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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融合、身体美学、情感叙事
——中国体育电影的创作特点

2023-01-05陆生发刘怡杉

电影文学 2022年20期
关键词:女排身体融合

陆生发 刘怡杉

(广西艺术学院人文学院,广西 南宁 530022)

新世纪以来的中国体育电影在奥运会前后涌现了很多优秀的作品,暂且可以划分为“奥运时期”与“后奥运时期”,但是当奥运热潮逐渐退去,中国体育电影似乎走向了下滑趋势。后由林超贤执导的《激战》(2013)、《破风》(2015)在体育电影类型中较为突出,但是也未能形成系列创作,林超贤导演反而北上创作新主流电影。直到2020年,体育电影的创作呈现了多元化的样态,在类型、美学、叙事等方面都进行了创新。本文以类型电影创作的表征为基础,以近几年上映的《飞驰人生》(2019)、《夺冠》(2020)、《超越》(2021)、《妈妈的神奇小子》(2021)、《了不起的老爸》(2021)五部影片为例,分析中国体育电影中类型融合、身体美学、情感叙事的创作特点。

一、中国体育电影的类型融合

“类型电影是按照观众熟知的既有形态和一整套较为固定的模式来摄制、欣赏的影片”[1]32。它是在工业社会下发展的产物,与此同时它也承载了艺术创作趋于成熟的特点,是艺术与工业共同作用而产生的现象。中国体育电影在类型电影的范畴内也具有其特定的类型化特征:运动员经历人生起伏之后,体育运动始终是个人意志的救赎;图解式的视觉形象,例如挥汗如雨的运动场、因训练身体受到创伤的运动员、竞争激烈的比赛场等。此外,不少学者利用“原型”理论对类型电影进行研究,原型所组成的集体无意识,可以用于研究社会群体心理的特点,他们人物“原型是领悟的典型模式,它就蕴藏在每一个类型的底层”[1]38。“目前体育电影中有确定的四种原型模式,据此又生发出几种‘子类型’,即剧情、传记、喜剧、科幻和纪录片。”[2]而这些被泛化出的子类型,实际上与体育电影本身形成了一种类型融合,不仅以其类型特定形式本身为依托,又加以融合其他类型电影的元素,使中国体育电影不再是以单纯体育运动、体育赛事为单一内容的叙事模式,而是融入新主流、喜剧、剧情等类型电影的创作特点,从而推动这类电影的表意多元化。此类型电影融合的现象实际上基于其自身的特殊性,关于这类电影的研究,可以从体育文化与电影文化、社会学与历史学的多重语境下进行。

(一)中国体育电影与新主流电影的融合

马宁在1999年提出“新主流”一词,他认为新主流电影是“相对主流电影的困境而提出的战略性的创意”[3]。学者万传法在《主流、新主流与后主流——关于概念的路径及其思考》一文中认为:“真正对应与实践生产的‘新主流电影’可认为以《我和我的祖国》(2019)为新起点的电影才名副其实地符合了‘新主流电影’的概念,并由此掀开了中国新主流电影的崭新篇章。”[4]从2109年开始,新主流电影主要有:“我和我的”集锦式系列电影,传记片《中国机长》(2019)、《革命者》(2021),战争片《长津湖》(2021)、《长津湖之水门桥》(2022)等。新主流电影本身也具有融入类型电影创作模式的特点,它在以往主流电影中表达家国情怀、家庭伦理、集体主义的基础上,又呈现出类型的融合性以及个人化的主体表达。这一特点在中国体育电影中体现得尤为明显。而中国工业美学理论的提出也更加明晰了新主流电影的发展。

《夺冠》(2020)作为近几年中国体育电影的佳作,在类型融合上也成为典型。影片以1981年大阪世界杯的夺冠到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低谷再到2016年里约奥运会的重现,这三次比赛书写了中国女排40年的历史。如果是基于较为单一的体育类型电影模式,对于展现中国女排的发展历史可以选取传奇人物郎平作为中国女排的代表,记录其最经典的一场比赛作为电影的主要表现内容;抑或是运用集体化的表达,从时间的维度出发,利用记录的手法表现中国女排的起伏变化。但《夺冠》的主创人员却另辟蹊径,选择郎平和陈忠和两个关键人物,在展现两者人物关系的同时,记录中国女排的辉煌、低谷、重现,并且将国家与个体、民族与记忆、精神与人性交织展现在女排精神中。

中国电影工业美学体系下的类型融合。北京大学艺术学院的陈旭光教授在2017年首次提出“中国电影工业美学”的概念与相关论点。2018年他又在相关议题下提出观点,认为艺术电影和类型电影的边界逐渐变得模糊,纯艺术电影的认知似乎很难去衡量电影创作,类型的杂糅与融合的新主流电影变成了一种新的常态,从而帮助中国电影践行如何讲好中国故事。[5]而《夺冠》中不仅呈现了民族与世界的对话,还呈现出中国工业、科技的前沿性发展。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之前的表达中,都是一种本土化的坚守,复现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本土空间、中国体育精神、中国民族精神的精确化表达,映射中国40年的时代变迁。而以此次奥运会的失败作为影片的转折,并以郎平的回归,开启了女排的新时代。在1981年,国外可以利用技术手段进行排球训练,而中国女排只能以“把网升高15厘米”的方式进行高强度训练。后来郎平利用自身观念上的融合性以及国际化视野,开启了与世界对话的场域和全新的新体育价值观念,完成了女排的全新突破,这种处理某种程度上也贴合了当下中国观众的大众化审美观念。

(二)中国体育电影与喜剧电影的融合

类型电影研究学者郝建曾经提到,喜剧精神所表达的实际上是一种超越精神,而这种精神是对现实生活当中悲惨、邪恶、虚妄、荒诞的超越。[6]基于此特点,喜剧片与体育片的类型融合似乎顺理成章,体育精神本身也蕴含坚持、超越、向上的精神内涵,具有励志的主题。

电影《超越》(2021)以短跑运动员郝超越的体育生涯为主线,讲述了他事业巅峰、人生低谷、创业失败的人生经历,后在师弟吴添翼等人的帮助下实现重振与自我超越。而电影中也融入大量喜剧元素,尤其是在重现郝超越职业生涯之初的训练时,他与好友的训练过程,凸显喜剧元素,帮助电影把握节奏感,缓解体育训练时的艰苦情绪,并且给予观众即时的快感。体育电影本身在市场选择上就不是被青睐的主要类型,创作难度也较大,而加入喜剧的元素,也使得其与体育电影的创作相得益彰。韩寒执导的《飞驰人生》(2019)讲述了赛车手张驰,在事业蒸蒸日上时遭到禁赛走向低谷,后又重新振作、直面赛车挑战的体育人生。影片也与喜剧相融合,以喜剧的节奏感,以赛车的速度和力量去体现人生奋勇向前的精神内核。并且这类体育电影多采用“双雄叙事”的人物设定,来进行体育运动当中的协作与对比。

(三)中国体育电影与家庭伦理题材剧情电影的融合

“家庭伦理”在中国电影的民族叙事中一直延续,而中国体育电影中也融合了家庭、亲情的剧情片类型电影,使体育精神与亲人情感交织在一起,从而增强体育运动的多元叙事与精神气质,这类电影主要以亲情、家庭因素的介入而引发的情感关系作为叙事主体。在《妈妈的神奇小子》中,主要围绕苏妈陪伴苏桦伟一路成长、突破自己成为残奥会冠军的人生经历为主题,苏桦伟出生就患有身体疾病,无法正常行走,苏妈为了激发苏桦伟的身体潜能,不断陪伴与激励,使其终于学会走路,在后来一次机缘巧合中发现了苏桦伟的跑步天赋。苏妈在苏桦伟的人生中是不可替代的角色,所以她是苏桦伟心中最大的信心源泉,也是她的支持才让苏桦伟最终打破世界纪录。同类型电影中还有《了不起的老爸》也设定孩子有先天性的身体障碍,身体与体育运动发生冲突,电影表现了亲情关系与家庭关系的介入如何能够打破这种矛盾,实现个人与体育的交融与和解。

二、中国电影中的身体美学

美国学者舒斯特曼提出“身体美学”的概念,“体育电影充分展示出人类生活行为和工作动作之外的身体姿态,以审美表征为选择演员和复现体育运动的创作指归,体现出人类躯体的潜能可能形塑的生物质地的审美意象,从而传达生命领域带有普遍意义的精神内涵”[7]。体育电影中以人类身体作为审美意象而实现审美感知,由此去探寻电影和记录的混杂感,观众与角色的共时性,力量与创伤的审美性。透过身体作为一种视觉符号的现象,去研究体育电影背后的美学意义。

体育电影最大的特性之一是影片需要对体育赛事进行重现或重放,这一点无论在电影拍摄过程中,还是在观众观看过程中,都是一种在场性的体验,会形成现实与艺术创作的混杂。陈可辛导演在拍摄《夺冠》中女排的比赛时提到,虽然他在拍摄与重现比赛现场,但又仿佛正在经历这个时刻。体育赛事重现,其本身其实也是一种记录。“身体的审美感知还依赖于身体之间的联合,即梅洛·庞蒂所提出的身体间性。它是指人的身体并非孤立存在,而是由它与其他人或生命体的身体关系和身体互动建构形成。”[8]在《夺冠》《超越》《妈妈的神奇小子》中均有对于体育赛事的还原,观众在观看过程中身体会得到共时性体验,例如在观看女排比赛与短跑比赛时,观众仿佛置身现场观众席,情绪和身体都与现场运动员发生交织,身体本身也作为一种空间发生作用。不仅如此,观众个体身边的其他观众此时也与自身、运动员共同发生审美作用。如果用电影院空间与体育赛场空间做对比研究,这种现象则更为明显。电影院和体育赛场因观众的聚集都能够形成集群性观看行为。电影院中因电光作用与幕布的投射,需要昏暗的环境空间,虽为集群性观看,但处于黑暗中的个体正在遭遇抑制性的身体与异质性的人群,电影院所形成的特定观看准则与系统似乎依然让个体性存留;但在体育赛场中,大屏幕的实时转播、明亮的灯光、观众之间的互动与喧嚣,运动员作为观众的审美意象,此时共同作用于体育运动的审美,观众对于运动员的观看与凝视才使得身体产生审美感知。电影是一种表达身体动作的艺术,所以体育、竞技或杂技表演在电影里的作用极大。[9]

体育电影中关于力与美的展现,“身体一般呈现出超越常人的健美特点和活跃气质”[7]。在《夺冠》中女排的身姿修长,在比赛与击球时,凸显女性的力量美;在《超越》以及《妈妈的神奇小子》中,短跑运动本身的冲击力与力量感,凸显了运动员的活力与体魄。运动员的身体形象不仅影响身体美学的构成,也是一种考量因素投射在运动员本身的身体符号。体育运动员在训练过程中受伤是常有之事,而创作人员在体育电影中塑造人物形象时,表现身体上的创伤也是惯常手法,形成“悲壮美”的审美感知,引起观众的心理疼痛,与角色产生情感共振。《夺冠》中女排练习发球时的一遍又一遍跌倒,训练时极限的疲惫,膝盖因训练强度而受伤,这些都是身体创伤的呈现。并且将这些创伤投射到现实生活中以及观众的视野内,更加体现女排精神的坚韧与女性刚毅的精神气质,女性身体不再是作为“被观看”“被凝视”的客体,而是一种优美体态的复现与生命激情的张扬,同时也是民族精神坚持不懈的体现。

三、中国体育电影中的情感叙事

雷蒙·威廉斯认为:“感觉结构就是一个时代的文化:它是一般组织中所有因素带来的特殊的、活的结果。”[10]57他在《马克思主义与文学》中强调,“选用‘感觉’一词,是为了强调同‘世界观’或‘意识形态’等更传统正规的概念的区别”[10]141,“‘感觉结构’被阐释为‘溶解流动中的社会经验’”,以及“同那些已经沉淀出来的、更加明显可见的、更为直接可用的社会意义构形迥然有别的东西”[10]143。当理性主义去支配现象研究的时候,似乎应该出现一种关于“情感”与“感受”的研究,“感觉结构”的理论引发对于情感史研究的关注。电影作为一种新的艺术形式出现,本身就与社会的感觉结构的变化相关,感觉结构也体现在电影创作中,这种研究的情感转向,会令研究更加关注电影中的情感叙事与情感表现,以及如何讲好人的故事,如何讲好中国的故事。追根溯源也是中国电影的民族叙事一直承接与延续的。

《夺冠》中从女排本身的运动特点出发,女排是一种协作项目,需要团队的配合,甚至可以将其概括为“没有个人,只有集体”。一直以来,女排精神背负着振兴国民精神的使命,在20世纪80年代的历史环境下,在举国体制下,集体主义、金牌主义、锦标主义成为当时体育运动的奉行原则,当时的训练环境艰苦、物质不够丰富,但女排依然坚守“赢”的家国意义,不顾一切投入训练。这是当时的主流价值观。此时采用了类型化的创作形式——暖黄的色调、饱和度较低的绿色与蓝色、较为修身的训练服、赛场上较为质朴的硬光,这些具有年代感的语言符号突出了运动员的艰辛与使命。在叙事上,在讲述女排第一次赴大阪参加世界杯的前后过程之余,剥离出郎平和陈忠和的人物关系,为后续二人相逢于2008年北京奥运会赛场成为对手埋下伏笔。尔后女排经历低谷与失意,郎平回归执教,以“大国家队模式”对女排进行改革。郎平人物本身就具有极大特殊性,身为前女排主力队员,后又出国深造,进入美国排球队当教练,这些经历都使其本身具有民族与世界的交融,以及她本人对于排球的无限热爱,都给中国女排带来了全新的精神境界与情感表达。排球运动不再是为了“赢”,它在这一时期的主流与本质是人的回归,人性与生命的自由,实现“人性化”的表达。所以《夺冠》在两种电影类型相结合的形式下,展现了如何讲“人的故事”。老女排与新女排形成对比,老女排基本上没有展现运动员的姓名,而新女排的名字都一一呈现在电影中,这也是一种突出个体的表现方式。新女排被郎平要求要拥有个人生活,训练与个人生活应当是分离的,从而实现个性自由与情绪的真正释放。她们在训练中重新审视自己,询问自己内心的真正诉求,这是对运动员的精神塑造与人格塑造。当下女排所传递的主流价值观是人文精神,是以人为本。在塑造新女排的过程中,主创人员充分意识到情感的重要性,从而把人最初始的情感流动表现在每一个女排运动员身上,明确女排只是工作,不是她们的一切,真正注入情感表达。

中国电影民族叙事的延续中,情感和伦理也是一直无法被忽略的,由此对于体育运动以外的生活展现是必不可少的。在表现郎平对于中国女排低谷期的纠结与矛盾时,必须借助她的个人生活去呈现她的内心情感。《超越》中对于郝超越的人生呈现是把他的事业与家庭矛盾交织在一起,由于事业低谷引发了家庭破裂,在这种生活现实的纠结中,影片主要展现郝超越在情感上的屈服、愤怒、重振,因事业失败即将失去家庭,因生计卑微求助昔日好友,最终因好友与家人的支持而振作。在《妈妈的神奇小子》中,更是以母子之间的亲情为主线塑造残疾运动员苏桦伟的传奇体育人生。母亲就是苏桦伟的信念,支撑他一直在体育道路上前进。苏桦伟因病无法走路、参加残奥会、打破世界纪录,人生每一个重要节点都是母亲陪伴他走过。短跑激发了苏桦伟身体的力量,而给予心理力量的始终是自己的母亲。这种情感走向也在体育片《了不起的老爸》中有同样的呈现,以父子情感的矛盾和联结去塑造儿子心中对于马拉松的不懈坚持与信仰。

结 语

由于体育真实赛事与电影创作之间的平衡较难把握,所以这一类型电影在中国电影市场中一直占据较小比重,但这种困境并没有阻止电影人的创作热情,反而在与观众的美学对话与休闲活动中,探寻出了属于中国体育电影发展的新路径。目前看来,中国体育电影与新主流电影的类型融合是最为突出的,无论是在电影美学还是在商业效果的层面上,都践行了讲好人的故事与中国的故事,实现了艺术与商业的双重收益。同类型影片《李娜》与《中国乒乓》也正在发行制作过程中,为中国体育电影增添色彩。身体美学的研究,对于体育电影来说是一大亮点,但是如何延续其特性并实现创新,仍是体育电影创作面临的问题。情感叙事是中国电影从发展之初本就带有的,而这种历史延续进入体育电影的创作中,不仅能够帮助人物情感立体化,还能够让故事叙述呈现多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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