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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文学视域下城市异乡人的身份危机

2023-02-19

兰州工业学院学报 2023年6期
关键词:艾米丽异乡人阿米尔

潘 娟

(合肥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合肥 230061)

《三城记》是作家张柠讲述了年轻的顾明笛,放弃安逸稳定的工作,想要找寻自己真正的人生价值。顾明笛作为千千万万城市漂泊者中的一员,在北京、上海、广州三个城市之间逃避和探寻,在破碎的自我和现实之间找寻真实的自我。《三城记》是一定时期下中国社会的缩影,城市漂泊族群这个庞大的边缘群体值得关注。美国剧作家伊亚德·阿赫塔尔的处女作《耻辱》以对话的形式,演绎了主人公阿米尔在美国这个追求自由平等的国度,想要实现自己的美国梦却不得不隐瞒自己的族裔身份,在这一过程中面临着信仰迷失,婚姻,家庭和社会关系的困境,被自己最亲密的人背叛,身份被揭穿之后人生发生了戏剧性的变故。笔者将从两部作品中城市异乡人身份建构的角度出发,分析他们面临相同或相似困境时的不同抉择,这些抉择的背后是原生家庭的复刻,亦是异质文化的对抗与融合。

1 城市异乡人的概念

关于“异乡人”的定义,最早见于德国社会学家西美尔的《社会学——关于社会化形态的研究》一书。西美尔认为“异乡人”“不是今天来明天去的漫游者,而是今天到来并且明天留下的人,或者可以称为潜在的漫游者,即尽管没有再走,但尚未完全忘却来去的自由”[1]。顾明笛和阿米尔一个是在不同城市之间流离辗转的文艺青年,一个是渴望实现美国梦并在美国扎根的巴基斯坦裔美国律师。他们都是知识分子,接受过高等教育,也可以称之为“精英阶层”。在城市生存的首要条件是物质。顾明笛家里生意风生水起,在上海拥有两套房,硕士毕业有着稳定的工作。偶然决定离开上海到北京去闯荡,成为了异乡人。阿米尔拥有纽约上东区公寓,昂贵的西装,幸福的婚姻以及拥有成为律师行合伙人的资格。是生活在美国这座繁华都市的异乡人。

2 主人公身份建构面临的困境

1) 精神迷失的困境。

“人不仅仅是自然性的存在,不仅仅是社会性的存在,人同时还是精神性的存在[2]。”作为社会精英阶层,阿米尔和顾明笛在异乡生存已经摆脱了物质的束缚,他们更加想要获取精神上的满足,在这座城市找寻内心的归属感和认同感。

阿米尔试图将自己表征为西方人,迎合美国主流文化,想要融入美国社会。但他又无法抑制地认同于穆斯林,最终迷失自我,处于一个进退两难的处境中。例如阿米尔改变宗教信仰,却牢记并遵循古兰经教义:如果必要的话,你可以隐瞒你的宗教信仰[3]。因此,不论是在婚姻,社会关系,还是工作中,他都否定穆斯林族裔身份,却无法逃避穆斯林族裔身份在他骨髓里烙下的不可磨灭的深深的印记。看似完美融入美国社会,又似乎陷入自我束缚的困境。阿米尔深知:穆斯林的影响深入骨髓,需要下很大的功夫才能把它根除掉[3]。另一方面,阿米尔改变了自己的信仰和饮食习惯,想要努力地摆脱穆斯林族裔身份的影响。但他内心深处还是害怕会因放弃信仰而被处以死刑。种种行为都体现了阿米尔陷入了信仰迷失的困境,这也是导致阿米尔最终人生悲剧的根本原因。

在《三城记》中,顾明笛似乎一直在扮演着一个逃避者的角色。对于顾明笛来说,离开母亲的庇护是一场新奇的旅行,但殊不知将面临未知的挑战。不论是人际关系,情感还是工作,都让顾明笛在现实面前遭遇一次次的挫折。从不知为何而来到想要去新闻一线,到后来的读博和去广州等等一系列的决定,尽管迷惘,顾明笛却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向着自己追寻的生活前进。在由钢筋水泥铸成的建筑中,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那么远,却又那么近。顾明笛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从小在母亲的庇护下长大,沿着母亲规划的人生道路前进。因此,放弃安逸生活成为“北漂”可以说是他最大的叛逆,但他又是勇敢的,不畏惧未知的困难和挫折。因为博士论文、情感问题、学术黑幕等一系列的压力,顾明笛的学术理想受到了打击,精神崩溃继而被送进了安定病院。在这条路上,顾明笛摸索前进,也更清晰的认识自己。更是顾明笛内心一直坚持的正义感和善良促使他做出这些决定。在顾明笛迷茫困顿的时候,他愿意去寻求外面的帮助,乌先生就是他精神成长路上的心灵导师。《三城记》是顾明笛作为异乡人的故事,更是他的精神成长历程,在成长中找寻自我信仰的历程。

2) 情感诉求的困境。

异乡人的婚恋和情感不仅仅是两个人的结合,更是两个人过去的文化烙印与身份属性在婚姻和情感中的交融和碰撞。生活的压抑和扭曲使得心理发生变化,更加渴望得到情感的抚慰。

来自不同的城市,在不同文化背景下成长的阿米尔和妻子在很多方面都有着不同的观点,并且他们都觉得无法被对方理解。白人画家妻子以巴基斯坦裔穆斯林丈夫为模特,临摹西班牙画家委拉斯贵兹画的奴隶肖像画。潜意识中,她把阿米尔看成一个“得到了主人的女人的奴隶”[3]。这种对阿米尔的“他者”界定也为艾米丽出轨犹太人艾萨克埋下伏笔。阿米尔需要在美国实现自己的梦想,选择白人女性结婚,艾米丽需要阿米尔作为她的创作动机,如她的欣赏者和画展策展人,犹太人所言,犬儒主义和消费主义已被说烂,她这样的年轻白人女性画家竟然使用伊斯兰传统艺术手段作画,重新塑造艺术的神圣,重新思考艺术史,直击当前政治和艺术环境下的痛点,是不寻常而又非凡的创作在餐桌上[3],阿米尔提到被母亲灌输的思想:白人女性没有自尊,“当一个人认为必须脱掉衣服才能让别人喜欢他时,他怎么能尊重自己呢?”“他们是妓女。”并且这是“全世界穆斯林的共识”[3]。这些观点对于一直生活在追求自由平等的美国环境下成长的妻子来说简直不可思议,在心理上有着强大的冲击力。得知妻子出轨的阿米尔失手打了她,如他们刚刚还在谈论的《古兰经》里的教义:“男人可以打不顺从的女人,直到女人顺从为止。”艾米丽将这个词解读为“离开”,他们按照自己的文化认知,做出了自己的选择。阿米尔打了艾米丽,因此艾米丽离开了他。最终为这段破碎的婚姻画上了句号。

顾明笛对待感情的态度非常微妙,一开始在情感中的顾明笛,就像一个巨婴,碰到问题了只会逃避。起初,顾明笛从上海到北京,感情问题也是他决定离开上海成为异乡人的一个原因。从张薇祎、彭姝、童晓珺,再到何鸢,每当碰到问题时,他就会逃避,细致的心理活动描写刻画了顾明笛精神成长历程的艰辛和真实,以及最终的责任感和担当。

顾明笛缺乏安全感,有很强的自卑情结。把所有的女人都当成了自我证明的道具和试验品。感情挫败时,他陷入自我怀疑。作为异乡人,经过了精神上的伤害,离开了母亲的庇护,在陌生的城市,劳雨燕的存在对于顾明笛来说就像是睡袋,给他信任感和安全感。按照心理分析学的观点,睡袋应该是母体的替代品。它是一个由物质制造的精神假象,导致依赖者的精神变态。要摆脱睡袋依赖,就需要另一个“母体”,既不是物质的,也不是回忆之中的。最终,顾明笛面对感情不再逃避,决定为了劳雨燕到北方乡村去安顿下来,为自己的情感找到了归宿,为无处安放的自我寻求到了落脚处。

3) 社会关系的困境。

“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每个人维持自身生存生活的本质因素都必须通过社会中的他人来实现。”[4]城市异乡人也不例外,不同的文化背景和特殊的身份属性,想要融入新环境渴望被接纳的迫切情感,使他们在处理本就复杂的社会关系上变得更加困难。

工作上阿米尔尽心尽力,小心谨慎,但还是没有逃脱远离权力中心,脱离社会团体,被差别对待的命运。起因是妻子劝说阿米尔出席被指控资助恐怖活动的穆斯林教士的听证会。此次出庭被记者恶意扭曲,由此引发众人对其身份的怀疑。 律所对其的背景调查,将他隐藏身份的秘密公布于众。 于是,阿米尔被视作“不值得信任的人”和“异己分子”,失去公司上下的信任,跌入人生谷底。 阿米尔为律所尽心尽力,成为律师合伙人的资格却被黑人同事所取代。艾萨克对带有东方文化基因的阿米尔充满了歧视和不屑,称阿米尔为“棕色丈夫”,评价艾米丽画的那幅以阿米尔为原型的画,“阿米尔穿着600美元的衬衫就像戴着蕾丝衣领的出色学徒奴隶,点缀着这个你显然是其中一员的世界”[3]。阿米尔从来就不认为自己属于这里,是其中的一份子。就像律师事务所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进而展开调查一样。从根本上说,阿米尔的内心是自卑的,不信任何人,认为自己是一个局外人,在无形之中把自身他者化。

顾明笛来北京之后一次又一次的挫折让他开始审视真实的自我。从柳童对顾明笛的批判:自我意识太强,过于自恋甚至自私,太在乎自我实现和自我形象,因而没有合作精神和牺牲精神。到工作中因为犯错被报社公开批评。再到成为博士时程毓苏的话:你‘一硬’都没有,你最多只有半硬,也就是后台半硬,如果你的导师不嫌弃你的话。按照我对你的观察,你也属于不会讨人喜欢的那一类[5]。最终因为感情问题和博士论文开题的困境,导致精神彻底崩溃被送进了医院。然而,顾明笛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但却无法摆脱世俗和城市。在本质上,顾明笛有着自己的清高和原则,不安于平淡和世俗。正如他自己所说:“我们应该具备选择的能力,更应该具备承担后果的能力。”不论是成功还是失败,每一条路都是在自己选择的,都应该坚定地走下去。在北京和广州顾明笛认识各种人,了解各种生活,遇到各种意外,承受各种委屈,但他没有放弃,也没有受困于当下,甚至从来没有动过回家的念头,他一直在不断地成长和磨砺自己。

3 城市异乡人身份危机背后的启示

1) 在打碎与重塑的过程中找寻自我。

阿米尔对待事物的态度总是消极的,并且持有“并不是人人生而平等”的观点。认为自己永远都不属于这里,不认可侄子改名字做法的同时自己也修改了名字。在阿米尔的内心深处,他是自卑的,他看不起自己。羞于启齿自己的穆斯林族裔身份。戏剧《耻辱》中两对夫妻,除了艾米丽,其他人都是在美国打拼奋斗的异乡人。这两段跨国婚姻都是不美满的,从一开始,阿米尔和艾米丽的婚姻就像是各取所需,阿米尔娶了白人妻子是为了在美国安定,表面上看艾米丽为伊斯兰的辩护以及对伊斯兰建筑和艺术的欣赏都好像是在为自己的艺术成就做铺垫。她的潜意识是看不起阿米尔的穆斯林血统,在他面前有着文化优越感。

顾明笛被现实撞得头破血流后,似乎找到了将自己的人生理想和残酷现实之间的平衡点。在喧嚣浮躁的繁华都市始终保持着不谙世事。始终坚守着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正确而合理的事情会不计成本去做,即使受到伤害,也在所不辞。上海、北京、广州的探索之路是顾明笛的不安于世俗,是对母亲老一套传统观念的反抗。对于顾明笛来说,漂泊是一种精神上的旅行,是一种成长,而不是困境,在成长的过程中一点点积累信念、责任和担当。最终找到精神的归宿,情感的依托。

2) 自我认知与成长。

城市异乡人自身所承载的双重文化身份的差异使得他们面对复杂的环境以及与主流社会的差异时无所适从,适应双重文化身份的差异,要对自己有清晰的定位,正确认识自己,努力克服与主流社会不一样的自卑与恐慌,适应文化差异和增强自身文化认同感。

我们从这两部作品中可以发现,不论是阿米尔的母亲,还是顾明笛的母亲,对于他们的成长都有着深刻而又特别的影响。阿米尔在信仰上的迷失、在婚姻情感中的不自信、社会关系中将自己定义为他者,对自己的认知都来源于母亲。身为穆斯林族裔身份的母亲向阿米尔灌输《古兰经》的教义,穆斯林族裔是如何对待女性的,他们又是如何对待其他民族的,这些都为阿米尔的人生悲剧埋下了伏笔。顾明笛的母亲也是一位异乡人,但深受上海文化的影响,她为儿子规划好了人生道路,不论是高考填志愿还是工作,都要按照她的安排,在她的身边。所以顾明笛就像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巨婴,在母亲的庇护下成长。但顾明笛的内心一直都有想要离开母亲掌控的念头。离开上海的决定就像是顾明笛对母亲多年的控制欲的一种激烈反抗。他的内心也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因此,他有一种古怪的习惯,不开心的时候,就想钻进睡袋睡觉,或者有跟人拥抱的隐秘冲动。最终阿米尔想融入主流而迷失自我,受困于自我迷失的困境,既不被美国文化所接受,又无法回归穆斯林族裔身份,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然而顾明笛从想要逃离母亲的控制开始就一直在不断地成长,不断地反思,接受自己,因此最终巨婴在迷失中成长为有担当和责任感的男人。这也是打破现代主义文学悲观结局的重大突破,折射出新时代中国青年伴随祖国快速发展的自我成长写照。

4 结语

本篇文章通过对这两部文学作品中的主人公,一个想要切断自己的种族之根,扎根美国实现自己的美国梦,一个想要找寻自己真正的人生价值,都选择作为异乡人来到陌生繁华的大都市,却面临一系列身份危机。通过这两部作品的对比与分析,不论是在精神需求、情感诉求还是社会关系上面临的一系列困境,给城市异乡人予以启示。想要融入异乡,需要找到自身的民族性与社会的现代性之间的平衡点、个体对自我的清晰认知与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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