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村落文化产业活化探索
2023-01-26温依庭黎心韵
□文/温依庭 黎心韵
(华南农业大学公共管理学院 广东·广州)
[提要] 传统村落文化的阐扬是提振乡村振兴底色的题中之义。本文立足于参与式发展视角,构建“自在-自觉-自主”的以文养文变迁脉络,着眼于村民在村落文化产业中发挥的潜能和优势,提出传统村落文化发展应遵循着“资源盘活-资产凝聚-资本形成”蝶变路径,为我国传统村落文化产业振兴提供必要参考。
《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将历史文化保护传承工作融入城乡建设格局。已有对城乡融合、乡村振兴过程中兼具城郊融合、特色保护村落的研究多从时间、空间、文化三个方面进行探讨。但已有研究在一定程度上忽视村主体的选择复杂性、参与多层性,故从参与式发展角度重新看待被简单化的民众具有合理性。
完善制度供给与政策设计有助于激发居民参与热情,但仅着眼于外部制度与结构特征的考察并不能诠释个体参与行为,文化传统对其参与意愿的鼓励或限制过程,也是个体根据文化服务蕴含的价值意义来维系或消解参与意愿的过程,无论是空间位置、地域范围还是旅游资源、活动内容,都与社区存在着较高程度的一致,故从社区的角度来进行旅游目的地建设和管理,谋求旅游与社区的共同发展被认为是实现旅游可持续发展的有效途径。
一、传统村落参与式发展的必要性
关于参与式发展,主要可分为主客体辨析、目标辨析、应用辨析三个内容。其一,主客体上应该以社区居民为主,在公共事务、公共领域中强调多元主体尤其是普通公众的参与是核心特征;社区居民除了社区的自然人,还包括社区的政府部门、单位、社团等组织机构。其二,目标辨析强调社区参与的终极指向是促进和谐可持续发展。其三,应用辨析则认为公众参与总体上还处于象征性参与,存在参与主体力量薄弱、参与广度和深度不足、参与形式大于实效等问题,需要推动社区公众参与决策规划使社区获得经济效益。
综合上述参与式发展理论,结合传统村落文化产业发展脉络,本文将自在、自觉、自主纳入参与式发展理论,梳理其情境性、过程性内核,以更好地探讨村民在积极参与文化产业发展过程中共通的价值诉求和意义建构,探析在本土化情境中持久性参与逻辑的形成机制,并为古村落文化产业活化提供相关的路径参考。
二、传统村落文化产业发展现状
(一)自在:原生态孕育和文化产业初具雏形。传统村落指的是村落形成较早,拥有较丰富的自然与人文资源,应予以保护的古村落。探脉传统村落的自在阶段,发现文化资源的积淀均离不开自然环境孕育而生的风情人文和地方性知识。村落立足于当地自然资源而衍生出公共空间、共同信仰和集体记忆等,同时也潜藏着初民社会瓦解的危机。传统村落的地方书志可悉数拈来,将其中自在阶段的内容分门别类,不外乎两点。其一,丰厚的风情人文可资探脉溯源。传统村落格局最大的特色是保留着具有一方人文韵味的原生态系统。古祠庙宇、民居错落是不少古村落的重要标识。村民们以当地独特的自然环境为凭借,以传统农耕为生。闭塞的交通形成了相对内聚性集体意识,共同生活的集体记忆催生了村内的宗族信仰。以血缘关系为枢纽的族群聚落需要依靠祠堂作为贯穿宗族结构的纽带。祠堂是整个宗族的传统公共空间和权力中心。其二,人神信仰表达着地方性知识。凭借着独特的地理条件,村落衍生出特有的地方性信仰。小洲村孕育于水网密布、河道纵横的沃土之上,村民以水路为主要交通方式的习惯使得他们接触、传播并信仰着妈祖文化以祈求保佑顺风和平安。除此以外,对北斗真君、真武大帝等神祇的信仰和娘妈庙、玉虚宫等具有岭南特色的庙宇与建筑也应运而生,寄托着一方人民的经验性哲思。同时,一方气候孕育一方建筑,在养殖生蚝的沿海地区,村民们早期为了避免海风、海水与大雨侵蚀房屋,就地取材,从海岸沙堤中掘出大量蚝壳建造房屋。这种材质建造的房屋,冬暖夏凉,不怕虫蛀,不积雨水,是岭南人民创造宜居人居环境智慧的结晶。
人们在原生态的自然环境中共同生存,催生了市井街角、路边小摊等公共空间,而这些传统的公共空间也见证了传统村落历史的变迁和承载了历代人民的共同记忆,推动生存于此的群体形成了紧密的地缘共同体。传统村落“自在”的脉络归结为得天独厚的地理风貌、气候水文等自然因素孕育出具有地方性特色的人文底蕴。不同于其他农村地区,传统村落的发展需要避开容易产生污染的工业。依托着丰富的文化资源和自然风光,建立旅游景区和促进特色文化产业发展成为了推动地方经济积极向好的不二之选。传统村落宁静恬阔的人文风光和错落别致的古建筑转换为拉动客流量的动力。与此同时,政策红利背后的发展潜力使得商业奇才汇聚于此。植根于历史长河的地域空间文化特色成为了发展旅游业的一大卖点,这是区域文化产业初具雏形的表征体现。旅游产业和新兴文化产业的齐头并进成为了外来迁入者定居于此的主要因素。
(二)自觉:共同体衰落与有限意识觉醒。处于自觉阶段的共同体在参与传统村落文化传承与发展的过程中,无法从行动的量变推动村落产业文化繁荣的质变。自觉阶段包含三种有限行为,使得停留在意识层面的思想行为、无意识行为和少数人行为占据多数。少数人意识的觉醒是有限自觉,这种有限度的自觉往往衍生出相对应的“有限行为”。
1、城镇化发展促使现代化、商业化的气息充斥传统村落。当拆建征商、招资引流变得有利可图时,古建筑的美感和生态环境遭到破坏,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极为相似的商业街和一间间卖点趋同的商业店铺。商业的介入和各方利益的牵涉使得古村落孕育的共同体走向瓦解,形成独立的利益个体。虽然旅游景区文化产业在一定时期内会取得明显的经济效益,但是阶段性的发展并不能带来区域经济可持续发展。与此同时,旅游景区的过度开发逐渐消耗地方自然资源,文化产业发展内容的趋同不断侵蚀传统村落保有的文化灵气。文化产业无法长期成为经济支点,与此同时,传统村落环境被反噬。环境的恶化和文化底蕴被侵蚀等“资源沉寂”问题并不会让人们立即产生危机感,人们对待此类问题的态度更多只是停留在浅层的惋惜。这里值得注意的是,危机感与惋惜之情存在参与程度的差别。惋惜之情是置身之外而产生的情感,对问题的解决并不会起到实质的推动作用。当人们拥有主体意识并将自身寓于情境中的时候,才会产生危机感并且转变为实际的行动输出,以促进村落文化产业的发展。
2、政府“修旧如故”的政策与文化产业者趋利行为的博弈。在衡量生态和利益之间的关系时,沉默的大多数只放眼于文化产业的即刻效益而选择继续默认这种趋同行为的发展,最终达到获得高利润的目的。相较于本地村民而言,部分迁入者们被贴上“外人”的标签,在处理村内事务方面常因身份识别的缺失而淡漠退场。这类人群或是碍于面子,或是受限于身份,都选择对文化产业扭曲发展的问题避而不谈。仅有少数愿意为此发声的群体,也会因多次抗议失败而选择缄默不言,从“少数人行为”转向“仅有意识的有限行为”。有限自觉与有限行为的发展是迂回反复的。当觉醒的意识达到一定峰值时,便会转向“有限行为”,当有限行为屡屡碰壁时,就会如上述少数群体般陷入沉默。但是不可否认,在如此曲折的过程中,发声群体一次次的反抗行为无疑是在唤醒未觉醒的意识,虽然这极有可能是群体的无意识行为,但也意味着无意识行为会掺杂在“仅有意识”和“少数人行为”当中,成为有限行为的重要组成部分。
3、村民怀着对本土文化衰败的不甘,以及环境恶化对生活和生产活动造成一定程度的威胁,地缘共同体采取共生性行动指日可待。对于立足于城市的传统村落而言,一方面是周围地区经济快速发展给村落村民带来了心理落差;另一方面是政策对于传统村落的保护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当地发展经济的步伐。如何平衡经济发展和村落保护等问题成为了当地村民和景区商家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同时,热衷艺术的群体较之于利益驱动型商家,更添注了文化精神追求的特质。商家在村落内拥有店面并以此谋生,然而他们追求经济效益的过程中所产生的对待当地资源随意的态度给村落文化沉重一击。追名逐利使得文化生产者对利润高的主流文化卖点穷追不舍,直接导致村落内的特色美食店和文化创意品店等蕴含的文化特色并没有很好地彰显当地特有的风土人情,这无疑给景区的发展带来阻碍——游客们在传统村落游玩的过程中并没有感受到古村落和现代化景区的差别,同时也无法感受到古村落对比于现代农村所彰显的优越性。最终,文化产业的发展失去活力,旅游业发展形式也沦为大众化,传统村落仅剩徒有的头衔。
(三)自主:地方性自觉和群体性的行动共生。自主阶段是自觉阶段的行动性延续。文化自觉是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对其文化要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来历、形成的过程,所具有的特色和它发展的趋向,自知之明是为了加强对文化转型的自主能力,取得适应新环境、新时代文化选择的自主地位。文化自主是具有执行力的行动表达。与费孝通先生提出的文化自觉中“对文化转型具有自主能力”不同,前者仅仅指的是具有自主的能力,而文化自主则是更加侧重于通过自主能力而进行的实践。文中的自主,主要指的是依靠文化自觉意识对传统村落实体进行保护、传承与发展的具体实践。当人民群众的集体意识不断膨胀时,局限于群体的“有限自觉”逐渐向形成地方主流思想的“地方性自觉”转变,这一过程称为“自觉共生”。与自觉阶段不同的是,自主阶段中的行为特点是有意识的、主流性的、上下同欲的。
在传统村落文化产业发展形式单一,发展方向同质化严重的问题得不到解决的情况下,古老的村落逐渐失去了昔日的光辉,人们从慕名而来到失望而归。问题的严重性和舆论的压力,使得人民群众和地方政府不得不重新正视传统村落文化产业的发展问题。不同社会角色的群体因文化产业发展阻滞而产生共通的危机感时,改变现状的自主能力得到空前强化。此时形成的改造行动力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自上而下传导,而是贯穿于整个社会体系。伴随着地方人民对产业发展问题的愈发关注,结合政府起到的主导作用,上下诉求共通而达成的“同欲”,社会群体的主流思想从追求分散型或者利益驱动型逐步向共同改造的行动共生转变。
三、传统村落文化产业盘活路径
其一,资源盘活。自主阶段中行动共生的主体不仅停留在当地政府与社区层面,更重要的是当地居住者作为参与主体自主加入。艺术介入社区是一种自下而上的自省、自救方式。传统村落作为艺术气息、商业生态和人文底蕴的共生场域,是游离于城市主流系统的文化群落。传统村落的“微景观改造”是一个基层群众有意而为之的共生行为,其目标无外乎恢复村落昔日富有韵味的面貌,不少公共空间在空地均开辟了街角绿化、小花园等景观,既能提升域内绿化水平,又能为古色古香的巷子增添一丝生机。有的村民对老旧的房屋进行有机整改,他们并不是对房屋的外墙进行翻新,而是通过悬挂个人自制的艺术品、涂画个人的艺术涂鸦,在不破坏古建筑的基础上对破旧的房屋注入活力,使得蕴含历史年代感的老旧建筑有着符合现代口味的表达,使得村落实体俨然成为文化博物馆。
其二,资产凝聚。文化资源与空间资源的有机整合,给传统村落带来重生的希望。除了“微景观改造”以外,村落内还有一种极具地方特色的文化。据了解,不少传统村落会开展各类别的交流活动。这些活动参与者拥有共同的微信群,他们会在群里发布关于活动的时间、地点以及活动内容等信息。活动的本质是加强个体之间的联系和加深情感——在活动中大家会分享生活中的见闻。活动发起者对艺术一般有不同程度的追求以及具有一定的人文情怀。活动发展到后期,参与人员已经不仅限于村落内的成员,而是包括了不居住在村落但是有意愿参加活动的游客等群体,在活动中村民向外来的朋友阐述村落的历史和文化底蕴,以此来表达自身对村落的喜爱;老旧建筑成为了人们日常的艺术交流、情感联结和宣传村落的空间,其资源的有效利用为村落文化传承助力。迁入者们的艺术交流和造诣更是推动村落艺术生态熠熠生辉的力量。
其三,资本形成。在自主阶段中,行动主体趋向多元,自下而上的行动逻辑占据主流,催生了上下同欲的、积极的环境行为。艺术“精英主义”逐渐被淡化,取而代之的是“艺术平民化”和“草根艺术”。这样的形式,让人们的生活更加贴近艺术,让村落实体结合现代的艺术气息,为传统村落提供了可持续发展的路径。值得注意的是,阻碍少数人行为向地方性主流行为转变的原因还包括身份标签与利益诉求分化:城乡融合的背景下,外来人口和当地人口容易受到地缘、血缘等传统观念的影响,导致人们在社会交往当中被贴上了标签,从而形成群体之间的壁垒。本土文化的沉睡需要用现代的艺术气息唤醒,要想让传统村落继续在乡村振兴的背景下熠熠生辉,就必须打破群体之间的壁垒,将有限意识上升到群体性自觉,然后通过行动的共生为保护传统村落实体带来福音。
四、结语
本文通过对传统村落发展脉络的梳理,分析得出村落遵循自在-自觉-自主的“以文养文”蝶变路径,其核心是以文涵养生态,唤醒传统村落中的文化资源。传统村落不仅是中华传统农耕文化的传承载体和具象符号,同时也是乡村振兴战略和美丽家园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如何打破群体壁垒和整体性提高群众自觉,是我们需要进一步探讨的问题。在当前城市化步伐日益加快的背景下,本研究对传统村落的发展路径进行探索,以期为其他同样面临城市化威胁的传统村落提供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