遭到了迫害,犹太教堂和商铺也遭到了大规模的损毁。1500多名安特卫普犹太男子被强制前往法国北部,为纳粹当局修建“大西洋墙”。
博物馆里记载了12岁的安特卫普犹太女孩儿莉莉(Lilly Appelbaum Malnik)的故事:她被纳粹当局从自家经营的雨衣修理坊中抓走。幸运的是,经历了跋山涉水,她最终从奥斯维辛集中营逃离,免于一死。二战结束时,曾经繁华的安特卫普犹太社区一片狼藉,犹太人的数量也从5万骤降至800。
犹太人的江湖
作为当时的世界第二大港口、时尚之都和钻石之都,伴随着二战后西欧经济迅速恢复,安特卫普重新成为了梦想家们一试身手的摇篮。
宽松的社会氛围,吸引着更多的犹太人来到这里。如今安特卫普生活着将近3万犹太人,是比利时犹太人总人口的2/3。其中,“特色鲜明”的海外哈雷迪派犹太人的数量,仅次于纽约、伦敦和巴黎的该派犹太人数量。
哈雷迪派又被称作正统派或极端正统派,无论穿着还是饮食,他们都有着严格的规定。在安特卫普,他们有专门的学校。这所在1903年创办的学校,乃是安特卫普最古老的犹太学校。学生们在完成比利时基本教育要求的同时,必须严格遵循正统派的宗教教育理念。
哈雷迪派猶太人
犹太净食餐馆
在这里,男生女生分开上课、就餐,他们也不会在操场上碰面。而且,学校也不鼓励学生追求高等教育。由于严格的教法规定,渴望世俗化的安特卫普犹太人家庭会选择去其他地方居住,他们的离开也使得安特卫普的正统派犹太人数量变得更为显著。
随着犹太净食餐馆和肉铺以及黑袍家庭的不断出现,即使当地人也会感觉来到了异国他乡。除了严格的正统派学校,安特卫普也有面向其他各种犹太群体的学校。Yavne学校允许男生女生在操场上相遇;始建于1930年的Tachkemoni学校则是欧洲教育水平最高的犹太学校之一;在安特卫普,还有多所kollelim学院,这是专供已婚犹太男子深造学习的地方。
犹太群体内部的复杂远不止于此。比利时人的语言议题一直是个死结。有人说法语,有人说荷兰语,也有人说德语。对于安特卫普犹太人来说,语言问题就更为复杂了。
犹太人的传统语言有希伯来语和意第绪语,安特卫普犹太人社区则兼用这两种语言。但在二战之后,钻石业的商业语言是法语,因此老一辈安特卫普犹太人会在这座以荷兰语为官方语言的城市,用法语进行日常交流。
年轻一辈的犹太人由于教育的普及,逐渐开始使用荷兰语作日常交流。在正统派之外,立陶宛犹太人、格鲁吉亚犹太人和塞法迪犹太人社群的加入,更是让“安特卫普犹太人说什么语言”这个问题变得异常复杂。
一个国家三种官方语言的比利时,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马赛克,除此之外,摩洛哥、土耳其、波兰、犹太人和华人移民更是让这个社会变得无比多元。当我们拿起放大镜去看居住在安特卫普的犹太人时,则会发现他们自己的小江湖更加复杂无比。
2017年代表比利时参加欧洲歌曲大赛的犹太女歌手Blanche,在参赛作品《City Lights》中有这样一句歌词:让我们把一些光亮放入生活,但也请你保留眼中那激烈的暴风。
借助包容开放的社会风尚、追逐潮流的时尚品位,安特卫普为外来者们营造了逐梦的乐园。在这里面,少不了犹太人打造的、散发璀璨光芒的梨形钻石。
责任编辑何任远 hr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