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唯一的非遗狂欢节

班什市中心。

如果不是因为一年一度的狂欢节，比利时南部小城班什不会这么有名。从中世纪以来，一代又一代班什人投入大量时间和金钱，把一个古老而独特的庆祝活动传承至今。正是因为当地人对文化传统坚持不懈的尊重和热爱，源自中世纪的班什狂欢节才得以“原汁原味”地保存下来，历史文化价值不断得到提升。

现在，班什每年吸引着20多万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班什狂欢节成为欧洲唯一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的狂欢节。

从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驱车向西南行驶60多公里，便到了班什。那是一座古城，规模不大，市中心一些历史建筑看上去有些破旧。城市布局依然保持着中世纪特点，中心区域居住着1万左右居民，外围区域及古城墙外的村落共居住着2万多居民。平时这里非常宁静，像睡着了一样。但每到2、3月间庆祝狂欢节的时候，班什便成了欢乐的海洋，鼓乐喧天，热闹非凡，整个城市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活力无限。

班什市长劳伦斯·德温告诉我，班什狂欢节由当地民间社团自发组织，每个社团都会派出一个方阵参与，总人数达到1万左右，市中心区域居民几乎是全员出动。为了在活动中有更出色的表现，各社团都在暗自较劲，大都提前半年便开始筹备。每个社团都有一个固定的酒吧作为聚会地点，在那里“秘密”商量有关事宜，如方阵主题、服饰设计等。

在狂欢节举行前的6周，各社团便会正式排练，参与人员身着上一年狂欢节穿过的服饰，在鼓乐队和铜管乐队的伴奏下舞蹈。周日是排练最为集中的时候。每到这一天，狂欢节固定使用的26首传统乐曲便会响彻班什上空。

班什狂欢节的压轴大戏“血橙游行”。

班什当地博物馆展示的吉勒形象。

班什狂欢节持续3天，每天活动内容都不一样，有点像三幕剧，不过高潮在最后一天。在第一天下午3点，参与者穿着色彩绚丽、造型奇特的服装，在乐队伴奏下开始彩妆游行。男扮女装是彩妆游行的一大看点，夸张而诙谐的服饰设计逗得观众捧腹大笑。随着夜幕降临，鼓声渐息，彩妆游行结束。

第二天是孩子们的“天下”，可视为当地的“儿童节”。从上午10点开始，全城几乎所有的青少年都穿着节日盛装，在中提琴的伴奏下，走街串巷，大呼小叫，造访每一家咖啡店，偶尔搞个恶作剧，欢声笑语在空中回荡。11点，不同“阵营”的孩子们在大街上进行纸屑“大战”，互抛彩色纸屑，嬉戏打闹。

第三天，当地几乎所有人都在4点前起床，开始穿着打扮。他们装扮的形象主要有四大类，分别是“吉勒”、“水手”、“农夫”和“小丑”。在当地语言中，“吉勒”原本是指江湖戏班演出中呆头呆脑的角色，但在班什早已成了吉祥与快乐的代言人，也是班什狂欢节最具标志性的形象。

凌晨5点，每个社团的第一名吉勒走出家门。吉勒头戴白色方巾，脸上蒙着传统的蜡制面具，面具上画着浓密的红色眉毛、一副绿色眼镜和翘起的小山羊胡；身穿金黄色的武士服，衣服里塞满了稻草，显得体格健壮，虎背熊腰；彩色腰带上挂着一串铜铃；脚穿硕大的木屐，左手拿着一个用柳树枝扎成的小扫把。看见吉勒出来，早已在门口等候的鼓手敲响了鼓，领着吉勒去挨家挨户寻找本社团其他吉勒。

早上7点左右，各社团的吉勒们聚在一起，吃牡蛎，喝香槟。这是当天的传统早餐。用餐完毕，大家围成一圈，踩着鼓点用脚跺地，跳起了传统的吉勒舞，手中挥舞着扫把，意在驱赶冬日，迎接春天。

8点半，1000多名吉勒走进市政厅。这里要举行招待酒会及授奖仪式，由市长给那些连续6年以上装扮吉勒的人们颁发纪念奖章。

下午3点，班什狂欢节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到来。“血橙游行”开始，这是班什狂欢节的压轴大戏。在铿锵明快的鼓乐中，吉勒踏出比利时民间热烈欢快的舞步。突然，吉勒向观众抛掷血橙，只见金黄色的血橙在空中飞舞，人们欢呼着伸长手臂去接。据说，血橙象征着吉祥如意，接到血橙或者被血橙砸到的人们会鸿运当头。我也被飞来的血橙打中了，虽然有些疼，但心里很愉悦，觉得自己撞上了好运。

晚上9点半，华灯齐放，烟花升空，吉勒摘下羽毛帽，围成一圈，随着鼓乐跳起欢快的“友谊舞”。广场被挤得水泄不通，鼓乐声和欢呼声响成一片，震耳欲聋，整个班什城都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

关于班什狂欢节的起源，至今尚无定论，不过当地人普遍认为，班什狂欢节起源于16世纪中叶。1549年，罗马帝国皇帝的妹妹玛利亚在班什为欢迎外甥菲利普二世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游行活动，宫廷官员身穿五颜六色的服装参加。欢迎仪式结束之后，当地人很喜欢这种打破冬日沉闷、喜庆热烈的庆祝方式，于是传承下来。

班什狂歡节上，身着各色鲜艳服饰的游行队伍。

游行队伍中的小女孩把自己装扮成小天使。（本文图片均由任彦 / 摄）

4个多世纪后的今天，玛利亚所住的城堡只剩下断壁残垣。当年举行的狂欢活动却以节庆文化的形式保留了下来，成为班什这座中世纪古城永恒的文化符号。吉勒顽皮风趣的形象已被雕塑成像，骄傲地矗立在班什市政广场中央，成为继撒尿小童之后比利时的第二象征。

放眼全球，许多古老文化传统随时间流逝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班什人是如何让狂欢节保留至今，并让它成为与法国尼斯、德国科隆和意大利威尼斯狂欢节齐名的欧洲四大著名狂欢节之一的？

长期研究班什狂欢节的比利时人类学家克里斯特尔·德列日表示，只有不以营利为目的，非物质遗产才有可能长期生存。保存和延续非物质遗产需要公民的向心力和参与热情。

很显然，班什狂欢节做到了。它不是以经济效益为目的的传统节日，不受现代文化的冲击，而是通过节日的形式，保存了比利时人民的共同记忆，拉近了人与人的距离。这也正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意义所在。

为延续这一传统文化，班什居民自掏腰包。据班什民俗保护协会主席迪迪埃·宏博介绍，班什共有13个民间社团，其中10个是吉勒社团。吉勒社团的一项日常工作是面向全城民众募捐，以维持乐队训练、社团成员定期聚会等开支，以及向装扮吉勒的家庭提供补贴。

“班什狂欢节不卖门票，也不需要任何组织的赞助，而是完全依靠班什人自己的捐款。”宏博说。

班什狂欢节之所以能够被近乎“原封不动”地“搬到”今天，还与一整套严苛的规定有着密切关系。宏博说，吉勒的服饰大都由当地几家工匠世家制作，装扮吉勒的家庭向其租借，这样就保证了服饰的标准化和高品质。狂欢节的时间表也必须被严格遵守，以显示其庄重的仪式感。“我们制定了一整套详细的规定，以确保狂歡节的每个细节都有章可循。”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对班什狂欢节的评价恰如其分：“这是一种真正的民族节日，参与者都是自发的，而且乐于提供财力支持。该城居民对这项庆典深感骄傲，并全心致力于保存狂欢节的传统音乐和舞蹈，以及工艺、服饰、道具的制作技术。”

“其他地方狂欢节有的内容，我们都有。悠久的历史和独创性则是我们的专属。”德温毫不谦虚地说，“以自己的传统文化为荣，并且投入巨大热情传承文化传统，早已融化在班什人的血液中，成了班什人区别于其他地方民众的显著特征。班什人的付出和努力使班什狂欢节生命之树长青，保存完好的班什狂欢节也成就了班什今天的盛名和班什人的自豪感。‘世界上只有一个班什’，这不仅是我们的口号，也是我们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