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连环画出版系统重塑

2023-01-10褚潮歌

中国出版 2022年16期

□文│褚潮歌

连环画是一种极具中国文化特色的绘画门类和出版品种，萌芽于印刷术普及后的宋代，成型于民国，并在新中国成立后因被当作一种行之有效的文化普及方式而迎来了空前的繁荣，在改革开放初期更是达到顶峰。在新中国的连环画出版史上，曾经推出过像《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地球的红飘带》《山乡巨变》这样的经典作品，更是涌现了像20世纪40年代的“四大名旦”“四小名旦”，五六十年代的“南北二刘”“南顾北刘”，80年代的“南雷北燕”等为代表的一大批连环画名家。可以说，中国的连环画是整整几代中国人的重要阅读记忆，在海外也颇具影响力，特别是对日本的漫画产业起到过很大的促进作用，历史堪称辉煌。

20世纪80年代中期后，本土连环画逐渐式微，慢慢退出了主流的出版品类之列。进入21世纪后，由一些历史上的连环画出版大社推出的收藏怀旧版又短暂掀起过一个小高潮，但其市场范围已经大为收缩，主要局限于那些对连环画有特别情怀，被称为“连友”的连环画爱好者群体中。

事实上，连环画作为特色鲜明的出版品种，在新时代亦有着强大生命力，尤其在主题出版和对外传播方面可以发挥重要作用。只要深入研究连环画的内容、形式和市场特质，大胆创新，完全可以在这个领域大有可为。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从2017年开始实施“连环画再造工程”，旨在一方面打造有自己风格和独特价值的珍藏版精品连环画，另一方面创新连环画形式，使之恢复市场活力，重新成为一种真正具有阅读价值的出版物。本文基于连环画再造工程实施的经验和体会，对我国连环画出版的发展进行探讨。

一、精品化再造，分众化提升收藏价值

传统连环画的精品化再造是“连环画再造工程”的一个重要方向，针对的是连环画爱好者，即“连友”这个特殊的市场。据统计，全国的连友有10万人左右，人数并不多，但这个群体属于市场转化率极高的高价值消费者。这首先是因为这个群体对连环画有特殊感情，为了心头之好可以毫不吝啬；其次是随着现代网络技术的高度发达，这个群体都富集在为数不多的像北京连趣网、孔夫子旧书网这样几个连环画交流和交易平台上，这为新书的营销推广工作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也正因为如此，连友这个市场虽然规模不大，却是一个非常稳定和可预测的优质分众市场。

连友们既是连环画的消费者，同时也大都是半个连环画收藏家、鉴赏家，他们见多识广，对连环画的品质有着相当挑剔的要求。为了让用老连环画再造而成的珍藏版精品连环画再现辉煌，目前国内几家主要的连环画出版策划机构都动足了脑筋，除了在品种优选、原稿高精扫描、精品化装帧设计这些方面精益求精，还纷纷大胆创新，发展出各自的绝活，为这些重装上阵的老连环画增加新的价值。如上海连艺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他们所推出的精品版连环画用四色印刷高度还原原作的细节，甚至连一些画面瑕疵，比如破损、虫斑或作者的涂改痕迹也特意加以保留。这种对原稿近乎偏执的还原追求获得了连友们的一致认可，市场反馈良好。

为了在传统连环画的精品化再造市场中占有一席之地，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也推出了自己的特色——附加精心设计的收藏册。在已经推出的《兵圣孙武》《诸葛亮传（连环画珍藏版）》《梁平波连环画精选集》等几部再造的精品连环画中，都附有一册极具特色的收藏册。收藏册以较大的篇幅详细解密了本作品的编创过程、作品特色和文图作者的创作心得，更是将本作品的版本沿革细细记录了下来。这样的收藏册，简直就是这一部部经典连环画的自传，对那些在连环画上有特别兴趣和研究热情的连友们的吸引力非常大，使图书的收藏属性得到了强化，效果非常好。

老连环画的精品化再造绝非简单的将老连环画加以豪华包装，而是要与时俱进，通过种种创新满足当下连友们不断提高的收藏和鉴赏需求。只要能做到这一点，这个小而美的分众市场可堪深耕的空间依然很大。

二、新创连环画在主题出版领域大有可为

组织编创和出版适合新时代阅读需要的新创连环画，是“连环画再造工程”的另一个重要努力方向。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经过深入的调研后，将主题出版领域作为新创连环画的发力主战场。连环画通过图文结合的画面来讲故事的形式特点非常适合某些普及度要求比较高的主题出版物。虽然漫画也具有与连环画相似的形式特点，但连环画相对来说更传统、庄重，所以在主题出版这个特殊领域中的适用面更广。

基于以上判断，2020年11月，历时3年的编创打磨后，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为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而立项的《红船故事》连环画正式出版。这套书用10册、900幅多格连环画的篇幅记述了从1919年到1928年这10个春秋的中国革命史，反映了中共上海建党、中共一大、第一次国共合作的发端与实施、黄埔军校建立、八七会议、南昌起义、秋收起义、广州起义，以及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创建与朱毛会师等波澜壮阔的历史大事件，讴歌了一大批为国家和民族的救亡图存，为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和发展而上下求索、艰苦奋斗的伟大人物，生动展现了李大钊、毛泽东、周恩来等先驱的革命风采。

图书出版后，在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两方面都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在社会效益方面，《红船故事》获得了许多荣誉：入选“十三五”国家重点图书出版规划、2018年度中宣部“原动力”中国原创动漫出版扶持计划、《2021年农家书屋增补书目》，获得了2020年度“浙版传媒好书”奖、第17届中国国际动漫节“金猴奖”之“综合漫画奖”金奖、第17届中国国际动漫节“永远跟党走——红色动漫致敬百年风华”主题动漫作品征集活动一等奖、中国文化艺术政府奖第四届动漫奖最佳动漫作品奖、第37届浙江优秀出版物（图书）编辑奖正式奖、首届“华东九美”优秀美术图书银奖，等等。在经济效益方面，《红船故事》出版后迄今销售10800套，有力配合了各地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的阅读需要。

近年来，连环画在主题出版领域取得丰硕成果的绝非仅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一家。荣获主题出版先进单位称号的中国美术出版总社在2017—2019年出版的《图说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北京中小学生原创连环画》《千秋定国赖戎衣——庆祝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0周年连环画集（全12册）》《丝路连韵——丝绸之路历史人物故事连环画（全8册）》《春天的故事——纪念改革开放40年连环画集（全3册）》《人民就是江山——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连环画集（5辑50册）》共5种图书荣获优秀主题出版物奖，影响巨大。[1]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出版的《脱贫故事绘》被列入中宣部2022年“4月好书荐读书目”“中国好书”月度书榜。此书一出，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徐里即评价说，“《脱贫故事绘》拓展连环画艺术新格局”。[2]此书责编郭渊认为，人们喜闻乐见的连环画艺术遇见凝聚时代气息的伟大实践，两者碰撞所产生的绚烂火花将照耀每一位中国人前进的道路。[3]以上这些连环画出版物的成功，验证了新创连环画在主题出版领域大有可为的判断，为之后持续策划和推进此类项目指明了方向。

三、数字化改造，立体化开发市场增量

连环画无疑是一种传统出版物，或者说，它无疑是老的，但老和新往往是螺旋迭代的。老东西结合新技术，老传统加上新观念，往往就能催生出全新的事物来。连环画与数字化相结合，也能成为一种富有生命力的新型文化产品。

在纸媒时代，漫画以其强调镜头感的画面、更具灵活性和张力的分格方式得到了读者的青睐，抢占了连环画的绝大部分市场份额。但在以手机屏幕作为主要视听终端的新媒体时代，漫画与连环画面临重新洗牌，其中酝酿着新的机遇。

连环画外框方正规整，且每幅画面都大小一致，配上文字，天然与手机屏幕高度适配。而漫画，特别是最为流行的多格漫画，它的各分格之间大小悬殊，形状各异，很难完美地和手机屏幕相结合。而如果以整版方式移植到手机屏幕上，因手机屏幕尺寸有限，将会使阅读体验变得很差。所以，挖掘极为丰富的连环画出版资源，将其改造成新媒体时代背景下的数字化产品，将会是一个前景广阔的新领域。

在这方面，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的“连环画再造工程”已经进行了诸多尝试并取得了初步的成果。《兵圣孙武》和《诸葛亮传（连环画珍藏版）》都已经开发成了配音配乐的电子书，在多个数字阅读平台上线。而《红船故事》在图书出版的同时，就以该图书为基础进行漫动画研发，成功开发出数字产品《红色故事》微视频党课，并被国家开放大学确定为选修课程。以上这些尝试都已开始产生一定的数字化收益，慢慢步入良性发展的轨道。但相对于我们国家整个出版界所积累的海量的连环画出版资源，目前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的“连环画再造工程”所进行的这些尝试只能算是走出了一小步，未来这块增量市场能否被彻底引爆还是要期待整个国内出版界是否能意识到它的价值。

四、连环画的出版价值亟须被重新评估

通过“连环画再造工程”数年的实践，笔者深感要复兴连环画的出版，光凭一家或数家出版机构全情投入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整个出版行业从上到下、由表及里地对连环画的出版价值做出新的评估，从而给予其新的定位。

第一，建议出版主管部门重新评估连环画的出版价值，从而给予其应有的支持。连环画在主题出版和对外宣传上是能起到重要作用的。绘画是一种能直击人心的艺术，它能跨越阶层、跨越种族、跨越文明，直接引起人们心灵的共振。用绘画进行宣传工作，在党的历史上曾经创造过极大的成果，而在目前我国面临复杂的内外部环境的新形势下，重新加强包括连环画在内的绘画的宣传功能，是很有必要，而且被证明是效果明显的。主管部门可通过在各类出版资助、各种出版奖项上对连环画项目进行一定的政策倾斜，从而提高各级出版社对出版连环画的积极性，进而最终促进连环画出版的繁荣。

第二，各级出版社要重新评估连环画的出版价值，从而加大对连环画出版的投入。除了前文提及的连环画在主题出版和对外宣传上所具有的独特的社会效益，连环画的市场效益也不可小觑。连环画曾经没落过，但事物的发展并非是纯线性的。随着形势的发展，特别是随着现在中国文化自信的加强和网络社交媒体的发展，情况正发生着变化。中国的市场基数庞大，任何一个分众市场都不能简单地被称为小众市场，只要它是被高度组织起来的，那它其实就是一个大市场，都不应该被忽视。如前文所述，连环画市场就是这样一个优质的市场，只要各级出版社深入研究这个市场，积极创新，就能取得优厚的回报。特别要强调的是，除了在内容和形式上进行创新，营销工作的创新尤其值得重视，一定要研究新举措、新办法，以适应当下连环画市场的特点和个性需求。在这些方面，已经有不少连环画经营机构做出了诸多有益的探索：有的举行形式灵活的众筹，有的开展目标读者明确的预售，有的进行多平台社交媒体联动宣传，有的推出特殊版本如毛边本、刷边本的定制，有的用充满情怀的直播来打动连友，等等。总之，只要不故步自封，而是紧跟时代步伐，用好时代所赋予的工具，连环画的营销工作完全可以多姿多彩，充满想象空间，并最终体现在实实在在的销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