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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普斯童话改写理论的逻辑、路径与意义
——以《梦想的斗篷——中国童话》为中心

2023-02-19

民俗研究 2023年6期
关键词:贝拉童话民间

雷 娜

一、问题的提出

民间童话作为民间文学的重要代表性文类,不仅被世代传颂和讲述,滋养着劳动人民及儿童的精神世界,而且随着时代的发展,童话符号、童话元素不断被作家文学所借用,从而汇入人类文明的广阔海洋之中。在人类社会交流融通和文明互鉴的背景下,中国童话与其他国家的童话一道,形成了丰富多彩的童话资源,在世界范围内绽放其灼灼光华。

童话在社会发展中的不同轨迹向我们展示了童话变异的本质以及童话改写的必要。在“童话”一词诞生之前,它的口头形式,即口头民间幻想故事为适应不同的社会环境,一直在不断变异。西方文学童话的改写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2世纪古罗马的《金驴记》,但直至13世纪才在意大利兴起。随后,这种将传统民间童话融入作家创作的改写风潮逐渐蔓延到欧洲诸国,16世纪以斯特帕罗拉(Straparola)和巴塞尔(Basile)为代表的意大利童话作家开始涌现。受意大利文学童话作家的影响,17世纪法国以奥诺伊夫人(Mme d’Aulnoy)、佩洛(Perrault)等为代表的作家开始尝试模仿和改写意大利童话。19世纪德国的布伦塔诺(Brentano)、格林兄弟(Brother Grimm)等为了民族统一和团结,开始收集和改写德国文学童话。这一时期英国也开始重视童话改写,以安德鲁·朗(Andrew Lang)、奥斯卡·王尔德(Oscar Wilde)为代表的作家收集、改写和创作童话,为维多利亚时期文学童话的兴起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欧洲文学童话的改写直接影响了20世纪美国童话的发展,以弗兰克·鲍姆(Frank Baum)为代表的美国作家开始对欧洲经典童话进行反传统改写(1)Jack Zipes, Fairy Tales and the Art of Subversion: The Classical Genre for Children and the Process of Civilization. New York: Routledge, 2006, pp.105-134.,尤其以迪士尼影业为代表的美国童话界对欧洲经典童话的影视改写开创了童话改写的新纪元。纵观整个西方童话的改写史,可以发现西方对传统民间童话的改写表现出了一定的民族政治情怀、女性主义倾向、儿童文学关照等特色。

中国对口头民间故事的文学童话改写始于先秦两汉,随后与每个时代主流的文学形式相融合,以寓言故事、志怪小说、宗教故事等形式传播开来,形成了传统经典的民间童话。而五四运动以来,对传统经典民间童话的改写,也表现出了一定的时代性。但相对而言,这种改写比较保守,主要集中在对民间童话的整理和收录方面。究其原因,主要是对民间童话发展规律把握不到位,更多地停留在对传统经典童话资源的静态继承上,忽略了创造性继承和创造性转化,而后者更是21世纪民间童话发展和改写的应有之义。值得一提的是,近年来中国儿童艺术剧院将诸如《叶限》等民间童话与时代主题相结合,以童话剧的形式搬上舞台,是对中国民间童话进行创造性改写和转化的一种尝试。相应地,中国民间童话的创造性改写研究也在探索之中。

自19世纪格林兄弟收集和研究《格林童话》以来,西方童话研究经历了流传学、形态学、人类学、民俗学、语言学、心理学、社会学、民族志等不同研究方式和阶段。纵观西方童话研究史,可以发现童话研究逐渐从形式研究走向内容研究,从静态研究走向动态研究,从文本研究走向语境研究。20世纪中期,琳达·德格(Linda Dégh)的童话民族志研究将传统童话研究中的二元对立推向了大融合。“德格的研究继承了欧洲故事学研究细致的文本分析的传统,关注类型和母题,进而进行比较研究。”(2)张静:《西方故事学转型与民族志故事学的兴起——以琳达·德格的“以讲述者为核心的叙事表演研究”为中心》,《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3期。其研究不仅关注童话的搜集,关注童话文本,研究童话中的主题、人物、母题等,而且研究它们在当下社会中的发展。

如果说德格的民族志研究开始融合童话的外部形式和内部主题,以及童话文本和童话语境,从而使童话研究更为系统的话,那么,杰克·齐普斯(Jack Zipes)就是将童话的系统性、全面性研究推向成熟的标志性学者。齐普斯将童话文本和童话传统结合起来,不仅揭示了历史发展进程中童话传承和变异的规律,而且揭示了童话与社会文明进程之间的互动过程。齐普斯打破了童话在特定意识形态下的封闭性,赋予了童话建构的力量,所以他的童话批评理论不仅适用于文本内部的矛盾分析,而且关注童话讲述本身以及文化工业背景下的童话改写。

《梦想的斗篷——中国童话》(下文简称《梦想的斗篷》)是将中国故事素材与西方童话传统融合后的代表性文本,它不仅是中国故事素材在海外传播的一种新形式,而且为中国传统民间童话的改写提供了典范。《梦想的斗篷》就是一部受西方童话传统影响、由中国故事素材改写而来的童话作品。它是匈牙利童话作家贝拉·巴拉兹(Béla Balázs)创作的一部以中国文化为背景的童话,由麦瑞提·莱蒂斯(Mariette Lydis)创作插图、齐普斯翻译成英语并编写而成。尽管该作品在西方并非第一本关于中国的童话故事书,但却是第一部明确提出由中国民间故事改编而来的童话著作。该书内容大致由三个部分组成:第一部分包含齐普斯对贝拉·巴拉兹的详细介绍以及对其进行研究分析的两篇论文《贝拉·巴拉兹——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关于神秘插图画家麦瑞提·莱蒂斯的说明》。第二部分是匈牙利童话作家、电影理论家、剧作家贝拉·巴拉兹用德语写成的16篇中国童话,这些中国童话中的一部分最早在1920年以德语形式由慕尼黑的比肖夫出版社出版。2010年,齐普斯对其进行了重新编译,并由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出版。第三部分是齐普斯附上的两篇附录,包括托马斯·曼(Thomas Mann)为这16篇中国童话写的评论(《一本好书》),以及贝拉·巴拉兹写的一篇童话(《万户陈的书》)。齐普斯不仅将16篇用德语写成的中国童话翻译成英文,而且按照格林兄弟编译童话的方式,从学术研究的角度,在这16篇童话之前加上了对贝拉·巴拉兹的详细介绍,在童话之后又加上了附录。前面的介绍和后面的附录合起来占到全书篇幅的一半以上,由此可见,在齐普斯编译的这本书中,16篇中国童话一方面呈现了外国作家所创作的中国童话,另一方面主要是作为材料用来支撑齐普斯对中国童话的研究。这些所谓的中国童话是以中国文化为背景、中国故事素材为内容创作的童话,尽管并非严格意义上传统的中国童话,但某种程度上也弥补了齐普斯对中国童话研究的遗憾。《梦想的斗篷》的编译不仅将其从德语翻译为英语,展现了中国故事素材融入西方童话故事传统的成果;更重要的是,它基于民俗学的史料收集和研究方法,对这些童话的创作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解释和说明,使之超越了通俗的文学读本,像《格林童话》第二版一样,具有了一定的学术研究价值。

以《梦想的斗篷》为中心,以齐普斯童话改写理论为基本理论方法,我们尝试讨论童话改写的基础逻辑,研究民间童话改写的路径和意义,面向急剧转型的现代文明来理解民间童话资源的时代意义,为中国童话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提供理论参考与实践模式。

二、齐普斯童话改写理论的基础逻辑

齐普斯童话改写理论是齐普斯童话理论体系的有机组成部分,它上承齐普斯关于西方童话的学术史研究和童话元素的功能研究,下启齐普斯童话实践论,是齐普斯童话理论体系的核心内容。齐普斯童话改写理论以新马克思主义为理论基础,以跨媒介童话改写为基本框架,以“童话话语”为切入点,推动童话传统与社会需求的创新融合。

(一)理论来源

童话从口头民间故事发展演变而来,在口口相传中,受社会意识形态、讲述者意图、听众需求等因素的影响,不可避免地产生不同程度的变异。“人类的整体观念和现实际遇,也可能只是个体的想象性创造和功利性诉求。还有一种可能是,意图本身偏向于故事之外的特定条件。”(3)孙正国:《文学的媒介遭遇——〈白蛇传〉的叙事研究》,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70页。从总体上看,这些变异包括微观的讲述风格变异和宏观的讲述结构变异,无论何种变异都旨在适应讲述的当下情景和需求,进而寻求长远的传承与发展。但长期以来童话与多种文学样式交融在一起,没有获得独立的研究地位。齐普斯童话改写理论立足新马克思主义文论,主要包括卢卡契(Gerog Lukcs)的文类干预理论、詹姆逊(Fredric Jameson)的元评论思想、布洛赫(Ernst Bloch)(Adorno, T.W.)的希望哲学、阿多诺的文化工业理论,在综合这些理论思想的基础上,他将童话作为一种独立的文类,置于历史发展的语境中,探索童话文类发展对社会意识形态的干预,以及童话与社会文明之间的互动。

除了以上研究方法外,齐普斯童话改写理论还融合了包括生物学、遗传学、人类学、民族学等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在内的多种研究方法,从社会历史视野研究童话现象和童话本质,探究西方童话发展史和童话发展演变规律。在研究童话发展变异的过程中,他注重社会因素对童话变异的影响,也关注童话作为一种包含希望哲学和解放性潜力的文体特征。他不仅将童话当成一种文类,还将其看成一种现象,以更广阔的视野研究处于社会发展中的童话。基于童话文本的文体特征,他提倡利用童话与社会意识形态之间的互动规律,发挥文化工业的优势。童话是一种文学艺术形式,而“艺术生产具有社会性,这使文学研究必须关注文学活动与社会制度、机构体制、出版业、传播媒体、评价机制、文艺政策等等发生关系,使文学艺术理论不能不打破内部研究的藩篱,以多重关系诠释文学艺术活动的特点,认识文学艺术的性质和功能”(4)孙文宪:《马克思文学批评话语的读解方式》,戴建业主编:《华中学术》第14辑,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第32页。,进而实现文学童话的艺术再生产,即对传统民间童话的主动改写,亦即广义的改写。

(二)改写框架

齐普斯在此理论基础上,从跨媒介角度构建了童话改写的基本框架。他认为要想在当前语境下传承好童话,需要“将传统童话转化为悬而未决的问题……从两个方面进行着童话文类的实验:一是对传统故事进行改写,注意发掘其心理方面的潜流;二是从童话传统和幻想文学中取来母题、主题等进行交融,继而创作出她自己不寻常的故事”(5)[美]杰克·齐普斯:《作为神话的童话/作为童话的神话》,赵霞译,少年儿童出版社,2008年,第159页。。由此可见,他对童话文类的实验具有方向性的指导意义,属于狭义改写的范畴。在此范畴中,他分别从文学、绘画、戏剧、电影、口头讲述等方面,阐述了不同媒介改写形式的内涵、类型、原则、方法、价值等。

齐普斯尤其关注童话文学形式的改写,因为在他看来,文学形式不仅是童话转变的最早形式,还是其他媒介形式的重要基础。从口头媒介向书面媒介的转化,不仅意味着表达形式的变化,还意味着受众和表达内容的变化。在此过程中,我们不仅要对传统民间童话进行改写,还要适应新的需求。成功的改写是一种调停和协商的过程,是传统民间童话资源与新时代发展需求之间的平衡。文学形式的童话其实包含着多层次的话语体系,作家基于社会需求、时代审美、道德准则,将大众熟悉的传统童话母题﹑主题﹑类型等融入当下自己的童话创作中来,在此过程中表现出对传统的保守性传承,抑或对传统的颠覆性继承,但无论何种方式都表达了社会、作者、受众对时代的某种诉求,并且在文本生成的同时就已经达成了共识。因此,进入文学系统的童话相比口头形式的民间童话具有更多解读的空间,根本上是话语体系动态平衡的重要表现形式。

(三)主要观点

齐普斯童话改写理论的切入点是“童话话语”概念的提出。“‘话语’一词曾经而且将继续包含多层关系:儿童童话的作者和民间故事、当代的童话作家、流行的社会准则、潜在的成人和年轻读者、明显的观众之间就价值理念和行为方式展开的对话。”(6)Jack Zipes, Fairy Tales and the Art of Subversion: The Classical Genre for Children and the Process of Civilization. New York: Routledge, 2006, p.9.“童话话语”概念的提出不仅突破了“童话”一词被缠附的时代牢笼,而且激活了童话在社会进程中激进的力量。齐普斯认为童话从口头民间故事阶段发展而来,一方面会以口头形式继续传播,另一方面经过文学作家的吸收利用,进入文学系统并成为文学童话。无论以何种形式流传,童话的流传过程是民间童话与社会意识形态不断耦合适应的过程,这是一种动态的、必然的发展过程。换言之,童话存在形式以及内容的变异是一种必然。

童话的变异本质上是口头民间童话在各方力量作用下不断被改写的事实。齐普斯认为童话经由口头民间故事发展而来,进而进入文学系统的整个发展历史,就是受不同历史时期意识形态影响而被改写的过程。他用鲸鱼的成长来比喻童话的发展历史,像大海里的鲸鱼一样在“不断适应变化的环境,不断发展成长”(7)Jack Zipes, The Irresistible Fairy Tale: The Cultural and Social History of a Genre.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12, p.21.。由此可见,齐普斯基于童话发展规律而产生的改写认知,是一种宏观的严格意义上的改写。可见,无论童话作为一种传统,还是作为一种由童话讲述者、倾听者参与的实践活动,其传承的历史和本质决定了一成不变地静态传承民间童话是一种幻想,尤其“‘童话话语’的提出打破了对童话固定概念的一味追求,打破了童话的时代、形式、题材、受众的局限。因此,齐普斯在童话话语内,将童话与其他文学样式的融合也纳入了考察的范围(比如童话小说、科幻故事等),童话的边界由此得以扩大。在童话基本元素构成的宏观框架下讨论童话传统,为探讨童话的演变提供了更宏大的理论基础,也为探讨传统经典童话的改写、改编和转化提供了理论依据”(8)雷娜:《论齐普斯的童话观》,汤江浩主编:《华中学术》第30辑,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20年,第240页。。在齐普斯看来,“没有纯粹的文学童话和童话传统,因为童话本身就是源于人类口头认知的交流和叙事模式”(9)Jack Zipes, Why Fairy Tales Stick: The Evolution and Relevance of a Genre. New York: Routledge, 2006, p.98.,随着时代的发展和交流的需要,童话被不断讲述、出版,必然会引起童话文本的改变,这就是一种改写。当然,这是一种发展观意义上的广义的改写。

从齐普斯对童话本质的认知可以发现,严格意义上来说,赋予口头民间童话文字形式的整理和记录以及文学化利用,是一种狭义的改写。例如,在诸如第一版《格林童话》《中国民间故事集成》等在内的童话整理过程中,很多童话故事被收录进来,这些童话从口头形式的民间童话进入文学系统,一定程度上得到认可,成为童话众多异文中的经典异文。人们常常误认为经典是固定不变的,然而根据齐普斯关于童话发展观的论述,可以发现经典童话并非生而有之,而是口头民间童话在一定历史条件下的变体,只是因为在传播过程中某一童话类型的某种异文会在一定时期内固定下来,并获得广泛讲述和传播的可能,从而成为该童话类型中的经典异文,在特定的时期内会对社会意识形态的巩固和发展产生积极的影响。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和讲述活动的继续,经典异文的地位在新的历史语境中可能会被打破,从而产生新的经典。因此,经典童话异文是童话与社会互动过程中发生变异的结果,也是童话适应新环境的产物,从根本上说,是童话不断被改写后的一种文本呈现形式。

三、变形和融合——齐普斯提出的童话改写路径

齐普斯童话理论认为童话的发展史是童话的变异史,也是童话的改写史。无论是由于时空流传造成的广义改写,还是由于童话文本内部差异造成的狭义改写;无论由于个体因热衷童话而产生的主动改写,还是基于社会主流意识形态需求而产生的被动改写,都揭示了童话不断被改写的历史事实和发展规律。童话传统需要不断融入当下生活才能源远流长。而在文化空前发展的今天,更需要主动改写童话,这不仅是对童话传统的致敬,更是基于童话智慧对当下情景的思考。

齐普斯以“童话话语”为基础发现了口头民间故事到童话的发展演变历史,揭示了童话与社会意识形态之间的互动规律,他提倡在新的时代要延续童话的生命,继承童话传统,发挥童话在当下社会的解放性潜能,因此主动实现童话改写成为必然。齐普斯不仅提出了改写定义和机理,而且基于长期以来对西方童话历史的研究,提出了改写的两大基本路径,即变形和融合。在这两种基本路径的基础上,结合改写中的关联原则和道德原则,他总结了诸如戏仿、讽刺等多种改写方法,形成了关于童话改写的理论思想和实践论述。在《梦想的斗篷》一书中,齐普斯通过对贝拉·巴拉兹创作背景和动机,以及改写童话的方式的分析,进一步阐明了童话改写的变形和融合路径。这对我们理解齐普斯童话改写理论无疑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

(一)《梦想的斗篷》的创作背景和动机

齐普斯指出,时代和家庭对贝拉·巴拉兹的思想产生了重要影响,进而直接促成了《梦想的斗篷》这本中国童话的创作。作为拥有德裔犹太人血统的匈牙利人,贝拉·巴拉兹年少时受到多种文化的影响,同时由于其犹太血统,他在不同场合受到一些排斥,加之父亲的流放和家庭的变故,这一切使年幼的贝拉·巴拉兹处于极度的不安和孤独中。中年时代的贝拉·巴拉兹经历了奥匈帝国的崛起与衰落,以及两次世界大战的狂风暴雨,他的社会和政治生命就像大海上的一叶扁舟,随之摇荡不安。在匈牙利苏维埃共和国灭亡后,作为共产主义者的他开始了长达25年的政治逃亡。社会风云的变革、早年孤独压抑的精神状态,一方面使他努力追求自己与世界的和谐一体,试图维护传统的权威性;另一方面使他不断积极为促成自己与社会的和谐相处而努力奋斗,试图对传统进行创新,包括童话在内的民间文学就是贝拉·巴拉兹对传统进行创新的突破口。贝拉·巴拉兹从童话和童话创作中寻找他生命的意义,试图完善自己被压抑的人格。“一切都是灵魂的象征和灵魂的命运,一切都是相同的:我们身边的感觉和风景,思想和生活,梦想和现实,这一切与灵魂的命运及启示有着同样的存在方式,这也是为何我要创作童话的原因。”(10)Béla Balázs, The Cloak of Dreams: Chinese Fairy Tales. translated and introduced by Jack Zipes, illustrated by Mariette Lydis.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10, p.13.贝拉·巴拉兹对童话的理解具有深厚的哲学意义,在他看来,童话不是哄骗儿童的把戏,而是人类对于纯粹世界的追求,对于终极真相的探索。

贝拉·巴拉兹所创作的16篇中国童话将中国传统故事素材与西方童话故事传统结合,试图通过童话话语的表达,展现他对中国道家思想的追求,抚慰他在多方势力下被撕扯的灵魂。这16篇中国童话看似零散,其中却有作者贯穿始终的创作思想,即道家思想。“贝拉·巴拉兹的作品表现了伟大的、原始的、神秘的思想。从这些精心而简洁的故事中可以发现作者是一个真正的‘老子’,就如他故事中写到的‘如婴儿般年轻的身体蕴含着悠久而古老的人类灵魂’。”(11)Béla Balázs, The Cloak of Dreams: Chinese Fairy Tales. translated and introduced by Jack Zipes, illustrated by Mariette Lydis.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10, p.147.作者贝拉·巴拉兹是一个被边缘化的作家,拥有犹太和匈牙利血统,处于犹太文化和德国文化等多种文化背景下,很难找到自己的文化归属。他参加过匈牙利文艺复兴,维护奥匈帝国的权威,与此同时,作为革命者,他主张实现民族独立,寻求民族精神,因此他一直在不同力量与势力之间奔走,试图找到自己的归宿。这一切都注定了他创作的童话的主题思想,是在对立中获得统一,尤其表现为对生与死、自然与人、物质与灵魂的思考上。毫无疑问,这些思想的基础就是道家思想,“这些故事深植于道家哲学之中,是他所写过的最好的故事之一,反映了贝拉·巴拉兹对友谊、异化、诗歌、转化和超验的深刻关注”(12)Béla Balázs, The Cloak of Dreams: Chinese Fairy Tales. translated and introduced by Jack Zipes, illustrated by Mariette Lydis.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10, p.36.。贝拉·巴拉兹在完成《东亚文化哲学》一文时已经具有明显的东方思想,因为基于他经历与身份的复杂性,他对生命与世界的认知更深刻,对死亡的认知尤其如此,甚至“死亡或者悲惨的矛盾都将走向最高的觉知,童话作为民俗艺术也将使人远离无意识的平面世界,进而进入一个无所不能的世界”(13)Béla Balázs, The Cloak of Dreams: Chinese Fairy Tales. translated and introduced by Jack Zipes, illustrated by Mariette Lydis.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10, p.54.。

以道家思想为基础,挖掘自我心灵深处的矛盾和需求,从而实现动荡社会背景下个人与社会之间的和谐发展是贝拉·巴拉兹创作这16篇童话故事的初衷。贝拉·巴拉兹的生命历程就像童话一样,而他本人则如同童话中的那个英雄,像诸多童话中的男主人公一样,他一生都在努力克服各种困难,试图与世界和谐相处,融为一体。贝拉·巴拉兹曾经在匈牙利杂志《西部》上发表了很多中国故事,其中一篇《万户陈的书》被1918年出版的《七则童话》一书收录。这则故事具有重要的意义,它后来被收进《梦想的斗篷》中,不仅为该书奠定了基调,而且从中可以看出道家思想如何不可或缺地成了贝拉·巴拉兹哲学思想的有机组成部分。在许多方面,这16则童话被认为与经典的道教故事非常相似,变形的主题、灵性的觉醒、转世和再生都符合道家哲学。此外,在这些不寻常的童话中,贝拉·巴拉兹对于他常常挖掘的一些主题,试图进行变体故事的探索,这些主题主要包括:被边缘化的作家、孤独中的折磨、单相思,以及对想象力和艺术的热爱如何成为个人实现自我价值和理想的手段。“道是指所有事物运动的路径或方式,与西方思维不同,道家认为所有事物都具有精神,认知是一种无意识直觉。学会顺应潮流,与万物融为一体,是道教的一个重要原则。尽管这看起来很简单,但放弃理性思考和幻想,进而与自然合一却很难。”(14)Béla Balázs, The Cloak of Dreams: Chinese Fairy Tales. translated and introduced by Jack Zipes, illustrated by Mariette Lydis.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10, p.53.实现个人心灵的成长与社会理想确实很难,但贝拉·巴拉兹却没有放弃这样的探索与追寻。

尤其当贝拉·巴拉兹遇到具有相似追求的麦瑞提·莱蒂斯后,他的理想被后者所创作的一幅幅简笔画所激发,从而使得他压抑在心中的创作激情迸发出来。受同时代几位德国作家收集中国口头民间故事的影响,加上当时受邀为麦瑞提·莱蒂斯创作的简笔画进行解读,他将自己的创作思想和这些素材结合起来,从而创作了这16篇中国童话。与其说故事解读了这些简笔画,不如说简笔画成就了故事,因为后来这些简笔画被当成插画与故事一同出版,即《梦想的斗篷》。这16篇故事充满了神秘主义和怀旧色彩,包含了死亡、爱情、友谊、转生等主题,尽管故事情节不甚复杂,但在贝拉·巴拉兹简洁的文笔和绮丽的想象下,这些中国的口头民间故事和素材又焕发出了不一样的风采。

(二)《梦想的斗篷》的变形式改写

对传统童话进行改写的重要路径之一就是变形。齐普斯在《梦想的斗篷》一书中指出,“对传统童话的变形(transfiguration),就是,童话的作者通常认为读者对传统故事非常熟悉,于是就用一种奇怪的方式描写熟悉的故事,结果就会促使读者去思考传统叙事方式的不足,以此超越这种不足。这种方式通过打破、转移、揭穿、重置传统的母题,从而将读者从人为的程序化的文学接受模式中解放出来。变形并不破坏传统经典童话明显的特征,只是删除负面的东西,以此展现出不同于其他价值的独特审美和社会背景。而且这些童话作者对传统童话做出创造性变形的目的是让读者意识到文明和生活都是过程,都可以被塑造,从而满足读者的基本需求”(15)Jack Zipes, Fairy Tales and the Art of Subversion: The Classical Genre for Children and the Process of Civilization. New York: Routledge, 2006, p.178.。由此可见,变形这一改写路径的提出实质上还是基于内容与形式的二分法,但在此不是内容与形式的对立,而是在寻求传统内容创新性表达的前提下,实现二者相互协调后的形式创新。虽然改变的只是故事的叙事形式,然而通过形式的变化,叙事主题得以彰显,叙事过程也得以凸显,从而使读者思考传统故事所暗含的多种可能解读空间。

在《梦想的斗篷》中,贝拉·巴拉兹运用奇怪的方式将中国读者熟悉的中国传统故事素材和道家思想完美结合,从而表达了自己的理想和追求。《梦想的斗篷》里的16篇中国童话分别是:《梦想的斗篷》《李太白和小偷》《遮阳伞》《笨拙的上帝》《抽大烟的人》《苍蝇》《老小孩》《拥有神力的强盗》《李太白和春天》《祖先》《月亮鱼》《朋友》《栗树复仇记》《含泪凝望》《黏土孩子》《胜利者》。这些童话都是作者以中国人物为描写对象、以中国的某个时代为背景,根据自己对中国文化的认知以及生活经历创作而成。童话中所刻画的许多人物在经历了不同的磨难后,仍能够克服种种困难,唤起内在的力量,进而跟随自己内心的声音实现自我转化和升华。在这些童话中,可以发现“童话中的一切都会实现,因为主人公已经学会了弥合现实世界和精神世界的二元对立”(16)Béla Balázs, The Cloak of Dreams: Chinese Fairy Tales. translated and introduced by Jack Zipes, illustrated by Mariette Lydis.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10, p.58.。比如,在第一篇《梦想的斗篷》中,作者将故事的时间设定在唐代,主要人物是明皇和他的爱妃,故事主要讲述了拥有梦幻灵魂的妻子和明皇相爱的故事。因为妻子的灵魂是梦幻和游离的,所以即使他们的身体相互偎依,但他们的灵魂却相隔万里,为了能够拥有妻子的灵魂,实现他们长久的爱情,妻子将自己灵魂中的梦境绣在明皇的斗篷上,这样她的灵魂和目光就能一直跟随丈夫,但包罗万象梦境的斗篷又太大了,以至于妻子和丈夫永远不能相依相偎。为了实现他们永恒相爱的誓言,明皇最终选择穿上了这件梦想的斗篷。

显然,贝拉·巴拉兹将中国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进行了变形式改写,运用夸张、象征、化用等修辞手法凸显“斗篷”这一意象,从而将两位主人公希望厮守追随的梦想显像化了。这篇童话尽管短小简洁,但充满了中国意象,其中关于梦、誓言、团圆的情节和《长生殿》中《夜梦》《觅魂》《重圆》等章节在内容上有密切的关联。作者并没有对这些情节进行简单的挪用,而是根据自己的意图对传统的母题进行重置,用新的方法对这些熟悉的传统故事进行了描述,从而使故事产生变形。尤其关于爱情的这一主题表达依然在二元对立的矛盾中寻求最佳的弥合方式,而“梦想的斗篷”这一意象充分解决了这一矛盾并表达了作者的爱情观。这样的表达方式,一方面将唐明皇和杨贵妃的传统故事作为新故事的互文,为理解新故事的人物、背景奠定了基础,另一方面将读者从人为的程序化的文学接受模式中解放出来,使读者在精神之爱和肉体之爱的两极对立中感受爱的张力,进而通过“梦想的斗篷”这一神奇的魔法之物弥合了对立所产生的撕扯感,从而激发读者对爱情的深入思考。故事的结局与《长生殿》中唐明皇和杨贵妃最终长相守不分离的大圆满结局有所不同,明皇和爱妃虽能相爱,却不能相依相偎。从中可以看出,故事表达的是一种对立的矛盾,即精神和躯体之间的矛盾,尤其当灵魂相爱和世俗相爱发生冲突时,主人公决定像牛郎和织女一样,选择了前者。

变形式改写在这16篇童话的创作中运用得比较广泛。作者将比较出名的中国人物及其趣事融入自己的创作中,形成新的故事,从而与原来的故事形成互文和对比,让读者在变形中体会作者的深意。比如《梦想的斗篷》第二篇《李太白和小偷》就描述了李太白醉酒后与小偷的对话,看似酒后的醉话,其实描述了怀揣理想和抱负的李太白在现实中的失意和落寞,试图通过酒这一意象来弥合现实与精神、肉体与灵魂的割裂,毫无疑问,这也是作者贝拉·巴拉兹一生的追求。变形的根本目的除了打破读者原有的阅读期待以外,最重要的是结合作者当下的情景,发掘作品可能存在的解放性潜力和创新性解读空间,最终继承童话的传统。

(三)《梦想的斗篷》的融合式改写

融合式改写在这16篇童话中也运用得比较普遍。在《梦想的斗篷》一书中,齐普斯指出,融合指的是“将传统童话的结构与当代读者不熟悉的背景和情节相结合,激发读者的好奇和兴趣,其中幻想和荒诞元素的使用用来表明当代社会关系的可变性。融合结合了所有启迪乌托邦的各种可能方式”(17)Jack Zipes, Fairy Tales and the Art of Subversion: The Classical Genre for Children and the Process of Civilization. New York: Routledge, 2006, p.181.。变形和融合这两种改写路径都旨在打破和惊动读者的阅读定势和预期,让他们放弃对社会和自己现状的自满态度,从而给读者提供展望未来的机会,让他们在集体和民主的背景中实现自我价值,其中表现出了反对性别歧视和反对极端主义以及反对极权统治等叙事特色。

贝拉·巴拉兹将传统童话故事的结构和新的内容融合在一起,从而产生新的故事。传统童话故事的叙事结构相对固定,比如常见的三叠式、递进式等,然而这些故事的功能和结构相对有限而单一,“所有的童话故事从结构上看,都属于同一种类型”(18)V. Propp, Morphology of the Folktale. Austin: University of Texas Press, 2009, p.23.,在普罗普看来,所有民间故事角色的31种功能从内在逻辑来看应该是统一的,因此整体上表现为一种类型。其实这样的逻辑统一性恰恰反映了人类故事讲述中相对自然的讲述习惯和固定的心理模式。这些叙事结构在千百年的故事讲述实践中形成,一方面,在口头讲述为主的年代里,固定的故事结构有助于讲述者快速、清晰地组织故事情节,有利于故事的传承;另一方面,固定的故事结构反映了民众相对单纯固定的心理模式,往往表现为二元对立的心理定势。“民间叙事具有极大的趣味性,除了其丰富多彩的故事情节外,要归功于民间叙事特有的结构。这些结构往往被毁誉为程式化,但它却是民众的智慧结晶,使借用此程式结构的民间叙事成为颠扑不破的经典。”(19)胥志强、周争艳:《民间叙事的结构形态研究——以递进结构为例》,《贵州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6期。将传统童话的结构与当代读者不熟悉的背景和情节相结合,能够激发读者的好奇和兴趣,其中幻想和荒诞元素的使用可以表明当代社会关系的各种可能性变化。

常见的故事结构与荒诞的故事元素如何融合,也在这本书中展现得淋漓尽致。比如在《栗树复仇记》《含泪凝望》等篇目中,贝拉·巴拉兹运用了融合的手法,在《含泪凝望》一篇中,作者将“龙女报恩”类型的故事结构与挑妻子的母题融合,讲述了一个美好的爱情故事:书生对美丽的龙女一见钟情,但龙女为了验证书生的真心,隐身于丑女中间,书生通过真诚的眼泪感觉到了龙女的爱情,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个故事表达了超越外表的爱情才能永恒的主题。而在《栗树复仇记》中,作者运用了递进的叙事结构。故事描写了强盗在盗杀商人后,商人的灵魂变成了栗树的不同分枝,对强盗进行报复的过程。作者在描述强盗遭受报复时,一方面反复描写主人公“强盗”看到栗树不同部位的变形过程,以及主人公惊惧的场景,展现复仇者对其穷追不舍的执着。另一方面,通过层层递进的描写,故事节奏不断加快,气氛不断紧张,推动故事讲述达到高潮。这样的叙事结构在《格林童话》等很多民间童话中颇为常见,尽管情节因为文化的差别而有所差异,但主体的叙事结构没有发生变化,从而使读者在读到类似结构的故事时产生熟悉的感觉,并产生相应的阅读期待,然而内容和情节的差异又使读者对新的故事心驰神往,从而在熟悉和陌生之间思考文本带来的各种关于文化、审美、爱情、人性、社会等各方面的思考。

综上,变形式改写和融合式改写直接成就了《梦想的斗篷》。齐普斯通过分析巴拉兹改写中国故事的背景和方式,提炼出童话改写的两大基本路径,为童话改写的理论建构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四、全球化与信息化时代民间童话改写的意义

从《梦想的斗篷》可以发现,变形和融合这两大基本的改写路径皆立足于民间童话传统,将民间童话本体进行结构和情节的二分,进而在“童话话语”这一广义的童话概念下,结合社会和时代的变迁,对传统的民间故事及童话进行一定的改写。童话作为与社会发展紧密相连的文类形式,传承的基本之路即对其进行变异和改写,而《梦想的斗篷》的创作历程和文本呈现也充分证明:变形和融合是对传统民间童话资源进行创造性转化的基本方法,也是童话传统在新时代传承的必经之路。

以《中国民间故事集成》为代表的中国民间童话资源经历了历史的洗礼和时代的考验,走进了当下社会,如何传承好、利用好这些故事是当前及未来所面临的重要问题。在倡导和推动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和保护的当下中国,民间童话的保护和传承存在一种倾向,即对民间童话进行静态的、固定的保护,亦即文字形式的采录。这一过程看似只是表现形式的转化,然而从口头到文字的转换使得口头民间童话进入文学系统,因而便具有了文学的张力和互文性,那么其意义必然会发生变化,何况内容和形式变化所带来的变异不可避免地存在,因此静态的一成不变的继承是一种不现实的理想。其实,对口头经典民间童话异文进行文字化的转化和保存属于广泛意义上的改写,是为了暂时存留经典文本而采取的一种权宜之计。

中国民间童话的保护和传承的另一种倾向是对民间童话进行活态利用,而活态利用更证明了民间童话的传承需要结合当下社会的各种需求进行一定程度的变化。齐普斯认为,这样的变化需要结合社会意识形态和社会关切等各种因素,对民间童话进行不同程度的改写,这一狭义层次的改写具有实操的意义。改写不仅可以继承民间童话的传统,延续民间童话的生命,而且能更好地发挥民间童话的解放性潜力,促进社会的和谐发展。通过齐普斯对童话发展规律的揭示以及“童话话语”的界定,我们不仅可以理性地认知中国民间童话改写的必然性、必要性,同时可以有效地思考和研究中国民间童话改写的多种方法和策略。因此,无论是一厢情愿的静态保护,还是活态利用,从民间童话传承的历史、现实和规律看,中国民间童话的发展史就是一部改写史。

随着全球化和信息化的不断推进,童话改写使传统童话资源以人们喜闻乐见的方式呈现在当下,这不仅是对传统童话的继承,也是对人类克服艰难、追求幸福生活的理念的传承。童话中的善良、真诚、真爱、团结、幸福等主题通过神奇的魔法展现出来,给人们无限的力量;童话中的邪恶、虚伪、丑陋、狡诈、阴暗等主题也时刻给人们种种启发,提醒人们无论面对怎样的处境,都要保持道德和正义。因为“童话的本质通往人的形象和人的存在。纯粹的形式研究导向道德哲学和伦理学”(20)户晓辉:《童话现象学:苦心孤诣谁愿识?——译后记》,[瑞士]麦克斯·吕蒂:《欧洲民间童话:形式与本质》,户晓辉译,河北教育出版社,2018年,第260页。,通过改写,童话中希望的光芒将继续滋养人们的心理,使人们坚信胜利终将到来,黑暗终将过去。童话中充满了丰富的想象和幻想,种种奇幻的元素不仅给人们提供了多元的思考,也带给人们无限想象,尤其为当下儿童想象力的培养提供了一片沃土。童话改写将传统与现代相结合,将民间与精英相连,无疑对当下文化单一化、标准化、商品化(21)参见[德]霍克海默、[德]阿道尔诺:《启蒙辩证法——哲学断片》,渠敬东、曹卫东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140-146页。的趋势给予了有力的回应。尤其是将全媒介关照融入童话改写的实践,对新时代文化建设具有重要意义。

五、结 语

齐普斯童话改写理论立足新马克思主义文论,以“童话话语”为切入点,探索了童话传统与社会文明之间的互动过程,揭示了童话变异和改写的本质,提出了“变形”和“融合”这两种基本路径,融合了童话研究的形式和内容两个维度,结合了童话研究中“变”和“不变”(22)参见雷娜:《论齐普斯的童话观》,汤江浩主编:《华中学术》第30辑,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20年,第244页。两大传统,寻求民间童话在当下的新的表现形式和表达方式,为民间童话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提供了切实可行的路径和方法。《梦想的斗篷》无疑是西方学者在中国文化背景下成功改写民间童话的典范。

中国民间童话与西方民间童话有不同的文化传统,因此在探讨中国民间童话的改写时,要辩证地理解和运用西方理论,要基于理论构建的基本原理,结合中国童话历史发展现实,构建中国童话改写理论的框架,探索多样性、多元化的童话改写方式。比如探索民间童话改写的多元文本以及跨媒介实践等,从而促进中国民间童话的改写和创造性转化。中国民间童话资源丰富,除了被《中国民间故事集成》系列收录的大量童话以外,在民间以口头形式流传的童话更是数不胜数,要传承好这些优秀的文化遗产,必须掌握民间童话的文本特征、文化内涵以及传承发展规律。在此基础上,我们要结合最新的童话研究理论和社会发展需求,在遵循童话传承发展规律的前提下,对中国民间童话进行改写。中国民间童话的改写,不仅是对中国民间童话资源的创造性转化,也是对中国民间童话传统的创新性发展,必将展现出新的生机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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