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驹《八声甘州·三十自寿》艺术解析
2023-01-11张春梅
张春梅
(周口师范学院 设计学院,河南 周口 466001)
八声甘州·三十自寿
几兴亡,无恙旧河山,残棋一枰收。负陌头柳色,秦关百二,悔觅封侯。前事都随逝水,明月怯登楼。甚五陵年少,骏马貂裘。
玉管珠弦欢罢,春来人自瘦,未减风流。问当年张绪,绿鬓可长留?更江南、落花肠断,望连天、烽火遍中州。休惆怅、有华筵在,仗酒销愁。
张伯驹的女婿楼宇栋在《张伯驹词集》后记中说:“先岳丈自三十岁学为词(一九二七年),至甲午(一九五四年)间所作,集有《丛碧词》。”[1]381周汝昌也在该书序言中叙及:“《丛碧词》先有木刻本,后来增订排印。”[1]1《丛碧词》前后出版多次,每次都是张伯驹亲手敲定,开篇第一首都是《八声甘州·三十自寿》。为什么张伯驹把它作为第一首呢?固然与该词创作的时间较早有关,更关键的是这首词奠定了整个《丛碧词》乃至于张伯驹一生词作的基调。《八声甘州·三十自寿》创作于1927年,正值张伯驹30岁的生日。此时,正是张伯驹一生中最得意的时刻。他身处名士圈,有钱有势力,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此词创作5个月后,因张作霖去世,张学良退出了名士圈,“随着国事日艰,以他们为中心的中国最后一个名士圈也失去了凝聚力,如风吹浮萍,在时代的大潮下,每个人按自己的人生轨迹开始新的滑行”[2]34-35。
张伯驹的人格有两面性:一面是爱国志士,关心国家前途,心系民族苍生;一面是怡情山水,耽于享乐的名士,优哉游哉地享受着自己优越的生活。前者为公,后者为私。这首《三十自寿》代表着张伯驹的人生价值取向。其中,强势的是历史,是大势,无法由个人凭一己心意所能改变;弱势的是词人,是万千众生中的一员,其命运由历史、大势决定。因为势单力薄,因为力量微小,张伯驹决定做好自己。其心态与两年后的《蛇尾集》(1)袁克定、郭则沄、方地山、张伯驹唱和的词作编成合集《蛇尾集》,连载于《北洋画报》1930年1月7日到1930年3月8日,共17首。基本一致。“《蛇尾集》反映出当时一部分贵族名士面对时局江河日下,自忖担不起天下重担,但也不愿随波逐流;内心既不甘沉沦,但由于特殊社会身份的拘束却又一无可为的矛盾心态。诗酒自放,逍遥度日是表象,内心实有不可言说的悲哀。”[3]6
由此,对《八声甘州·三十自寿》一词的解析,需要着眼于文学传统对词人抒情达意的制约,以及词人对于传统的突破与创新,明确叙述模式在文本中的结构特点和美学作用,更应该置该词作于彼时的情景之下,并在创作的情景中去理解作者的心理和意蕴。同时,该词也是当代文艺美学语境中的文本,应该着意于明确它在中国美学研究中的价值。
一、韵律格式
张伯驹于1927年开始学习作词并创作《八声甘州·三十自寿》,该词质量之高,已颇显其在创作诗词方面的天赋。在韵律格式规范方面,《八声甘州》作为词牌,以柳永《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为正体,其后有6种变体。查张伯驹此作,双调97字,前后段各9句,四平韵,前段46字,后段51字,符合正体。但第53字“春”为平韵,不合词谱。张伯驹学《八声甘州》的正体,但又不严格依循正体。他一定知道“春”字不合词谱,为何仍用此字?这个不合词谱的“春”字,说明张伯驹当时的思想与固定的词谱尚未达到完美的融合。其思想好比一头大象,固定的词谱好比是笼子,大象进入笼子,但鼻子还留在外面。“春”必须要写么?张伯驹的生日是正月二十二日,这个时节还属于隆冬,但他想到的是春天。这个“春”字蕴含着他对未来的期待。另外,《八声甘州》这种词牌的特点就是上阕回顾,下阕展望,上下之间有突转。而在这首词作中,“春”字担负起此种突转的责任和功用。
从音韵和情感波动的关系来看,成语云“言为心声”,韵律的变动不仅仅与语言学、修辞学有关,还与作者的心理状态、情感波动密切相连,也与文艺心理学有关系。这首词在音韵上多为仄起平收,全词8句,其中6句是仄起,8句全为平收。与之相对应的是词人在情感上的表现——由情绪高昂起始,渐渐归于平顺,终以阴郁收尾。全词始终纠缠于两种情绪——正面积极情绪是词人看到中华大地多灾多难,需要有志者为之奋斗献身,如“几兴亡、无恙旧河山,残棋一枰收”“秦关百二”等;负面消极情绪是面对纷繁复杂的时局,个人势单力薄,所有曾经的雄心壮志都被现实消弭于无形,如“悔觅封侯。前事都随逝水,明月怯登楼”。整首词在积极与消极之间几度转换,在高昂与阴郁之间数次折返,展现出来的是有志青年志气不得伸张,抱负无法实现,以至于忍受生不逢时的苦闷。对此,张恩岭做出如是评价:“词作上片有‘秦关百二,悔觅封侯’句,表示对自己侧身官场、军队的悔恨;下片表达了对连年军阀混战的忧思,对政治的厌倦,同时表示有意追求风流恬淡的人生。”[4]100
二、精神意涵
诗词是作者心理和情绪的文学表达,由外在的韵律和内在的精神构成。其中,韵律是美丽的外衣,既赋予诗词美丽的形式,又规范和约束作者的自由创作;精神是作者内在的活生生的思想,或是作者内在的难以言表、难以外显的境界,即所谓“以诗言志”之“志”。内在的精神如何与外在的韵律完美契合?张伯驹的《八声甘州·三十自寿》把时间元素当作黏合剂,整个词作都在时间的链条中延伸往复。《八声甘州》分八韵,一韵代表一个层次,八韵即八个层次。八个层次之间,层层衔接,层层递进。
在生日的时候,人们通常想到的是时间和生命,张伯驹亦不例外。在创作这首生日词作时,他的思绪始终在时间的隧道中来回穿梭。词作开篇便将华夏上下五千年尽收眼底,词云:“几兴亡、无恙旧河山,残棋一枰收。”张伯驹在文词上化用清代词人纳兰性德在《满庭芳·堠雪翻鸦》中的所写:“须知今古事,棋枰胜负,翻覆如斯。叹纷纷蛮触,回首成非。剩得几行青史,斜阳下、断碣残碑。年华共,混同江水,流去几时回。”[5]188张伯驹将这首词所表达的意思浓缩成一个“旧”字,显示着他是在中华文明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思考中国当下的局势,预测今后的国家局势;“棋枰”作为核心意象,牵连着“收”字,则表明他预测国家一定会统一,也是基于一个事实,即在中华文明五千年的历史演变中,变动的是帝王将相,而中华始终是中华。
紧接着第二句,张伯驹化用唐代诗人王昌龄和抗清名将金声(字正希)的联语,将眼光聚焦于唐、明两个时代,从历史上穿梭到大唐盛世和明末清初——“负陌头柳色,秦关百二,悔觅封侯”。在这一句中,作者化用王昌龄《闺怨》中“闺中少妇不曾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6]168的句子和金声“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7]287一联。其中,“秦关百二”所代表的是秦始皇灭亡六国,统一华夏的史实。既是回应上一句的“收”字,又是重申中国必将统一的预言。这两句在气势上最恢宏,声调亦高昂,展示着词人较好的心情和较高的情绪。
在第三句中,张伯驹化用魏晋时代王粲的典故“前事都随逝水,怯登楼”,所谓“前事”指的是中国悠久的历史,指的是秦始皇的统一大业。这是衔接前文,目的是为了实现文脉上的通贯。“明月怯登楼”是化用宋代诗人真山民的《渔浦晚秋旅怀》,诗云:“西风吹梦越中游,剪剪轻寒入短裘。雁字不将乡信写,蛩声空和旅吟愁。邮亭冷雨孤灯夜,渔市斜阳一笛秋。是处山川即吾土,仲宣何用怯登楼。”[8]454诗中的“仲宣”是王粲的字,为“建安七子”之一。王粲博学多识,文思敏捷,善诗赋,在荆州投靠刘表,郁郁不得志,因此创作《登楼赋》,借写眼前景物,以抒郁愤之情,是为“王粲登楼”的典故,后代词曲中常以“王粲登楼”比喻士不得志。在这里,张伯驹借用王粲的“怯登楼”,却将“怯登楼”主角“仲宣”换成了“明月”。如李白《把酒问月·故人贾淳令予问之》中所说:“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9]2459张伯驹的做法十分高超,令人叹服!一方面,古往今来,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循环往复,月亮始终不变,照应前文“几兴亡,无恙旧河山”一句;另一方面,古往今来,不得志的人又岂只王粲一人,词人也是不得志啊!相较于前一句的高昂情绪,此句则颇受挫折,情绪略显低沉。
从词意来看,词的前三句已经实现词人的意图,然而词人的情绪尚未完全得以抒发,故有了第四句——“甚五陵年少,骏马貂裘”。这里“五陵年少”化用的是白居易《琵琶行》中“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10]301句;而“骏马貂裘”则化用苏轼《江城子·密州出猎》中“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11]78。显然,前者婉约,后者豪放。这第四句把时间的穿梭与两种情绪的转换融合在一起。人都是有情感的,词人在纵横游览过历史之后,在见证了兴衰存亡之后,自会激起内心的诸多感慨。这种情感既是对历史的慨叹,也传达出词人对不能掌控自身命运的无奈。
到了下阕,词人开始思考此生的选择,写下第五句:“玉管珠弦欢罢,春来人自瘦,未减风流。”一个“罢”字,不仅表明“玉管珠弦”中的“风流”生活要告一段落,还表示词人情绪的微调,犹如一声轻微的叹息。“春来”点明时间节点。万物复苏、欣欣向荣之际,人却消瘦了,实质上消瘦的不仅是词人的身体,还是词人的意志、词人的理想抱负。“春来人自瘦”实际是化用李商隐《赠歌妓二首》中的“只知解道春来瘦,不道春来独自多”[12]1996一句,词人在这里反其意而用之,这五个字也是首次出现在中国词作中。“未减风流”巧妙化用唐代李白的《泛沔州城南郎官湖》:“风流若未减,名与此山俱。”[9]2982既关涉“玉管珠弦欢罢”,又暗含经过深思熟虑,张伯驹决定追求万世流芳的“名”“山”事业。
在上一句的铺垫下,张伯驹在第六句中就顺理成章地提出了自己人生的楷模。“问当年张绪,绿鬓可长留?”张绪的事迹记载在《南齐书·张绪传》中,其特异处有二:一、张绪情操高洁,不计较功名利禄,不屑于阿谀奉承,“绪忘情荣禄,朝野皆贵其风。尝与客闲言,一生不解作诺。时袁粲、褚渊秉政,有人以绪言告粲、渊者,即出绪为吴郡太守,绪初不知也”[13]600。二、张绪轻看荣华富贵,不计较金银财宝。“绪口不言利,有财辄散之。清言端坐,或竟日无食。门生见绪饥,为之辨餐,然未尝求也。”[13]602两人有着较明显的相似性,张绪的这两个性格特点也恰是张伯驹的。同时,张绪的胡子也被称为“绿鬓”,《南史》记载,武帝曾赏柳咨嗟,因绿柳风流,枝条甚长,状若丝缕,貌如当年张绪鬓发,故曰:“此杨柳风流可爱,似张绪当年时。”[14]810对此,伽达默尔提出了一个深刻的观点,认为“人类只有在艺术领域自己的塑性权能中才能认识自己”[15]148。张伯驹正是通过历史上张绪的为人处世,在自己的词作中向世人表明自己的立世原则。
虽然词人已经确立了人生的楷模,明确了人生志向,但举目四望,看到的是“更江南、落花肠断,望连天、烽火遍中州”的场景。放眼江南,正值隆冬时节,万物凋零,让词人十分伤感。远望家乡,却是烽火连天,正是中原大战炽烈之时。南方没有战火,却是凛冽寒冬;北方虽是温馨的家乡,却是烽火连天。中国这么大,词人一心想要独好其身,竟然找不到理想中的安乐净土。这里有地域的对比,“江南”对“中州”,前者正值“落花肠断”。此时,张伯驹在江南吗?张伯驹在北京啊,他为何说江南是“落花肠断”呢?张伯驹是否到过江南?“江南”包括上海、浙北、苏南、皖南、赣北等。而张伯驹1920年在安徽担任长江巡阅使署咨议,1921年担任湖北、湖南、四川、江西四省经略使署咨议,他尚未到过江浙一带。故作者所指之江南,也许是安徽南部。他在北京能够看到中原大战的硝烟吗?当然也看不到,但能够听到现实生活中朋友们的议论。可见,张伯驹这里写的是他想象中的情景而非写实。
到了收尾的时候,一句“休惆怅、有华筵在,仗酒销愁”概括了张伯驹彼时彼地的心情。所有的苦恼、所有的无奈都要在这一刻消融,但能够帮助词人消释忧愁的只能是酒,再加上豪华宴会上的笙歌燕舞。在这里,词人劝自己不要惆怅,其意有二:一、不要在意国家前途,因为自己无能为力;二、不要追逐世俗名利,因为自己志在“名山”,词人只能暂且借助这奢华的酒宴来委蛇度日。这首词作将国家大局与个人前程相互对照,国家处在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中原大战正如火如荼。正值“而立”之年的张伯驹面对“于公无望”的情况,只能“于私有悔”,即不能奋发有为,只能麻醉自己,“仗酒销愁”了。
整首词中,意象较为稀少,只有柳树、高楼、乐器、落花,且多为化用前人词句得来,这是由这首词的内容决定的。因为不同于写景、题画的词,它是一首写生日的词,着意突出的是时间、岁月、人生价值等,所以该诗词更多展现的是感慨、感想,多的是写联想到的事物。因此,这首词充斥着诗意的想象,并借助想象,构筑了一种奇妙的社会图景,国家的纷乱与民国公子张伯驹等纨绔子弟的笙歌燕舞形成强烈的反差,也使得词意跌宕起伏、百转回肠,荡人心魄。
该词的上阕引用典故多处,时间横跨秦、魏晋、唐、明清等时代。若细加分析,又可以区分出两种情形。一是诗词专属的典故,如“百二韶关”等,在发挥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作用的同时,营造一种情感抒发的氛围,以激发作者的创作兴趣。二是历史典故,如词中所提张绪,张伯驹视之为人生楷模。此外,我们还要注意到,词人同时化用婉约派和豪放派的典故,巧妙地将两种迥然不同的风格融汇一炉,婉约中不失豪放,豪放中又内含着婉约,因而,这首词奠定了张伯驹一生词作的基本风格。
三、时局观
在张伯驹眼中,彼时的中国是什么状况呢?张伯驹的棋艺很好,而下棋讲究整体布局,所以他从棋局的角度来看待国家大局,认为当时的中国就是一局“残棋”,是濒临生死存亡关头的“残局”。在此后的很多词作中,张伯驹都有使用“棋局”的意象。如《摸鱼儿·同南田登万寿山》下阕云:“空怀感,到处离宫荒馆,消歇燕娇莺婉。旧时翠辇经行处,惟有碧苔苍藓。君不见,残弈局,频年几度沧桑换。兴亡满眼,只山色余青,湖光剩绿,待付谁家管。”[16]161再如《前调·和正刚韵》云:“曾记白练听歌,青衫涴泪,憔悴京华客。陵谷几经朝市换,残弈浑难收拾。”[16]193说明张伯驹用棋局来看待时事、看待历史沧桑、看待人生变幻的习惯,既是他一直以来的思维,也是其以棋盘为媒介,谋局人生、追求境界的方式。
综观张伯驹一生词作,其中难掩作者对旧秩序的反感和对新秩序的渴望。张伯驹这种“对立统一”观念的形成,源自于历史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信念,其中关键在于保持各方势力的平衡,所以他用了“一枰收”来喻指国家统一的理想。这一观念一生未改,张伯驹在其1977年创作的《金缕曲·和君坦词兄预祝余八十寿词》中写道:“过眼云烟外。溯生平、多闻多见,司空不怪。纨绔儒冠皆误我,披上袈裟衣坏。任幻化、红桑碧海。世事百年如弈局,看兴亡、几换山河在。兹依样,葫芦卖。”[17]160这首词与《八声甘州·三十自寿》虽时隔五十载,但在词意和志趣上保持着一脉相承、一以贯之的风格。
张伯驹的一生并非秉持一种避世厌世的消极态度,而是用一种积极的人生观念来应对时局的变化。他时刻关注着国家大事和历史大局,并以诗词创作的特殊方式进行记载和反思。他在1978年交稿的《续洪宪纪事诗补注》中,就简明扼要地记录了约30年间中国社会发展中的重要人物和重大事件。关于这一点,可以从张伯驹的家世背景和社会身份的角度进行解释。无论张伯驹本人如何处世,他那显赫的家世背景都会把他置于一个又一个历史漩涡,避无可避。同时,他还有一个身份,决定着他不可能完全把自己关进纸醉金迷的自我世界,因为他与袁世凯家有很密切的关系,他与袁世凯的几个儿子都是同班同学,终生都有联系。当然,也正是因为张伯驹拥有这样的身份和地位,才使得他能够在历史的关键时刻,发挥出别人无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对此,张伯驹在《续洪宪纪事诗补注》第97首中有所记载。抗日战争期间,在日本人占据北京之际,张伯驹听说袁克定(1878-1955)拒绝日本人的高官厚禄,为此极为欣慰。当日本人将目标转向袁乃宽(1868-1946)时,张伯驹说:“余闻之,夜往与谈,劝其勿出。次日乃宽遂托病不出面,终保令名。日寇投降,余归自西安,河南旅京同乡会开会,对乃宽皆以乡长尊之。乃宽与克定称兄弟,先后守气节,严出处,亦袁氏之佳事也。”[16]130张伯驹虽然是文弱书生,但在民族大义方面始终秉持着正义凛然的高贵气节。
四、结语
张伯驹怀揣着消弭战火、国家统一的希望,但没有为之奋斗的信心与勇气,否定了自身有能力改变现实的可能性。因而这个词作虽多言国事、少言私事,但豪放风格中带有诸多壮志难伸的婉约。这说明,词人在乱世中的取舍——心有不甘,却又无奈。因此,这首词是一个关于命运的故事,关于自身命运的述说,是张伯驹既往生活的自我映照。他在自己的文化意识中阐释自己,为自己的行为找寻合理性,为自己明确了一种无可辩驳、无可置疑的合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