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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与人类解放关系问题研究述评

2023-02-07张雅茜

社会科学动态 2023年12期
关键词:劳动人工智能人类

张雅茜

人工智能与人类解放关系问题在2016年之后受到国内学界的广泛关注并迅速成为研究的重点和热点。到目前为止,学界已经从多个方面对此问题展开研究并取得了较为丰硕的研究成果。这些研究成果为我们深入理解人工智能与人类解放的相关问题打下了基础。但是,学界已有的研究仍然存在不少薄弱环节。2022年11月底由人工智能研究实验室OpenAI推出的智能对话模型Chatgpt一经问世便引起轰动,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推动着社会科学对人工智能的研究进入新的研究阶段。这对我们进一步研究人工智能与人类解放的关系问题提出了新的要求与挑战,对此,正确梳理人工智能与人的解放关系问题研究的现状、展望其研究未来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

一、人工智能对人类解放理论影响研究

(一)劳动解放理论

马克思非常重视人的劳动过程,他认为“劳动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间的过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中介、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正是劳动创造了人和世界,“通过这种运动作用于他身外的自然并改变自然时,也就同时改变他自身的自然”。(1)同时,马克思指出:“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通过实践创造对象世界,改造无机界,人证明自己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2)但是资本主义使得劳动发生异化,所谓劳动异化就是“人的类本质,无论是自然界,还是人的精神的类能力,都变成了对人来说是异己的本质,变成了维持他的个人生存的手段”。(3)马克思提出异化劳动理论,用来分析资本主义的社会关系,揭示资本与劳动的不可调和的对立,说明资本主义私有制必然给工人阶级和整个人类带来灾难性的后果(4)正是异化劳动导致人们像逃避瘟疫一样逃避劳动。为了解决异化劳动问题,马克思提出了“劳动解放”的命题。劳动解放是“给每一个人提供全面发展和表现自己的全部能力即体能和智能的机会,这样,生产劳动就不再是奴役人的手段”。(5)马克思指出:“我们的目的是要建立社会主义制度,这种制度将给所有的人提供健康而有益的工作,给所有的人提供充裕的物质生活和闲暇时间,给所有的人提供真正的充分的自由”。(6)

人工智能的逐渐发展与应用对社会生产以及人类社会生活带来深远影响,以马克思劳动解放理论对其进行分析有利于进一步发挥人工智能对实现人类解放的积极作用。人工智能对人类劳动的影响具体表现为机器换人。机器换人表现为一定的体力和脑力劳动从工人身上转移到机器上。人工智能的发展与应用可以将人类从单调、重复的体力和脑力劳动中替换下来,人类不再实际参与具体劳动,而是成为机器的监督者和调节者。从劳动解放层面来看,部分学者认为,人工智能是人类器官的延伸。马克思也称机器为“人类的手创造出来的人类头脑的器官”。(7)人工智能的应用可以将人从强迫劳动中解放出来,通过扬弃异化劳动带来人类解放,使得人们更多地去从事创造性劳动。王水兴认为,人工智能的使用可以使人远离动物那般的遭遇,消除人类的必要劳动,使人类劳动向创新型劳动转移。(8)

(二)数字资本理论

随着时代的发展和科技的进步,出现了许多未被马克思主义传统资本理论论述过的新现象。这对传统资本主义理论创新提出了新要求,为了将这些新现象与传统理论相结合,学界提出了数字资本的理论概念。首先,数字劳动的出现。在人工智能时代,数据成为最重要的东西。数字劳动是指人们通过互联网产品进行社交、购物等的行为。王天恩指出,在信息时代,劳动对象已经从自然物变成数据信息,数据具有了社会性意味着人们现实的物质生产活动本身就成为社会价值生产的重要方式。(9)例如新媒体公司可以通过在海量用户中进行数据分析而将其转化为满足特定用户的数据产品,再将其转售获取利润。数字劳动的特点是无偿性。人们在日常生活中进行了大量的数字劳动,例如网络聊天、观看网络电影和新闻等。这些数字劳动为数据收集和数据分析者带来了大量的收益,但数字劳动者却是无偿的。其次,数字资本的出现。数字资本指的是数据变成了最主要的资本形式。资本家正是凭借着占有的大量的数据资本从而站在生产链的顶端,对数字贫困者进行无偿剥削。数字资本的特点是隐蔽性。数字劳动的出现带来了资本主义剥削新形式,使得剥削更具有隐蔽性。在传统生产模式中,工人只在工作日的时间被无偿占有剩余劳动时间。随着智能信息化时代的到来,工人在休息日的一切网络活动也在继续为资本家创造着剩余价值,这模糊了工作日和休息日的界限,在本质上继续延长了工人的剩余劳动时间。崔昕认为,数字劳动打破了时空限制,也打破了传统的工作模式,使得劳动者的生活和工作时间变得模糊,表面上看是给予劳动者自由,但实际上却是对劳动者的异化剥削。(10)但是也有部分学者认为:“由于数字劳动的产生,劳动者可以更大程度地从物质生产的一线脱离出来,雇佣关系趋于淡化甚至消失。智力作为一种独立的因素成为劳动者与资本所有者进行合作的手段,切断了生产资料所有者对劳动者剥削的物质基础。数字劳动者不再听命于资本,资本也不再组织生产协作并强制劳动者予以实施”。(11)

(三)人的本质理论

马克思将人的本质归结为劳动与社会关系。首先,从劳动角度来看,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指出:“一个种的全部特性、种的类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动的性质,而人的类特性就是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12)这里的生命活动的性质就是指人类的现实劳动。他在《神圣家族》中指出:“思想根本不能实现什么东西。为了实现思想,就要有使用实践力量的人”。(13)这表明马克思将人的本质理解为现实的劳动与实践。其次,从社会关系角度来看,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提出人的本质在于他的社会特质,指出“‘特殊的人格’的本质不是人的胡子、血液、抽象的肉体的本性,而是人的社会特质”。(14)此后,马克思进一步发展了人类解放理论。马克思在《论犹太人问题》中指出:“在现代社会中,我们都看到现代犹太人的本质不是抽象的本质,而是高度的经验本质”。(15)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指出:“人并不是抽象的栖息在世界以外的东西。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国家、社会”。(16)这表明马克思已经从社会关系的角度去理解和思考人的本质问题。他在此后的《詹姆斯·穆勒〈政治经济学原理〉一书摘要》中指出:“人的本质是人的真正的社会联系”。(17)这进一步说明了人的本质的实现路径,标志着马克思对人类本质的理解达到新高度。在唯物史观的最后形成阶段,马克思对人类本质的理解达到顶峰,在人类思想史上具有划时代的革命意义。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指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8)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进一步指出“社会关系总和”的现实内容:“每个个人和每一代当作现成的东西承受下来的生产力、资金和社会交往形式的总和,是哲学家们想象为‘实体’和‘人的本质’的东西的现实基础”。(19)

人工智能通过对劳动模式和社会关系的重新塑造对人的本质产生影响。首先,从劳动层面来看,王水兴认为,人工智能使得人逐渐摆脱动物般的生存机遇而进行创造性劳动,人的劳动内涵更加智能化,标志着极大地丰富和发展了人的本质,成为人的本质的新确证。(20)其次,从社会关系层面来看,第一,“智能时代极大地增强了人的社会关系的丰富度、聚合度,标志着人的本质发展到新的水平。”(21)人工智能的发展为社会关系的丰富与发展创造了条件,增强了人们的信息获取能力,人类社会日趋全球化网络化。孙伟平认为,人工智能使得人们的生产、生活日益“脱实向虚”。(22)人们之间的社会交往日益摆脱地域限制。肖峰认为,人工智能在人类社会引起“沟通方式革命”,人们通过生物智能实现脑与脑之间的直接交流,创造出比当前更深刻的沟通方式。(23)第二,人工智能还塑造了人与人之间的联合体,推动世界历史的形成。人工智能时代的特点是数字化、网络化。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使得人类生活高度全球化,文化、文明交流更加便捷。“人类生活在同一个地球村里,生活在历史和现实交汇的同一个时空里,越来越成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24)张自永、吴宏洛认为,在人工智能时代,生产的物理空间结构被彻底打破,人们将在自由空间内自愿分工,从而摆脱压迫和实现劳动解放。(25)第三,人工智能改变了人们之间的交往形式,使得交往方式虚拟化。李琼琼、李振认为,人工智能的应用极大拓展了人们的交往空间和交往形式,当人们逐渐熟悉虚拟世界之后会造成“现实世界交往主体的疏离”。(26)

(四)人的全面发展理论

人的全面发展理论是马克思人学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是“正确认识利用自然、思维以及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摆脱对人和物的依赖性,使人的个性、才能、体力、智力等得到充分的彰显,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27)资本主义的发展和机器的使用使得人们逐渐成为单向度发展的人。为解决劳动异化带给人们的畸形发展,马克思提出了“人的全面发展”命题。第一,人的全面发展要实现人的能力的全面发展,“任何人的职责、使命、任务就是全面地发展自己的一切能力”。(28)人工智能技术打破了社会分工,使得生产真正变得简单化了。随着人工智能的深度应用,人工智能技术可以为人的劳动赋能,实现人的全面发展。成素梅认为,技术革命为人类能力的深度发展提供了现实路径。(29)同时,脑机融合技术带来的新人类可以克服自身局限性,实现大脑解放。肖峰认为,人工智能使得人类变成新物种,逐渐克服生物学意义上的局限性而拥有超强能力。(30)第二,人的全面发展要在社会关系中实现。马克思指出:“个人的全面性不是想象的或设想的全面性,而是他的现实关系和观念关系的全面性”。(31)这表明人的全面发展要以社会关系中现实的社会生产和社会分工进行衡量。在人工智能时代,对人的全面发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需要人类具备适应时代变化的新技能。乐晓蓉、樊熙奇认为,人工智能的发展需要劳动者具备“人工智能能力”,拥有相较于机器的关键核心素养。(32)王水兴认为,社会需要善于与他人合作沟通的人。(33)第三,人的全面发展是人的自我意识的发展。作为独立的人,他必须是自身的主体,他的意志能够支配自己的实践活动,选择自己的命运,表现为人创造历史活动中体现出的自主性。肖峰认为,在人工智能代替人的劳动的过程中,人不再充当手段,而是真正作为人去劳动。(34)第四,生产力的进步为人的全面发展提供了物质基础和自由时间。首先,人工智能技术带来了生产力革命,为物质产品极大丰富提供了可能。陈吉胜、王丹竹认为,人工智能创造了人类解放与全面自由发展所需的大量物质财富。(35)张自永认为,人工智能提高了劳动生产率、创造了无穷无尽的生产力。(36)刘海军认为,人工智能通过提高劳动生产率为人类提供了更加丰富的物质和精神文化产品。(37)其次,生产力的发展也缩短了必要劳动时间,使人们的自由时间增加,人们可以利用自由时间充分发展自己。有些学者认为,人工智能代替人类劳动可以增加闲暇时间,人类可以利用这些自由时间发展个性能力、培养技术专长,从而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如乐晓蓉、樊熙奇认为,人工智能“给所有人腾出了时间和创造了手段,个人会在艺术、科学等方面得到发展。”(38)

二、人工智能对人类解放的挑战研究

随着互联网、大数据、云计算、元宇宙、虚拟现实等快速发展,人类社会迎来了第四次科技革命,逐渐带领人类进入智能社会和后人类时代,对人类当前和未来社会产生颠覆性影响。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人工智能是引领这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战略性技术”。(39)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思考人工智能对人类社会和人类解放的现实挑战对于我们正确研判世界局势和思考向善路径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失业问题

由于人工智能进步速度过于迅速并且拥有在任何行业接替人类的可能性,因而在其应用与进化过程中可能会导致失业现象,带来过剩人口。首先,从技术层面来看,部分学者认为人工智能会带来“无用阶级”。朱建田认为,无论技术含量如何,程序化标准化的岗位都容易被人工智能代替,怎样安置被替换下来的“相对过剩人口”将成为日益严峻的社会问题。(40)部分学者认为,人工智能的使用可能使人完全丧失劳动。肖峰认为,使用人工智能会使劳动者被人工智能代替而完全失去劳动。(41)其次,从经济层面来看,有些学者认为,资本主义的应用才是劳动异化的根源。人工智能取代人的工作从而导致劳动过剩不仅是一个技术问题,而且是受资本逻辑指导下的经济问题。由于受到资本逻辑的影响,人工智能使用的目的只是将剩余时间转化成剩余劳动。刘伟兵认为,“在私有制条件情况下,人工智能技术所节省下来的剩余劳动时间,也不一定会被劳动者获得。因为在私有制条件下,智能机器的使用并不会自然而然地使人们获得自由时间,反而是试图将剩余时间转化为剩余劳动”。(42)

(二)社会伦理问题

智能技术的应用在现实中会带来许多伦理问题。第一,算法内嵌的歧视问题。数据与算法是人工智能时代的核心要素,算法本身并不带有歧视与伦理问题,但是算法系统却内嵌着开发者相当隐蔽的价值选择。第二,智能系统的道德问题。随着人工智能在发展的过程中表现出强大的自我进化与自主学习能力,人工智能越来越具备“类人化”的部分决策能力。这使得相应的责任归属问题随之产生。李梅敬指出,智能机器的使用冲击了传统的家庭伦理关系,在未来社会人是否可以与智能人形机器人结婚将成为一个重要的伦理问题。(43)成素梅认为,智能机器人的使用使得人们追溯因果和问责变得困难,由此产生出许多法律难题。(44)第三,人的主体性问题。一部分学者认为,人工智能的发展将会对人作为唯一道德主体的地位提出挑战。侯红霞、梁欢欢认为,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不断升级与完善,人的主体性需求也被不断地忽视。(45)吴胜锋认为,技术本身就具有异化向度,人工智能的异化向度就是会使得人类主体性丧失。(46)第四,人的本质问题。陈吉胜、王丹竹认为,如果劳动是人的存在方式,那么人从劳动中解放出来之后将面临着“人何以为人?”的现实拷问。(47)李琼琼、李振认为,人对人工智能过度依赖从而降低了人的自主劳动能力,使得人的本质被消解。(48)第五,后人类时代的伦理问题。随着后人类时代的到来,技术革命使得人类越来越超越生物身体的局限,脑机融合技术的发展带来人类的新进化,发展出“新人类”,实现人与人工智能共生。人机融合技术的发展也不可避免地带来赛博人是否是人、新人类是否被普遍认可、新人类的政治权力分配等伦理问题。王国豫指出,在采用人工智能治疗的患者中出现了不同类型、程度的人格改变,谁该为其负责是不可忽视的伦理问题。(49)

(三)社会价值问题

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与应用会对个人的自我价值以及社会整体价值带来冲击,逐渐形成“智能文化”。第一,对自我价值的影响。乐晓蓉、樊熙奇认为,在智能时代人们被智能技术所挫败而产生躺平心态,得过且过、漠视家庭社会责任。同时受到算法和碎片化内容的影响,人们陷入娱乐至上、享乐主义、物本主义、消费主义的泥潭,劳动精神逐渐边缘化。(50)刘同舫认为,“劳动生产在技术进步与资本逻辑的共谋下加固了不同利益主体之间不对等的竞争关系,导致个体在社会公共生活中偏向于根据利益需要而选择和确立自身的价值观念。”(51)第二,对社会整体价值的影响。“生产工具进步的最初使命是增强人类的劳动能力,提高劳动生产力,实现人类的自由全面发展。”(52)首先,随着技术型时代的来临,传统社会的权力责任体系逐渐瓦解,工具理性在社会价值体系中的地位日益增强,产生技术崇拜。贾明阳认为,在智能时代人工智能已经渗透到人类生活的各个方面,人类对人工智能的依赖已经不可逆转,加之人工智能强大的资本增值功能使得其从手段异化为目的,人类对人工智能的这种过度依赖和崇拜引发了新的拜物教,即“技术拜物教”。(53)刘盾认为,人类如果持续受到工具理性的影响,就会失去应有的同情心与敬畏感。(54)其次,人工智能的发展逐渐偏离“人是目的”的价值取向,而是在进行一种“将人‘非人化’的技术努力”。(55)闫坤如认为,数据使得以人为中心的世界观变成以数据为中心的世界观。(56)

(四)社会压迫问题

第一,智能机器的使用导致人与人之间的“数字压迫”。“数字贫困”的人由于不能适应时代变化被迫变成过剩人口,造成社会不平等。李梅敬认为,在智能时代极易产生贫富差距问题。贫富差距不仅是财富,更是数据的获得与智能技术的掌握的差距。(57)肖峰认为,在智能时代必然会出现智能悖论,人工智能为少数人谋利致富而给大多数人带来不幸。(58)第二,由于智能机器在各方面的技能对人造成碾压式优势,加之智能技术的资本主义应用,从而导致了机器对人的压迫。李琼琼认为,机器资本化使得机器成为资本家控制劳动者的工具,这必然导致人与机器的二元对立。(59)

(五)人的发展问题

一部分学者认为,在人工智能时代,人变成了机器的附庸与附属品。人被符号化、运算化,人工智能消解了人的社会性和人们之间的社会关系,从而导致个体成为片面的人。侯红霞指出,智能机器越来越发展、网络越来越联通,产生的数据资源越来越多,人类的大脑却越来越闲置。(60)一部分学者认为,在人工智能和大数据时代,人工智能可以通过分析用户的年龄、地域、偏好等进行信息的精准推送,从而“引发‘信息茧房’效应”。(61)人们只接受到符合自己预期的信息,从而对人的全面认识造成限制,影响人的全面发展。成素梅认为,人工智能的精准推送功能会阻碍人的认知。(62)

(六)强人工智能对人类前途命运的挑战

部分学者认为,人工智能的深度发展会带来机器对人的奴役从而对人类前途命运带来挑战。虽然智能机器的使用可以满足人的某些特定需求,但是智能机器的深度使用“可能给人类带来灭种的生命危机”。(63)部分学者认为,在智能社会,随着智能机器由弱人工智能发展为强人工智能,智能机器自我学习、自我进化的能力提高,人类极有可能反过来被机器控制和奴役。周露平认为,在人工智能时代,由人工智能统治这个世界,由此带来了人类臣服于人工智能。(64)但是,曹傲能认为,不是人工智能在控制人,而是人工智能技术背后的少数人在控制人。(65)林可济认为,人工智能是人类智能的物化,是机器进化的结果,是人类智能的必要补充,它总是要受制于人类智能的。(66)

三、促进人工智能向善的路径研究

人工智能的发展“可以促进人类自身的智能的进步和拓展,而这样的进步反过来又会增进机器智能的进一步发展。”历史唯物主义要求我们对科技创新保持辩证的态度。不应该害怕人工智能带来的风险,而是要采取积极措施化解风险,采用正确的价值观对待人工智能,坚持“人是目的”,实现人类解放。如何发挥新技术对人类社会的积极作用,实现科技向善是新时代人类面临的新考验。

(一)价值层面

“人积极面对技术引发的风险和挑战,就是实现人的本质、丰富和发展人的本质的过程。”(67)人类应积极发挥主观能动性,合理利用人工智能技术对人类解放的正面效应,规避智能技术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实现科技向善。

第一,构建“以人为本”的最高伦理原则。随着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与应用,其产生的新的伦理问题也对传统的伦理道德规范提出了挑战,发展过程中逐渐偏离“人是目的”的价值取向,给整个世界带来了新的伦理变革。在此背景下,部分学者认为,构建一个关于人工智能的至高的理论原则对于应对众多伦理问题具有积极意义。孙伟平认为,必须寻找一个能够回应各种问题并对人工智能给予支持和规避的“阿基米德支点”,这个支点就是人工智能研发、应用的最高伦理原则。(68)高伟认为,人类应尊重科技并树立以人为本的科技观。(69)

第二,坚持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相统一。人工智能在各领域的广泛使用使得工具理性在社会中日益居主导地位。随着人类日益依赖人工智能,人类与人工智能的社会地位日渐颠倒。工具本身是为人服务的,但是人类日益崇拜工具。在此背景下,部分学者认为,必须要坚持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相统一。贾明阳认为,在人工智能的使用与研发过程中,只有既注重工具理性又注重价值理性,才能摆脱工具理性的束缚,最终实现求真、求善的价值目标。(70)侯红霞认为,人工智能的发展的根本目的是服务于人类生活,应该以价值理性为根本,坚持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相统一。(71)

第三,建立人机一体化的新型人机关系。随着人工智能日益“拟人化”的发展以及人机融合技术的应用对人类的唯一道德主体地位带来冲击,人的本质的界限变得模糊,人机关系在整个社会关系中的地位也日益突出。在此背景下,部分学者认为,必须要建立人机一体化的新型人机关系。孙伟平认为,我们要重新认识什么是人,什么是智能机器人。用先进的技术发展自己,努力构建一种新型的、和谐的、一体化的人机关系。(72)

第四,强化责任意识。2019年6月,国家新一代人工智能治理专业委员会发布《新一代人工智能治理原则——发展负责任的人工智能》,提出共担责任原则,明确指出: “人工智能研发者、使用者及其他相关方应具有高度的社会责任感和自律意识,严格遵守法律法规、伦理道德和标准规范。建立人工智能问责机制,明确研发者、使用者和受用者等的责任。”(73)

(二)实践层面

面对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及其带来的不确定性,人类必须有危机感,未雨绸缪。人工智能在实践中的应用带来了实践中的问题,部分学者主张要在实践中采取积极措施,推动技术向善。

第一,发展劳动教育。2020年3月,中共中央、国务院颁布的《关于全面加强新时代大中小学劳动教育的意见》中指明,劳动教育“直接决定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的劳动精神面貌、劳动价值取向和劳动技能水平”。(74)这表明劳动教育具有十分重要的育人价值。在人工智能时代,技术变革消解了传统的劳动观,带来社会价值理念的革新。推动劳动者所需技能结构等进行新的调整,对传统劳动教育带来新的挑战。在此背景下,部分学者认为,这种时代变化亟需发展新的劳动教育。乐晓蓉认为,劳动教育需要在相关方面进行调整,要体现价值导向之新、教育内容形态之新、教育实践方式之新,以推动未来劳动教育蓬勃发展。(75)

第二,发展中国式现代化。“人工智能与资本合谋,放大了资本的逐利性,增强了资本的垄断性。”(76)孙颖认为,我们需要认清资本主义制度才是导致危机的根本原因。(77)部分学者认为,要想解决人工智能的资本化应用带来的新的社会矛盾,必须要坚持制度自信,发展中国式现代化。第一,坚持党的领导。中国共产党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坚强领导核心。党中央高度重视人工智能在社会发展中的合理利用,多次对人工智能的健康发展作出重要指示。2015年国务院发布《中国制造2025》,旗帜鲜明地提出“中国智造”的发展战略。2017年发布《新一轮人工智能发展规划》,提出到2030年我国要成为世界人工智能创新中心。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要充分发挥人工智能引领经济发展的“头雁”效应。贾明阳认为,只有充分发挥党的领导,才能从根本上保证人工智能沿着正确的政治方向发展,才能保证人工智能为人民服务。(78)第二,坚持走中国道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一条根本上有别于西方资本主义的发展道路,是经过实践的检验而真正为了人民的道路。要发挥人工智能积极的一面必须走中国道路,消弭资本对人工智能的异化,建设共有、共建、共享的合理制度安排。

第三,构建人类“智能命运”共同体。随着人工智能持续变革,人工智能的发展已经成为国家间综合国力竞争的重要衡量标准,对国家安全造成重大影响。加之智能网络技术的应用和虚拟现实的出现,使得全球日益互联共享。在此背景下,部分学者认为,中国应发挥大国担当,积极参与全球智能事务和政策制定,倡导和推动建立人类智能命运共同体,呼吁各国摒弃零和博弈,携手为各国人民谋利益、为全球人民谋幸福。贾明阳认为,智能技术的发展是有国界的,而且是关乎全人类的发展的事业。如何利用好人工智能并克服智能技术带来的危机是全人类面临的共同课题。(79)

四、评价与展望

综上所述,学界从人工智能对人类解放的影响、人工智能与未来社会、推动人工智能向善的路径等方面展开了比较细致的研究,涉及的角度比较多面、研究的内容比较深入,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但是,现有研究仍然存在某些方面不足和薄弱环节。这些不足和薄弱环节正是我们继续研究人工智能与人类解放关系问题的努力方向。

(一)对人工智能与人类解放关系问题研究的评价

第一,研究内容有待进一步深入。从宏观上看,人工智能与人类解放关系问题的现有研究已经比较全面,但从微观上看,研究领域仍然需要拓展,即每个大领域下面的小领域仍存在不少空白。例如,现有研究提到了人工智能可以将劳动者从重复、强迫劳动中解放出来,但是智能换人之后劳动概念的内涵与外延变成了什么?智能时代下还存不存在劳动?智能时代如何处理劳动者之间的关系?强人工智能与弱人工智能对智能换人的不同影响是什么?研究内容不够深入导致了当前对学界现有研究仍然“存疑”及不够明确。造成此问题的原因根本在于没有将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以及经典论述的内容转化为社会科学研究的世界观与方法论,并进一步运用到人工智能与人类解放关系问题的研究中去。

第二,研究视野有待进一步拓宽。学界研究人工智能与人类解放关系问题的视野还不够宽。从纵向上看,当前学界关于人工智能与人类解放的关系问题研究大多只局限在经济层面,探究人工智能的使用对生产、劳动、资本等的影响,很少涉及到政治层面、文化层面等。如何根据生产方式的改变建设新的上层建筑?如何发展新式智能文化?这些也是学界亟需研究的时代课题。从横向上看,智能时代必然是一个全球大交往、大融合的时代,智能化应用所带来的影响必定是一种全球性的,但是,当前研究大多只局限于国内,很少站在全球视野上去思考人工智能所带来的世界影响,这既造成了理论的片面性,也缺失了理论的厚重感。

第三,研究方法有待进一步优化。当前学界关于人工智能与人类解放关系问题的研究方法仍然面临一定的问题,需要进一步改进和优化。从宏观上看,当前学界对人工智能与人类解放关系问题的研究大多只是在理论层面,只从理论层面去思考人工智能的使用对人类解放带来的正面以及负面影响,但是,问题不在于解释世界,而在于改变世界,只从理论上对其进行解释还远远不够,要采取理论联系实际的研究方法,既对其进行理论上的阐释,又在实践中探索智能时代下真正实现人类解放的方法。从微观上看,当前学界对人工智能与人类解放关系问题的研究大多从哲学、社会学等单一学科去进行研究,研究方法较为单一、片面。

(二)对人工智能与人类解放关系问题研究的展望

第一,在充分挖掘马恩经典著作的相关论述中分析人工智能与人类解放的关系问题。对于人工智能与人类解放关系问题的研究,在宏观上涉及人类社会、人类解放、哲学、政治经济学等相关知识,在微观上涉及劳动、异化、生产、交往等相关知识,这些知识最原初、最基本的理论正蕴含在浩瀚的马恩原著之中,学界在对人工智能与人类解放关系问题进行研究时,应回归到最基本的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等经典著作中去,深刻挖掘经典著作中的宝贵理论财富,认真学习这些经典著作中的世界观与方法论,并将其运用于现实之中。

第二,在理论与实际的有机结合中分析人工智能与人类解放的关系问题。人工智能与新技术的应用彻底改变了传统的社会形式,例如,传统的劳动形式,劳动者、劳动对象和劳动资料的外延和内涵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改变。传统的体力劳动向数字劳动发生转变,资本对劳动者的剥削也愈加隐秘与多元化。然而,当今学界仍然沿用传统的劳动概念,但传统劳动理论并不能适应时代快速发展的趋势。现实条件的改变迫切需要新的理论支撑,时代变革亟需新的理论创新,沿袭以往旧的理论无法适应新的时代发展,因此,学界对人工智能与人类解放关系问题进行研究时需进一步加强现实问题的研究以发展新理论。例如根据现实发展的需要重新界定劳动的概念、内涵并形成相应的分配制度等,以促进理论与实际的有机结合。

第三,在跨学科交叉研究中分析人工智能与人类解放的关系问题。随着人工智能日益进入强人工智能阶段和人机融合技术的逐渐应用,数字技术逐渐向生物领域深度融合,人工智能技术在各个学科领域都普遍涉及。以往的研究大多是某一学科的内部讨论,但是单纯研究某一学科已经无法支撑起人工智能的进化速度。人工智能的更新换代研究需要计算机等工学科的理论知识,人工智能对人类和人类社会的影响等需要哲学、社会学、心理学等学科的共同探讨,人机融合技术设想将纳米机器人通过毛细血管移入大脑,并且将大脑与云端结合,从而实现人脑与人脑的直接沟通,这需要计算机、医学、生物学甚至是语言学等学科共同去研究。因此,只有加强跨学科交流与跨学科交叉研究,才能对人工智能与人的解放关系问题有更深刻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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