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宽的境之界

余徐刚

《溪山行旅图》

一幅成功的山水画，不仅在于意，更在于境，“意”于思想，而“境”于画面，通俗地说，好的山水画，让你身临其境，观其色、听其声、闻其味。能够让人享受大自然的绝等视听享受者，非北宋山水绘画大师范宽者。

范宽，名中正，字仲立，陕西华原（今陕西耀县）人，为人率真温和，性情豁达宽厚，被人称作“范宽”，后渐渐以此呼名。存世作品有《雪景寒林图》《雪山萧寺图》《雪山楼观图》《临流独坐图》《溪山行旅图》等。范宽的《溪山行旅图》被誉为“宋代绘画第一神品”，目前收藏于台北故宫，为台北故宫的第一镇馆之宝。

中国山水画始于隋唐时期，五代臻于成熟，诞生了荆浩、关仝、董源、巨然、李成等划时代的山水画大师，其中李成和关仝的绘画风格，对北方的山东、陕西一带的山水画影响深远。中国山水画真正突飞猛进却是在北宋，其直接领导者为范宽，而身为陕西人的范宽的山水画创作直接受益于李成、关仝、荆浩等，雄壮阳刚，风骨坚劲，自成一体。

《溪山行旅图》为典型的北方山水，该图一眼观去为巨峰壁立的山体，山体的部分几乎占据了画面，给人以气势雄浑之感，凸显山河的壮美，呈现出一派英雄气概。山上树木繁茂，丛林密布，山谷间一条瀑布从上而下，急流飞落，涧入山脚，画家巧妙地把观者带入画中，让观者身临其境。

《溪山行旅图》每一处都有精巧布局和设计，山峰下怪石突兀，造型各异，树木和石头相互倚从，交替穿插，体式错综，形成了天然的韵律节拍，画面前景处，是一条淙淙流淌的溪流，和远处的飞瀑交相成趣，在山径小路上，一队商旅、四头骡马载着货物从右至左行来，沿着溪流前进，在静谧的大自然中，各种声响交融，水流声、骡马声、行走声，给景中增添了绝妙的声响，静中有音，静中制动，画家用一支无形的笔在演绎一场森林音乐会，同时也烘托出了溪山行旅的主题。

《溪山行旅图》写生感强烈，构图严谨，采用“高远”的构图方式，空间效果明显，全幅山石以坚劲沉雄的中锋雨点（俗名芝麻皴），刻画出山石浑厚苍劲之感，衬托出山势的险峻硬朗，《宣和画谱》上说它“如行夜山”，浓郁的墨色令人感觉好像是行走在夜里的山中。《溪山行旅图》画中景物的描写极为雄壮逼真，得山之骨，人物、动物、山林景物刻画细致入微，山峦浑厚，势状雄强，达到了宋代的山水画强调的“可游、可居、可观”的最高境界。

《溪山行旅图》曾受真伪争议，台北故宫博物院前副院长李霖灿在此图右角树荫下发现“范宽”两字，证明该作品确系范宽真迹。明代董其昌曾称赞《溪山行旅图》为“宋画第一”，且书“北宋范中立溪山行旅图”十字。

范宽发展了荆浩的北方山水画派，独辟蹊径，“与其师人，不若师诸造化”，他与关仝、李成并列，誉为“三家鼎峙，百代标程”。又有论者将范宽与李成、董源二人合称为“宋三家”，对后世影响深远。

《雪景寒林图》

《雪景寒林图》是范宽的另一代表性山水作品，无论绘画风格或表现技法上，和《溪山行旅图》都是一脉相承的，具有壮美的生命气势。

范宽是个勤奋的画家，他的生活不仅仅拘泥于豪饮与交友，还喜欢遍游秦川的山山水水，常常记录，并探索思考，对于大自然的造化，他了然于胸间。因此，在创作过程中，他能够把山水与人物、草木与沟壑、房舍与小桥安排得匀恰而有致，加上他独特的运笔，画面往往让人叹为观止。

《雪景寒林图》现藏于天津博物馆，是天津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之一。《雪景寒林图》由三屏大幅立轴组成，描绘北方冬日雪后山川景致。全图延续了范宽一贯的全景式构图方式，采用高远法和深远法，近景描绘一弯泉水，板桥雪堆，村庄屋舍，细致入微，中景山峦蜿蜒，萧寺掩映，树林挺拔苍秀，远景峰峦高耸，沟壑间云气万千，气象空灵而磅礴。

长期钟情山水生活的范寬，将崇山峻岭浓缩在小小的画纸之中，《雪景寒林图》画面布局雄奇而巧妙，将个人情感与景物描写相平衡，使人有身临其境之感。面对这幅山水巨作，观者能切身感受到雪天的寒意，然而，这种感受又是唯美的，不带一丝夸张和虚伪，画家把自己的审美和观者的审美浸染在一起，让观者跟着画家的笔墨意趣一步步走进画面，一起品赏细节，一起感受宏大的自然山水叙事气势。

此画笔墨浓重润泽，质朴厚实。范宽笔墨技法出神入化，习惯用“抢笔”笔法，密点攒簇，白雪皑皑中，雪峰屏立，画家用重墨在最醒目的位置突出了主峰的雄伟气势，细密的雨点皱于苍劲挺拔的粗笔勾勒，表现得非常壮观，层次分明而浑然一体，并以留白为雪；画家用笔的力度和气度纵横奔放，豪雅而爽快，用浓烈的笔墨衬托雪景，描绘出了山中雪的灵动；皴擦与渲染并用，干湿枯润的墨韵在雄强的树石之间飘然弥漫，营造贯通之气韵，山林与屋舍掩映，一人张门而望。近处小桥流水，近岸处杂树成林，枝丫锐利，远处叠翠峻岭，山头林木浓密，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细节描绘精致传神，极具质感，画出了一片萧疏幽静的雪景寒林之天然美景，巍峨雄奇，异彩壮丽。

《雪景寒林图》具有内美静中参的生动气韵，黑白相生的空灵妙境。画家在树丛中的一裸树干上款署“臣范宽制”四字，让人争论不休止。因时局变迁，此画命运一波三折，历经清梁清标、安岐乾隆内府鉴藏。1860年英法联军侵入北京，洗劫圆明园时流落到民间，后为近代张翼、张叔诚收藏。

范宽对景造意，笔笔相生，任性逍遥，写山真骨，自成巨匠。2004年，美国《生活》杂志将范宽评为上一千年对人类最有影响的百大人物第59位。

原载于《初中生世界》2022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