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西藏亚东关大宗出口商品研究

林 浩 罗岚鑫

（云南财经大学国际工商学院 云南昆明 650221）

1893年，清廷被迫与英国签订《中英会议藏印条款》，规定亚东“开关通商，任听英国诸色商民前往贸易”，“自交界至亚东而止”；亚东贸易“概行免纳进、出口税”等[1]。亚东关从1894年5月1日设关通商，到1913年8月底实际关闭。在1906年清政府被迫承认江孜、噶大克为商埠之前，亚东一直是藏英（印）之间唯一的商埠，在藏英（印）贸易中具有极重要的地位。从1894/1895到1899/1900贸易年度，藏与英（印）贸易总额从210.5万卢比增至289.73万卢比，经亚东的贸易额从114.9万卢比增至220.64万卢比，占比从54.58%增至76.15%[2]。

亚东关在开关的20年间，除按月、结（季）、年统计进出口商品的种类、数量、价值并上报总税务司署外，每双周还以半官方函或私函方式报告亚东关及其邻近区域发生的重大事件，为西藏外贸史研究留下了有价值的系统记录。

一、亚东关大宗出口商品

亚东关出口商品种类繁多，1896年共28种，其中的羊毛、麝香、牦牛尾、马、骡子、干酪、药材、紫胶、床毡、藏绒布、绸缎被列为“出口大宗货物”[3]；1897年和1899年狐皮、羊皮又先后被列入“大宗出口货”。1895至1906年亚东关出口总额9102005卢比[4]，其中13种大宗商品出口额为8801455.97卢比（见表1）①由于《西藏亚东关档案选编》中仅1896年各单项商品出口总量和总价有记载，1895至1906年各年度仅有商品出口总值及各项出口商品数量记载，因此本文所用亚东关出口商品单价均为1896年出口商品单价，其余各年度各单项商品出口总值及占比等均依此计算。其中狐皮、羊皮只有数量，因此本文中凡大宗商品价值均不含羊皮和狐皮。，占96.70%。因此，正如亚东关的报告所说对大宗货物的讨论“更有意义”[5]。

表1 1895-1906年亚东大宗出口商品总值统计表（卢比）①1894年（开关8个月）数据不纳入本文讨论的数据，1907至1913年江孜、噶大克开埠后不纳入本文讨论。

亚东大宗出口商品单位不一，出口商品数量也需要注意（见表2）。

表2 1895-1906年亚东大宗出口商品数量统计表

亚东关大宗出口商品几乎全是畜牧和农林初级产品，手工业产品极少。畜牧产品有羊毛、麝香、牦牛尾、马、骡子、干酪、羊皮、狐皮，农林产品有药材、紫胶，手工业产品有藏绒布、床毡、绸缎。1895至1906年，畜牧、农林、手工业商品出口分别为8601214.87卢比、3667.41卢比、196573.68卢比，占大宗商品出口的97.72%、0.04%、2.23%。

1895至1906年亚东大宗出口商品经历了三起两落，高值分别在1897、1901和1906年，低值分别在1900和1904年（见图1），其中的影响因素值得探讨。

图1 1895-1906年亚东大宗出口商品变动情况（卢比）

1895年亚东关“初办通商，一切情形各国商人未必深悉”，亚东“帕克哩（帕克里，即帕里）以至噶伦绷（印度噶伦堡）大宗买卖，尽为卓木商人把持专办”，但大宗商品出口已“较之去年大为盛旺”，接近12年平均733454.66卢比的水平，噶伦绷则成为亚东藏英（印）贸易“总汇之区”[6]。1896年虽“无英国或其他洋商为生意而来亚东，但不排除有些商号通过本地代理人尝试在西藏市场或与各种群体进行贸易”[7]，出口有所增长。1897年初“适值大雪”、夏“大雨不止，商人裹足不前”，且“卢比价值较从前加涨，……故卖者亦复无多”[8]，但出口额仍达到开关以来的第一个高点。

1898年出口略有下降，因夏末印度大雨，“噶伦绷一带道路桥梁悉行损坏，……直至冬季，车犹不能来往，所有货物尽用骡驮，以致运费浩繁”[9]。1900年出口进一步下降，“一由毛牛染瘟，驮运较少；一由藏地忽有天花痘症，传染甚重，死者极多，……印度惶惧，故自咱利山起禁其往来”；还有“自噶伦绷至析里古里向有车路一道，因去年地震，该路大为坍塌，车不能行”；“再噶里噶达（加尔各答）铁路公司载价亦增，运费如此浩繁，贸易被其阻碍”[10]。1901年亚东关出口额达到12年中的最大值，原因是各类出口商品需求旺盛，所谓“大概西藏商人之贸易犹在噶伦绷商人掌握之中”[11]。1902年亚东关出口额转为下降，主要是羊毛出口下降，原因有噶伦绷羊毛采购商“联合起来”造成的价格垄断[12]，又“因毛粗且混杂物另质，又私搀水”[13]，还有“大雨造成本地数处滑坡，……交通断绝”[14]。

1903年，十三世达赖试图联俄抗英，八月“忽出示谕，禁阻番民不许与英人易事通工，以致商情寂寞”[15]。之后，“英兵侵藏，将内（藏）地商务阻隔不通”[16]，1904年出口总额降到12年中最低点，仅是12年平均的19.77%。1905年出口回升并超过了12年的平均值，1906年达到第三个高点，“然细心揆之，实非商务之起色，殆因英军进藏时，藏印之贸易一切梗阻不通，今以新旧两年堆积之货运消〔销〕一时，故无怪乎其格外加增也”[17]。

二、畜牧出口商品

（一）羊毛

19世纪后期，畜牧业是西藏最主要的产业，畜牧产品也就成为亚东关最主要的出口货物，其中又以羊毛为最。1895至1906年出口羊毛6865195卢比，占亚东关出口大宗商品的78%，占畜牧出口商品的79.82%。更重要的是，亚东关羊毛交易的方式和影响因素、价格及其形成等在亚东关出口商品中不仅有典型性，也有一般性。

毛纺织业在工业革命前后一直是英国最重要的工业之一。印度沦为英国殖民地后，“英国围巾所用的原料大部分是靠印度”[18]。而西藏“不论其为山谷、平原、山巅、山坡，皆有羊群足迹”[19]，“到处散放着成捆的优质羊毛”[20]。西藏羊毛“不但在品质上可与最好的澳大利亚美利努（Merino）羊毛相媲美，而且在纤维长度上还超过后者”[21]；粗毛则可“织造床毡地毯”[22]，“粗毛下又有细毛一层，极柔腻，可制软绸”[23]。1885年，英国印度部致函清总理衙门称“西藏所产羊毛绒等运至欧洲可获大利”[24]。

开关前藏英（印）亚东羊毛贸易已有“二十年”，开关后西藏羊毛进一步被纳入英国主导的国际贸易体系。由于英（印）商人不能越过亚东，羊毛由藏商从牧民手中收购并转运到亚东关销售，再由卓木商人转售噶伦绷，“噶伦绷商人收买此项羊毛，系先运赴噶里噶达，然后分贩英美两国”[25]。

亚东出口羊毛价格则随交易方式和各种市场因素而变化。从交易方式看，噶伦绷“除一英商外，余则互相换货而已，本地商人先将洋货赊于藏商，以定收来年之羊毛”[26]，收购时“价当照市计算”[27]。以后，“率以预支款项为习惯。欧洲与印度买主，恒以贷款给予西藏大商人，至于贩卖两、三百蒙得（莫恩德，扪）之小商人，则不能享受此等优待权利。买主对于此项预支款项，复收取一分之月息”[28]。

1894年羊毛“在帕克里的价格约为12卢比，亚东价为14卢比，噶伦绷卖出价大约20卢比”[29]，“极贵者值卢比二十一个，极少者十九个；噶里噶达极贵者二十三个半，极少者二十一个”[30]。噶伦绷商人“如能每扪羊毛获利8安拿”，“已感到十分满意”，有商人“每扪羊毛收购价增加4安拿，因而获得大部分交易”[31]。而“羊毛总以纯白为上，西藏羊毛实非一律纯白，内杂灰色黑色之毛，外国商人均视为次等货物”[32]。

1895年因亚东“收买羊毛商人加增，本年底每扪价值竟涨至二十四元”，而藏内羊毛商“贪念愈增，每启羊毛一扪中潮湿者多。……一因打包之初或已受湿，卖主不自捡点裹束于中；一因不肖之商惟利是嗜，希图分量加增，中途灌水，以致外干内湿，多有腐坏，每百斤之内竟有十五斤系为废物”[33]。

1896年亚东关羊毛出口单价为17卢比/扪，而“噶伦绷极贵者二十六个，极少者二十一个十二安；噶里噶达极贵者二十八个，极少者二十三个半”[34]。“部分因欧洲需要量较大，部分因澳毛供量减少”；“9月份因惧怕霍乱传染，……贸易中断”；“秋季贸易恢复，却因需求减少以及不利的货币兑换率，（噶伦绷）跌至21卢比12安拿至22卢比安拿至22卢比”；而“羊毛质量毫无改进。未晒干就打包，分量不足，掺有沙、石、皮屑，内杂毛牛毛、山羊毛、甚至狗毛”[35]。

1897年羊毛出口达到第一个高点，因印度“雨泽甚稀，草茅枯槁，牧羊者难于放养，以故羊毛甚为短少，毛价腾贵，即藏毛亦因之加贵”，“噶伦绷极贵者二十二个半，极少者十七个半；噶里噶达极贵者二十四个，极少者二十个”[36]，在亚东“若以现银购买，每扪落到价值卢比二十个，倘互相换货，每扪可以照二十一、二个算付”；而羊毛“仍不免夹带沙土，包藏潮湿，毛色亦形干枯，不得列为上等之货”；“夏间地方官曾经出示晓谕商人，……宜力求真实，不可掺假设虚”，“及至年底，羊毛成色竟自焕然改观”[37]。

1898年，因印度羊毛“所出较多，故价贱而买者寥寥。再查卢比价值较从前加涨，合英洋一先令四辨士（便士）之多”，“噶伦绷极贵者二十一个，极少者十八个；噶里噶达极贵者二十二个十二安，极少者十八个一安”，英商“不甚得利，故卖者亦复无多”[38]。1900年羊毛出口进一步下降，除病疫、运输的影响外，“羊毛则因捆扎时长短不一，黑白不分，混淆一束，售主难于辩别，致碍销路”[39]。

1901年，羊毛出口增至12年中的最大值，“奈今冬价忽大跌，噶伦绷市价西藏羊毛每扪仅得十六卢比”，因“近来欧邦羊毛市价亦然大减，……纺织所考悉，新西兰岛所产总色羊毛，择其善者甚为合用”；而“帕克里羊毛每扪计值十四或十五卢比之间，加以转运噶伦绷或骡驮人负，计路程十天”，“运至噶伦绷每扪计实值十八卢比”[40]。而且亚东关羊毛价格开始形成采购商的价格垄断，“噶伦绷羊毛采购商似乎有联合起来之迹象，每扪羊毛仅出价14卢比。在帕克里每扪也值14到15卢比，商人当然不肯出售已运至噶伦绷之羊毛，且不再从帕克里购进”[41]。

同时期中国通商各关出口羊毛价格也反映了亚东关的这种变化。1893年中国通商各关出口羊毛单价为0.10两/斤[42]，按1895年1海关两合2.94卢比计[43]，合0.29卢比/斤，仅比1896年亚东高2.47%。加上中国到印度的运费0.029卢比/斤（按1887年孟买到中国20支棉纱的运费为0.35便士/磅[44]，按 1895年 1卢比兑 13.35便士[45]）则合0.32卢比/斤，仍比亚东出口羊毛单价高13.07%。但到1905年中国各关出口羊毛按当年1海关两合 2.25 卢比计[46]，合 0.39 卢比/斤[47]，比 1896 年亚东出口羊毛单价高39.29%；如加运费合0.42卢比/斤，则高48.41%。

对亚东关羊毛出口影响最大的还是英国第二次侵藏战争。1903年冬“英人进兵，……故运羊毛出口者极稀”，虽然噶伦绷“每羊毛一扪值卢比二十三个零八安，售价固高，奈驮价亦长”[48]。1904年亚东关羊毛出口下降到最低点，只是最高1901年的9%。之后的贸易反弹中，不仅羊毛出口量，价格也较大提高，1905年噶伦绷羊毛价格“增至三十四卢比”[49]，1906年也“高于往常”[50]。

另外，亚东关出口羊毛价格仅为英国市场上的五分之一[51]，按1896年亚东关出口羊毛17卢比/扪计，在英国大致是0.0567卢比/斤。扣除印度到英国运费0.044卢比/斤（按1887年从孟买到利物浦20支棉纱的运费为0.54便士/磅计[52]），利润合0.18卢比/斤。1895至1906年亚东出口羊毛403835扪，英商能获利436.14万卢比。按当时中国海关“值百抽五”[53]，中国损失关税34.33万卢比。

羊毛的大量出口也未给西藏牧民带来更多收益。1894年“从牧民手中收购羊毛，每扪价格为8到9卢比”，“每扪羊毛须从10到12只羊身上剪下来”[54]。到1905年羊毛“在江孜购买，每扪卢比九元”，获利的主要是西藏的大商人，所谓“居中转售之人，其溢利实不知凡几矣”[55]，反而给藏民生活带来了持续的负面影响。1895年亚东关报告，“过去几年更多羊毛向印度出口，使生产青棵地区之贫民无法换到做衣服所需之羊毛，于是向西藏当局请愿，要求制止增加羊毛出口”[56]，并预测羊毛出口“会受到抑止”[57]。然而之后羊毛出口并未减少，1895到1905年平均年出口额较1895年增加9%。

（二）其他畜牧出口商品

1.麝香

西藏是麝香的重要产地，江拉、希拉之间“香麝之类尤多”[58]。19世纪中期，大量来自康区昌都的麝香，经拉萨、尼泊尔去了欧洲[59]。1895至1906年出口823560.10卢比，占畜牧出口商品的9.36%。

但亚东出口的麝香有相当部分是运回国内销售，很大程度上受国内市场影响。1895年“麝香多系华商贩办出口，运往广东省城出售”[60]。1896年麝香出口下降，“是因为某些从事此货的大商人，主要是华商，未能在12月底之前自拉萨赶到亚东”[61]。1897年则“因本岁适值西藏达赖喇嘛灾厄之年，拉萨各处早经出有告示，禁止入山打猎，麝香生意以故稍形减色”[62]。1899年“四川前有闹教（义和团）之事，地方骚动，生意萧条”[63]，亚东关麝香出口反而达到最高值。1900年又因“本年西藏达赖喇嘛推算不祥，恐有灾厄，所以禁止宰杀打猎免其伤生，……麝香亦少。而麝香出口不尽为此，亦因有心搀假，商人不愿购办”[64]，到1902年才有回升。1903至1904年，受英国第二次侵藏战争影响，亚东麝香出口也降到最低。

亚东出口麝香价格也主要受国内影响。“因估客以藏麝为次，给价较低”[65]，1896年为16.64卢比/多拉，按“每多拉合中国秤三钱”[66]，当年1海关两合2.78卢比[67]，合199.52两/斤。同年，汉口药材市场上“品质上等”的云南麝香售价为银350两/斤，“品质中等”的四川麝香售价为250-260两/斤，“品质下等”的陕西麝香则“按质估价，售价不一”[68]，云南、四川麝香价格分别比亚东麝香高75.3%、27.71%；而中国其他海关出口麝香合405.43卢比/斤[69]，只是亚东关的73.09%，大致也是“品质下等”。

2.牦牛尾

1895至1906年亚东关出口牦牛尾425277.98卢比，占畜牧出口商品的4.94%。牦牛尾出口后仍作宗教器物和蝇拂使用，“有若干印度庙宇需用此物”，“蝇拂运售德国为数亦多”[70]。

1896年经亚东出口牦牛尾价格为0.67卢比/斤，“缘此货无人肯出大价，洋商亦不甚愿购买”[71]；到1903年“因市价渐长，每扪计卢比自五十至六十五元之谱”，约合0.96卢比/斤，并称“尚有积货，以待善价”[72]。而1902年津海关出口牦牛尾按当年汇率1海关两合1.95卢比[73]，合2卢比/斤[74]，是亚东1896、1903年的2.99倍、2.08倍。另外，牦牛尾价格因颜色而不同，1894年亚东“净白牛尾者，其价高于黑色者四倍”[75]；而1873年张家口“黑色者每斤值银3钱5分，白者则值4钱”[76]。

3.骡马

1895至1906年亚东关出口马335727.82卢比，骡147355.88卢比，分别占畜牧出口商品的3.9%、1.71%。西藏骡马“身材矮小，力量无多，驮运货物不过一百二十斤”[77]，“然蹄有坚力，宜于山道运物”[78]。

亚东关骡马出口主要是商业和英（印）军队运输的需要。1894年“若干矮种马与骡子在11月份进入噶伦绷集市，印度军事当局为炮队和运输而购买许多骡子”[79]。1895年出口达到12年间的最大值，因印度北部“概系山路，极为险阻崎岖，以此小巧健强骡马，行此崎岖险阻道途，洵堪适用”[80]。1897年“骡马出口，略有加增，缘本年印度北路有用兵之事，伍营之中应需骡马，以为运粮运械之用”[81]。1901年骡马出口又略增，则因地震致噶伦绷至析里古里的车路坍塌，“所运货物只得改用骡驮”[82]。亚东关的骡马出口还促进了噶伦绷骡马交易，1901年亚东关报告“近来噶伦绷每年竟有骡马行市，年盛一年”[83]；在此前后亚东关骡马多“运往噶伦绷，十月份常年赛会时出售”[84]。1903年英国发动第二次侵藏战争，亚东骡马出口也最少。

亚东出口的骡马价格相对周边较高，1896年马价81.15卢比/匹、骡价93.2卢比/匹，“藏商在西金要价过高，……结果影响买卖”[85]。1903年“马价极昂，驾乎数年之上”[86]。1905年“以讨价大〔太〕过，不克脱手”[87]。到1907年“本地矮马一匹价约三百卢比或略多”[88]，比1896年上涨近4倍。亚东高昂的骡马价格实际上受到由西藏马的高原山地适用性而形成的国内甘、青、川、滇市场的支持。从骡马来源看，亚东“附近并非出产骡马之区，所用者或来自康巴，或购由中藏”[89]。从销售看，在亚东“不克脱手”的骡马“有大半运回内地”[90]。从价格看，1914年青海玉树“马上者值百金以上，次者五十金以上，又次者二十金以上”；按“每金一两，兑藏洋一百元”，“每圆合内地银三钱一分二厘五毫”[91]，按1911年银1两合2卢比[92]，次马合3125卢比/匹，是亚东1907年马价的10倍。

4.干酪

干酪是出口最少的畜牧商品，1895至1906年出口4098.09卢比，只占畜牧商品的0.048%。在西藏“普通藏人之主要食物，为牦牛肉、羊肉、大麦粉、乳酪”；“另有佳肴，以米制成。烹时注入牛油及干酪之汁。并和以葡萄与糖。但只适用于富人”[93]。而英国人“三飡干面包和干酪”[94]，但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英国酪干80%靠进口[95]，似乎存在进口西藏干酪的需求。西藏干酪价格也低。1896年亚东出口干酪单价为7.85卢比/扪。而1894年英国格拉斯哥市场上新西兰、美国奶酪和英国家用全脂奶酪分别为45、48、56先令/英担[96]，按当年1卢比兑13.35便士[97]，分别合0.40、0.43、0.50卢比/斤，是亚东出口干酪的3.08、3.31、3.85倍。但亚东关出口的干酪“所运出口皆系土销”[98]，大致只在周边地区销售。

5.狐皮、羊皮

1897至1906年亚东关出口狐皮19282张，1899至1906年的出口羊皮655822张。之前大致是由内地各口出口，1894年天津关报告“西藏的各种羔皮，全年畅销，由于供不应求，现在还是缺货”[99]。之后亚东关“出口”的狐皮、羊皮实际仍转运国内加工、销售。1899年亚东关始有“贩卖羊皮至噶伦绷试其销路”，但“藏人腌法不善，无人过问，故一切当运往中国再腌也”[100]，“现在噶里噶达路通，于是舍陆遵舟，不涉入川之险”[101]。而狐皮则“皆运往北京销售”[102]。但亚东关出口的狐皮、羊皮均无价格记载。1902年天津关出口未硝山羊皮合0.397两/张；杂货中另有未硝山羊皮合0.25两/张，狐皮合2.93两/张[103]，大致可作参考。

三、农林和手工业出口商品

（一）农林出口商品

1.药材

1895至1906年亚东关出口药材3167.41卢比，占农林出口商品的86.37%。西藏“里塘、德荣格、甘孜、三岩、江卡（今芒康）、乍了、昌都等处，则盛产药材之属”[104]。但亚东关“出口药材几乎全部为黄连”，“加尔各答客户购买此货一是用做黄色染料，二是做为药用”[105]，也“运往哲孟雄（锡金）”[106]。亚东关出口的药材（黄连）价格便宜，1896年单价为12.82卢比/扪，合0.21卢比/斤。1893年中国海关出口与黄连类似的大黄单价为0.85卢比/斤[107]，是亚东关黄连的4倍。

2.紫胶

亚东关紫胶出口极小，1895至1906年出口仅500卢比，占农林出口商品的13.63%。紫胶主要用做染料和药用，在西藏也用做封记[108]。印度盛产紫胶，“凡染色欲其久不褪者，则用呀兰米（胭脂虫）为良，否则用紫梗，以其价廉色美也”[109]。1891年出口紫胶147415磅，值7819510卢比[110]，合58.94卢比/斤。而1896年亚东出口紫胶单价仅10卢比/扪[111]，合0.167卢比/斤，不到印度紫胶价格的3%。大致因西藏紫胶“其色棕，其形大于外国”[112]，才有少量出口。

（二）手工业出口商品

1.藏绒布

藏绒布是西藏传统手工业产品，1895至1906年亚东关出口135741.31卢比，占手工业出口商品的69.05%。但藏绒布“所染之色俱不合消〔销〕欧洲之人，且又布身极窄，不能适用”[113]，实际上主要转运国内。

1896年以前，“历年皆由西宁府陆路以赴北京、蒙古一带销售，行商遵陆，经费既多，道途又远，而且荒凉沙漠，深虑萑符，因闻海道既便且宁，是以舍陆航海。蒙古喇嘛购以作衣；殷实大家，或为鞍垫，或作车帖，取其此物结实坚固”[114]，“过去甚受欢迎，销路亦好”[115]。1897年“有藏地商人由噶里噶达直到北京，所带绒布极多”[116]。1900年也是“现运北京，销场渐广”[117]。1905年则“全部在西金市场销售”[118]。

藏绒布已受到了进口洋绒布的挑战。“西藏仕宦富家喜其外国织造绒布，较伊本国所出细致鲜明”[119]，“经久耐用”[120]。1895至1906年亚东关出口藏绒布424030码，进口绒布651238码，是出口的1.54倍。1896年出口单价0.32卢比/码，进口单价1.91卢比/码，是出口的5.97倍，但亚东关报告仍认为出口藏绒布“索价甚昂”[121]。1897年亚东关出口藏绒布单价降为0.0964海关两/码[122]，按当年1海关两合2.34卢比计[123]，合0.23卢比/码，较1896年下降28.13%。

2.床毡

床毡也是西藏传统手工业产品，1895至1906年亚东关出口22321.18卢比，占手工业出口商品的11.36%。1896年出口床毡461张，单价为2.91卢比/只。而1893年中国各海关出口床毡为20.68海关两/张[124]，按1895年1海关两合2.94卢比计[125]，合60.8卢比/张，是亚东关的20.89倍。同样，床毡也受到了进口床毡的挑战。西藏床毡虽“纯用羊毛制造，冷地甚宜，惟样子粗陋，万难与洋毡争衡”[126]。1896年亚东进口床毡79张，单价7.87卢比/张，进口数量不到出口的1/5，单价是出口的2.7倍。

3.绸缎

亚东关出口绸缎均是内地输入的“中国绸缎”。1895至1906年出口38511.19卢比，占手工业出口商品的19.59%。由于运输困难，从亚东关绸缎出口量不大，甚至一个商人就会影响出口量。1897年出口“一千一百六十六码，比去年多五百八十四码”，“缘有山东商人”来售卖[127]。亚东关出口绸缎价格也较高。1896年亚东关出口“中国绸缎”单价6.22卢比/码，而进口“中国绸缎”单价为1.15卢比/码，只是出口的18.49%。

需要强调的是，当时西藏交通十分困难，运输成本极高。“由江孜至帕里为程一百二十（英）里，以骡载货，四日可达，以驴转运，在冬季需要七日，在夏日则需十日”；“每头骡，需雇金11卢比又2安那，每头驴须2卢比至3卢比又6安那，冬日雇金率较高”[128]。而春丕至帕克里计一百五十里，至拉萨一千二百里[129]；“货物由驮运，至少经九十天方能从四川产地到达此地之邻近地区”[130]。而西藏或国内商品经印度走海路的互运则更便捷，成本也低。“由亚东六日之程，可达大吉岭地方”[131]；“相踞（距）孟拉（孟加拉）二千余里，英国建有铁路，乘轮车二十三点钟便达岭头”[132]；“自孟拉登舟，约须二十余日即可行抵京师矣”[133]。因此，“向来中国货皆由打箭炉陆路运藏，今则改由海道经噶利噶达而来”[134]。

结语

归纳起来，1895至1906年间亚东关大宗出口商品主要有以下特征：一是，出口商品几乎全是初级农牧产品，手工业产品比重极低，除羊毛外的其他商品出口量不大，价格总体不高。就内部来看，首先是受制于西藏自然条件和当时的产业状况、生产力水平，此外还受制于当时西藏商人和生产者的商品意识。

二是，从出口商品的流向和价格影响因素看，羊毛主要面向英国及美国、欧洲市场；牦牛尾、干酪、药材、紫胶、床毡、绸缎主要面向周边的印度、锡金等区域性市场，受欧美及周边市场供求及汇率影响大，出口价格较低，收购价格则更低。商品出口没有给西藏尤其是商品生产者带来更多收益，仅有的本地手工出口产品还受到了同类进口工业产品的挑战。而麝香、狐皮、羊皮、骡马、藏绒布中相当部分转运国内销售、加工，受国内市场影响大，价格也较高。因此，即使是在被迫开关的情况下，西藏与国内经济仍是一体的。在微观上，出口商品价格还受到买卖方不同商人之间竞争的影响，突出的是英（印）商人从竞争到联合而形成了羊毛价格的垄断。

三是，从商品出口的变动特别是负面影响看，最严重、最直接的影响是英国第二次侵藏战争，其次才是藏英(印)贸易沿线气候变化、地震等造成的交通困难以及人畜疫病的影响，个别商品还受到来自宗教的影响。

亚东关出口商品的这些特征，是当时条件下西藏特殊自然地理环境的产物，是当时西藏乃至中国大部分地区社会生产状况的反映，也是英国以武力强迫将西藏纳入英印资本主义经济体系的结果，是整个中国被迫卷入资本主义经济体系的一个部分。

（本文受云南省高层次人才培养支持计划“文化名家”专项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