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析李安导演作品中国传统文化元素的展现——以电影《喜宴》为例

黄韵霖

（暨南大学 艺术系，广州 广东 510632）

李安导演是台湾著名的导演，其执导的影片多次在海外获得大奖，并凭借影片《断背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两次获得奥斯卡金像奖的最佳导演奖。他能在国际影坛上取得如此成就，与其导演的影片中无处不在的中国传统文化元素不无关系。无论是其体现中国武术文化的《卧虎藏龙》，展现中国饮食文化的《饮食男女》，还是表现中国婚俗文化的《喜宴》，中华传统文化元素都是其影片的文化基础。李安导演在中国传统文化的展现方面取得极大成功，也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播作出了巨大贡献。中国传统文化是中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世界文化的发展离不开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发扬光大，笔者期待更多优秀的中国导演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播中作出更大贡献。

《喜宴》男主高伟同作为一名同性恋者，在外国生活，为了向父母隐瞒自己的性取向，并延缓矛盾，他编织了一个又一个谎言。在中国的传统观念中，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伟同早就过了结婚的年纪；传宗接代是婚姻和家庭中的头等大事，伟同迟迟不婚，也就难谈生儿育女之事，更难谈传宗接代；同性恋更是大逆不道，是从根本上对传统婚姻观念的违背。在同性恋儿子和传宗接代的矛盾冲突中，主角既要遵从中国传统文化的约束，又要保证同性恋的事实，影片在求解中西文化的畸形结合中逐一展开，最终以喜宴结束。

一、通过主要情节直接展现中国传统婚俗文化元素

在高父表达抱孙诉求的片段，高父心脏病发作，被救护车送往医院急救，因抱孙子的心愿未了，他始终咽不下那口气。由此可见，传宗接代在中国传统观念中的位置。

在高父母组织相亲的情节，二老见迟迟没有儿媳妇的消息，开始坐立不安，联系来电俱乐部为自己的儿子介绍合适的对象。中国自古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说，也向来有相亲这一习俗。“媒人”这一职业从周代开始就已经出现，在古代曾有“男女无媒不交”的说法。尽管伟同提出了极其苛刻的相亲条件，高父母还是找到了符合其条件的女青年。因只是搪塞，结果可知，但伟同的参与还必须到位。

在伟同组织假结婚的情节，高父高母不远千里来到美国，给威威带了红包、珠宝、胸针、金镯子、旗袍等不少礼物，这也是中国婚礼的传统习俗之一。在新人成婚之前，男方要给女方下聘礼，以表对女方的真挚之心。这在古代称为纳采。伟同与威威是假结婚，两人的婚礼准备得十分仓促，他们打算一切从简。这反而让高母难受起来，认为是委屈了威威。中国是个注重礼仪礼节的国家，结婚作为人生的头等大事，婚庆礼仪也展现了双方对待婚事的态度。

在高父组织喜宴的情节，在高父以前司机的张罗下，两人在美国举办了一场中式婚礼。一大早，伟同和威威就向高父高母行跪拜之礼，在中国婚宴习俗中，这称为拜堂。拜堂结束后，两人还被要求喝莲子汤。莲子汤在中国婚宴当中有“连生贵子”之意，也是对新人的祝福。在婚宴当中的游戏环节，新娘蒙着眼，在座的男性亲吻新娘的脸颊。一个小孩亲吻了威威的脸颊，威威微笑着点头，摘下了蒙眼的白布。此时，高父高母都笑得十分开心，认为此情此景富含送子之意。“早生贵子”也是给新婚夫妇的最大祝福。

在婚闹情节，婚宴结束后，伟同的中国朋友一窝蜂挤进了新郎新娘的房间，进行了一场盛大的婚闹。正如影片当中李安很经典的一句台词，“你正见识到五千年性压抑的结果。”“性”这一话题在中国一直是难以启齿的存在，自古以来，以含蓄和儒雅著称的中国人从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个话题。然而，婚礼这一特殊场合就像是解开了一直以来禁锢人们的思想枷锁，一场婚闹满足了人们对性的发泄需求。婚闹也是当今中国糟粕的婚礼文化之一，朋友在婚礼上用筷子敲打着高脚杯起哄，掀起新娘的裙子点燃气氛，最终闹得新郎新娘宽衣解带才顺利收场。宾客们欢天喜地地离去，然而，伟同却十分尴尬和窘迫。

二、通过主角对传统的遵从间接展现中国传统纲常文化

高父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典型代表，掌握着伟同婚姻的话语权。高父很早就看穿了伟同和塞门之间的关系，表面上依旧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且包容接纳了塞门，将塞门当作自己的儿子一样对待。并且，高父说：“如果我不让他们骗我的话，我怎么能抱得了孙子呢？”这说明，高父认为传递香火高于一切，他甚至可以不在意伟同的这一段婚姻是否幸福。与其说高父是自私的，不如说，这是高父受到中国传统观念影响后的必然选择。高父吃饭时永远坐在主位上，高母浇花照顾院子时，他坐在一旁读书看报，表面上，在当时的社会中，女性的地位已经与男性平等，可是，在家庭当中，女性依旧是洗衣做饭的角色，是传宗接代的生育机器。这种和谐场面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夫妻纲常关系的生动写照。

中国儒家思想讲究“百善孝为先”，延续香火为大，无后是不孝。伟同极其明白父母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是一名同性恋者的，故而，在面对父母因无孙而焦虑时，伟同并没有就此和父母摊牌，而是优先为家庭考虑，为父母考虑，在形式上顺从配合父母及亲朋的系列安排。尽管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然而，他还是选择了在形式上顺从与配合父母的安排；在退无可退时，他向父母声称自己已有结婚对象，也还遵从着形式上对父母的孝顺，婚闹中，他们意外续上了香火，使形式上的孝顺更趋完美。伟同的这一系列举动，无疑是出于多年的文化熏陶——深烙其心的纲常文化元素“孝顺”。

影片最终的结局所传达的便是中国以和为贵的思想。一场喜宴改变了五个人的思想，却成全了两个家庭。片尾，父亲以一句话作总结，他说，“我也很高兴。”在他的高兴当中，包含着这个家庭的和谐。他们达成了传宗接代的最大愿望，伟同也能够和自己的同性恋人一直相处下去。就像他对塞门说的话一样，“为了这个家庭。”最终达成了一种畸形的圆满结局。

三、通过中西方文化冲突展现中国文化元素

《喜宴》中的一系列事件都逃脱不了中国式的家庭伦理观念所带来的影响，喜宴是中西文化冲突背景下的一种畸形结合的象征。

影片中，伟同因为父母寄来的相亲表格抓头挠腮，这时，塞门对伟同说：“我迟早要打电话和你爸爸说，我就和我爸讲了。”这一句台词便展现了中西方文化的冲突。美国的思想教育体系强调自由，崇尚个人主义。中国思想非常注重“仁”，要求对待长辈要尊敬，要与人为善。美国人往往从个人的角度出发思考问题，故而，塞门根本理解不了伟同向隐瞒父母的原因。

同时，两人在处理婚姻关系时的观念差异也展现了中西方文化的冲突。在面对父母频繁催婚时，塞门竟然对提出的假结婚主意表示了赞同，并且劝说伟同通过假结婚来应付父母。赛门更关心的是两人之间的情感与生活方式，并不在乎那表面上的一纸婚约。威威怀上伟同的孩子时，塞门同样表现得十分愤怒。在中国的思想观念中，人们十分忌讳伴侣对自己不忠，然而，塞门愤怒的点却不在于此，她可以接受伟同酒后的一次乱性，却无法接受两人在同房时因没有做好安全措施而诞生了一个新的生命。美国的自由主义思想与中国传统家庭观念又一次产生了冲突。

在得知高父高母将要前往美国住上两周时，伟同和塞门急忙对自己家中的装饰品进行了更换。在这样一个场景中，道具之间的转变最能展现东西方思想与文化的差异。他们将书架上摆着的亲密合照替换成了伟同和威威正经的合照，将桌上近乎裸体的私密照片替换成了伟同严肃正经的证件照，将客厅墙上挂着的画全都替换成了高父以往寄来的书法作品。这展现了伟同在美国生活的十年当中，生活模式与生活习惯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其背后却是中西方文化的巨大差异。

高父在初到塞门家中时，也注意到了墙上挂着的自己的书法作品。汉字乃是中国文化中的一大瑰宝，书法更是中国历史与文明的重要展现。影片也对书法作品展开了一番描述，将其中的运势与风骨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一番，也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一种弘扬。影片中更有麻将、筷子等极具中国特色的道具频繁出现，为影片增添了东方韵味。

四、展现了中国传统文化元素的艺术价值

（一）展现民族文化，丰富文化认知

李安导演的影片十分注重中国传统文化与精神的展现，这使得其影片具有强烈的东方韵味。尽管李安导演的影片的类型和拍摄技术手段都在不断地变化，但其精神内核还是中国文化。影片所传递的文化内涵为影片增添了厚度及内涵，给观众带来了多方面的启迪和思考。李安导演说，“要从中华文化的根里寻找出路。”意识形态是影片的核心，也是影片的艺术品位和深度的体现。我国当代的电影人也应当心怀家国，将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神内核融入新时代的艺术表达形式，为中华文化开辟更广阔的视野。

（二）展现民族文化，促进文化交融

电影作为文化表达形式之一，常常反映着一个时代的社会现状和生活面貌。身处美国电影市场环境下的李安导演并没有完全追随好莱坞的潮流，而是将中国文化元素与好莱坞的制作手法相结合，成功跨越华人与好莱坞的界限，在世界范围内弘扬中华文化。在全球化时代，李安在迎合世界化的艺术审美的同时，不忘民族文化的根性。李安导演的影片在追求东西方文化的碰撞与融合，“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中国传统文化依旧是李安导演的筋骨，在此基础上将二者融为一体，就如他自己所说，“身为一名在台湾受教育、成长的中国人，中国文化在心中已根深蒂固，即使导演好莱坞影片，都摆脱不了中国特性。只不过我的做法与目标，是融合中西之长，创造出完美的电影。”电影创作者们也应坚持自己的美学追求，不盲目追求电影市场的潮流，减少商业化对自身创作的影响，保留属于自身的个性风格。

（三）深谙传统文化，提升审美情趣

李安导演在美国毕业之后，有长达六年的时间赋闲在家，在此期间，他并非游手好闲，而是在照顾家庭生活的同时，潜心研究东西方文化，充实自己的精神生活，磨砺自己的作品。创作者需要沉下心来，提升自己的眼界，丰富自身的精神世界，提高文学素养和艺术审美，才有可能创作出艺术精品。李安导演的每一次成功都是他辛勤耕耘的结果。影片所展现的意识形态和艺术特色，都是他在多年研习生涯中所揣摩出来的精粹。不仅仅是《喜宴》，李安导演的其他作品也都蕴藏着十分丰富的中华文化内涵。他关注身处他乡的华人生活，用影像的手段将中国文化的精神内核展现出来，采用好莱坞的制作手法探究东西方社会在观念、文化上的差异，将文化融合做得恰到好处。正如李安导演自己所言，“中华文化是我的养料。”东方文化的神韵能够在历史长河中长存不息，离不开各位中国电影人的努力，他们为东方文化赋予了新的展现形式，使海外观众对中国文化与风俗习惯有了更多了解。李安导演的作品中对中国文化元素的运用与展现值得中国电影人借鉴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