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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雅各《论语》英译的概念化透视

2023-02-06张小曼张思哲

安顺学院学报 2023年6期
关键词:概念化雅各译语

张小曼 张思哲

(合肥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论语》作为儒学经典体现了中华传统文化和民族精神的精髓,《论语》英译发展至今三百年,常见的英译本就有六十多种,都有其可取之处。其中理雅各英译本(以下简称“理译本”)被广泛传播,影响力较大。有数据证明,截至2019年,在国外社交媒体所引用的儒学话语中,频率最高的出自理译本[1]582。在亚马逊网站上对《论语》英译本的查询中,理译本排名第一,占比高达26.02%[2]66。由此可见,理雅各对《论语》在国外的传播做出了重要贡献,不愧是《论语》国际传播的先驱者。

国内有关理译本研究,在中国知网上最早搜到的论文是谭文介对理译本的评价[3]。近年来虽有借鉴翻译理论探讨理译本的研究,但数量不多。例如,李丽琴对理雅各“贤贤易色”一章英译的分析与辨证[4];韩星从韦利和理雅各的英译本入手,对比分析“君子”这一关键词的翻译方法[5];徐珺以改写理论和顺应理论为基础,分析理雅各和韦利英译本中的诗学和意识形态[6]。可见,国内研究往往从理论入手,聚焦《论语》的关键词英译,或通过译本比较分析意识形态和文化差异对翻译的影响。

国外关于《论语》英译的研究,主要集中于韦利、白氏夫妇、安乐哲、刘殿爵等英译本,针对理译本的研究相对较少。例如,亨德森曾对白氏夫妇的英译本做出评价,认为从“层累理论”这一角度来看该译本有很大价值,但同时也有难以忽视的缺陷[7];李晨阳论证了《论语》研究中一个长期争议的话题,即两个核心概念——“仁”和“礼”之间的关系[8]。余纪元以霍克斯和安乐哲对“天”这一关键词的英译为例探讨《论语》体现的中国传统的超越性[9]。综上所述,国内外关于理译本研究数量不多,成果较少,研究内容不丰富,研究视角有限,主要集中于翻译策略研究、《论语》核心思想和关键词翻译研究、译本优缺点分析或者不同译本的比较研究,现有研究与理译本的地位和实际贡献很不相称。有鉴于此,本文拟探讨理译本的概念化翻译,以期深化理译本研究。

一、概念化与翻译

概念化曾在不同时期得到不同学者的定义、研究和解释。知名语言学家兰盖克(R.W. Langacker)作为认知语言学和意义学派的代表性人物,曾经提出把“意义概念化”作为语义研究的重要原则[10]30,这是首次将意义定义为“概念化”。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来说,意义不是客观给定的,而是由语言使用者构建起来的,因此不能单纯地将意义解释为描述客观事实的行为,概念化更倾向于描述使用语言的认知习惯。与兰盖克的定义不同,谢里夫(F. Sharifian)从文化语言学的角度探索语言和文化概念化之间的关系,提出实现文化概念化的方法,包括文化范畴、文化图式、文化隐喻等[11]3。埃文斯(V. Evans)对概念化的理解在本质上和兰盖克几乎一致,认为概念化就是语言中意义的构建过程,但埃文斯[12]38和塔米(Talmy)[13]612-628更强调识解在概念化过程中所起的重要作用。因此,总的来说,“意义概念化”指意义等同于概念化,或者说概念化的过程就是语义构建的认知过程。而“话语”作为交往的基本方式无处不在,所以概念也是一种话语,只不过是用理论方式表达出来的[14]。简言之,在认知语言学领域,概念化就是话语意义建构起来的认知过程[15]34,以身体经验和心智活动为基础建构动态复杂意义的过程[16]171。

认知语言学即语言的认知分析,强调“认知理论和认知分析”的理论背景。作为翻译领域跨学科研究的新分支[17]169,认知翻译学(cognitive translatology)主张将认知语言学的理论基础、研究范式与翻译相结合[18]33。卡特福特(J. C. Catford)曾提出范畴转换是两种翻译模式之一,也是翻译活动的基础[19]73;[20]1。广义上,范畴是事物被分类到同一类别时所依据的共同特质。范畴化是主客体之间在相互认识、改造、发展和完善过程中对事物依次进行分析、识别、分类、理解的过程。维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曾对经典范畴学提出质疑,认为在同种语言中同属一个范畴的成员未必处于同等地位,并且范畴的边界也不是经典范畴学所定义的那样清晰明确[21]。同理,不同语言所依据的分类范畴标准也不同,比如汉语的某些范畴无法与英语完全一一对应,原型范畴学理论由此逐渐成形,在其理论驱使下,翻译不再囿于西方二元对立带来的限制。有认知语言学家据此提出“原型理论”,认为范畴的分类依据是范畴的原型,即该范畴的中心成员[22]14,这验证了原型范畴学认为范畴边界是模糊的且范畴内部的成员也有层级之分的依据。从原型范畴学角度看,翻译更偏向于范畴之间的转换过程。译者在进行范畴转换时很难避免范畴内各体系只有部分对应或者无法对应的情况,因为译者接受的原文已经在源语范畴下被识别分类过,而翻译过程就是将原文带入译语范畴内进行分类处理,这就是再范畴化的由来。换句话说,翻译等同于再范畴化。

理译本能够持续获得海外读者的青睐,从翻译方法看正是因为理雅各充分发挥了译者主体性,选择恰当的翻译策略在译本中建立起概念框架。译者要构建完整的概念结构,帮助读者更透彻地理解原著的核心观念,就要充分考虑原文语境、源语文化和译语文化等各种关联因素。《论语》作为宣扬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经典,不管是译语读者还是英译研究者,要想领悟儒家思想的核心内容,除了阅读原著中孔子及其弟子的言行和对话,就是从一些反复出现的概念话语去揣摩。译者对于主要概念词的翻译反映其对典籍核心思想理解的客观程度,有鉴于此,根据概念化从源语到译语的转换形态,笔者将其分为三种:原生态、次生态和新生态。之所以这么划分,除了考虑生态具有状态的含义外,还因为它与生态翻译学理论在研究范式上具有相似性。生态翻译学是从生态学视角纵观翻译的整体性研究,探讨翻译生态、文本生态和翻译群落生态的相互作用与关系[23]511。笔者由此从自然生态环境视角定义概念化,原生态、次生态和新生态概念的提出是出于在翻译中保护语言生态环境的目的,因为环境保护的原理与翻译对语言文化生态环境的保护原理大体类似。全球生态环境的恶化已经逐渐威胁到了人类的生存与发展,保护自然环境的生态平衡已成为全人类的共识;同理,维持源语和译语之间翻译环境的生态平衡也是译者应尽的义务。

二、原生态概念化与《论语》英译

原生环境指的是天然形成、未经人类加工开发、未受人类活动影响、依然保持自然的形态和特征。而原生态概念化则是指依照环境保护原理,参考生态翻译学研究理念,将原文生态环境完整移植到译文生态环境系统,译者保留原文语境中的概念话语意义,保护并传达原文形式及其文化内涵的翻译行为。

从原型范畴学角度看,源语的范畴类别无法与译语范畴完美对应,这意味着译者在进行翻译活动时需要面对范畴对等、范畴错位和范畴空缺三种范畴关系[18]35,因此译者在处理源语和译语概念时要充分考虑运用范畴化理论知识,先进行范畴整合,然后进行再范畴化或者直接进行再范畴化。范畴化是概念化的重要手段之一,在某种程度上三种范畴关系可以和三种概念化方法进行比较分析。范畴对等是指源语范畴和译语范畴完全对应;原生态概念化是指原文中的概念化表达经由翻译与译文中的概念化表达达到高度契合,在形式和内容上都能达到功能对等。

根据中西社会文化之间存在的语言表达和思维方式的相似性和相通性以及原文语境、翻译动机和语言文化背景差异等因素,译者选择保留某概念话语在原文中的意义,并直接运用到译文中,笔者认为此时概念化的实现方式为“原生态概念化”。不管是译者还是读者,日常学习中可以观察到英汉语言之间有许多共用的、相同的或者互通的、相似的概念话语。基于这种情况,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可以直接挪用来自译语的概念话语,从而实现原生态概念化的步骤。这样译语读者在面对源语中熟悉的词汇时可以更轻松地理解原文的含义,这要求译者既要熟悉源语文化,又要了解译语读者的阅读倾向,以便做出正确的选择。

例1:“非礼勿视……”《论语·颜渊篇第十二》

理雅各译:“Look not at what is contrary to propriety…”[24]97

在《论语》中,如果说“仁”是其他美德的基础和框架,儒家思想的核心,那么“礼”就是儒家思想外在的表现形式之一。春秋时期重视“礼”的程度甚至高于“仁”,有学者提出儒家思想的核心实际上就是“礼”[25]81。“礼”的具体内容包括礼貌之礼、仪节之礼等,这意味着“礼”除了礼节、仪式外,也指人们的道德规范、政治制度、治国之本。“propriety”一词和“礼貌、礼节”相对应,因此源语范畴中的“礼”和译语范畴中的“propriety”完全对等,译者移用译语中的概念和原文相对应,传达了“礼”的含义,与“原生态概念化”的思想相一致。这种译法清晰而又准确地给译语读者传达了原文创作语境中孔子想要表达的意思以及“礼”所包含的重要思想,为“礼”的概念化构建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例2: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论语·八佾篇第三》

理雅各译:The Master said,“I could describe the ceremonies of the Hsia dynasty,but Chi cannot sufficiently attest my words…”[24]18

这句话描述孔子对“礼”发展史的研究,这里的“礼”指夏朝殷商的礼制、艺术与文明。理雅各来华之前长期生活在英国,一直信奉基督教,深受基督教的影响,他接触儒学的目的是传教,因此他直接按照西方式思维,根据“礼”的“礼仪、仪式”含义,将其翻译为“the ceremonies”,丰富了“礼”的内涵,使其更容易为译语读者接受。

从范畴化的角度看,翻译范畴转换主要分为两类:语言范畴转换和非语言范畴转换。非语言范畴转换就是前文提及的三种范畴关系,语言范畴转换包括词类范畴转换、句法范畴转换、语义范畴转换、语用范畴转换、时体态式范畴转换和文体范畴转换。其中句法范畴转换主要集中在句式和句法结构等方面[20]3。像“非礼勿视……非礼勿动”这样含有修辞格的句子在《论语》中随处可见。孔子所言对仗工整、言简意赅,理雅各一般采用类似的英文修辞格的予以对应,例1中的排比句就译成了英文的平行结构“Look not…listen not…speak not…make no movement…”[24]97,保留了原文的修辞格式,句式整齐,读起来朗朗上口,实现了句法范畴转换,提高了译文的可读性,使概念化的构建在句法上彰显原文的特色。

例3: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论语·里仁篇第四》

理雅各译:The Master said:“It is only the truly virtuous man,or who can hate,others.”[24]24

这儿,理雅各将“仁者”译为“the truly virtuous man”,再现了“仁者”在《论语》中最基础最泛化的含义,即“高尚的人”,两者虽是不同文化范畴下的表达,但意义基本互通,在这种情况下对译语概念的移用正是“原生态概念化”翻译的主张。

原生态概念化的运用为“仁”的概念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仁”是儒家思想最核心的观念和终极价值,但儒家思想所说的“仁”,是一种广义深邃的概念,其真正的意义远远不可能被如此简单地概括。“仁”是一种大爱,不是狭隘的儿女情长的私情与小爱。但这种大爱也是以知人和爱人为前提和原则的,不是不分黑白善恶的博爱。孔子把“仁”当作最高的道德原则、标准和境界,形成了以“仁”为中心的伦理道德结构。理雅各把“仁者”译成“the virtuous”,把“不仁者”译为“those who are without virtue”[24]24,准确地传达了孔子的思想,原生态概念化在翻译中起到了建构概念、稳固理念的作用。

三、次生态概念化与《论语》英译

次生环境是指受到人类制约和社会活动影响而改变形成的生态环境。次生环境经由原生环境演变而来,虽然经过人为干预,其发展和演变还是遵循原生环境的发展规律。在翻译语境下,次生态就是在原生态语境基础上演变而来的,译者需要判断原文语境,考虑双语文化异同,在译文中重建源语文化的概念话语并呈现出来,经过译者的改造而构建译语语境。在再范畴化过程中,范畴错位指源语范畴中的某些部分无法和译语范畴相对应,这是运用次生态概念化翻译的前提。

《论语》成书于战国前期,时间久远,其概念话语盘根错节,即便是中文读者也很难读懂,遑论译语读者,因此译者需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将原文的概念话语和译语文化相结合,以便译语读者更好地理解其深意,把握其内涵。英汉双语之间虽有很多互通或者相似的话语和意象,但毕竟两者思维方式不同,时间性和空间性有别,词源上互有差异,两种语言在本质上还是天壤相隔。从范畴角度看,基于思想认知和文化背景差异,中西双方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范畴观,同一范畴类别之间也会存在差异,表达方式也会有所不同[26]139。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论语》作为广泛流传的经典行文简练,晦涩难懂,理雅各作为跨文化译者,翻译之难可想而知。原著中有许多反复出现的概念话语值得推敲,尤其是一些关键性的概念话语,难以用三言两语去定义,这时译者就有责任给译语读者传达原文读者可以领会的深义,因此,不论是归化翻译还是异化翻译,任何能够给概念话语进行深度阐释的翻译方法都可以拿来使用,对缺省的语义进行补充,以实现概念化构建。从前文有关“仁”的意义可知,“原生态概念化”对于概念化的整体构建虽有奠基之功,但概念化的完整构建不能仅靠这一种方法,还需要使用其他方法予以配合,以便传达原文的概念。

例4:子曰:“克己复礼为仁。”《论语·颜渊篇第十二》

理雅各译:The Master said,“To subdue oneself and return to propriety is perfect virtue.”[24]97

理雅各将《论语》中的“仁”译成“virtue”。陈荣捷认为孔子是第一位把“virtue”定义为用普通德行去思考的人[27],或许这就是理雅各选择“virtue”一词的缘由——他理解“仁”是“仁者”必须具备的德行之一。虽然原文只用“仁”去阐述仁德,但其含义实际上非常广泛,包括孝、悌、忠、恕、理、知、勇、恭、宽、信、敏、惠等各种道德。而在西方文化里,英语读者一般熟悉规范化、范畴化、具体化的美德或伦理规范等,因此理雅各用“virtue”笼统概括“仁”,将两者直接对应,实现了“原生态概念化”,之后适时添加“perfect”,译为“perfect virtue”,代表着“仁”的定义的泛化,指代最高尚、最完美的道德,在原有的基础上根据语境和内涵进行补充改造,最终实现“次生态概念化”。

“君子”作为《论语》中出现频率第二高的概念词,其核心意义的翻译与传达非常重要。理雅各作为第一个系统翻译、研究中国典籍的英国人,曾将《四书》《五经》悉数译出,其中就包括《诗经》。理雅各将“君子”译为“our prince (junzi)”[28]59。古时君子在不同的场合指代不同的人,可以是天子、诸侯,或贵族、官员,或情人、丈夫,或有才德之人以及文人等,一般来说是男子的统称。但相比之下指代普通男子的大部分来自民间诗歌,《诗经》中的“君子”更多地指代有身份有地位的贵族,和西方文化里的王子处于几乎同等的地位。此后“君子”的意义,其实是孔子在《论语》中赋予的,带有强烈的政治、文化、思想、道德方面的内涵,而儒家思想的核心思想就是把人培养成君子,因此“君子”在儒家思想里的内涵非常丰富。

例5:……后进于礼乐,君子也。《论语·先进篇第十一》

理雅各译:…the men of these latter times,in ceremonies and music,are accomplished gentlemen…[24]84

这儿,“君子”是和“野人”对比的,“野人”指未曾有过爵禄的普通百姓,而“君子”指卿大夫的子弟,社会地位高的人。理雅各把君子翻译为“accomplished gentlemen”,即“有修养的绅士”,这是基于译语读者的认知基础和长期受到西方社会阶级评判标准的影响而采取的翻译。在中国古代社会,文人受到社会尊敬的标准不仅仅局限于财富的多寡,还取决于阶层地位、道德修养和社会声望。西方社会虽没有“君子”这一概念,但在其认知里,有官位在身、学习礼乐、位高权重者就相当于英国极具代表性的彬彬有礼、富有教养、举止优雅的绅士形象。基于这种认知情况,理雅各顺理成章地将中国“君子”和英国“绅士”联系起来,从概念化的角度看实现了错位范畴转换和“次生态概念化”,进一步完成了以“君子”为体系的概念化构建。纵使英汉两种语言有着巨大的差异,凭借其深厚的功底和渊博的学术,理雅各也能从中找到两者的互通之处,巧妙处理文化因素的翻译,“君子”的翻译即为明证。

四、新生态概念化与《论语》英译

在原生态和次生态基础上笔者提出新生态,即在某些特定条件下,经过特定的手段和方法进行改造后生成和发展的新状态、新环境。和原生态、次生态同理,运用到翻译中新生态可以被理解为有跨文化背景的译者对概念缺省的内容进行创造性翻译,帮助译语读者填补难以理解的文化空缺,在译文中营造出崭新的新生态或新概念。对比范畴空缺,指源语范畴在译语范畴中无对应项,不存在与原文相对应的概念,所以需要译者进行创造性翻译,以达到新生态概念化的实现条件。总结下来,这三种范畴关系只提出了范畴化,乃至在概念化过程中译者可能遭遇文化带来的翻译困境,这种困境借助普通的翻译方法难以有效地解决,只能依靠特殊方法,所以范畴关系不能直接和概念化相提并论,而只能用作理论依靠。

基于中西文化差异,《论语》中有很多译语读者未接触过以至于无法理解的概念话语,译者此时就需要借助源语文化中的概念话语构建基于译语文化框架的新概念话语,此时的概念化实现方式就是“新生态概念化”。“新生态概念化”和“原生态概念化”“次生态概念化”的本质区别在于,“原生态概念化”是直接挪用,“次生态概念化”虽也有创新,但始终是基于源语文化的基础之上的,而相比之下,“新生态概念化”的实现过程是基于两种语言之间互不相通或者译语中不存在与原文相同或类似的概念话语这一前提,面对时间和背景跨度极大的专有名词或文化信息,译者在翻译时很难避免文化缺省,为了弥补缺省文化,就需要选择恰当的翻译策略,比如借助译语语境中的概念话语,对原文中的概念话语进行解构,最终创构出新的偏向于译语读者的概念话语。为此,译者需要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为译语读者提供不违背原文含义但却是译语文化所缺的、新的、在原作基础上升华的信息,必要时构建出新的意象或概念话语。译者的主观能动性在“新生态概念化”过程中对于译文生成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认知同时受到客观世界基础和主观意识认知的管控,会因为认知方式的不同反映出个体、民族语言之间的差异[29]2。实现“新生态概念化”的过程可能需要依靠或借助原生态和次生态概念化的翻译方法步步推进。

理雅各《论语》英译本的独特之处在于他为了重现原作的风格特色,尽可能地保留原文的语义和形式,他推崇使用“直译加注法”(parenthetical translation),即根据理解和需要添加非常详尽的注释和附录[30]39。充实恰当的注释可以补充原文缺省的含义,帮助读者了解更多原著包含的意义。在对人名的翻译上,理雅各通常采用此方法。

例6: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管事不摄,焉得俭?”《论语·八佾篇第三》

理雅各译:Some one said,“ Was Kwan Chung parsimonious?” “ Kwan,” was the reply,“ had the San Kwei,and his officers performed no double duties;how can he be considered parsimonious?”[24]22

理雅各先将管仲音译为“Kwan Chung”,后文译为“Kwan”,虽然在译文里没有解释管仲到底为何许人也,但在文后增加了如下注释:“管仲,名夷吾,中国历史上著名人物。齐国上卿,辅佐齐桓公(公元前683—前642年)(笔者注:齐桓公在位时间有误)成为春秋五霸之一。在孔孟时代,人们对管仲的评价要高于圣人,而这是那些英雄的崇拜者所不能容忍的。”[24]162理雅各先将“管仲”译为威妥玛氏拼音“Kwan Chung”,然后在注释里详尽地介绍了管仲的姓名、身份、业绩、地位和世人评价,这样让译文变得简洁明了,也给希望更深层次了解有关背景知识的读者提供了有效信息,这符合“新生态概念化”的翻译方法:对管仲的身份信息进行补充不仅为读者传达了字面意义,也补充了原文之外的信息,而且能够吸引译语读者对原文本身包含的文化信息产生更浓厚的兴趣。译者只有透彻掌握原文的背景文化和隐藏信息,才能完成新生态的概念化构建。

例7:子曰:“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论语·阳货篇第十七》

理雅各译:The Master said,“I hate the manner in which purple takes away the luster of vermilion. I hate the way in which the songs of Chang confound the music of the Ya…[24]156

“郑声”和“雅乐”在英文范畴里没有直接对应的概念词,属于范畴空缺,理雅各采用直译法,分别译为“the songs of Chang”和“the music of the Ya”,虽然忠实传达了原文的句式结构和字面含义,实现了范畴转换和概念化,但是没有考虑到春秋时期的音乐情况。孔子提倡雅乐,认为雅乐即修身养性,而郑声因与雅乐处于对立面,故孔子用郑声代指私欲泛滥之乐。因此,理雅各的译文没有传递原文的文化含义。辜鸿铭将这句话翻译为Confucius remarked,“I hate the way in which scarlet dims the perception for vermilion. I hate the way in which the modern popular airs are liable to spoil the taste for good music[31]484.”其中,“郑声”译为“the modern popular airs”,“雅乐”译为“good music”,恰到好处地传递了原文的文化意义。由此可见,概念化的生成需要考虑文化背景才能传达原文的文化意义。

五、《论语》英译概念化解读的意义

诸如《论语》之类中国古代典籍的英译,如何采用恰当的翻译策略去忠实传达原著的思想,是译本赢得目的语读者支持、接受与广泛传播的关键因素之一。理雅各细阅《论语》原著,掌握儒家思想精髓,巧妙处理原著中的概念话语,详尽阐述文内文外信息,精心再现原文的句式结构,整体构建了以《论语》儒家思想为核心的概念化框架,这不仅易于译语读者的理解,也为儒家思想走出国门迈向世界起到了有力的推进作用。

译者对《论语》众多具有代表性概念话语的掌握是忠实传达典籍核心思想的关键所在。理雅各将概念话语识别,归类,翻译,其译本中的概念话语框架清晰,逻辑严密,呈现一种独特的风格,让人感受到概念化在译本中酣畅淋漓地贯穿与表达。理雅各借助概念化帮助译本构建以儒家思想为核心的主体框架,使得译本自成一派,在充分融合原文风格的基础上形成了别具特色的译者风格。从概念化的角度解读理雅各的《论语》英语对于当今的典籍英译具有现实意义。译者根据原文中的语境,准确理解原文的含义,挖掘原文的引申意义,充分考虑目的语读者的表达习惯和欣赏水平,选择合适的翻译策略与方法实现概念化的构建,从而实现原文从形式到内容在译文中的忠实再现,这样生成的译本才会深入人心。

《论语》英译延续至今,译本众多,但都有其可取之处,理译本也是如此,虽然人们对其褒贬不一,好坏参半,如理雅各研究儒家思想的动机不纯导致其译本给译语读者输入了偏见和误解[32]64;[1]582;[33]62,但笔者结合概念化分析发现,理雅各的翻译其实是一种认知转换的活动,其译本的核心内容清晰,整体框架牢固,为读者深入理解儒家思想内核带来了很大帮助,同时也帮助读者提升了认知能力,也为《论语》英译研究提供了新的角度和研究思路。

结 语

意义即概念化,概念化的过程即语义构建的认知过程;从范畴学角度看,翻译过程就是将原文带入译语范畴内进行分类处理,即再范畴化的过程。理雅各的翻译之所以成功,原因在于他选择了恰当的翻译策略在译本中分别建构了原生态、次生态和新生态的概念框架。概念框架的构成,确保原文从形式到内容都能在译文中得到忠实的再现,译语读者藉由概念框架完成从源语文化到目的语文化的认知,从而达成对原作的整体性认识。

中国典籍英译的关键是采用恰当的翻译策略去传达原著的思想,赢得译语读者的接受与支持。理雅各借助概念化在译本中构建以儒家思想为核心的主体框架,使得译本自成一派,在充分融合原文风格的基础上形成了别具一格的译者风格。选择合适的翻译策略与方法实现概念化的构建,从而在译文中实现原文从形式到内容的忠实再现,这样的译本才会走向成功。

理雅各的《论语》英译其实是一种认知转换活动,核心内容清晰,整体框架牢固,既为典籍英译带来了新的启示,也为《论语》英译研究提供了新的角度和研究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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