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古老土地历史迁变的回访和探寻
——读《在乌苏里的莽林中》有感
2023-01-15刘金祥
◎刘金祥
在当下喧嚣浮躁的社会生活中,“好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似乎正成为一种渐行渐远的读书境界。即便如此,有些妙作佳构依然犹如上等美食,恰似绝世佳酿,一旦邂逅便无法释手甚至终生难以忘怀,不仅陪伴人们打发时光流转,度过四季轮回,而且镌刻在人们记忆深处,植入思想肌理。《在乌苏里的莽林中》(最新版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年8月出版)就是这样一部启智、滤神、润心的传世精品,历百年而不衰,逾全球而畅销,一直被国际地理学界、生态学界奉为绿色经典,可以说《在乌苏里的莽林中》是一部堪称与美国超验主义作家梭罗的《瓦尔登湖》相媲美的生态文学鸿篇巨制,是一部享誉世界文坛的自然主义文学力作,也是一部对我国几代读者产生深远影响的生态纪实文学杰作。
经过现代文明的不断浸润与日益改造,人类的生存环境已经越来越趋于同化和整饬,而《在乌苏里的莽林中》却叙写了一个迥然有别于现代人生存环境的别样世界,亚洲大陆东北角这片遥远幽静的莽莽森林,西伯利亚乌苏里江流域这片千古沉睡的空旷原野,不仅地理状貌奇绝殊异和动植物繁多密集,而且世代居住着鞑靼人、乌德盖人、俄罗斯人、满族人、朝鲜人、赫哲人等语言不同、习俗各异的古老民族,《在乌苏里的莽林中》就是对这一与世隔绝的乌苏里地区自然风物和人文风貌的精确实录和精微摹写。乌苏里地区位于中国东北与俄罗斯东南部接壤地带,幅员面积大约为19万平方公里,相当于一个河北省或11个北京市的辖域范围,其与我国小兴安岭大体处于同一纬度。100多年前茂密的原始森林覆盖着这片地势高低起伏的丘陵地带,涵养着这方绿色蓊郁、物产丰饶的生态宝地。优秀生态文学绝非书斋里的臆想和杜撰,而是著述者响应大地的神秘召唤在田野上奔劳的结果和行走的产物。成书于20世纪初期的《在乌苏里的莽林中》,是俄罗斯著名地理学家兼科普作家阿尔谢尼耶夫对乌苏里地区探险考察后撰写的70多万字的科学考察报告,既具有地理学和风物学的学术价值,也有着厚重丰赡的人文意蕴,可以说《在乌苏里的莽林中》既是一部生动的森林考察札记,也是一部翔实的地理探险记录,还是一部严谨的生态游记报告。也许在人类的血液里基因中与生俱来地流淌着对未知的好奇和冒险的渴望,这种本能的力量驱动人类跳脱熟悉的世界向着陌生领域挺进。该书作者阿尔谢尼耶夫(1872—1930年)是一位行踪遍及济木河和勒富河、足迹印满锡霍特山区的一流探险家,也是一位观审探究自然风物和勘测厘查地理风貌的出色博物学家,还是一位勇毅坚定、知识渊博、思维缜密、文笔俊逸的优秀科普作家。《在乌苏里的莽林中》氤氲着俄罗斯文学神性、悲悯、苦难、博爱、坚韧等重要质素,有着基于现代文明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深刻洞察和独特思考,这又使得该书超出一般意义上的地理考察报告,呈具较强的文学价值和人文意义。阅读《在乌苏里的莽林中》一书,如同披览《夏日走过山间》和《醒来的森林》两部美国绿色图书,会产生一种径直走进蓊郁苍茫原始森林的激情,会生发一种被绿色掩映、被林海吞没的感觉;解析这部“荒野诗作”仿若浏览《鹿之民》和《天根》等生态文学名篇,能够倾听到自然魂灵的歌吟和咏赞,能够体味到上苍的暗示和大自然的天启。生态史籍是自然演化史的心电图,每一个章节记载的都是浩渺岁月中的一个断面、一段细节、一脉情感、一辙心迹,勾连起魂牵梦系的美妙昨日。透析和端审《在乌苏里的莽林中》,蓦然间心驰神往乌苏里地区的雄阔林海和苍茫原野,似乎在书本上亲历一次山川巡游和森林探险,仿佛是对那方古老土地上的历史迁变和文明沧桑进行一次回访和探寻。
作家张炜在广西师范大学版《在乌苏里的莽林中》的序言中写道:“最好的文学很可能不是文学家写就的,而是另一些不以文学为职业的人,他们以非专业的心态、非文学的目的创造出来的文字,却能够居于最高的地位,这样的作品因为特别纯粹的气质,往往是那些匠人难以望其项背的。”作为一位地理学家兼博物学家,阿尔谢尼耶夫以诗意文字描绘了自然界的风物和精灵——茫无际涯的莽林、浩瀚无垠的海洋、千姿百态的奇卉异木、形神各异的野生动物,其笔法的规范性、准确性和科学性是那些惯于运用隐喻、拟人、夸张、比喻、象征等手法的文人难以比拟的,正是文字的精雕细刻彰显出作者的自然情结和生命意识,正是描写的真切细腻使读者仿若能看到狩猎时代的猎人们在莽林中矫健地奔走捕猎的活动场景,这无疑是一种与现代文明相悖的生存方式,也是一种被当下的人们所怀恋和期许的生活状态。阿尔谢尼耶夫对自然生物的观察细致入微并富有耐心,书中文字描写形象生动且极富情趣,展现出了一幅自足丰盛的原始森林的原生态图景:春夏之交的乌苏里地区森林浩瀚苍郁,河流纵横交错,飞鸟欢快鸣叫,鱼类翔集游弋,梅花鹿、黑熊、野猪、狐狸、松鼠、獾、貉等野兽随处可见;到了秋天乌苏里地区则成了候鸟的天堂,“飞得最高的是雕,飞得比雕低一些的是大雁,天空中回荡着候鸟的叫声,在雕和大雁旁边飞着白额雁和天鹅,再往下更靠近地面的是急躁的野鸭,紧贴水面飞翔的是成千上万的白眉鸭和各种小野鸭;天空中常常出现红隼,以及轻盈秀丽的海鸥和小巧伶俐的燕鸥,像蓝天中闪动的雪片般白亮,大杓鹬飞得轻巧而平稳,尖嘴的红胸秋沙鸭飞行时总是东张西望,好像在寻找落脚的地方”,“这些鸟类在不同的空间分层次地朝着南方振翅而去”。读这些灵动隽永的文字好像置身于乌苏里莽林之中,作者感叹“没有在迁徙季节到过那里的人,很难想象到那种情景”。也许很多人由于特别喜欢某种事物反而不知如何描述和表达,也许由于情感过于激动而难以做到静默叙写和沉稳状绘,但《在乌苏里的莽林中》这部书的叙述风格极为稳健凝练,语言描述也较为内敛克制,作者始终用一种冷静平和的笔调记录着考察中的点点滴滴,尤为专注于观察和摹写行进途中所看到的动植物,以至于在某一章不间断地列出几十种树、花、鸟、鱼的专业名称,能够详尽介绍和准确描述活动在乌苏里地区的虎、熊、鹿和野猪等野兽的生活习性、体态外貌等。假如不是基于对自然界的深挚热爱和浓厚兴趣,相信作者是无法写出如此逼真细致又充满人文情怀的科考作品的。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地理学家,阿尔谢尼耶夫严谨缜密、细心周虑,他每天考察结束之后都要悉心绘制和详细记录,正如他在书中所说:“旅行笔记必须在观察地点随时进行,不能因故拖延。如果未能及时记录,那么新的景象新的观感就会使旧的模糊不清,观察过的事物就会淡忘。”《在乌苏里的莽林中》就是以阿氏本人大量琐碎的一手考察日志为基本素材加工而成的,但在构思文本时却不是简单的日记式铺陈,而是以标题作为统摄,将关键词作为纲目,围绕某一主题将各章所摄纳的故事按照一定的逻辑线索加以贯穿和呈现,不仅内容详略有致,而且主旨鲜明突出。换言之,作品对鸟兽虫鱼、河流山川、花草树木、物候天气等自然风貌的描写既有知识性的记述和实录,又有缘景而生的感悟和体会。另外,广西师范大学版的《在乌苏里的莽林中》,书尾还列有文中提及的各种植物、动物名称以及地名的附录,使得本书的文献性、资料性和学术性凸现出来。令人遗憾的是,这版书籍在装帧设计上逊色于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版本,且正文中还缺少了清晰秀美的手绘插图,对于地理和风物科考类图书而言,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重大缺失。当然,这本书最让笔者激赏和感奋的是,作品充溢着浓郁的自然主义情调,弥漫着强烈的北方边地气息。我国当代作家的很多作品律动着边疆地区、少数民族地区的纯粹自然主义,如迟子建获得茅盾文学奖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假如单纯考虑地理位置和物理距离,额尔古纳河与乌苏里地区相距颇近且地域风貌、植被风物、民风民俗也非常类似,两书中关于北部边地的自然生态的描写,以及对于边地少数民族高洁品性的赞颂也有着诸多相同之处,迟子建本人也非常欣赏《在乌苏里的莽林中》,她在散文《那些不死的魂灵啊》中写道:“具有神灯气质的还有阿尔谢尼耶夫的《在乌苏里的莽林中》,其中的德尔苏·乌扎拉是20世纪最丰满的人物形象之一。”
《在乌苏里的莽林中》不仅是一部诠释和疏解人类与自然关系的地理考察报告,也是一部探究人生价值和生存意义的社会学专著。阿尔谢尼耶夫考察西伯利亚原始森林时,邂逅一位赫哲族猎人德尔苏·乌扎拉并请他担任向导。赫哲族是我国东北地区和俄罗斯远东地区一个历史悠久的少数民族,主要分布在黑龙江、松花江、乌苏里江交汇的三江平原一带,其先民是肃慎、挹娄、勿吉等古代民族,从古至今基本以捕鱼狩猎为生,德尔苏是居住在乌拉尔地区赫哲族的重要成员。阿尔谢尼耶夫在书中以近乎一页的篇幅描述纯朴善良的“野蛮人”德尔苏的外貌特征,这位警觉机敏、纯朴善良的神奇人物生于莽林,长于莽林,与大自然和谐相处、浑然一体,拥有在原始森林中生存的丰富经验和高超技能,森林中的一块树皮、一个脚印、一声鸟鸣、一缕斜阳、一丝肉香,这些现代人熟视无睹的视网膜视觉影像,在德尔苏看来都是与自然界沟通和交流的讯息和媒介。作为“优秀的猎手和令人异常惊讶的辨识者”的德尔苏,能够从人或动物遗留的蛛丝马迹中准确无误地判断莽林中发生的一切,这也是赫哲族世代繁衍的基本生存技能。深谙与自然相处之道的德尔苏是一个“万物有灵论”者,万事万物皆有灵魂始终主导着他的精神世界,质朴坦诚的德尔苏将动物也看作“人”,对人类更是秉持着一种本能朴素的仁爱之心,不分族类、不图回报,善待森林里包括动植物在内的所有生命,正如书中所写:“原始共产主义精神好像一根红线,贯穿他的一切行动。”具有超人般魔力的德尔苏凭借顽强意志和超强本领,数次帮助阿尔谢尼耶夫和他的考察团队渡过难隘险关,无论是与黑熊偶然相遇,抑或是与野猪狭路相逢,还是与老虎劈面相迎,德尔苏多次使考察队化险为夷、转危为安,也数度拯救了阿尔谢尼耶夫本人的性命,两个男人在森林探险中结下了深厚情谊,以至于作者在书中浓墨重彩地描摹和推崇这位万物有灵论者。德尔苏·乌扎拉始终对大自然抱有一颗敬畏之心,他将原始森林视为自己赖以栖身的家园,并珍惜自然界的一草一木,因而,尽管他以狩猎作为职业却从不暴殄天物,尽管他生活窘迫却并不怨天尤人,可以说德尔苏身上体现出人性中最善良最温顺的一面。但是,这个生存在大自然怀抱中的社会边缘人在原始森林中固然从容自如,他与现代文明却相切割、不兼容,并有着一种天然的抵牾和反感。他难以理解和接受人类社会的各种游戏规则和生存律条,对处于食物链顶端的现代都市人的残暴、伪善与贪婪更是相当憎恶甚至切齿腐心,所以,尽管真诚、友善、虔诚、勇敢的德尔苏是《在乌苏里的莽林中》一书的灵魂人物,但他的观念、思维和行为都与现代文明格格不入,以至于书中记述了考察队队员有时嘲弄和讥讽德尔苏的愚昧和偏执,而更多时候大家对这位“通灵”老人报以真诚、尊重和由衷崇拜。这是一种向人性复归的救赎之举,所以,这部书引导读者走进那段距离人类并不遥远和陌生的时空里,去遇见一个我们当下无法遇见的世界。当阿尔谢尼耶夫把年迈的德尔苏带到衣食无虞的城市居住时,他却根本无法适应现代化的都市生活,处处与现代社会发生矛盾与冲突,最终“森林之子”德尔苏不得不重返自己的绿色家园,并不幸于城市边缘的树林中被盗贼所杀。阿尔谢尼耶夫得知德尔苏罹难的消息后,立即赶赴现场,悲痛欲绝:“阳光通过浓密的树叶落到地上,这张脸几乎一点儿也没变样,他大睁两眼望着天空,从那眼神来看,德尔苏仿佛忘记了什么,现在正在竭力回忆。”德尔苏的遇难预示着从远古走来的渔猎文明行将终结,就在德尔苏去世后不久,大片原始森林开始被人类所砍伐开采,各种动植物的数量也逐渐减少,而德尔苏作为最后一位“野蛮人”的形象遂定格在阿尔谢尼耶夫的笔下,成为人类美好生活的一种隐喻和象征,《在乌苏里的莽林中》也成为对这位心地善良的“森林之子”的终极怀恋,成为这位天性澄明的普通人的生命挽歌。在现代社会,人们意识中何尝没有遇到“德尔苏问题”?明知地球正在变暖是人类自己所为,却还是在拼命追求以生态环境为代价换来的GDP;明知自然资源是有限的、不可再生的,却依然无节制地开采、利用和挥霍,一度被人类主宰和管控的自然,既没有凝重的哲学思考,也没有飘逸的诗意表达,用以抗争和博弈的手段就是静默和安然的原生态。为了缅怀追念德尔苏和迫近回归自然,1974年,日本著名导演黑泽明拍摄了电影《德尔苏·乌扎拉》。这部取材于《在乌苏里的莽林中》的影片,对书中林中遇虎、兴凯湖上的暴风雪、渡河遇险和德尔苏遇难等情节加以点绘和着色,给观众留下了众多震悚和惊诧的画面,影片曾荣获第48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和第21届意大利大卫奖,“电影界的莎士比亚”黑泽明以镜头对《在乌苏里的莽林中》一书做了形象解读,并从艺术角度对人性和兽性、自然和文明的多重矛盾关系做了简要解答,较为完美地实现了一代传奇导演“三十年来的夙愿”。但对影片关于德尔苏遇难的场面,我宁愿相信那仅仅是一个杜撰的电影情节,而不愿承认那是一桩百年前发生的历史事实。
静默苍茫的乌苏里莽林和荒僻阒然的滨海边疆,百年来不停地被喧嚣的外界所袭扰和侵蚀,《在乌苏里的莽林中》以一种忧患和焦虑的情感对此做了叙写和阐发,该书在赞叹自然生态和倡导生命价值的同时,提醒世人应当顺应、呵护和尊奉自然,始终应对自然秉持一种谦卑和敬畏。但作者的提醒和警示仍然无法控制人们的欲望膨胀,难以阻遏工业化时代的发展趋势,尽管“大地的生育能力”非常健硕和强悍,却依然难以抑制商业的冲动和金钱的欺凌,作者预言“在不久的将来,兽多林密的乌苏里地区就会变成一片荒漠”,这在很大程度上已演变为当今的现实。的确,在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上越来越难以找到像乌苏里那样的莽林和净土了,书中记述的动植物也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这也许是人类文明发展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同时也是人类舍本逐末、急功近利的必然结果。从这个意义上讲,《在乌苏里的莽林中》的记述虽然是明日黄花,但其对自然生态的深切关注将引发人们更多思考和启悟。岁月的留痕和遗迹,使人们平添些许惆怅和忧郁,“在乌苏里地区的原始森林里,随时可能碰见野兽,必须有所准备,但是最不愉快的事却是碰见人”,书中这段文字让人们显得窘迫和难堪。写作此书的阿尔谢尼耶夫的生态观是清晰明了的,即人类应当像赫哲族老人德尔苏一样与自然平等相处,不应对自然肆意开发、过度索取,但“应当”并不意味着实践,一个世纪以来傲慢的人类已放弃对自然的珍惜和尊重,凭借自己的智慧和日益更新的科技摆脱了食物链,不断破坏、损害甚至毁弃着自然,比如乌苏里地区的森林正在被城镇化浪潮所席卷和吞噬,所有的原生态事物都在资本扩张的逻辑中异化和蜕变,尤其是奇勒尔、费雅喀、埃文基等森林民族消失殆尽,对此阿尔谢尼耶夫疾首痛心,并以“永别了,德尔苏!”作为全书的结束语,这昭示着乌苏里莽林已不复存在,也表明现代工业文明正在终结一切美好。
《在乌苏里的莽林中》是在一种复杂历史语境中形成的一部著述,因而,该书所陈述内容的庞杂性、所处历史时段的特殊性,以及与阅读者知识体系的关联性,使得一些读者在阅读和理解此书文本时,可能关注点有所不同且存在着复杂的情感价值取向,遂使得作品呈现出多重价值和多维意义。仅就所呈现的学科知识来说,无论是地理学、地质学、生物学领域的专家,还是民族学、历史学、考古学等方面的学者,均可从书中遴选并获取自己所关注的素材,一些专业素养较高的学者可能还会甄别和查验出某些错谬和缺憾;而从文本美学角度来审视和解读,还可就非虚构旅行文学的题材选取和结构表达、阿尔谢尼耶夫和德尔苏两个主要人物的形象建构、作品蕴藉的生态观和文化观等问题进行考量和诠释;由于该书聚焦的乌苏里地区彼时处在一个自然生态濒于消解、土著文化频遭冲击、资本逻辑和商品掌控逐渐加强、族群间国家间矛盾激化突变的转折时期,这些不仅构成了此书诞生的历史背景和社会基础,而且成为读者掌握此书内涵和意蕴的文化视角和时代环境。《在乌苏里的莽林中》中文版出版经历了一个繁复多变的复杂过程,最初是由黑龙江大学俄语系专家组集体翻译(组长为已故著名翻译家黄树南先生)并由商务印书馆于1977年出版,彼时是以内部参考资料形式出现的,但内容比较翔实,信息也颇为丰富;2005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正式公开出版,并为书中动植物加配了众多精美彩页; 2017年,该书由哈尔滨出版社重新出版,该版对原作做了删节和缩写因而显得粗糙和简陋,特别是一些有价值的资料不见踪迹;2021年8月,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再度翻译出版,我国当代著名作家张炜为之作序,该版本内容最为系统和详尽,深受读者的关注和认可。鉴于书中充满诸多奇遇情节和有趣的人物故事,展现了作者奇诡多姿的探险经历,所以有学者认为该书不像一部地理考察报告或学术著作,在某种意义上更像一首吟诵乌苏里莽林的叙事长诗,“西方晚霞的余晖消失以后,周围一切都陷入了夜幕的黑暗中,这时我们看到了一种非常有趣的电磁气象的奇景——大海发光,同时银河系格外明亮。海水一片平静,哪里也没有一点溅水的声音。整个辽阔的海面上,反射出一片暗淡的光辉。有时,整个大海突然闪烁出一下亮光,就像闪电从海上掠过一样。闪光忽而在这里消失,忽而又在那里出现,然后慢慢消逝在地平线上什么地方。天空中的星星多极了,密密麻麻地簇拥在一起,好像一片星云”,这段清新俊逸的夜色描摹和海天状绘,使读者沉浸于无尽想象与殷殷向往中,在该书出版问世的百年间,世界上很多读者被作者的传奇经历所倾倒,被书中奇异的景色风物所吸附,以书为引,按图索骥,纷纷前往神秘的乌苏里地区实地踏访和亲身体验,寻找和破译与德尔苏所在的当地族群的生存秘籍。《在乌苏里的莽林中》告诫读者,人生除世俗社会的无聊和庸常之外,还有很多更为本色更为有趣的事情可供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