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贝利：伦敦中央刑事法庭的沧桑变迁

赵秀荣

在老贝利建筑正门上方的记录天使（the recordingangel）等雕塑。

法院内部大厅和楼梯间铺有西西里大理石地板，上面绘有代表劳动、艺术、智慧和真理的寓言画，并有华丽的马赛克拱门。

老贝利（Old Bailey）——伦敦的中央刑事法院，位于圣保罗大教堂西北约180米处，在伦敦城和威斯敏斯特之间，以它所在的街道命名。法院最初建于纽盖特监狱附近，这样可以方便地将囚犯从监狱带到法庭审判。老贝利法庭主要处理伦敦的刑事案件。在特殊情况下，英格兰和威尔士地区的一些案件也提交老贝利审判。

据说老贝利的记录始于1585年，但目前16、17世纪的审讯资料留存较少。老贝利著名的审判是在查理二世复辟后对弑君者的审判，弑君者主要是指当时还活着的、曾在英国内战期间参与审理及处死国王查理一世的那些人。该审判于1660年10月9日开始，由34名专员组成的法院审判席审理，囚犯人数为29人，10人被处决。

老贝利法院在1674年至1913年间经过几次重建，但审判室的基本设计保持不变，被告席与法院其他成员之间面对面。被告站在“栏杆”（bar）后，直接面向证人席（控方和辩方证人作证的地方），法官坐在房间的另一边。法官们的桌子后面坐着书记员、律师和速记员。在19世纪初引入煤气照明之前，被告席上方放置了一个镜面反射器，以便将窗户的光线反射到被告的脸上，使法官能够看清被告的面部表情，评估他们证词的有效性。此外，在被告站立的上方放置着一块发声板用以扩音。陪审员坐在被告左边和右边的法庭两侧。

1666年，中世纪的法院在伦敦大火中被摧毁。1673年，老贝利被重建为一座三层意大利式的建筑。不同寻常的是，当时法庭所在的大楼底层的一面墙敞开，面向院子，上层由多立克柱子支撑。这样做的目的是在露天的情况下减少患有监狱热（伤寒）的囚犯在法庭上感染他人的风险。老贝利的审判吸引了伦敦众多居民，据称很多人参加审判是为了学习辩护的策略，以防有朝一日自己被审判。当然大量观众的存在可能也会影响或威胁到坐在里面的陪审员。

1737年，该建筑进行了改造，开放式的法庭被封闭，据称这是由于天气的缘故，是为了遮风挡雨及抵御冬天的严寒，但市当局可能也想限制观众对审判的影响。曾经敞开的外墙被封堵，窗户和屋顶也进行了重新改建，体现出当时流行的建筑风格，一条连接老贝利法院和纽盖特监狱的通道被建造出来，以方便囚犯在法庭和监狱之间运送。法庭内部也进行了重新安排，陪审团都坐在被告右边，座位彼此靠近，以便能够在不离开法庭的情况下相互协商并做出判决。

观众仍旧来观看庭审，法院官员有权对进入法庭的人收费。1771年，当时的伦敦警长——激进的约翰·威尔克斯认为这种做法不民主，并禁止收费。但那一年10月开庭时，由于试图涌入的人太多，几乎发生了骚乱，进入法庭的人也被指控“吵闹和不守规矩”。威尔克斯的命令被撤销，观众继续付费观看审讯，这种做法一直持续到1860年。

法院建筑圆顶之上的“正义女神”。

1774年，法院再次重建。在法院、被告席正前方的区域周围建造了一堵半圆形砖墙，目的是为等待审判的嫌犯提供更好的安全保障，防止嫌犯与公众之间的沟通。这也挡住了法庭窗户，使公众无法看到法庭内部。狭窄的入口阻止了观众突然涌入法庭。此外，紐盖特监狱和老贝利之间的通道也砌起一道砖墙，同样是为了安全起见。

新法院仍然只有一个审判室，但它为法院人员提供了新的“豪华设施”。证人有一个单独的证人房间，这样他们就不必在附近的酒吧等待被传唤。陪审团也有自己专门的房间，配有18把皮革座椅和3张桌子。治安官和市长有独立客厅。法官及其他人的奢华房间与地下室的囚犯关押室形成鲜明对比。例如，市长餐厅包括一个装饰有马赛克的壁炉、桃花心木餐桌、椅子和地毯；下午3点和5点提供精致的餐点，在一楼的厨房里烹饪，并配上酒窖储存的上等饮品。因此，在1780年戈登骚乱期间，法庭严重受损也就毫不奇怪，“暴徒”搬走了家具，在街上放火烧毁。但损坏很快被修复。19世纪，为了应对增加的案件，增加了3个审讯室，并且随着律师的作用日益重要，法庭上专门设有供律师、法学院学生就坐的席位。

老贝利审判的首次公开记录可以追溯到1674年，其在历史上审理过的罪行主要包括：盗窃、谋杀、强奸、纵火、暴乱和袭击事件、叛国、伪证、伪造、在公海或国外犯下的罪行。

1873年1月13日，老贝利审讯了轰动一时玛丽·安·莫里亚蒂 （Mary Ann Moriarty） 杀夫案，审判由梅勒法官（Mr Justice Mellor）主持。40岁的玛丽安与丹尼尔·莫里亚蒂结婚21年，她们育有6个孩子，其中最小的7岁。目击者作证说，丹尼尔是一个虐待狂，他酗酒，殴打妻子（为此有前科），并将家庭收入挥霍在酒馆，经常烂醉如泥。他是一名砖瓦工，在1892年12月初失业后的一周内一直在沙德维尔的酒馆喝酒买醉，不管家人的死活。由于丈夫的不务正业、酗酒成性，玛丽和孩子们曾多次被迫住进济贫院。

庭审记录记载，12月7日，当玛丽去找丹尼尔时，他还在外面喝酒。两人回到了他们在德鲁里巷的住处，当日下午3点左右，一位邻居帮忙把他抬上了楼。几个小时后，邻居听到孩子们的叫喊声跑过去，当他进入客厅时，看到玛丽站在门边，丹尼尔浑身是血躺在地板上，头和肩膀上裹着一块床单。邻居问玛丽发生了什么事，她回答说：“这是我干的，我（很高兴）有机会这样做，而且活干得漂亮。”她的脸上有瘀伤，眼睛发黑。邻居直接到警察局报案。警察将丹尼尔送到国王学院医院，他一周后死去。但在医院期间，他设法发表了一份声明，声称他没有与妻子吵架，她无端伤害他。在他死后，尸检证实他的头骨有9处刀伤，16处颅骨骨折。玛丽出庭时，描述自己的丈夫是“残忍的人、酒鬼”，她称，12月7日，他们回到住处后，喝得酩酊大醉的他威胁要杀了她，并拿起小斧头，但她夺过斧头击打了丹尼斯。最终，玛丽被判过失杀人罪，处以8年徒刑。

考察1873年1月13日（周一）到16日（周四）的老贝利审理的案件材料，我们可以看到，在4天的时间里，4个法庭的法官审理了57起案件，涉及64名被告，其中20%是女性。受审的最年轻的人是15岁的约瑟夫·比格内尔，他和他16岁的朋友被指控盗窃56码丝绸。年龄最大的被告是52岁的约翰·戈登，据称他以一位船长的名义伪造了一张2英镑15先令6便士（按今天的价值计算约为240英镑）的期票，船长作证说，纸条不是他的手书，戈登被定罪并被判处18个月监禁。这一周审理的最常见的犯罪是盗窃，占案件的39%，包括偷窃衣物、食物、酒瓶、餐具、钱、珠宝、烛台和一只死鹅。其他罪行包括使用假币、入室盗窃、挪用公款、以虚假借口获取货物或金钱、诽谤、收受赃物和拒捕等。还有一些更严重的案件，如殴打、伤人、强奸和杀人等。这一周内在老贝利审理的案件共有39人被判有罪、12人被判无罪，其余的被判缓期执行，其中1人的案件被推迟审理，刑期从14天到7年不等（谋杀除外），最常见的是12个月和18个月。这期间，玛丽案件是最严厉的判决。

1907年的老贝利建筑。

在19世纪末，随着审判时间的延长和观看审判人数的增加，法院大楼变得越来越拥挤。1877年，一场火灾迫使伦敦城采取行动，起草了建造新建筑的提案。由于隔壁纽盖特监狱破旧不堪，到19世纪60年代，纽盖特监狱也不再关押长期囚犯，因此决定拆除监狱以建造更大的法院。经过多次延误，政府耗资392277英镑建造了新巴洛克风格的“老贝利”。1907年，国王爱德华七世为老贝利剪彩。在开幕式上，伦敦市长致辞：“我们相信，这座建筑不仅适合法律事务，还具有既庄重又美丽的建筑特色，这将成为帝国大都市的点缀，也是陛下领地内第一个刑事法院的适宜之所。”

改建后的老贝利装饰精美，并象征性地提醒着公众良善的目的。在20米高的圆顶上，放置着一座约3.6米高的金叶雕像，上有“正义女神”，一手拿着剑，另一只手持着天平，结构轻巧。她站在“地球”之上，寓意正义遍布世界。在大楼的正门上方雕刻有记录天使（the recording angel）与代表坚韧不拔和真理的人物，并刻有“为穷人之子辩护，惩罚不法者”的铭文。

法院外部的建筑材料是波特兰石材，而内部大厅和楼梯间铺有西西里大理石地板，上面绘有代表劳动、艺术、智慧和真理的寓言画，并有华丽的马赛克拱门。4个橡木圍墙的审判室为所有想要参加审判的人提供了足够大的空间，包括律师和大律师、法庭记者、媒体（到目前为止，他们是为公众提供审判信息的最重要渠道）和观众的坐席。每个审判室都有一个宽敞的被告席，由低矮的隔板包围，下面有一个楼梯通向拘留室——有单独的房间供男性和女性证人使用。律师也有自己的房间，大律师的书记员也是如此。与之前的法庭一样，还有一个为法官提供餐饮的豪华餐厅。

1808年，法院内审判的场景。

老贝利在1941年被德军轰炸，严重损坏，战后被重建。1972年扩建后，新增部分更具有现代气息。尽管如此，位于纽盖特街和老贝利街拐角处的当前建筑仍然以1907年首次开放的建筑为核心。老贝利既是伦敦历史的见证者，也是英国法律变迁的见证者，既有地方意义，又具国家意义。

老贝利历经沧桑，仍旧屹立于伦敦市中心，每年吸引着大量游客。今天，重大的案件仍旧在这里审理，开庭时仍有大批媒体蜂拥而至报道案件的审理、进程及结果。其上“正义女神”一手挥舞着利剑、一手持象征公平的天平的雕像已成为英国法律体系经久不衰的象征。如今，老贝利每年审理案件约1500起，每月有1200多名陪审员任职。

（责编：刘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