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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城市(组诗)

2023-02-04宗昊

雪莲 2023年12期
关键词:落日陌生

冥 想

这些天,我一个人待在林地里

盯着那只腹部淡黄的无名鸟

它在离我较远的灌丛中盯着来往飞虫

直至飞走的一刹那,我才看到它

双翼上的白斑。我钟爱这种颜色

记起了某天清晨,雾气弥漫

棉花陷在灰海里,渐渐变得生硬

可它仍然白,白茫茫后依旧白

尽管海风吹着叶子沙沙作响

白太阳照耀着,土地死气沉沉

后来,耕牛把地犁成了麦地

只是有的人已经抵达幽暗之中

他们慢慢老去,去了不远处

那片寂寞的草荡,众生沉默着

只有一个人在三岔路口送着纸钱

夜 曲

天色昏暗,码头边上的白桦树

疯狂地掉叶子,仿佛在提醒谁

入秋了。街道上的车辆愈发稀少

月季花的盛放却依然如故

众人迈的步履与蚂蚁保持了一致

高喊着来自旧时代的船号子

小镇上的电视台全程进行了直播

而我只是一颗稻种子,随时归仓

众鸟率先归的巢,轰鸣般跃过屋顶

黄昏就此失真,如那些陌异的语言

哈雷摩托在平原上发出它特有的声响

如同飞啊,一路一路飞下去

我感到了莫名的疲惫,在石头上躺着

或许是无处可依,唯有对着月亮

嘲弄悲伤之神的蛮横。黑狗跑过来

狂吠着,但它并不能表达我想说的

在小镇做梦

最近,我时常路过小街

跑到林荫道上,看着那些

愈来愈高的荒草

它们曾在修辞中生长

也曾在秋日里疯狂地逃窜

可能我已率先经历了多年后

才会发生的事件:我穿着旧夹克

直到凌晨十点才睁开双眼

像往常一样出没在森林里

幻想一些野兽追赶着我

我跑着跑着,恍惚看到了白山

那里貌似五行缺水,却树木生长

我仍然打着瞌睡

慢悠悠地梦游着,游到湖的北面

很多人在原野上劳作

银杏树孤零零立着,还有几只鸟

是那几只飞过忘川的鸟

我的日常

那就看看竹子与柳树

听千里之外的灯具厂里

母亲嘱咐着日常小事

那就清除杂货间里的蜘蛛网

以及锈迹斑驳的门钉

到处是旧稻草的味道

灰尘从未如此饱满

如同倒着下的雪花

一只陌生的橘猫跑了出来

我打开这扇数十年前的窗户

仿佛是为年轻的奶奶而开

或者是为我所梦的而开

想起从前

尽管秋后的湖水有些微凉

那道背影仍然扎入其中

麻鸭们拍了拍翅膀,与空中

驶过的大飞机形成呼应

鼠王捣碎湖堤,命名为城堡

我走得很快,没来得及打量

但隨我而行的人,瞳孔瞪得很大

似乎要凭空臆造接下来的剧情

我们都是过客,动物们的世界

与我无关。如果有人问我

我依旧会说出乌云饱满的句子

让不信任我的人信以为真

流水流着,又有谁会想起从前

那些挖河的人,后背尽是盐霜

凌晨一点

凌晨一点,兔子在强光的照射下

表情有些木讷,几乎是一瞬间

猎犬扑向了它。远处的猫

趴在地面窥视着,抑制不住的紧张

唯有午夜的冷风附和着

我从未阻止过那一人一狗

无论我多么悲伤,也没有黑夜悲伤

于是前方的那条大堤上

倏然出现的汽车如同猎狗

在赤裸的地面上高速行驶

穿过了寂静的丛林,溅出泥水

夜莺也偶遇了这些,它承认今夜

注定是荒谬的,如昨日一样

早 晨

那个雾气环绕的早晨

旅馆里传来阵阵油漆味

他吟诵着一些行而下的句子

幻想自己是一只翱翔的飞鸟

对我说:“你好啊。”

而我是一棵树,或者是叶子

对他的所思,一无所知

我们就这么对视着

这一刻,我显得多么仓促

他的眼神游移,仿佛找到了从前

依然是雾气环绕的早晨

原野上,一场世界性的争论

悄然进行着,灰色的羊群

也陷入喧嚣中,阴影里

星期日下午

在旧院子的一角,那棵

苹果树耐住了多年的寂寞

有只猫在下面,做了个怪脸

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搬来一张椅子坐下

看着被枝杈撕碎的蓝天

风把一枚叶子吹到水里

可水是黑的,像极了墨水

在这漆黑中,仍有一些

陌生的植物,在隐忍着

一只麻雀飞来,羽翼丰满

它唱着,像那个唱诗班的男孩

仿佛引导着众多的鸟归来

陌生的城市

月光照在路上,刺猬焦虑不安

仿佛预知了结局

红色的彼岸花毅然挺立

水街很静,静得像个赝品

游鱼知晓自己活在陷阱中,没有人

了解它们内心的苦闷

车站成了湿地博物馆

一些鸟在废弃的汽车上鸣叫着

高架是黑色的绸带,密密麻麻

我参与过它们建造的过程

在某处角落里悄然发力

远 处

秋季仍然炎热,蚕蛹

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误以为是衰败的菊花所散发的

在幽暗的管道中,狸猫蜷缩着

或许是因为惧怕

有人看著落日陷入恍惚中

一棵松树是落日

一块稻田是落日

云从凌晨开始洁白

仿佛在纪念某一瞬间的悲伤

车过黄尖镇

车子在一棵树前面停下

在数里开外,就是海

在行驶的途中,我已遇到

一些熟悉的动物或植物

比如猫,注定是羞怯的

它的眼神在一瞬间仿佛是露水

给陌生的我留下了位置

鸟从树梢跃下,它是去年的

最后一只留鸟,曾与我为邻

也曾与海边的原住民为邻

他们互相洗涤着彼此的灵魂

使用了修辞手法,彼此和解

我们进入到废弃的海神庙

它恍如来自古老的奥义

仍然可以为我们遮风挡雨

仍然有植物的幼苗破瓦而出

去经历一代又一代的沧桑

暴 雨

途中遇到飞鸟,可能是

教科书中从未出现的鸟

它们一瞬而过,远空如同海岸线

那些陌异的颜色从里面涌出

耳边传来阵阵廉价的欢呼声

月亮却安分起来,守瓶缄口

直至最后一盏路灯熄灭

我在午夜里醒来

举着旧电筒照进杂货铺

野猫趁乱从屋梁上跃下

进入另一种黑暗中,便下起了暴雨

风吹倒蔷薇,还有更多的树

街道惊恐,人们依然安静

如同夜鸦,蓦然看着飞蛾扑水

此刻的大地如同迷宫

晾衣架是田野动物的洼地

这仿佛也是我童年的记忆

短暂的回忆

蝉鸣总在九点开始

与打夯机发出的噪音交织着

我们走到一座废弃的浴室

连小贩的叫卖声都变得如此沉闷

柜台上的黑白电视

让我看到了多年前的欢乐

同头顶的蓝天一样,令人惊喜

而我忽视的,是倒挂在房梁上的蝉壳

【作者简介】宗昊,1996年出生,江苏射阳人。曾在《人民文学》《诗刊》《芙蓉》《雪莲》《扬子江诗刊》《芒种》《广州文艺》等发表作品。出版诗集《北洋葬礼》《树皮记》《地上的乐园》等。曾获第四届淬剑诗歌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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