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能力的概念、方法及其议程
2023-01-08白云真
白云真 张 旗
一、引言
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之际,中国日益走近世界舞台的中心,迈向强起来的新时代,走向精致的仁智大国的新长征[1],需要不断加强外交能力建设,完善外交治理体系,因为国家间竞争与博弈在一定程度上是国家外交能力与治理体系的较量。中国外交高质量发展“要用习近平外交思想的最新理论武装头脑,引导我们不断加强中国特色大国外交的理论建设、机制建设、能力建设、法治建设,进一步提高外交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水平,为破解外交重点难点问题提供智力支持,为开创中国特色大国外交新局面提供不竭动力”[2]。外交能力建设、外交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这一重要实践命题对于中国外交基础性与应用性研究具有变革性意义,意味着外交理论性认知与外交实践性创新之间、外交决断性目标与外交资源性手段之间的对立统一必然呈现出过程性变化,特别是体现在人、财、物这一外交资源达成外交目标的实现程度。
外交能力及其建设已成为国内外交学界关注的关键议题。颇具代表性的是,王逸舟以创造性介入概念为切入点,尝试定位中国仁智大国的角色,谈及认知背景、话语观念,以王霸互鉴说为中国外交能力建设提供思想支撑[3]。2021 年7 月1 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 周年大会上的重要讲话中强调,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由此,中国外交学界有待以“两个结合”深入探究新时代外交能力概念性内涵、方法论及其研究路径等,以推进外交能力的概念化与理论化,甚至更大程度上外交理论建设问题。
为此,笔者尝试着提出三个基本问题,即外交能力有哪些基本维度?以何种方法开展外交能力研究?未来的外交能力研究议程包括哪些?笔者将从认识论与实践论的角度将国家外交能力界定为认知能力、决策能力、治理能力、财政能力以及话语能力,倡导从唯物史观与中国哲学加强外交能力研究,未来要建构外交能力与历史的关系,推进中国外交哲学创新性发展,构建中国外交概念与理论体系,进而夯实外交能力研究的学科性知识体系、概念性理论体系、本土性话语体系,推进以外交辩证法为前提的自主外交能力建设。
二、外交能力的概念及其内涵
作为国家能力重要组成部分的外交能力是国家兴衰的关键环节之一,更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重要引擎。国家外交能力更多地反映了特定国家对诸多对外政策工具的组合性运用,是由许多维度彼此联结而成的整体。因而任何支离破碎的分析很大程度上都无助于理解国家外交能力,尽管分析性区分是不可或缺的。国家外交能力是一国通过外交实现其目标、执行其政策的能力。尤其是,当竞争性利益诉求无法通过市场等经济手段而获得时,国家必然需要外交等政治手段加以解决。从认识论与实践论相统一的视角来看,国家外交能力是认知能力、决策能力、治理能力、财政能力、话语能力五个维度的有机统一,反映着外交维度上想法、方法、做法、办法以及说法的知行统一观,反映了特定时空中多重矛盾关系中的斗争与妥协,需要从主客观相统一的角度将其置于外交事件以及历史脉络中才能加以理解。
(一)外交认知能力
外交能力始于对国家自身、外交世界乃至于外部世界的认知。外交认知能力一般包括直觉力(经验)、理解力(理论),体现着对外交及其所处的社会历史世界的根本看法,需要准确地了解世界,正确地估量自己,避免过高或过低地估计自己与他者的直觉力和理解力,因时因事因势地了解国家及其适当地位、限度,从而认清客观的外交事件及其所处社会世界的历史、现在与未来。汉斯·摩根索在《外交的未来》章节中指出:“一个国家,如果它的外交错误地估计了别国的目标和别国掌握的权势,就也会招致战争……一个将帝国主义政策误认为维持现状政策的国家会缺乏准备,不能应对别国政策包含的对其自身生存的威胁。”[4]外交认知的实际任务在于直觉力和理解力的实践性统一,真正了解到外交现象的内在矛盾、规律及其特定外交进程中的内部联系。
外交尽管很大程度上受到国家利益因素的影响,但是国家利益的概念内涵涉及包括决策者在内的行为体对利益的主观认知,因为客观的国家利益无法表明决策者是如何认识其所处的环境的以及如何选择自己所认为最佳的手段实现其所界定的国家利益。“如果把认识当作给定因素,利益的确能够解释政策,但绝不能因此对认识的关键作用视而不见。”[5]外交认知能力有赖于对社会历史发展全面、科学的认识而非浅显、片面的了解,避免一孔之见的主观主义、刻板固执的教条主义,需要将感性认知与理性认知有机结合起来,既要注重对外交现象的直观感觉和印象,又要以深刻的概念加以判断和推理,进而把握外交现象的本质、全体,从而弥补认知与现实的鸿沟,得出合乎历史性的战略性外交认知。
(二)外交决策能力
外交决策能力之所以关键,是因为在相同的客观环境下人们往往有不同的决策行为,由于价值观与信仰体系不同而造就的不同认知或看法。固然客观的国内国际环境与他国行为会影响外交决策,然而最高决策者的决策行为必然也形塑着国家外交能力,有赖于其外交认知能力。对所处社会与外部世界关系的认知往往偏离或脱离客观实际,因而外交决策能力反映着决策者使自己的认知与客观实际相一致的能力。外交决策者必须明确地依赖外交认知能力透视复杂的外交情境而有效诊断、决断,既要考虑到错误认知对于决策的影响,也应尽量将错误认知减少到最小程度,需要根据自己所界定的国家利益、目标,消除不同利益观的冲突,弥合分歧而达成共识,加以权衡才会做出自己所认为适当的决策。此外由于理性行为体决策模式、组织行为决策模式以及政府政治决策模式的差异,外交决策能力不尽相同。
外交决策遵循着国家意志与政治经济逻辑的双重影响,根本上而言涉及对外政策的战略决策,要立足于国际体系固有的内在张力而确立外交目标,要选择以哪些外交手段实现外交目标并使外交手段服从于外交目标。外交决策能力主要体现在决策的科学性上,特别是在外交实践层面上对外政策的可执行性、政策信用度,能够弥合理论逻辑与实践逻辑之间的鸿沟抑或悖论而有机统一起来。“所谓政策信用度就是国内外对特定政策的信任。政策信任度越高,政策的受欢迎程度就越高,政策的执行力度也会相对高。”[6]那么外交决策能力建设要以信用化、体系化、系统化、协同化的战略思考进行外交战略决策。尤其是外交决策能力越来越并不局限于国家外交单边决策能力,反而日益包括参与全球治理的多边外交决策能力。
(三)外交治理能力
外交决策能力更多地与国家外交意志的表达有关,那么外交治理能力则与这些意志及其政策的执行有关。外交治理能力涉及人事以及组织能力等问题,因而其关键是如何组织动员外交人员战略性地开展外交工作。外交也可以被理解和认可为在对外交往领域政府间行为的组织方法、组织形式,因而外交治理能力主要涉及外交政治能力、行政能力,也包括治理世界的能力,广泛地涉及外交外事央地关系外交分工与集中、外交行政责任与职责、驻外使团与领馆管理、区域治理与全球治理等,涉及对外交人员的人治、对外交活动的礼治、对外交行为的法治,特别是下情上达的治理机制,以抓大放小,督促人去办外交,而不是以一切细枝末节的成文规定致使外交人员缩手缩脚,遇事推责。外交治理机制则涉及外交的集中统一领导与个别相对自主、激励与约束的问题。外交人员的外交能力是第一位的,因而外交治理能力建设关键在于外交人员的作为、作风,形成外交人员能干事、敢干事、想干事、干成事的制度安排与机制保障。外交人事治理之要在于治心,着眼于外交人员的精神与信仰问题。
外交治理能力需要从更为广泛的国家治理而非较为狭隘的政府治理角度将外交事务、人员、资源置于有效的控制和治理之下,以体现国家或主权者的外交意志,提升将外交意志转化为国家政策的能力。只有考察特定国家的外交行政机制,才能更好地理解其外交治理能力。随着外交变得越来越复杂,从事国家外交意志执行的机构日趋分化,而且弱化外交的形式与现象是存在的。因此,国家外交治理结构、范围和能力是解释和理解外交治理能力的关键因素之一。外交治理能力是与外交决策能力密切相关的,需要改变政府外交决策权分散、散漫的状态,形成更为决策集中、更具国家理性的治理结构,以便能够更充分地表达和执行国家外交意志。
(四)外交财政能力
外交能力并不仅仅如现实主义等所认为的那样取决于国家实力,反而也取决于实际投入外交中的财政资源及其财政组织能力等。如果想了解外交,就必须了解外交财政及其预算等。由于与国家安全、外交事务密切相关,外交财政像国防财政等一样是个庞大且复杂的系统,是特别敏感的。外交财政所存在或面临的问题与对任何公共组织提供资金和进行管理所遇到的问题一样,只不过其规模和紧迫程度与众不同。笔者将外交财政能力分解成外交财政规划能力(财政资源与外交任务的契合度,涉及外交目标、任务及其作为支撑手段的财政之间的关系)、外交财政预算能力(财政资源与外交任务的匹配度,包括根据财政资源而分配具体财政预算的能力)、外交财政治理能力(组织能力与财政资源的契合度,关涉外交财政行政与人力管理,加强人事流动、海外留学制度,赋予相应的优厚待遇、名誉和人身保障)、外交财政执行能力(执行效率与外交目的的达成度,涉及财政执行或实施对于外交目的的影响)。
外交财政能力不仅事关国家将财政资源转化为政治经济利益的能力,而且涉及目的与手段之间经由估算所形成的关系,因而必要的是同等地关注其中四个要素(估算、关系、目的和手段),需要把握外交财政的本质问题,即外交目的与财政手段之间、国内利益和国际利益之间的关系性平衡。外交财政能力不应该、也不可能把目标同实现目标的手段割裂开来、对立起来。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对于外交目的的估计和预期将决定其在外交上费用的多少。外交应该做什么?为实现这一最重要的外交目的,它需要什么资源、多少资源。“能否有效地调动和运筹国家的各方面力量和资源,更好地实现一定时期内的国家战略目标,是一国外交的应有之义。”[7]因而外交预算不仅仅是计算成本以及履行对已经决定的目标和战略的拨款承诺,还要根据可得的资源,选择政策和做出决策,根据合理的和人们渴望的政策,决定资源的使用。外交财政能力的关键在于外交财政支出的轻重缓急,有所为有所不为,不能以账房先生的视角看待外交财政问题,但需要避免外交财政资源透支,保持外交基本需要与外交财政能力建设正向而行。
(五)外交话语能力
由于话语的规范性意义,如何说甚至比如何做更为重要。尤其是,沟通是外交的界定性特征。因而言说、劝说之难仍是外交能力建设需要探讨的一个问题。由于外交在其现实性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那么外交能力并不仅仅局限于物质交往能力,而且与外交生活有关的语言交织在一起。因而外交能力还体现在以语言、话语为外交实践提供合理性、正当性的能力。外交话语能力产生于特定国家的思维方式、行动方式及其他国家与社会对这些方式的默认和同意,解决“有理说不出”“有理说不清”的问题。外交话语能力关键在于外交话语体系建设、外交实践的解读、外交理论的建构,特别是外交话语权。
孔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8]外交话语能力的重点在于思想的领导、文化的领导。为此,仁智大国时代中国外交应遵正道而以仁智勇言说,以公心辩外交话语。外交研究者“需要加大对中国外交实践的理论凝练和理论创新,为外交领域生成新的理论,生产新的知识,以提升中国外交的理论话语权,打破西方的理论霸权和话语霸权”[9]。外交话语能力建设需要摆脱西方思想和概念的限制和约束,需要新语言、新概念、新话语,至少能有一套能够表达外交动态过程的概念。外交话语能力不仅仅是个纯粹理论的问题,而且是个话语实践的问题,因而外交话语必须维系外交现实性并从外交实际中汲取力量,以切实的外交知识、真正的外交话语代替外交空话,构建外交行为、外交事件的解释方式、概念图式。
三、外交能力的研究方法
外交能力既需要不同外交理论的竞争性理解,也涉及本体论意义上的方法论问题。那么外交能力研究不仅需要知识论、价值论,更需要本体论、方法论、认识论,以外交辩证法洞察中国与世界的矛盾运动,在思想方法上清除教条主义。外交存在于语言、人的思维方式以及社会经济政治生活的实践之中。外交能力建设的实践命题需要科学的、历史的、哲学的、艺术的境界,以唯物史观与中国哲学思维阐明外交能力建设所面临、有待解决的主要矛盾及其矛盾的主要方面。
(一)唯物史观与外交能力研究
固然外交是个相对独立的领域,然而外交与其所处的社会环境之间的普遍性联系应当居于外交能力研究的核心地位。外交是个社会过程,但是研究者很少愿意分析外交运行背后的力量以及动力,特别是特定时空条件下资本积累及其再生产的跨国力量。研究者不应仅仅从外交独立性的外观加以理解,反而应该从人的主体性实践活动、能动的外交历史进程去理解外交能力,关注合作、竞争与斗争之间的相互转化、外交能力与物质环境及生活条件之间的联系。“各民族之间的相互关系取决于每个民族的生产力、分工和内部交往的发展程度。”[10]国家间劳动分工及其发展阶段或早或晚地传递到国家间外交之中。对外交能力的理解无法孤立于社会生活中更为广泛的生产和再生产结构之中。以一定的方式进行生产活动的国家不仅发生着一定的社会关系和政治关系,而且发生着一定的外交关系。固然生产活动首要的是物质生产活动,在历史资本主义时代尤其是资本积累及其再生产活动,但是也包括承载着思想、观念的语言与精神生产。
随着大数据技术的发展,数据新闻的研究热度不断攀升。数据新闻作为一种全新的新闻叙事文本必然存在一个陈述行为主体,即“叙事者”。将“叙事者”这一概念引入新闻叙事学的研究领域之时,因为学科视野的交叉和学术理论的磨合,使得研究成果产生了一定争议。为了更好地理解“数据新闻叙事者是否等于作者”这一问题,势必要追本溯源,从叙事学上做必要的梳理和论证工作。
外交本身是社会的产物,反映着特定的社会联系,是一定的社会交往形式,无法脱离物质与精神生产的社会环境和结构,反而蕴藏在政治、经济、意识形态的脉络之中。外交的许多复杂问题可以被视为资本主义内在矛盾及其全球化的表现,因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其政治与外交安排没有能力突破社会文化障碍以实现其在全球的主导地位。“外交活动根源于其国内市民社会、商业与工业等物质基础和活动,并受其制约。”[11]外交能力研究无法离开外交的社会性及其需求与(物质、政治、文化等)生活,因而必须依据更为广泛的社会政治经济过程来看待和理解外交能力。外交能力并不单纯或纯粹是个政治进程中的行动能力。
只有在真实的外交世界并使用现实的外交手段才能实现真正的外交能力。研究者要避免笛卡尔式人为地或形而上学地割裂外交与特定时空的社会关系。人的实践活动都是在特定的地域空间展开的,那么外交活动也是如此。社会关系中的空间与地理纬度是外交的重要属性,而且外交关系无法改变不平衡的自然地理分布条件。因而研究者应该以唯物史观关注自然基础与地理条件,将社会关系中的空间关系和地理现象纳入外交关系之中,考察地域意义上、地缘空间上的合作、竞争与斗争。
(二)中国哲学与外交能力研究
中国哲学强调阴阳两极相反相成、相生相克的关系,侧重人事、时势、道术、权变与执中。中国哲学的本体论并不是西方的本质本体论(ontology of substance)而是事件本体论(ontology of events)。物有本末,事有终始。“对事物本质的判断需要的是辩证思维,而辩证思维是形而上学力所不及的领域,而解决这类问题恰恰是我们东方思维的优势。”[12]中国哲学的辩证思维强调凡事一体两面,两端相对,不可偏执一端。两端对立的状态是相对的,并不是绝对的,是反正之合,绝不是折中之半。“辩”意味着对两端相反相成的关系及其过程性变化的本质加以辩分别辩和合,如义利之辩、体用之辩、和同之辩。“证”则要以偶对性概念或反向性概念对相反相成的关系及其本质加以概括与判断。因而研究者需要将内外辩、义利辩、王霸辩、华夷辩用于外交能力研究之中。
因而研究者需要回归到阴阳相反相成的辩证法,回到中国历史哲学、社会文化的言路和思路之中,以中国思维路径与传统夯实外交能力研究的立论基础,要以变通的思维知变,以权变的路径应变,进而提炼出外交辩证法。外交是个动态变化的矛盾过程,“要对对立两方面进行阐释,要纳入矛盾和冲突的视角并最终走向对立统一”[13]。合作共赢的过程也蕴含着潜在的矛盾和斗争维度,因而研究者不能理忽视或低估其他国家社会冲突或国家间冲突的性质与深刻程度,并不完全是以和平方式解决国家间争端,也不完全是互谅互让地实现或维护国家利益。
总之,辩证法是最重要的思维形式,因而研究者需要将马克思主义的辩证传统与中国辩证思维统一起来,以克服内外之分的二元论,进而推动外交能力建设。“辩证思考最关注的是对过程、流程以及关系的理解,其次才是对具体元素、事物、结构和有组织系统的分析。后者无法独立支持、支撑甚至产生这些具体事物的流程。”[14]由此,外交能力首先是由过程和关系所确定的,取决于相关人员的行为以及政治、经济、社会过程。那么理解外交能力的关键方法是理解其内化的过程和关系,观察对立范畴的相互渗透和相互转化及其矛盾所引起的变化。
四、外交能力的研究议程
外交能力建设是知行的统一,因而外交能力建设之实践无法脱离外交学理性知识。如若没有理论(认知)与实践(行动)之间动态平衡的原则,那么外交能力建设就无从谈起。外交行动过激而缺乏有效的国家资源支撑,抑或外交行动过于软弱而缺乏有力的战略勇气,都是外交能力不充分、不充足的表现,往往难以有实效,因此研究者需要拓展外交研究空间,充实外交知识谱系。
(一)建构外交能力与历史的关系
外交是一种复杂且广泛的历史性发展着的活动而非仅仅思想活动,并非绝对不变,反而是不断变化的,是由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活动及其交往形式所促成的,在地理空间上不断扩展着。为此研究者需要探究中西方外交史,从中发现外交现象背后的一般规律,特别是历代中国外交史、当代中国外交史以及15世纪以来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历史进程中的欧美外交史。理解和把握外交史规律是为提升外交能力提供必要的战略性思考和历史借鉴。外交能力的经验观察不仅应当根据历史经验揭示外交能力同社会结构、政治结构之间的关系,而且要揭示外交能力与生产之间的关系,因为“社会结构和国家总是从一定的个人的生活过程中产生的”[15]。
作为最重要的思维方式的辩证法为外交变化的过程提供了方法,从而以历史类比的思维鉴往知来。国家外交能力根源于特定时空外交目标与外交资源之间动态平衡的实践性历史经验。研究者必须真正了解在资本占主导地位的现代世界中西方国家是如何开展外交的,懂得它们的外交思路、规划以有备无患地加以应对,以提高外交决策质量。
(二)推进中国外交哲学创新性发展
中国学者已意识到具有主体性的外交哲学的意义和价值,而且强调中国传统思想与哲学应该提供揭示外交现象背后深层次问题的哲学理念与知识,进而为21 世纪外交学及其外交能力建设提供支撑。那么研究者要以中国系统化的辩证方法论建构新的理解性框架,以阐明外交现象如何以及为何发生,进而革新既有外交知识结构,才能延展外交认知图谱。外交哲学创新性发展迫切需要突破欧洲中心论的现代外交哲学观。这不仅仅是个外交哲学创新性发展的问题,而且事关重新定位外交及其外交能力建设的问题。欧洲中心论的外交哲学观以进步史观设想外交有终极目标,反映了以种族和文化作为划分标准的外交观,是以直线历史发展阶段、西方现代价值观和基督教传统的二元论思维方式为立论基础的,本质上是维系西方世界在全球体系中的主导地位。
中国外交哲学需要以中国为方法,关注由于矛盾引起的外交变化,以改造中国与世界为目的,因而无法脱离中国政治哲学、经济哲学、历史哲学,以形成坚定正确的外交政治方向、外交精神品格。“基于中国文化主体性和独特性的中国外交哲学构建,既能为崛起进程中的中国外交服务,也能为崛起之后的中国表达对世界的看法和意愿提供完整的政治哲学观和系统的话语体系。”[16]研究者以中华文明的视野将外交上升为哲学,立足于不平等的世界结构,深入研究世界局势,夯实外交能力的文明形态基础,树立以外交哲学为基础的外交战略思维、远见和眼光。中国外交哲学创新性发展需要避免二元对立的单向思维模式,反而需要通变的关系性辩证思维模式。事实上,辩证关系性比“性质”或“本质”、国家等“实体”更具根本性。以此,中国外交哲学以中国辩证关系性思维方式立足于内外、义利、体用等相反相成的辩证概念,思考不同人群在实际外交生活中如何沟通、代表与再现的根本性问题。
(三)构建中国外交理论体系
外交认知能力始于对外交现象的感性经验,但是可靠的直观感觉只能初步认识外交现象问题。只有在关键概念基础上的理论性知识才能洞察外交的本质问题,然而仅靠移植词和外来语是无法建立中国外交理论体系的。只有系统的且体现中国价值和精神的外交理论体系才能更深刻、更正确、更彻底地反映客观的外交现象与本质,进而为百年未有之大变局、2035 年远景目标下中国与世界关系做出一些思想和理论准备,从而成为外交理论话语的生产者与贡献者。
外交能力现在更关涉信号、意象和信号系统的生产,而不仅仅是具体外交本身。由于外交意象的再生产不仅是个重大的外交议题,而且外交意象对塑造外交认知发挥着越来越大的作用,因而研究者需要创建新的概念系统和理论意象,以解决解释逻辑的危机,从而提供社会团结或共同体的想象。尽管研究者无法低估利益冲突在外交中的实质性意义,要正视利益冲突或竞争,但是观念所造就的对世界的认知及其所形成的话语起到确定外交方向的作用,从而使受利益驱使的外交行动沿着这个方向展开。话语不仅要使国内外民众了解本国的认知与预判,而且要为国家外交行为提供一种明确合理的说辞。
外交学所形成的概念、范畴、理论和方法并不独立于现有社会关系,必须立足于对外交历史发展以及外交事件和行动的动态辩证分析,不能脱离外交实际事件和行动加以理解,否则会陷入观念上的错误。外交理论体系本身就是社会现象的产物,因而外交新理论需要经过创新实践的考验。当前外交学所采用的理论和方法论框架不足以让外交学者对发生在我们身边的外交巨变做出任何有实质意义的分析和评论。许多实际发生的外交事件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认知和控制能力。外交学界最首要的任务是要增强理论觉醒,解决“理短辞穷”的窘境,构建外交思想的新谱系,深刻反思现有分析框架,以形成新理论、新话语。只有自觉地在透视外交问题及其矛盾关系的历史过程中审视现有外交理论,整合现有理论中任何有价值的部分,进而形成以外交新文明形态为基础的新理论,外交学者才有可能发表对解决外交问题真正有帮助的观点。
结论
外交不仅仅是内政的延续,本质上是在战争与和平此消彼长的动态变化中国家间斗争与合作的竞逐方式,是特定社会关系在时间进程中的建构过程。外交能力建设不能只是做文章、绘画绣花,不能停留在纸上谈外交,需要立足于对世界时局及其资源手段的系统研究、清醒的认知和冷静的判断,外交实践的历史经验、外交关系不可简约的复杂性,需要与经济财政安全和军事实践相结合。国家外交能力不仅取决于外交哲学的高度,而且取决于外交资源使用的实效,改造国际社会结构的能力。真正的中国外交能力应该着眼于避免或省去在错误的外交方向上浪费无法估算的财政资源、时间和劳动,担负起突破西方资本集团垄断世界的艰难任务,变革跨国资本占主导地位的旧世界,然后创造新的外交生活,赋予外交工作以新风格、新文明。
对外交本质的理解和判断需要深刻的辩证法思维,以确立有关世界秩序和世界价值的本体论前提,进而保持战略洞察、战略定力,以历史地平衡目标与能力、心愿与利益、长期优先事项与中短期优先事项之间对立统一的关系。外交的性质是由战争与和平对立统一的矛盾关系所界定的,因而只有能够区分、确立斗争与合作边界的外交能力才具有更为广泛的实践意义。只有外交辩证法才能呈现出外交的根本性问题,进而将其理论化,实现感性认知与理性分析的统一而形成外交话语能力,才能支撑制定世界治理规则的外交能力,才能一心一意地致力于今后相当长时期内的外交历史任务。研究者要以外交辩证法之新方法为中国外交学开拓困知勉行的新境界,成就有体有用之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