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与选择：安万铨对水西的贡献及水西君长职位的传承——以《新修千岁衢碑记》为个案的研究

王明贵

（贵州工程应用技术学院彝学研究院，贵州 毕节 551700）

刻于明代时期的摩崖刻石《新修千岁衢碑记》（也常常简称为《千岁衢碑记》），位于今贵州大方县东部马场镇白布河畔的洛启坡，是为纪念当年的土司安万铨捐资修筑穿岩过崖的道路而錾刻，为歌颂其功德而命名为“千岁衢”。此碑刻拓版最早收入地质学家丁文江先生编纂、1936年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爨文丛刻·甲编》，入编之初，是6幅拓片，既没有彝文抄录，也没有做翻译。这是丁文江先生先后两次请人反复拓片而获得的一幅彝文摩崖作品，他对这一件彝文摩崖刻石的重视，相对于他搜集其他的纸书彝文古籍，似乎更加在意上心，反映在他撰写的《爨文丛刻·甲编》的自序中，对这件事情前后经过的波折，记述得很清楚。丁氏对此碑记之所以格外重视，首先显然是源于此碑不同于其他纸书古籍的载体材质，他所搜集到的其他古籍都是纸质的抄本，而只有这一件是石刻载体。纸本载体古籍因为其容易损坏的原因，大多数保存的时间不长，加上反复的抄写，造成了这些纸书文献形成的年代必然不会很久远。而石质载体则不同，上千年的文物保存下来的也不少见，例如秦代的《石鼓文》，汉代的《熹平石经》等。

另外，纸本抄写的古籍因为抄写者的不同，往往会有一些改易，石质文献则不同，一旦上石，几无更易的可能。因此作为历史年代保存久远的遗物，它的史料价值显然要高于纸本文献。加上当年认识“爨文”（彝文）的人十分稀少，除了纸本古籍的展示之外，有石质文物载体文献一并出版以供世人参照阅览，供专家作为研究的互证，“爨文”（彝文）的丰富多样性会得到很好的展示和说明，在其“丛刻”之“丛”里就不只是数量众多，还体现了形式多样。这些都是丁先生作为一个学术名家必须考虑到的情况，也是他愿意花大价钱和许多精力关注并拓到《千岁衢碑记》的原因。

一、新修千岁衢及其碑记对安万铨的记述

《新修千岁衢碑记》虽名为碑记，实际是一通摩崖刻石。搜集在《爨文丛刻·甲编》之中的一共有6幅拓印的图片，第1 幅是碣顶形式的全碑拓片，显示：其圆形碣顶弦部有两行汉字大字楷书从右向左横书，顶行为“福寿”2字，次行为“新修千岁衢碑记”7字。摩崖的右半部分为从右向左竖书楷书汉字，左半部分为从左向右竖书正书彝文。第2 幅是经过割裱的碑额文字，从左向右，第一行为“福寿”2字，第二行即中间行为“新修千岁”4 字，第三行为“衢碑记”3 字。第3 幅、第4 幅是经过割裱的碑记的汉字内容。第四幅、第五幅是经过割裱的碑记的彝文内容。在《丁文江文集》第五卷中，把第二幅和第三幅、第四幅和第五幅的顺序弄颠倒了。在《彝文金石图录》第一辑中，把此摩崖命名为《新修千岁衢碑记（岩刻）》[1]24

图1 采自《丁文江文集》（第五卷）《爨文丛刻》

《新修千岁衢碑记（岩刻）》，在《赫章彝族词典》中加了一个彝语名称，彝语为“亥杜课糯苦洛匹”，意为“新千岁衢善行碑记”。[2]另有彝语名为“堵课菊倮哲摩”，意为“千岁衢大岩刻”。这一摩崖书刻于明嘉靖二十五年（1546），版面高176厘米，宽88厘米，彝汉文合璧，右下部残损漫漶，有可识读彝文311字，彝文竖书6行，行款规整，布白亭匀，书法线条匀称、绵韧，结构端庄。[3]彝文《福寿千岁衢碑记》，彝文的撰写、镌刻人是阿载默布摩和希阿则。经毕节地区彝文翻译组（今毕节市彝文文献翻译研究中心）翻译，内容如下：

勿阿纳是很贤能的；妥阿哲富强于一世，他们如鸿雁凌空般的统治着这些地方，人才济济，多如罢第羊群。

阿基君长呢，他想了又说：“自古以来，要修通道路，财赋方能得到。”

许多修路民工，都汇集在洛启坡，观察了地形，就动工修路，此且不再赘述。……

慕格洛启坡的小道，是头目和民众必经之路。阿鲁有名言：“修通道路，能传播文化于后学，然后有发展，可以百废俱兴。”在洛启坡修路，就是这个道理。彝族的六祖……修路行善事，修路则寿长，人都这样想。我主闻知，此慕格岩前要路，（修通了它，）有祖宗保佑，龙君如日月照临。老臣和文士，以及众亲戚都有福禄。

君长阿基，倡修慕格岩前一条，筹集他的财富，全族人拥戴，众亲戚相助。路修好了，为文赞颂：“君长万世其昌，荣华长寿考。”思……

修路工程是阿武们承包的。乙巳年七月初二日兴工，丙午年四月初十黄道吉日竣工，费银三百六十两。时嘉靖二十五年。[4]210

汉文连同碑题名《千岁衢碑记》与正文楷书竖书14 行，正文之下有与刻碑凿石相关的人员落款。《千岁衢碑记》的汉文内容是易棐所撰，内容如下：

阿东巨，乃城西险路，曲折如羊肠，陡峻如悬梯，虽剑阁栈道，不过如此，行者甚苦。昭勇将军葵轩公见而悯之，出白金三百余两，募夫修凿，砌石路六百二十丈有奇，坦若大道。工起于嘉靖乙巳岁七月壬午，告成于次年夏四月己未。喜今日往来之便，免昔日扳援之劳。过者相与仰天祈公寿，愿公千岁，因名之为千岁衢。公敬贤乐善，节用爱民，百废俱兴。忠孝仁让之举，其事虽细，抑亦善心之所发与！为善获庆，不在厥躬，必在子孙矣。公名万铨，字天宠，葵轩其别号也，任贵州宣慰使，封昭勇将军。嘉靖丙午年四月吉日泐石，易棐撰文。[4]210

这一摩崖刻石的彝文和汉文碑记，其内容是记述当时在洛启坡地方，下临大河，上有高崖，而这里又是民众缴纳租税、商旅交流、来往人员的必经之道，悬崖上的羊肠小道陡壁如挂，十分危险。当时的水西首领“阿基君长”就考虑在此修建一条大道，供行人往来和民众交租。即使在几百年后的今天来看，要依靠人力来修筑这条道路，仍然是一项艰巨的工程。而主持这项大工程的“阿基君长”，是曾经两度摄任贵州宣慰使职务的安万铨。

图2 《新修千岁衢碑记》彝文部分的照片（李玉平摄）

二、史籍记载安万铨的功绩与土司职务承袭

根据《明实录》《大定府志》等史志记载，安万铨摄职袭任的起因，是安贵荣因为老病，请求让他的儿子安佐代袭一段时间的职务，时间是弘治十四年（1501）至正德六年（1511）。安贵荣老病之后，他的儿子安佐袭职，后安佐去世，安贵荣复任。安贵荣去世后，其孙安万锺袭职。安万锺喜好游猎，被土目乌挂及属民张纯等引诱，酒醉之后常常射人为戏。又鞭挞左右随从角药、抹鬼、阿内、抹葱四人。后来被这四人暗杀取去头颅。《大定府志》记载安万锺无子（《明实录》记载是其子阿写尚幼），其三弟安万镒应该袭任。安万镒以还没有抓获杀安万锺的凶手为由辞位不就，想让上司出面解决这件事情。不料乌挂与张纯等人把安氏疏族中的普者更名为安万钧，诈称是安万锺的亲弟上报告袭。朝廷派遣胡永远、朱蕃、祖勋前前后后三次考察，三人受了贿赂后信以为真，镇巡官及布政使赵文奎也相信了，但是认为安万钧还年幼，让安万锺的妻子奢播摄宣慰使职。愤怒的安万镒于是向云南女土官奢爵借兵，与自己所领的兵一起准备攻击乌挂等，乌挂也招募兵丁与安万镒互相攻击。二人不断向朝廷上疏，上司派遣官吏审勘后，根据巡按御史胡玉的报告，分别处罚了乌挂、安万镒，流放张纯，削夺了胡永远、朱蕃、祖勋的官爵，仍然以安万镒袭任宣慰使之职。安万镒袭任后，又以奢播为妻，于是称雄于各地方土司。不久安万镒即去世，儿子阿写年幼，朝廷命安万铨借袭宣慰使。

安万铨于嘉靖七年（1528）借袭贵州宣慰使，次年正式任命。《明实录·世宗嘉靖实录》：“嘉靖七年十二月乙未（1528），命水西宣慰土舍安万铨借袭兄职，免其赴京。先是，宣慰使安万锺死，子阿写尚幼，久未承袭。至是，提督尚书伍文定请授万铨以管摄夷民，俟阿写稍长替袭。兵部议万铨且有解围杀贼功，因以保障毕节。上乃许之。”这是安万铨摄职的最早记载。《明实录·世宗嘉靖实录》：“嘉靖八年十二月庚午（1530），贵州宣慰使司土官宣慰使安万铨袭职，遣冠带舍人安玉等贡马六十匹。给赏如例。”这是关于安万铨正式袭职的记载。《明实录·世宗嘉靖实录》：“嘉靖八年十二月辛巳（1530），贵州土官宣慰使安万铨求钑花金带、彩色品服，礼部议例有带无服，诏如例给之。”这是安万铨根据惯例要求朝廷按宣慰使官衔给其服带的记载，时间与他袭职相隔很近。

此后，《明实录·世宗嘉靖实录》就有关于安万铨的一些记载：“嘉靖九年十月壬申（1530：贵州宣慰使安万铨、宋储遣舍把安儒、宋绘等进马来贺万圣节，……各给赏如例。”“嘉靖十三年正月乙酉（1534）：贵州土官宣慰使安万铨自陈功伐，乞蟒衣升级。赐敕下礼部复言：‘安万铨顷年颇效勤劳，所部安静，宜量加恩以慰土人之心。’上命赐以应得服色二表里。”“嘉靖十三年十二月乙卯（1535）：贵州宣慰使安万铨及四川、广西所属土官衙门各遣通人把事等贡马，赉赏如例。万铨母死，请守制终丧如文臣比，礼部以土官守制无故事，请下守臣勘处，诏可。”安万铨之所以能够得借袭，是因为他曾经帮助官军平定王阿向叛乱，有功于朝廷，又有提督伍文定为他向朝廷申请。安万铨袭任后又自己向朝廷陈述他的功绩，申请加封贵州参政、赐给蟒袍、玉带，朝廷批准了他的请求，赐给他宣慰使应该享受的各种待遇。明世宗十六年（1537），王阿向残部王聪等又起兵作乱于都匀，攻夺凯口屯。巡抚汪珊攻打三个月都没有取胜。汪珊又调集安万铨率兵合剿，安万铨努力攻战，大破贼兵，王聪等头领全部伏诛。有关的记载当中，充分显示了安万铨的指挥才能、军事能力：

“嘉靖十六年九月乙卯（1537）：贵州凯口苗平，赏都御史汪珊等银币有差。先是，都御史陈克宅既平阿向之乱，余党王聪、杨免等复夺而据之，官兵与之战，辄败。都御史汪珊遣使抚谕再三，终不降。乃调安万铨兵至，以指挥李木佐之、都指挥朱文协谋，前后土汉官兵三万有奇，皆集囤下。万铨亲率花枪手与贼相距，贼败走，渡河，万铨兵尾其后，朱文等三面并进，因树招降旗，贼党走旗下者五百余人。贼据险下矢石，我兵殊死战，遂破其囤，斩免等。聪冒雨溃围出，为万铨部兵所执，已而贼酋王祐等复入据囤，随执之，前后虏首二百六十三级，降苗洞一百五十余寨、夷民男妇二万余口。捷闻，上嘉其功，赏都御史汪珊及宣慰使安万铨各银三十两，彩币三表里。”[6]

这是记述安万铨能够身先士卒率军战斗的具体情形，所平为当年的地方叛乱。

图3 采自陈长友主编《彝文金石图录》（第一辑）

安万铨在任期间，播州宣慰使杨应龙之祖父因内乱走水西而死于其地，安万铨趁机要挟播州给水西乌江两地六百里，才准其归丧。

阿写长大后改名为安仁，安万铨即把宣慰使职权还给安仁。《明实录·世宗嘉靖实录》：“嘉靖十九年七月丁巳（1540）：四川播州宣慰使杨相差长官孙焕等，贵州宣慰使安仁差舍人安边等各补贡万寿圣节。宴赍如例。”这是《明实录》关于安仁任贵州宣慰使的最早的记载，可见此时安万铨已经还政于安仁。安万铨退位后，自己出资、筹资修通了慕俄格城西最为难行的阿东钜之路（今大方县马场洛启坡），时人感谢他的功德，把这条路命名为“千岁衢”，希望修筑这条路的人寿命长千岁。嘉靖二十五年（1546），水西名士易棐撰文刻石、梁永书丹篆额以为纪念，至今仍然传承用彝文、汉文合璧刻立的《新修千岁衢碑记》岩刻，彝文中盛赞了“阿基君长”（即安万铨）流芳千岁的功德。而彝文的撰写、镌刻人是阿载默布摩和希阿则。[1]24-31安仁袭任后，又加封为参政，不久就去世了。《明实录·世宗嘉靖实录》记载的关于安仁的情况，最后一次是：“嘉靖二十七年二月壬戌（1548）：贵州宣慰使安仁差舍把安乐等来贡马。给赏如例。”据《续安氏家传序》的记载：“嘉靖十八年，铨致仕，以职事归锺之子仁承袭。……（仁）于嘉靖二十六年调征铜，平叛苗，归后卒。万铨复任。”安仁在任的时期，是嘉靖十八年（1539）至嘉靖二十六年（1547）。

安仁的儿子安国亨还很小，所部夷民仍请安万铨出来代替安国亨执政。《明实录·世宗嘉靖实录》中又出现了关于安万铨的记载：“嘉靖三十一年二月戊寅（1552）：贵州宣慰使安万铨差官贡马贺万圣节。以过期给半赏。”嘉靖三十二年（1553），播州阿项作乱，贵州总兵石邦宪率七千兵在磨子崖攻破阿项，阿项向播州求救，石邦宪所部诸将都很害怕。石邦宪说：“水西宣慰安万铨历来是播州人所惧怕的，我立即调遣水西兵攻打乌江，声讨播州，播州自救不暇，哪能再来救阿项？”不久水西安万铨的兵马前来，石邦宪率领水西兵进攻阿项大本营，先乘风纵火，破关攀登而上，擒拿住阿项父子，斩获470多人，平定了播州之乱。据《明实录·世宗嘉靖实录》：“嘉靖三十五年十月丁酉（1556）：论川贵湖广讨平播州苗贼卢阿项等功。升总督军务侍郎冯岳为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总兵官石邦宪署都督同知、总督镇守如故，湖广参政林懋和、四川副使雷逵各一级，贵州副使刘望之等，参将李英等各俸一级，参将徐效节、宣慰安万铨而下各赏银币有差。”安万铨的事迹见于《明实录》记载，止于嘉靖四十年（1561），是因为嘉靖三十九年（1560）“四川东川军民府土官知府禄庆死，子位幼，妻安氏摄其府事，有营长阿得革者颇擅权，谋夺其官”而引起了一场内乱，因为“贵州宣慰安万铨故与禄氏姻连”而起兵帮助禄氏。次年，谋夺权者被杀，《明实录·世宗嘉靖实录》：“嘉靖四十年五月乙亥（1561），于是贵州宣慰使安万铨取东川府印藏之，以府经历印畀罗雄土官者浚，而以宁著女妻者浚子，仍留水西兵二千于东川为宁著防卫。水西与东川邻，万铨本水西土官，故议者籍籍，谓万铨有阴据东川之志。巡按云南御史王大任以诛阿堂闻，因言东川地方伤残，而该府三印悉为土官么相布置，请通敕川贵总督及各按抚官按究土官私擅摽署实迹从公更正；访禄氏的孤为土人所信服者而立之，招抚流亡，赈恤伤困，并议所以处阿哲（叛者之子）者。部复报可。”这一事件引起了朝廷的注意，也许就是安万铨卸任的一大诱因。

安万铨摄政至嘉靖四十一年（1562），安国亨长大袭任，才退位。安万铨退位时有两个儿子安智和安信，安智出居织金、阿魏，安信留下来辅佐安国亨。[5]安万铨的卒年（一说退位）约在嘉靖四十一年。

三、水西彝族政权主官传承制度的科学性与价值

阿哲部水西彝族政权，从蜀汉建兴三年（225）受封为罗甸王建立罗甸国开始，到清朝康熙三十七年（1698）“改土归流”，以家族世袭的方式传承了1474年，这在世界政权史上是一个奇迹。创造这一奇迹有方方面面的因素，从其君长袭替的角度进行考察，可以发现一些先进、合理、适应时代发展的官员袭任制度，直到今天仍然有很大的借鉴价值。

考察水西历史，“安氏世长水西，其受命于中朝，为蛮长，为罗甸王，为姚州刺史，为顺元宣抚使，为贵州宣慰使，为水西宣慰使，号凡六更，而于其国常自称趣慕”[6]。在这长达近一千五百年的历史上，其主官一任连接一任的袭替中，没有发生过重大篡夺事件，也没有引起过外来政权的争夺、战争，其中：从内部向朝廷推选、举荐能人贤才，朝廷据实核察任用贤能官员，十分关键。

单是其君长的袭替，就很能说明问题。

父子传承。子袭父位的传承方式，是水西君长更替的主要方式，这是历史上许多政权都采用的方式。但是父子传承大位，各个民族却有具体的不同，中原汉族政权中皇权的主要传承方式，是传给大儿子即太子，无子或太子出了问题才选择其他适合的人选。而水西政权传袭大位，其父传子继的方式，却没有明确的传承给大儿子或者小儿子。在人生发展的历程中，无论儿子排行如何，都是选择最有德行能力的那一个接替大位。另外，由于彝族君长们的继嗣观念，一般不多生孩子，生育一至两个儿子后就不再生子，其中的思想观念，一是认为要培养的是狮子而不是羊群，二是为了避免在传承大位的过程中出现不必要的斗争与流血事件。这些做法，保证了水西君长位置的传承基本上能够稳定、长久。在后期，虽然也出现过一些争位的情况，但是都未能直接影响到主要传承方式的接续。

夫妻传承。这在明代的水西政权中就有多次。如霭翠妻奢香，因为儿子年幼尚不能袭职，曾经代袭贵州宣慰使职。《明实录·太祖洪武实录》：“洪武二十二年十一月壬午（1389.12.05）：云南水西土官奢香遣使贡马。赐其使人、把事、通事钞有差。”同样的情况，安万钧的妻子奢播也曾经因为儿子年幼代袭摄事；安尧臣妻奢社辉也这样传承过一段时间的宣慰使职。

兄弟传承。这在安万锺兄弟之间最为明显。根据《明实录》的记载：安万锺死而无子（一说是安万锺子阿写尚幼），“其三从弟万镒宜袭”，结果在权力斗争中被掌权人物以族中他人冒名安万钧告袭，经过一番周折之后，安万镒才得以袭职。到了嘉靖七年，又是安万铨借袭，次年即嘉靖八年正式袭职。阿写即安仁于嘉靖十八年任宣慰使至嘉靖二十六年卒，安万铨又第二次任贵州宣慰使。安疆臣与安尧臣之间，也是兄弟传承。

叔侄传承。前述安万铨与安仁为叔侄，他们传承贵州宣慰使职的情况，属于叔侄传承，也是归其原位。另外，安位死后无子，传位于安万铨之孙安世，也属于这种情况。《明史·土司传》：“（崇祯）十年，安位死，无嗣，族属争立。”《大定府志·水西安氏本末》：“（崇祯十年四月）（朱）燮元及巡按御史冯晋卿至大方，相其形势，乃罢十二州及诸堡。乃令万铨之孙世袭职以延恩，世寻卒，子承宗袭宣慰使。”这是发生在公元1637年的事情。

宗支传承。芒部和水西是兄弟分支，各掌一方。根据彝族谱牒记载，笃慕的24 代孙杓雅妥生三子：“长为妥取汝，次为妥芒部，幼为妥阿哲。妥取汝早逝，妥芒部居左，妥阿哲居右。”妥阿哲就是水西阿哲部祖先，与芒部是兄弟。因此，两支一宗在出现乏嗣的情况下，可以互相派遣亲属前往承袭职位。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也有水西安氏的宗亲，那里土官乏嗣时，水西也曾经派遣亲属前往继承职位。

由于有坚持宗支内部亲属传承的原则，又有比较灵活、以德和能为主的主官推举和选任方式，既适应了朝廷的规章制度，也适应地方稳定发展的要求，这就形成了水西主官推举选拔基本上是以选贤任能为主要传承方式。同时，水西彝族土官甚至是整个彝族土官的生育观念，多以少子、优育为目标而不崇尚多子，这也较好的避免了兄弟之间为了争夺权位而发生相互残杀。在父子上下代乏嗣的时候，从亲支中选择继承人，更加能够体现出有德行和能力的人更能获得大家的推举和信任，这也避免了众多无谓的纷争。

这些制度与文化，保证了水西彝族阿哲部的政权以家族世袭的方式传承了1474年，而其中出现安万铨能够两次袭任贵州宣慰使之职，甚至到了其孙辈的时代，还被推举为宣慰使，就不奇怪了。因此，千岁衢的修筑，体现出安万铨独到的长久眼光和发展战略，錾刻《千岁衢碑记》颂赞其有千岁之福寿，也是人心之所向和历史的必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