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四万”精神提法的由来

曹柏楠

本文作者原无锡县委办公室副主任、农村工作部部长曹柏楠

历久弥新、传扬至今的“四千四万”精神，源自上世纪70年代的乡镇企业。我第一次听到“四千四万”精神这个提法，是50年前的1973年2月，在原无锡县物资局召开的一次会议上，中共无锡县委随之作了肯定，并倡导部署，开启了由内而外的传播和弘扬进程。

无锡县是我国社队企业（1984年改称乡镇企业）的主要发源地之一，成立于1956年的“全国乡镇企业第一厂”——春雷造船厂就诞生在该县。在当年计划经济体制的束缚和“左”的干扰下，率先起步的无锡县社队企业也经历了曲折徘徊的较长过程。1970年国务院提出加快农业机械化和提倡兴办“五小工业”后，无锡县委趁机提出“围绕农业办工业、办好工业促农业”的口号，加快步伐恢复和发展社队工业企业，以积累集体资金，支持农业机械化和农田基本建设，促进粮食的稳产高产。为克服缺资金、缺技术、缺销路尤其是缺能源、缺原材料等严重困难，县委一方面要求各公社、大队自找门路，自想办法，自力更生，艰苦创业；另一方面动员县直部门和各行各业大力扶持，想方设法帮助基层和企业排忧解难，从而逐步形成了条块协同攻坚克难、凝心聚力加快发展的浓厚氛围，涌现了许多务实苦干、开拓前进的先进典型。县物资局就是一个比较突出的典型，该局在组织计划外物资采购和协作中不怕困难、勇挑重担，发动供销人员到大中城市、工矿企业和资源产地，找紧缺物资、销售出路和合作伙伴，多渠道、多层次、多形式开展以物易物、来料加工、产品推销和建立基地等供销产协作，为缓解基层和企业困难作出了很大贡献，被誉为计划外购销的“领头羊”和社队工业的“好后勤”。为总结经验、表彰先进、改进工作和加强队伍建设，不断提高业务能力和服务水平，县局从1970年起每年召开一次供销后勤工作会议，并与各乡镇形成上下呼应、年初必开此会的惯例。

1973年2月，春节刚过不久，物资局照例召开供销后勤工作会议，县委常委、革委会副主任丁福文同志带我一起到会，他是代表县委、县革委会来鼓劲的。包括供销人员在内上百人参加的这个会议，由局长吴志勤主持，副局长孙耀根作工作报告。一个下午的会议开得很成功，尤其是孙副局长所作的报告十分精彩，我就是在他的报告中第一次听到了“四千四万”精神的提法。他在谈到计划外物资采购的困难与艰辛时，列举了供销人员千方百计，竭尽所能，战胜种种困难的很多感人事例，并以“四千四万”作了生动的描述和概括。例如，把供销员走南闯北，东奔西走，足迹涉及大半个中国的闯劲，称之为“跑遍千山万水”；把供销员每到一处，既要找负责人又要找经办人，一次不成就二次、三次地连续找，不在单位就到家里找、不在家就守在家门口饿着肚子等候，物资搞到了又得找掌握车船运输工具的负责人，办成一件事不知要找多少人、磨多少嘴皮子的情景，称之为“走进千家万户”和“说尽千言万语”；把经常乘车无座位、三餐饱一顿饿一顿、住宿往往睡浴室甚至在车站码头打个盹等“窘况”，称之为“历尽千辛万苦”。他激动地说，我们正是靠大家在竭尽全力、攻坚克难中形成和发扬的“四千四万”精神，为发展社队工业排忧解难、当好后勤作出了应有的贡献。

孙副局长的讲话引起到会同志的强烈共鸣，也令我深为感动。我特别赞赏他概括的“跑遍千山万水，走进千家万户，说尽千言万语，历尽千辛万苦”这四句话，觉得很新鲜，很贴切，很鼓舞人心，有必要提请县委及时倡导和发扬这种精神。

次日一上班，我就向县委办公室主任魏家磊作了汇报。他听后十分高兴，认为孙耀根概括的“四千四万”精神，不仅是物资部门千方百计、排除万难搞活计划外供销的真实写照，而且符合整个社队企业战线自力更生、艰苦创业的实际情况，完全应当由县委加以充分肯定和倡导发扬。同时，考虑到当时严格的计划经济体制和“左”的不时干扰，他觉得不宜马上就公开宣传和提倡以“四千四万”精神搞物资、办工厂，因为稍有不慎就会因此被扣上“投机倒把”“挖社会主义墙脚”等帽子而陷入被动。于是在再三商酌后，他向县委提出了先内后外、逐步推进的建议，先在内部以适当方式进行传播和提倡，对外暂不公开，实行“三不”，即一不在报刊、广播等媒体上宣传报道，二不向来县参观的人员随意介绍，三不向来县考察的各级领导主动汇报，待条件成熟时，再内外结合，逐步公开。这样，在县内传播和提倡的五六年期间，主要采用口口相传方式，交流做法和经验，加以提倡和鼓励。直到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前后，才因势利导，加大宣传提倡力度，逐步突破“三不”，扩大传播范围。

无锡县先人一步传播和提倡“四千四万”精神取得明显成效，社队工业发展步伐不断加快，不仅很快扭转了徘徊停滞状态，而且开创了领跑全省和全国的新局面。1975年《红旗》杂志第10期发表了《大有希望的新生事物——江苏省无锡县发展社队工业的调查报告》，在全国引起热烈反响，当年前来参观学习的就达10万人次。自此之后，对外“三不”就逐渐松动和突破。1979年1月，无锡县工业供销经理部在苏州地区社队工业大会上的发言中，介绍了发扬“四千四万”精神、当好社队工业后勤的做法和经验。同年11月15日，《人民日报》发表了记者袁养和《起家的“秘密”》的调查文章，称赞“四千四万”是无锡县社队工业起家的法宝。一经主动介绍和媒体报道，随着络绎不绝的参观学习人流、纷至沓来的各种调研采访特别是各级各地领导的肯定、赞扬和提倡，加上“以工补农建农”、“一包三改”改革等成效和经验的宣传推广，“四千四万”精神在省内外的传播和影响不断扩大，不仅成为八九十年代促进市场取向改革、推动乡镇企业“异军突起”的强大动力，而且成为各行各业纷起学习、传扬至今的共同精神财富。进入新世纪以来，乡镇企业这个特定企业群体的专用称谓虽然逐渐淡入历史，但源自乡镇企业的“四千四万”精神不仅没有随之消泯，而且在新时代、新征程中持续传承和发扬光大。以江苏为例，省委在2018年提出了新时代“四千四万”精神，无锡市委在2020年建立了“四千四万”精神干部教育培训基地，以及在“学党史、办实事”活动和稳经济、战疫情等工作中，涌现出许多以“四千四万”精神攻坚克难、踔厉奋进的先进典型。据网上检索，显示与“四千四万”精神相关的信息就多达56200多个，其与时俱进的内在生命力和广泛深远的持续影响力由此可见一斑。

以上就是我在无锡县第一次听到“四千四万”精神提法的难忘经历，及其产生背景、率先倡导和由内而外广泛传扬过程的简要回顾。这里有必要作个补充说明：我去县物资局参加会议仅此一次，而且是有原因的。1972年全县后季稻因灾减产后，在一些地方引发了对发展社队工业的争议，这股风也刮到了县机关，我去参加这个会议是想顺便看看县物资局有没有受到影响，因此印象很深，在时间上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近年我多次核对过各地涉及源头问题的有关报道和资料，可以确定原无锡县在提出和倡导“四千四万”精神的时间上无疑是最早的，并对全国性广泛传播和持续弘扬局面的形成发挥了举足轻重的引领和促进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