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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社会性可持续的北京历史文化街区保护

2023-01-05边兰春

世界建筑 2022年12期
关键词:老城保护区北京

边兰春

北京是世界上著名的古都之一,它拥有3000多年的建城史,860多年的建都史,是“中国古代都市计划的无比杰作”[1]“中国古代都城的最后结晶”[2]“北京城是一个具有计划性的整体”[1]。源于中国古代都城营建理念,北京历史城区的基本格局形成于元代大都城,整体架构完善于明清时期的北京旧城,其规划布局既有秩序严谨、格局对称的整体结构,又有生动而富有变化的河湖水系、山峦林木穿插其中,交相辉映。封建时期的北京老城有内外圈层明确的宫、城体系,中轴凝聚的核心序列和统一而有变化的棋盘式街巷、胡同网络,将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古朴典雅的四合院以及多姿多彩的坛、庙、寺、塔,这些“千篇一律的好建筑”[3]统一而有序地组织在这一封建帝都的整体框架之中,被誉为“非常建筑,非常城市”(Greneric Architecture,Magnificient City)[3]。

北京老城的保护与发展也是中国城市演进中的一个缩影和标本。早在1940年代,梁思成先生在《为什么研究中国建筑》一文中曾经写道:“近年来中国生活在剧烈变化中趋向西化,社会对于中国固有的建筑及其附艺多加以普遍地摧残……纯中国式之秀美或壮丽的旧市容,或被破坏无遗,或仅余大略,市民毫不觉可惜。雄峙已数百年的古建筑,充满艺术趣味的街市,为一民族文化之显著表现者,亦常在‘改善’的旗帜之下完全牺牲。”1950年代,林徽因先生曾经对于城市的保护与发展、发展与创造这样说到:“古文物建筑如庙宇、宫殿、王府等是很容易知道的,但对另一方面却不大知道。我们的城市一定要发展而且要有创造,保护文物的最重要意义是为了创造,而创造就要发展最优良的传统,因此新建设和旧文物的保护是一件事,没有旧文物就不知道怎样创造。现在北京市保护得很好的古文物建筑多半属于宫殿、庙宇,对民间的建筑便没有注意。艺术从来有两个系统,一个是宫廷艺术,一个是民间艺术,但这两个系统的来源是一个”1)。吴良镛先生曾在1999年国际建协北京大会上指出:“20世纪既是人类从未经历过的伟大而进步的时代,又是史无前例的患难与迷惘的时代”2)。“大发展”伴随着“大破坏”,21世纪应当成为“大转折”的时代。他在《北京宪章》中所倡导的广义建筑学、全民建筑学以及人居环境科学,实际上也是面向21世纪大转折时代、实现历史文化遗产保护的重要理论方法和实践路径2)。针对当代中国城市历史保护的现实问题,他提出了要传承历史、直面现实进行未来美好人居的“积极保护、有机更新和整体创造”。

1 保护与发展是历史城市保护中辩证统一的两个方面

张维亚在《国外城市历史街区保护与开发研究综述》中对历史街区的保护与发展问题进行了分析和综述[4],参照相关方面的内容,笔者进一步概括整理并补充归纳为以下5个主要方面:

1960年代以后,对现代主义城市规划思想的反思,同时伴随着一种对待历史街区保护与发展的新的思潮的出现,就是要辩证地看待历史街区的保护与发展研究。其中,越来越强调辩证处理保护与发展的关系,绝对不能肆意开发,也不能过度控制,应在历史街区保护与控制的过程中,对其变化的程度和规模进行准确把握,并且对于可能出现的变化制定出体现不同历史街区历史特征的严格的控制方法。

在针对历史街区的研究中,对历史街区社会、文化和环境价值的研究受到关注,同时,对于历史街区价值评估的可量化性和全面性也得到重视。希思(Tim Heath)等在《城市历史街区的复兴》(Revitalizing Historic Urban Quarters)中,将历史街区的价值在7个方面进行了概括:体现历史街区传统空间特色的美学价值;体现历史街区历史变迁特征的建筑多样性价值、环境多样性价值和功能多样性价值;体现历史街区文化特征的资源价值、文化记忆/遗产连续性的价值以及资源保护和再利用的经济与商业价值等,并提出了在对历史街区传统建筑进行严格的测试、评价和分类的基础上,依据建筑环境的特点制定相应的保护计划[5]。

将旅游开发与各种文化活动相关联已经成为复兴城市历史街区开展的最为广泛的一项新的经济活动,以旅游为先导进行的历史街区多元化功能重构和复兴策略,是将文化遗产看作一种财富而不是一种责任,是将旅游业看作全球化竞争中的重要手段。对于“不完全以居住功能为主,特别是那些传统上以工商业功能为主的历史街区,通过工商业功能的转型实现历史街区复兴”[4]也受到普遍的关注,进而形成了以住宅功能提升为先导和以工商业转型为先导的两个主要研究方向。

在针对历史街区保护与复兴的研究中,社区参与一直备受关注,这不仅仅是因为在国外有关规划管理体系中,公众与社区参与常常作为一项普遍采用的民意表达和管理监督的重要方式,还因为公众参与的影响力在历史建筑保护过程中确实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米德尔顿(Alan Middleton)在《内城的再生——格拉斯哥经验》(Regenerating the inner city: Glasgow's experience)一书中,研究了历史街区中社区参与历史街区管理的问题,并强调规划师必须重视历史街区中传统商业者的利益,最大程度上寻求与当地传统商业者的合作是成功改造历史街区的重要保证[6]。

在从文物建筑单体的保护扩展到历史街区整体环境的保护发展过程中,强调历史文脉整体性与和谐性成为历史街区整体环境保护最为关注的两个方面。安东尼(Anthony Walmsley)在《绿色廊道和城市形态的塑造》(Greenways and the Making of Urban Form)一文中,将历史街区的保护置于一个更外向性或开放式保护的系统之中,提出将历史文脉与绿色廊道相结合[7],“把自然景观、历史地段、城市风貌及沿途景色联合起来开发成一个大型的公共产品,通过建立一个庞大的绿色走廊框架,保护和维持开放空间的生态功能,消除开发活动的不利影响”[4]。

2 基于社会性可持续视角的北京历史文化街区保护思考

1993年《北京城市总体规划》中首次确定了25片历史文化保护区名单。但直至1999年才开始编制《北京旧城历史文化保护区保护和控制范围规划》,并根据已发生的实际情况的变化,对旧城内第一批25片历史文化保护区的名录进行了重新认定,并确定了保护范围和控制范围[8]。截至2017年,经过新一轮北京总体规划,北京市已正式公布历史文化街区4批次49片,第一批25片、第二批15片、第三批3片、第四批6片,其中核心区(老城内)第一批25片历史文化保护区总占地面积为1038hm2;老城新增第二批历史文化保护区占地面积628hm2(含皇城);老城新增第三批历史文化保护区占地面积141hm2;扩充的历史文化保护区的建设控制区总计160hm2。目前,老城中39片历史文化保护街区总面积约2373hm2。

历史文化保护区已经被看做是城市历史文化最具代表性的传承和展示的场所,成为城市文化形象的象征,但同时历史文化保护区所面临的问题也同样是一个世界性的问题。因为,历史文化保护区的最重要意义就在于它是一个有意义的场所,是市民生活的真实的空间。在世界许多国家,特别是发展中国家,历史文化保护区既要应对来自全球化经济文化的冲击,又要承受城市化进程中人口增长的挑战;经济发展的需求和历史环境的保护,已经成为历史文化保护区所需要面对的重要挑战。很显然,历史街区的保护与发展所面临的不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而是一个与政治、经济、技术、文化、人类、环境等多个方面紧密关联的问题。

2.1 建立完整的保护控制体系,强化政府的主导地位

多年的国内外实践经验和教训给予我们一个启示:北京老城历史文化保护区的复兴需要政府的主导,需要市民的参与,同时还需要建立起完整的保护控制体系。历史文化保护区的保护与复兴是一个城市的基本职责,是政府必须承担的责任。

而在有关历史街区居民生活条件的改善与历史文化价值的保护两者之间关系的讨论中,越来越多的实践表明历史街区在实现复兴的过程中能够同时做到不断改善当地居民的生活条件,而且应当正确看待历史街区中社会结构的延续以及传统商业的合理发展,有学者提出了8个方面的建议:(1)不要驱逐当地人口 (居民和传统商贩);(2)不要取消传统职业;(3)不要切断社会文化联系;(4)不要取消附近的已有商业;(5)不要为流动商贩将住房改为保留性住房;(6)不要将历史街区与城市的其他地方隔离;(7)不要在不考虑居民因素和忽视项目对城市其他地方影响的情况下拆除建筑;(8)不要将旅游业发展为单一的经济活动[9]。

2.2 更加充分发挥当地居民的作用,通过社会化的方法使居民真正成为历史文化保护区复兴工作的中心

在历史文化保护区中居民的期望和需求是多种多样的,这是一个客观的现实。他们性别、年龄不同、居住时间长短不一、受教育程度高低差异、家庭经济收入和获得收入的来源也各不相同,因此,在历史文化保护区保护工作中,应进一步加强对传统街区中不同社会需求的深入研究,帮助不同职业和年龄的人群,在住房、就业等方面满足他们的基本需求,并不断加强和引导历史文化保护区中的广大居民,在政府的主导下,在社会的广泛参与下,更加理性地认识所生活地区的历史文化价值,自觉参与对家园环境的保护和整治,传承和延续具有地方文化特色的物质的和非物质的文化生活以及民俗活动。

2.3 推动历史文化保护区的保护必须同时重视与周边地区以及城市整体环境的融合发展

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ICOMOS)在保护历史城镇和城区的《华盛顿宪章》(Washington Charter,1987)中指出:“为了有效保护城市和历史街区,要将其纳入与经济、社会发展一致的政策中,要在规划方案和城巿化方案中多方面考虑保护城市和历史街区”。为此,“保护规划要将历史街区与整个城市和谐地结合起来”。

北京老城历史文化保护区从来就是北京老城整体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也与北京整个城市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超越时空的概念,成为当今世界文化遗产的一个重要内容,同时也是一种“活化”的历史文化遗产。无论在传统的空间结构上还是现在的城市功能上,北京老城历史文化保护区都是北京在城市发展中,日常生活、文化交流、信息传递以及交通联络等方面的一个独具特色的区域、一个城市网络的重要组成。每一个历史文化保护区不能被看成是相互孤立的区域,不同的保护区之间应该形成彼此具有历史文化关联、社会生活相互影响的有机整体,所有历史文化保护区都是北京老城城市空间和社会网络的一部分。

2.4 加强历史文化保护区传统风貌的保护,重视公共空间的发展与历史文化资源保护的有机结合

在北京老城历史文化保护区中,以胡同四合院为主要风貌特征的占有绝大比例,其他类型的历史文化保护区,其历史风貌的积淀和延续也各具特色,传递着不同时期的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现象,因此,进一步加强历史文化保护区传统风貌的保护是一项最为重要的基础性工作。

北京老城历史文化保护区传统风貌的保护与整治还应充分结合公共空间系统化的建设,把历史文化资源的保护、市政基础设施的改造、交通环境的治理等多项内容与公共空间的营造系统化地整合起来。作为带动历史文化保护区保护和发展的“触媒”,市民生活环境质量提升的重要内容。

2.5 把历史文化资源的保护利用与文化创新相结合,提升历史文化保护区的文化价值

北京老城历史文化保护区中蕴含着无比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衍生出丰富多彩的文化内容。对历史文化保护区中的历史文化资源进行积极的保护,远比静态的消极的“保护”考验我们的智慧,需要我们在历史文化保护区的保护实践中激发出更多的创新精神。首先,应当是让更多的人群了解北京老城历史文化保护区的价值内涵,拥有保护历史文化遗产的基本意识;其次,需要推动社会各界关注历史文化保护区复兴中存在的根本问题,如人口疏散、就业生活等;最后,要建立起城市社会与传统社区之间在文化、艺术、政治、经济等不同层面的有效联系,形成文化创新与资源保护、社区发展之间多赢的局面。

当全社会的眼光都关注城市走向“现代化”的时候,往日被当做城市落后形象的街巷胡同四合院的文化内涵如果能够被挖掘出来,一定会带给世人更加丰富多彩的传统信息和文化体验。

2.6 历史文化保护区文化旅游的发展应当与多元经济形态相融合,与改善居民生活条件相统一

文化旅游业的快速发展,使历史城市中的历史街区成为那些热爱人文旅游、喜欢都市氛围的游客的最佳游览目的地。良性的旅游经济的发展为其他形式的经济发展提供了有吸引力的选择,进而为历史文化保护区的发展、居民就业和自然及文化资源的保护提供了一定保障,并带动历史文化体验活动的开展以及公共基础设施的建设。

在历史文化保护区旅游产业发展的过程中,还应注重与多元经济形态相融合,应当在促使本地居民参与旅游服务业(餐饮、住宿、传统工艺品制作等)的同时,加强对与居民日常生活需求相关联的服务产业的保障,只有这样才能做到与改善历史文化保护区居民生活条件的目标统一起来。

2.7 加强对历史文化保护区的公众咨询、遗产教育、社区参与以及基金筹措的工作

在北京老城保护的工作中,长期存在政策不连续、政策不透明等问题,其中一个根本原因是政策的制定过程中缺乏广泛的社会沟通。无论是过去拆迁目标的制定,还是当前人口疏散目标的形成,都缺乏科学的研究、深入的交流和广泛社会意识的统一。

因此,针对历史文化保护区的工作,建立和完善公众咨询制度是一项保证决策透明、政策公开的有效途径。同时也可以充分利用这样一种公众咨询的契机,加强遗产教育,培养居民对历史文化街区的文化认同和情感归属。只有在政策公开透明、自主意识增强的前提下,才能够真正实现社区参与。只有形成了广泛的社区参与机制,也才有可能在落实保护规划的过程中,形成一种社会民主决策的宏观影响力,引导历史文化保护区保护措施的落实。

3 坚持做好基础性长期性的政策引导和保护规划实施

近年来,在围绕首都发展、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工作中,制度层面的保护条例的修订在逐步完善,保护规划的内容也随着总体规划的修编、首都功能核心区的控制性详细规划的编制逐步深化,更为突出的是在规划实施进程中,相关政策优化和实施路径的探索更加多元,包括北京市政府在历史文化保护区保护与发展的事业上的财政投入不断增大,政府主导下的老城保护工作呈现出新气象。

因此,在北京老城历史文化保护区的保护发展工作中,需要在人口疏散、房屋修缮、产业发展等多个方面,加强社会化方法的引入,细化历史文化保护区中不同类型居民的生活诉求。将近期的阶段性工作与长期的基础性目标有机地结合起来,把握社会结构的梳理与历史风貌的保护的内在关联性,在强调政府主导的同时,发挥当地居民的作用,使他们也成为历史文化保护区复兴工作的主角。

只有通过持久的努力和有效的政策引导,才能慢慢扭转老城历史文化保护区中由于人口过度拥挤、房屋失修带来的不断衰败的趋势,并通过精细化的人口疏散政策的制定,为基础设施的改善、危旧房屋的修缮以及文化产业的发展奠定基础。在人口疏散、社会结构得以有效梳理的同时,完善不同产权结构下的历史文化保护区房屋修缮和基础设施改造的激励机制,并通过对公共环境的营造以及特色文化产业的推动,实现历史环境的保护、整体风貌的传承和社会生活的延续,实现社会性可持续的历史城市保护目标。

因此,加强对老城整体保护工程中保护价值取向的研究,关乎老城保护发展的根本方向,应当不断超越技术性保护的手段、进一步达成关注深层社会和文化问题的价值共识。□

注释

1) 参见关于1953年8月20日首都古文物建筑保护问题座谈会记录。

2) 参见1999年国际建协在北京通过的《北京宪章》。

3) 据北京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相关资料统计,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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