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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推动国际关系民主化的历史价值和时代意义

2023-01-08戴长征曾思捷

中共中央党校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民主化民主国家

戴长征 曾思捷

一、国际关系民主化的内涵与本质

世界发展道路的多元化、发展水平的差异性和世界文明的多样性蕴含各国多重的价值和利益诉求,各国之间的价值和利益冲突因此难以避免。纵观近代国际关系史,西方列强曾在很长时期试图通过强权政治和霸权战争来解决各国之间的利益冲突,国际事务成为列强争权夺利的零和游戏,中小国家受尽压迫,国家之间的关系极不平等,国际关系民主化无从谈起。两次世界大战以来,民主的价值理念被世界各国广泛接受,表现在世界范围内去殖民化运动的兴盛,发展中国家对自身利益的诉求逐渐增强,中小国家越发寻求平等的国际地位和权利,和平的呼声越发高涨,暴力和战争被世界各国人民所不齿,“少数服从多数,多数尊重少数”成为调和各国利益矛盾的民主原则。国际关系民主化已成为国际社会的普遍诉求和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

民主的要义在于特定群体的每个成员都有决定公共事务的平等权利,群体中成员权利的效力是同等的。国际关系民主化意味着每个国家无论大小都在国际社会上享有平等的权利,这种平等权利首先表现为主权的平等。16世纪法国思想家让·博丹在《国家六书》中首次系统阐述了绝对主权理论,他提出主权不可分割,主权是仲裁国内争端的最终权力。1648年《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确立了主权平等原则,它显示各国无论大小,都应以主权国家的身份参与国际事务。主权对国内事务的最终管辖权表明,其他政治实体不得对一国国内事务进行干涉,国家不仅享有对内事务的最高权威,而且于其他国家具有对外的独立自主权。《联合国宪章》在第一章就旗帜鲜明地确立了主权平等的首要原则,“本组织系基于各会员国主权平等之原则”[1]。尽管国家主权面临生态环境、恐怖主义、跨国犯罪等全球性问题的侵蚀,但任何全球问题的共同解决仍需以主权平等为基础,跨国公司的全球活动亦难以避开主权国家的法律约束,“主权过时论”难以站稳,主权原则不仅不会消失,而且仍将是构建新型国际关系的重要基石。

国际关系民主化主张各国在国际社会的平等权利和地位。而霸权主义通过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牺牲和支配他国,导致国家之间极不平等现象的产生,它是国际关系民主化道路上的天然威胁,因此,反对霸权主义是国际关系民主化的重要原则。霸权主义的最初形式是世界范围内的殖民扩张和帝国主义,欧洲也因此成为英、法、德等国家角逐欧陆霸主的战场。17世纪中叶以后,西欧国家开始向整个世界进行殖民扩张,它们因殖民地纠葛而相互开战,并把殖民地利益作为欧洲内战的政治交易筹码,殖民地国家成为西欧国家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到20世纪初,各国的殖民地面积约占世界总面积的一半,殖民地瓜分达到高潮,第一次世界大战是列强争夺世界霸权和殖民地矛盾的总爆发。二战后,去殖民化运动走向高潮,霸权主义因之丧失了根本,但其阴魂未散。由于非西方世界的国家纷纷走向独立自主道路,个别强国开始寻求新的霸权方式以继续支配别国,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鼓吹“人权高于主权”“干涉例外论”,企图对别国的政治、经济、文化进行干涉、压制和渗透。事实说明,国际关系中的霸权主义的消除,是国际关系民主化实现的前提条件。

国际关系民主化是实现世界和平的重要保障。国际关系民主化要求各国共同协商解决全球性问题,只有平等的交流对话,才能大幅降低国家之间的信息不对称程度与信息获取成本,为规避武力冲突创造客观条件。国际关系民主化对世界和平的保障作用主要体现在以下三方面。首先,国际关系民主化保证了世界的多极化发展,中小国家的话语不会受到压制与排挤,不同的声音将受到同等的尊重。只有消除“一言堂”“大国说了算”现象,防止利益向某一方严重倾斜,才能避免因利益纠纷而导致武装冲突。其次,国际关系民主化强调各国在自愿自主的基础上进行合作乃至建立国际合作机制。国际机制可由霸权国家领导建立,也可在各方自愿的基础上共同建立。但问题在于,霸权国家领导的国际机制往往不考虑弱势国家的立场和利益,长此以往只会加剧国际关系的不平等,为国家之间的冲突和战争埋下隐患。只有在各方自愿自主、平等对话协商的基础上,良性的国际合作机制才能建立,才能为世界和平与稳定提供有效保障。最后,国际关系民主化倡导以包容开放的态度面对世界多样性。世界的多样性意味着价值和利益诉求的多重化,这就意味着各国之间的利益矛盾是不可避免的,只有包容开放,才能使相关各方在面临利益冲突时避免武力相向,开放包容是世界和平与发展的前提。

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确立了各国主权平等的原则,启蒙运动和法国大革命推动了民主理念的传播,18世纪后期民族国家的普遍形成使“主权在民”“人民主权”等观念具体化了,它们都对后来的国际关系民主化作了一定铺垫。但是在两次世界大战之前,国际关系民主化仍属空谈,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依然是近代国际关系的主调。一旦某国认为自身具备了强于别国的实力,便采取战争手段进一步扩充实力,若战争失败,该国就会谋求通过国际会议、国际协约来重新调整关系以保存自身实力。20世纪第二个十年期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威尔逊“十四点原则”根据民主的理念提出了民族自决原则,即每一个民族都有决定自身命运的权利。“十四点原则”涉及的民族自决、集体安全、公开外交、贸易平等等内容对国际关系民主化的实现具有实质的推动作用。一战后的国际联盟虽然走向破产,但是民主的理念和指向已在世界各国人民心中扎根。二战后民族民主解放运动如雨后春笋般兴起,发展中国家走上了独立自主的道路,国际关系民主化迈出了关键一步。

冷战期间,虽然美苏争霸对实现国际关系民主化造成了障碍,但是国际关系民主化的进程仍然在发展中得到大幅推进。20世纪50年代以后,形成了以美苏为首的北约与华约两大军事政治集团的对抗,亚非拉新独立国家和新兴国家不愿在美苏争霸中选边站,它们普遍寻求独立、自主、中立、和平的外交政策。1961年25个第三世界国家共同发表《不结盟国家的国家或政府首脑会议宣言》,标志不结盟运动正式形成,其规模不断发展壮大,至今已有120个成员国。“77国集团”、欧佩克、“非洲国家咖啡组织”“东南亚联盟”等第三世界国际组织的出现,凸显了发展中世界对实现国际关系民主化和构建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的普遍呼声,进一步拓展了国际关系民主化的平台。

冷战结束后,激烈的政治斗争让位于经济发展,国际贸易壁垒的打破为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发展创造了有利条件,新兴国家群体性崛起,它们越发寻求与自身实力相匹配的国际地位。资本、技术、信息、劳动等生产要素在全球范围内得到了更高效的分配,全球化的飞速发展带来了全球治理的议题。全球性问题的解决亟须各国共同协商合作,发展中国家越发渴求参与到全球性事务中来。全球性国际组织和国际公共产品不再只是西方国家的专属,亚非拉地区的区域合作机制开始激增,如亚太经济合作组织(APEC)、上海合作组织(SCO)、东盟(ASEAN)、阿拉伯国家联盟(LAS)等的出现,极大提升了非西方国家在国际社会的影响力和话语权。冷战后的种种迹象表明实现国际关系民主化是21世纪建设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的必然课题。

二、中国推动国际关系民主化的动因

经过两次世界大战,亚非拉国家纷纷脱离原宗主国的控制,走上独立自主的道路。起源于欧洲的主权原则在世界范围内广泛应用,全球性的国际社会得以确立。然而,国家间的互动并未跳出现实主义政治的逻辑。冷战的爆发阻碍了国际关系民主化的进程,美苏争霸的两极格局限制了国家之间的平等互动,霸权主义具有不断自我扩张的倾向。美苏在世界范围内争夺势力范围,核军备竞赛不断升级,它们在地区挑起局部战争,国际经济交往、文化交流等事务被高度政治化,国际关系民主化的运作空间被大大压缩。冷战结束后,美国成为世界超级大国,“新干涉主义”成为美国在全球范围内推行霸权主义的新形式,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对他国内政的干涉与渗透践踏了主权原则。霸权国家将“美式民主”生搬硬套在其他国家头上,对他国政治经济发展造成了不可逆的损害。可见,国际新秩序的建设深受西方国家之害,美国等西方发达国家不具备与其实力相称的责任担当,难以担起推动国际关系民主化的重任。

新中国在实现国际关系民主化的道路上扮演了重要角色,未来还将承担推动国际关系民主化的更大责任。新中国成立后不久,中国就高举反对帝国主义侵略的旗帜,先后取得了抗美援朝、援越抗法斗争的胜利,维护了亚洲与世界的和平稳定。随着第一个五年计划的实施,新中国提出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即互相尊重领土主权、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惠(在中印、中缅联合声明中改为平等互利)、和平共处,成为处理国际关系的重要准则。通过参加日内瓦会议和万隆会议等一系列外交活动,为争取缓和地区与国际紧张形势积极作出努力[2]。1971年联合国2758号决议恢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中国通过联合国的舞台,为发展中国家发声,在维护国家主权与领土完整、协助解决地区矛盾和冲突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3]。进入新世纪,随着经济全球化的深入发展,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的利益不断融合,新兴市场国家群体性崛起,中国顺应时代潮流,积极推动南北对话、南南合作,在G20峰会、“金砖四国”对话中发挥了建设性作用。2021年10月25日,习近平主席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恢复联合国合法席位50周年纪念会议上强调,“国际规则只能由联合国193个会员国共同制定,不能由个别国家和国家集团来决定”[4]。党的十八大以来从提出构建新型国际关系到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无不体现了中国对国际关系民主化的不懈追求和为世界谋大同的胸怀担当。

(一)国际体系的加速演变趋势

西方国际关系理论通常认为,国际体系演变的核心是“结构”,“结构”(Structure)是指系统单元之间的排列原则。新现实主义认为结构即国家之间物质力量的排序,结构“刚性”通过社会化进程限制和形塑单元体的行为,并通过竞争来调节单元之间的秩序。新自由制度主义承认国家之间力量结构的客观存在,但强调国际制度和非国家行为体对国家互动的塑造作用,建构主义认为结构是观念的分配,作为施动者的国家与结构之间具有互构关系,国家之间的互动和行为塑造了观念结构,观念结构反过来建构了国家的身份和利益。关于国际体系的演变,理想主义本质上持“善”的或利他的人性观,相信人类理性与人类行动改变世界的能力,强调公众力量在国际体系变迁中的重要作用。新现实主义则认为国际体系变迁的根源在于国家之间力量对比结构的变化,在无政府状态下,国家之间力量结构的变化将导致权力斗争与冲突甚至战争。罗伯特·吉尔平从国际政治经济学的角度论述了国际体系的霸权性更替,当某国发现打破现有体系的收益高于相应成本时,该国就会发动战争促使国际体系的转换。亚历山大·温特论述了三种无政府文化,即霍布斯文化、洛克文化、康德文化,认为行为体观念的改变将引起文化结构的转变,导致无政府文化的新旧更替,进而实现国际体系的和平变迁。结合上述学派的阐释,现实主义学派认为战争是实现国际体系变迁最直接的机制,理想主义和建构主义则更支持和平式的国际体系变迁。相对于各种“现实主义”理论而言,虽然无论是理想主义还是建构主义都不能彻底了解和指明国际关系民主化的根本动因在何处,但他们主张要通过国际合作化解纠纷,强调平等互助的文化和观念的重要作用,对于倡导和推动国际关系民主化是有益的,这点应该受到肯定。

在过去二三十年间,国际力量对比加速演变,美国国家实力相对衰落,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的综合实力差距在不断缩小,世界多极化趋势越发明显,有学者因此用“熵增”来比喻世界秩序的演变。和平、发展、合作、共赢是时代发展潮流,中国推动国际关系民主化的发展则顺应了这一潮流。利用这一和平发展大势,中国获得极大发展,经济实力、综合国力和人民生活水平都得到极大提高。从经济实力来看,2010年中国的GDP总量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2020年中国的GDP总量接近改革开放初期时期的1000倍,接近同年美国GDP总量的3/4[5]。中美实力差距的不断缩小也引起国内外学术界、舆论界的激烈讨论,一些西方学者借用“修昔底德陷阱”描绘中美关系困境,渲染“中国威胁论”。但这种基于西方理论假设基础上的论说,是对中国历史和传统的无知,也是对新中国和平外交的无视。习近平主席在接受外国媒体专访时曾驳斥说,“强国只能追求霸权的主张不适用于中国,中国没有实施这种行动的基因”[6],中国倡导“强不执弱,富不侮贫”“和而不同”的理念,一直在用实实在在的行动推动国际关系民主化和世界和平发展。

国际力量格局的演变还体现在非国家行为体数量的激增和活动范围的扩大上。但包括跨国公司集团、非政府组织以及极端势力组织在内的非国家行为体具有积极和消极的两面性,其兴起给世界秩序的演变增加了新的不确定性。一方面,绿色和平组织、世界妇女非政府组织论坛、救助儿童会等非国家行为体为少数和弱势群体发声,就政治、经济、军事等议题向相关各方交涉,使少数群体的权益诉求受到更多关注,一定程度上有促进国际关系更加平等发展的积极作用,为国际关系民主化增添了新动力。另一方面,跨国集团商业网络的扩张则使某些跨国公司“富可敌国”,资本的自我扩张使它们无视主权原则,极大侵蚀了主权国家权威和法律。某些非政府组织不满于只在政府范围之外进行活动,它们通过暗中游说、煽动舆论等手段,对主权国家内政形成了干扰。国际恐怖组织、原教旨主义分子等则采取更加隐蔽、更加分散的“云空间”组织方式,便于随时转移,具有不易被发现,难以一次性集中打击的特点。应该看到,上述这些都对国际关系民主化带来扰乱和影响,同时还应该看到,这些问题的产生正是由于国际关系民主化的匮乏所引起的,根本原因在于国家间政治经济的不平等。毋庸置疑,国际关系民主化的实现首先有赖于一个公平正义的国际秩序和国际体系的形成。

(二)全球化民主赤字的现实

民主赤字的说法来源于财政赤字。民主赤字问题起源于20世纪70年代的欧洲共同体,意指欧洲共同体缺乏民主合法性,其内部决策过程多由政府首脑商议,不对欧洲民众公开,随后民主赤字问题被引申至全球领域。在全球化进程中,民主赤字问题主要体现在两个层面。在国际层面,经济发展的成果大多由发达国家占有,虽然发展中国家对全球经济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但其国际地位和话语权却并未得到同步提升,南北差距在拉大。国际制度和规则基本由发达国家主导,一些西方国家的单边主义行径破坏了国际制度的民主性与合法性。罗伯特·达尔对国际组织的民主化运作持悲观态度,他认为现有的直接选举制度或利益团体责任制在国际组织中是缺失的,民众在国际组织中的政策影响力难以达到国内选民水平[7]。在国家层面,西方国家不顾别国的政治制度环境和民众意愿输出“民主”,反而造成了这些国家的民主缺位。在西方国家内部,民主体制的效力开始萎缩,长期的政党斗争、精英政治使民众对政治参与日趋消极。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全球平均的选举投票率已明显下降。以美国为例,其选举投票率近年已下跌至经合组织国家中的倒数几名[8]。此外,西方发达国家的精英阶层与中低层收入人群之间财富分配向权贵阶层倾斜。1988年至2008年间,西方发达国家从全球化中获益最多的是占总人口数量1%的最富有人群,而中低层收入人群的收入增幅几乎停滞不前[9]。

国际关系民主化包含国际政治民主化和国际经济民主化两个方面。国际政治和经济关系中的非民主现象仍普遍存在,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的财富分配存在结构性矛盾,国际经济贸易规则与规范多数由发达国家主导。西方国家内部贫富分化严重,中产阶层空洞化,导致社会撕裂、政治极化、民粹主义泛滥。经济全球化进程中,新自由主义促使资本进一步高效整合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的要素配置,效率逻辑超越了平等逻辑,南北差距不断拉大。国际政治关系和国际经济关系中长期存在的不平等现象表明,推动国际关系民主化迫在眉睫。首先,捍卫国家主权原则是对资本无限扩张的有力抵制,跨国商业网络的扩大不能违背国家主权和国家法律规则。其次,发展中国家应获得平等的经济发展权。发展中国家以提供大量廉价劳动力、牺牲不可再生资源的巨大代价获取经济增长的机遇,长期在国际经济话语权和规则中处于弱势,因而限制了发展中国家获得平等发展机会。最后,发展中国家应该更多地参与到国际规则的制定议程当中,现有的全球化问题需要南北国家平等协商解决。民主缺位的国际组织和规则难以真正解决全球政治和经济治理问题。

国际关系民主化是应对全球化民主赤字问题的良方。在经济全球化进程中,中国的表现与担当为实现国际关系民主化树立了典范。当今世界,解决贫困问题是国家发展的前提,许多发展中国家仍深受贫困乃至温饱问题的困扰,国际关系民主化不可能建立在一批国家越来越富裕而另一批国家却长期贫穷落后的基础之上[10]。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中国常年保持GDP的正向增长,成为全球经济复苏的重要引擎。面临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的严重冲击,中国率先实现经济增长由负转正,是2020年唯一取得增长的主要经济体,2021年中国经济复苏速度明显快于世界其他主要经济体。二战以来,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的经济援助往往附加政治条件,以经济援助为由干预受援国的内政成为国际经济援助的“惯例”。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中国对外援助项目从不附加任何政治条件。中国以自身实践推动国际经济秩序朝着更加符合大多数国家利益的方向发展,为国际关系民主化作出了表率。

(三)全球治理体系的变革要求

冷战结束后,世界呈现一超多强格局。美国在全球范围内实行自由主义霸权政策,“自由主义大国经常用自由主义言辞来包装它们精明务实的行为”[11]。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发达国家通过主导国际制度和规则、强化同盟体系等方式实行“霸权治理”。21世纪以来,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群体性崛起,世界力量对比格局发生转变。然而,旧的全球秩序是建立在西方式治理基础上的。西方式治理有三大特点:首先,西方式治理是单向度的治理,其核心受益者指向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发达国家,不能尊重世界多极化、文明多元化的客观事实。全球治理的制度、规则和规范都围绕西方国家制定。其次,西方式治理具有排他性。西方式治理排斥不符合西方国家利益的相关规则,压制、排挤非西方国家的治理理念和实践,金砖机制、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等受到霸权国的排挤和压制。再次,西方式治理基于“零和”逻辑之上,导致治理的恶性竞争趋向。各国为争夺主导权和话语权,将地缘政治、大国博弈等因素带进全球治理实践中,导致各国之间的信任赤字,国际合作的协调难度加大。最后,西方式治理具有强制性。霸权国家对任何不利于西方国家利益的治理实践采取强行压制的举措,不顾其他行为体的诉求和意愿,利用物质实力和软权力对西方式治理框架外的规则实行排斥和挤兑。但事实说明,气候变化、重大传染性疾病、恐怖主义等全球性问题并非一国之力能解决,全球治理需要遵循共商共建共享原则。正如习近平主席指出的那样,好的国际秩序“要由各国人民商量,不能由一家说了算”[12]。

国际关系民主化的实现对推动全球治理体系变革具有重大作用。首先,国际关系民主化尊重世界多极化的事实,倡导多元化的全球治理方式与实践,反对单边主义的霸权治理。它强调增加发展中国家在国际组织中的代表性和话语权,有利于消除西方国家对国际组织、国际制度的长期垄断。国际关系民主化的多重视角有利于全球治理理念从单一性向多元性转变,使全球治理的制度、规则具有多领域覆盖的包容性,有助于促进国际共识与合作。其次,国际关系民主化主张多元的平等,每一“元”都具有平等的地位和话语权,能够有效防止霸权国对治理规则、制度的绝对主导,有利于构建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格局。再次,国际关系民主化强调基于共同体意识基础上的协商与合作。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明确向世界各国发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主张,为全球治理体系改革和建设指明了正确方向。西方式治理使各国力量内耗于争夺利益和话语权,意见分歧和隔阂导致全球治理的合作和行动难以达成。国际关系民主化将共同体意识嵌入全球治理理论和实践中,使各国能够团结一致共同解决全球性问题。最后,国际关系民主化要求在实践中落实民主理念。全球治理的大部分问题已长期存在,各国纷纷表态予以高度重视,但仍未得到实质性进展,根源就在于各国解决全球问题的决心和行动力参差不齐。集体行动的困境导致实际行动长期落后于治理目标,而治理成效的不佳则进一步降低了各国的治理意愿。国际关系民主实践强调务实行动,只有各国共同承担全球治理的责任,才能真正推动全球治理体系的变革和完善。

三、中国推动国际关系民主化的实践

(一)中国推动国际关系民主化的外向路径

中国始终维护联合国的权威和地位,支持联合国在国际关系民主化事务中发挥更大作用。中国积极参与联合国各领域的工作,积极贡献中国力量、中国智慧。作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之一,中国公正合理地行使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表决权,在推动解决朝鲜和伊朗核问题、叙利亚问题、阿富汗问题上发挥建设性作用。中国积极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截至2020年底,中国派出维和人员达4万余人次,致力于为国际关系民主化的实现提供和平、稳定的环境。中国在联合国汇聚国际关系民主化共识,在历届联合国大会上阐明中方理念、政策和主张。例如,2015年9月28日,习近平主席在联大发表了题为“携手构建合作共赢伙伴,同心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讲话,受到与会各国的广泛认可。此后这一倡议被写进了联合国和其他国际组织文件,获得普遍赞同。中国强调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离不开国际关系民主化,树立共同体意识是实现国际关系民主化应有的题中之义。就这点而言,国际关系民主化也不能脱离国际经济民主化。为此中国积极推动南北对话、深化南南合作,促进世界经济的均衡发展。自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积极向五大洲地区的160多个国家和国际组织提供多种形式的援助,减免有关国家债务[13]。

中国在国际和地区性组织中广泛开展国际关系民主化实践。中国全面参与二十国集团峰会、核安全峰会、金砖国家领导人峰会、东亚峰会、亚太经合组织(APEC)等国际性和地区性多边组织的各项活动,阐述中国对于国际合作和全球治理的立场、理念和政策,为解决重大国际问题、推动国际关系民主化贡献中国力量和智慧。2013年9月,习近平主席在二十国集团第八次峰会上呼吁,要维护和发展开放型世界经济,增加发展中国家在全球经济治理中的代表性和发言权,该主张受到与会各国的普遍欢迎。原因在于,发展中国家长期在全球经济治理中处于弱势,不平等的国际经济秩序阻碍了国际关系民主化的推进,中方的主张顺应了实现国际关系民主化的世界呼声。2017年9月,金砖国家领导人举行第九次会晤,中方创新性地提出“金砖+”的合作理念,意指在新兴市场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建立充分的对话与合作,通过“金砖+”式的对话机制提升发展中国家在国际合作中的话语权,使其他发展中国家共享“金砖红利”,体现了中国深化南南合作、推动国际关系民主化的决心与担当。事实上,亚太地区在世界经济增长中所占的比重不断上升,该地区的国家大多是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这对实现国际关系政治经济民主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例如APEC是亚太地区的重要经济多边组织,中国非常重视APEC的作用,支持APEC推进自身改革和机制建设,对推动区域合作进程提出了一系列重要观点。2014年11月7日至13日,APEC第二十二次领导人非正式会议在北京举行,会议批准了《亚太经合组织互联互通蓝图》,表示要共同致力于构建全方位、多层次、复合型的亚太互联互通网络[14],破除区域投资和贸易壁垒,实现区域经济的合作共赢。

中国为推进国际关系民主化主动搭建多边平台。自2013年秋习近平主席提出共建“一带一路”倡议以来,相关合作稳步推进,各方普遍表示欢迎并积极参与。2017年5月,“一带一路”国际高峰论坛在北京举行,来自29个国家的国家元首、政府首脑与会,来自130多个国家和70多个国际组织的1500多名代表参会,覆盖了五大洲四大区域,成为新中国成立以来由中国首倡、中国主办的层级最高、规模最大的多边外交活动[15]。“一带一路”倡议提出的深刻背景在于,经济全球化的发展曾以新自由主义思潮为前提,新自由主义反对政府干预经济、主张全盘私有化和贸易自由化,导致资本自我增殖和对外扩张的逻辑不断践踏民族国家的法律、压榨劳工的剩余价值。资本无限制的扩张导致了全球贫富差距持续拉大,西方发达国家则占有了资本扩张的大部分收益。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的爆发表明,新自由主义式的经济全球化亟须变革。“一带一路”倡议的诞生顺应了世界多极化的历史潮流,它为经济全球化的均衡发展贡献了中国智慧,它致力于实现沿线国家之间资源的高效配置、经济要素的有序流动,目的是要达到政策、交通、贸易、货币和资金的互联互通,从而为开展更深层次、更高水平的区域合作开辟前景,推动全球治理体系朝着更加公平合理的方向发展。

亚洲地区是世界经济增长的重要板块,它包含众多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该地区政治、经济的发展对推动国际关系民主化具有重要意义。2013年10月,习近平主席在同印度尼西亚总统苏西洛会谈时,倡议筹建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促进亚洲地区互联互通建设,向包括东盟国家在内的本地区发展中国家基础设施建设提供资金支持。2014年10月24日,包括中国、印度、新加坡等在内的21个首批意向创始成员国的财长和授权代表在北京签约,共同决定成立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为亚洲基础设施和“一带一路”建设提供资金支持。中国提倡筹建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一方面是要继续推动世界银行(WB)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多项改革,提高发展中国家在全球金融治理体系中的话语权。另一方面也是完善亚洲地区金融治理体系的投融资和国际援助职能,为亚洲的发展中国家提供更丰富、更精准的经济援助[16]。这彰显了中国为推动国际关系民主化进一步创造基础条件的愿望和行动。

国际关系民主化的实现要求各国超越国家理性的逻辑,跳出“权力主义”的思维定势,实现国家之间的多领域合作与多层次融合。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创意,则为新时代的国际关系发展指明了方向。人类命运共同体将人类整体联结起来,从而超越了国家、民族、种群的狭隘意义。它既承认人作为个体的自主性和能动性,更强调人类整体的、广泛的普遍性联系。在现代社会,人们往往将民族国家作为最大范畴的身份认同,这自有其合理性。但国家之间无休止的政治经济矛盾和争夺也容易引发极端民族主义情绪,激发武装冲突甚至战争。人类命运共同体则为世界人民提供了身份认同的最终归属,即在人类整体面前,国家之间的利益之争将显得渺小、狭隘,世界的和平与稳定才应该是全人类的共同价值追求。历史将说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是基于人类共同利益和共同命运之上的,这顺应了时代需要和人类发展要求,有着客观的现实性和历史的可能性,值得人们奋力追求。

(二)中国推动国际关系民主化的内向路径

世界多极化、文明多样化的客观事实表明世界上并非只有唯一的民主模式。“各国民主植根于本国的历史文化传统,成长于本国人民的实践探索和智慧创造”[17]。任何国家的政治体制和民主制度要以当地的历史、社会背景为基础,各国都有权利创造和发展因地制宜的民主形式。美国自认为是全世界的“民主灯塔”,然而,美国国内的权力滥用、种族歧视、贫富差距加大等现象广泛存在。国会山闹剧、弗洛伊德之死、新冠肺炎疫情失控等乱象表明,美式民主具有重大缺陷,美国输出美式民主更是给他国和地区造成灾难和动荡[18]。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在全球范围内打着自由民主的旗号,对他国实施新干涉主义,竭力垄断对民主、人权的解释权,对他国的政治制度和民主形式妄下论断,插手他国内政,违反了国际关系的基本准则,也违背了国际关系民主化的发展潮流。

国际关系的进程与国内政治发展密切相关,国家内部的民主化是国际关系民主化的题中之义。近代资产阶级革命推翻了封建特权,提出“人人生而平等”的口号。现代西方民主以竞争性选举制度为主要特征,它强调以公民选票决定政治领导人的程序方法。但竞争性选举制度的自由竞争方式并不能保证选举公平,西方民主是断裂式的、形式化的民主,“人民只有在投票时被唤醒、投票后就进入休眠期,这样的民主是形式主义的”[19]。中国的民主形式是人类探索民主道路的重大创新。十八大以来,党深化对中国民主政治发展规律的认识,提出全过程人民民主的重大理念并大力推进。“全过程人民民主,实现了过程民主和成果民主、程序民主和实质民主、直接民主和间接民主、人民民主和国家意志相统一,是全链条、全方位、全覆盖的民主,是最广泛、最真实、最管用的社会主义民主”[20]。中国通过自身的民主实践充分表明,国家的民主形态要因地制宜,世界民主模式不是单一的,“用单调的眼光审视人类五彩缤纷的政治文明,本身就是不民主的”[21]。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丰富了人类民主的内容和形式,对于推动国际关系民主化也具有极大启示意义。

四、中国推动国际关系民主化的时代意义

(一)有助于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民主是全人类的共同价值,中国推动国际关系民主化有助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长期以来,西方国家把持对民主及其遵循标准的解释权,利用民主的外衣在全球实行霸权主义,鼓吹“人权高于主权”,干涉他国内政,危害发展中国家的主权、安全和发展权,为国际秩序增加不稳定因素。霸权国家强迫他国复刻西方民主模式,剥夺他国人民对民主道路和形式的选择权和决定权,这本身就是不民主的。中国儒家思想倡导“和而不同”“和而不流”,期待在“和合”共同体中,每个个体不仅形成并发现自己的身份认同,而且为其他成员的身份和福祉作出贡献,以期都从共同体成员的贡献中受益[22]。儒家的“和合”观是中国推动国际关系民主化的思想渊源之一,也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理论资源。习近平主席强调,“世界是丰富多彩的,多样性是人类文明的魅力所在”[23],这与儒家“和合”观一脉相承。民主应是各国人民的权利,民主道路和民主模式应由每个国家的人民决定。

(二)有助于丰富深化新型国际关系的理论与实践

新中国成立初期,中国就主张变革不合理的国际政治经济旧秩序,声援支持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的民族解放运动,提出和平共处五项原则,通过日内瓦会议和万隆会议等一系列外交活动,为缓和地区与国际形势积极作出努力。改革开放后,中国顺应和平发展时代潮流,积极融入国际社会,在相互尊重、平等合作的基础上发展同所有国家关系。进入新时代以来,中国积极提出“一带一路”倡议,为国际社会共同解决发展赤字问题贡献中国智慧,倡导民主的国际政治文化,主张各国在共商、共建、共享的理念下解决全球治理问题[24],丰富了国际关系民主化的理论与实践。2013年3月,习近平主席访问俄罗斯时,首次提出推动建立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国际关系理论,到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要“推动建设相互尊重、公平正义、合作共赢的新型国际关系”。新型国际关系观与国际关系民主化的要义是统一的。原因在于,国际关系民主化的首要原则是主权平等,各国只有在平等相处、相互尊重的前提下,才有进一步深化合作的可能。这也为构建合作共赢为基点的新型国际关系找到了基础。新型国际关系的构建从根本上说离不开世界各国的共同参与,国际关系民主化尊重世界多极化、文明多样化的客观事实,强调在多元平等的基础上达成合作共识。更为重要的是,国际关系民主化还是世界和平发展的重要保障。各国之间平等的对话交流将大幅降低武力冲突的风险,这将为新型国际关系的构建提供更加稳定和平的环境。可见,中国提出的新型国际关系观为推进国际关系民主化指明了方向,推动国际关系民主化的行动则深化了构建新型国际关系的实践。

(三)有助于推动全球范围内的反霸斗争

历史证明,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是扰乱世界秩序的根源。以美国发动阿富汗战争为例,美国2001年发动阿富汗战争的直接借口是打击恐怖主义,20年后,美国非但没有消灭恐怖主义,反而使得阿富汗人民饱受战争摧残,流离失所[25]。事实说明,霸权主义的逻辑和政策解决不了国际恐怖主义问题,相反,消除霸权主义,推动国际关系民主化,才是解决国际恐怖主义问题的前提。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提出反对霸权主义的战略思想,首要原则就是中国自身不称霸。毛泽东指出,“中国人在国际交往方面,应当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消灭大国主义”[26]。苏东剧变后,邓小平提出“韬光养晦、绝不扛旗、绝不当头、集中精力干好自己的事”。2020年10月,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大会上指出,“中国永远不称霸、不扩张,坚决反对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27]。反对霸权主义与国际关系民主化二者之间是相互作用、相互促进的。中国反对霸权主义的斗争推动了国际关系的民主化,反过来,中国推动国际关系民主化的实践也有利于各国团结一致,共同反对霸权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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