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单车的老尚
2023-01-16薛培政
薛培政
性情温和的修车师傅尚俊青慈眉善目,看上去一脸福相。
48岁之前,尚俊青的身份是国有企业职工,在市毛巾被单厂做机修工。企业改制那年,厂子被兼并,他买断工龄,成了无业人员。
那阵子,与他一起买断工龄的人,有的唉声叹气吃不下饭,有的愁闷失眠得了抑郁症,有的喝酒耍酒疯打老婆。尚俊青见了,半开导半安慰地劝说:“至于吗?大家都长着一双手,还怕饿死不成?”
没几天,他就在街头摆起了自行车修理摊。
摊边的三轮车上放满了各种配件,地上插一根铁杆,撑开一把遮阳伞,打气筒、螺丝刀、钳子等工具一溜在地上摆开,三轮车前挂一纸牌,上方写着“老尚便民修车摊”几个大字,下面是修车收费标准,让人一目了然。
老尚的一双大手灵巧而有力,他说自己天生就是干维修的料儿。当年跟着师傅学徒,仅半年就上道了。上班时,天天与机器油污打交道,真叫一个累,修理自行车他倒觉得轻松多了。
他平时喜欢捣鼓各种机械,修自行车也不外行,性格又开朗,坐在那儿补胎,嘴也不闲着,边忙活边与车主聊天。他将胎补好后,也不急于安装,总要将粘好的内胎放置一会儿,等胶水凝固后才将内胎装回外胎内,然后将一切安装齐备,拎起气筒打足气,双手一拍,说道:“齐活儿!”这就算搞定了。
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自行车是城乡最平常、最普及的代步工具,修理自行车是门吃香的手艺,活儿总也干不完。老尚手艺好,收费也合理,经常有一堆人候着等他修车。
他手头宽余了,也不亏待自己。傍晚收摊后,隔三岔五到塔前街杨记老店买斤卤肉,回到家用蒜泥或蒜苗一拌,摆到小圆桌上,香气就溢满了不大的房间。再摆上一小盘油炸花生米,倒上二两洋河大曲,生活就能被他咂摸得有滋有味。喝到微微有醉意,他哼上几句豫剧,就觉得这日子过得真美。
后来随着电动车、私家车兴起,公交线路一条条开通,骑自行车的越来越少,修车摊的生意开始萧条,不少修车师傅都转行了,老尚却一直没挪窝。有人说他“一根筋”,他表面上不在意,心里卻默默反驳道:“这事要论怎么看,蚂蚱腿也是肉,有活儿就能挣俩钱,总比闲着强。都想挣大钱,哪有那么多大钱可挣?”
他就这么坚守了下来。有活儿的时候忙活儿,没活儿时就摆上棋盘,约上摊边闲聊的老人厮杀一阵。看着他整天无忧无虑的样子,旁边有人说:“这人心真大,没有生意也没见他愁眉苦脸。”
老尚不仅心大,还心善。平时遇到环卫工人或是生活较困难的人来修车,他只收成本价。过路的人用他的工具,拧拧螺丝或打打气之类的,他从不收钱。
说老尚有福相,还真不假。不经意间,好事找上门了。
大概五六年前,色彩鲜艳的共享单车如雨后春笋般在城市里涌现。半年不到的时间,几家共享单车公司在市区投放的单车已超过十万辆。随之,单车的养护维修成为燃眉之急。
原本在街头修理自行车的师傅,就成了香饽饽。老尚修车经验丰富,口碑又好,几家公司争相聘他,他选了工资最高的那家。
初见那一堆堆或被卸走脚蹬、车座,或被撞断链条、拔掉前叉等零件的单车残骸,一向节俭的老尚又生气又心疼,不由得爆了粗口:“奶奶的,修了这么多年单车,没见过这样糟蹋车子的,真是作孽啊!”
老尚每天忙得不得闲儿,却总也修不完当天送来的故障车。久了,他虽无法理解有些人不爱惜财物的行为,却也深感无奈,只好把劲儿用到修车上。
每天早8点按时到岗,换上工作装,他便埋头修车。只要有修复的可能,老尚就愿意多费些功夫。看着一辆辆损坏的单车在自己手中修复如初,又投入使用,就像大夫望着病人出院一样,他心中涌起满满的成就感。
老尚挺满意自己的生活。他一周要工作六天,周末休息一天。每月基本工资4800元,加上加班费可以拿到5000多元。入职即签了正式劳务合同,当月即上有“五险一金”。
“老了老了,没想到又有了用武之地。趁着身体还行,再干个几年,攒好养老钱,然后回老家养老,省得给儿女添麻烦。”
说这话时,老尚显得一脸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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