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现实困境中的人物书写
——谈《奇迹·笨小孩》与《我不是药神》的角色互文

2023-01-05施亚君

电影文学 2022年19期
关键词:笨小孩程勇牧野

施亚君

(云南艺术学院,云南 昆明 650000)

《奇迹·笨小孩》是导演文牧野继处女作《我不是药神》后的又一现实主义电影作品,两部影片的题材内容虽不同,但是均通过小人物“在绝望中逆袭”的叙事逻辑赋予了作品现实主义的底色,使得影片呈现出真实的美学质感,同时也符合商业类型片的标准;此外,两部影片中主人公的年龄、身份、所处的具体情境虽不同,但其背后隐含的现实困境、行动动机和命运轨迹却高度一致,同时借助不断加入到主人公身边的相似配置的“助力团队”,即“生旦净丑”的群像配角,共同完成主人公关于“成功”叙事的书写,并将小人物个体命运的跌宕沉浮与新时代城市发展的波澜壮阔相融合。

正如法国当代文艺理论家朱丽娅·克里斯蒂娃指出的“任何文本都是引语的镶嵌品构成的,任何文本都是对另一文本的吸收和改编”[1]。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奇迹·笨小孩》与《我不是药神》两部电影在人物形象及人物关系的设置方面呈现出一种相互指涉、相互对话的状态,从而构成了多重的互文关系。

一、异曲同工的主角设定

在《我不是药神》和《奇迹·笨小孩》中,导演分别选择了上海和深圳作为影片的书写空间,在这两座中国最具经济发展代表性的城市里,底层人物身上的苍凉底色与都市的辉煌背景形成了鲜明反差;同时导演也将“为亲人挣救命钱”作为程勇和景浩两位主人公最初的行动动力,通过在两部影片中角色的互文完成了现实主义风格的影像表达,以及对人物命运的关照。

(一)落魄与被迫

在文牧野的两部电影中,“落魄”是主角所共同面临的现实处境,一方面是需要钱为至亲做手术的急迫(《我不是药神》中是程勇的父亲患血管瘤,《奇迹·笨小孩》中是景浩的妹妹患先天性心脏病),另一方面是被催交店面租金的窘迫——“钱”因此成了主人公具体而合理的难题。《我不是药神》一开场便将程勇落魄的中年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颓废、油腻、市侩、软弱,家庭和事业无一成功;而《奇迹·笨小孩》中景浩也面临被迫休学、为妹治病、生活窘迫等落魄的处境,遭遇着与其年龄极不相称的残酷青春。

那么如何推动影片的叙事?文牧野为人物选择了“被迫”出发的行动方式,程勇在拒绝吕受益送上门的生意后,紧接着其父亲病重急需手术费,他被迫铤而走险;景浩被医生催促一定要在八岁前完成妹妹的心脏病手术,时间和金钱成为命运为其设置的双重重压,毫无退路的他只能孤注一掷。两部影片都设定高昂的手术费,将二人对“钱”的亟需进行合理化,共同加之于主人公身上的“被迫”作为推动电影情节发展的重要引擎,也令观众更加直观地感知人物的困苦和无力。

(二)抗争与蜕变

抗争与蜕变是推进影片发展的核心内容。面对命运,二人皆来不及逆来顺受,唯有抗争到底。程勇试图靠发财获取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最终却完成了自我救赎;景浩用稚嫩的年龄书写出创业奇迹,并走向自己的理想。

作为老上海人的程勇并没有被导演赋予光鲜亮丽的身份,面对妻离子散、父亲病重、事业受挫的中年危机,程勇选择与命运抗争;当他过上向往的生活却背负着背信弃义的道德折磨,紧接着是对自我内心的抗争。程勇前后共经历了三次身份的变化从而完成人物的蜕变:从药品进货价五百元到销售价五千元,此时是一个精明商人身份的程勇;面对吕受益的自杀,唤起同样身为人父的程勇的同理心,药品从进货价五百元到销售价五百元,舍弃了所有利润的他成为好人程勇;黄毛为了保护程勇而丢掉性命,这一举动触动了程勇最深处的良知觉醒,药品从进价两千元到销售价五百元,彻底演变为“药神”程勇。三种身份变化的背后,是程勇作为一个普通人从自私狭隘到完成舍己为人的救赎与升华。

相比上海弄堂里的程勇,导演将景浩安置在深圳的城中村,二者完成空间上的呼应。相比程勇不同阶段的“成功”需求,景浩的“救命钱”困境却伴随始终。当与盗贼玩命搏斗时,旁观者不解道“为钱不要命,你至于吗?”,景浩的一句“至于!”更像是无力者的呐喊。年少有为的厂长、带伤上阵的“蜘蛛人”、流落街头的“欠租客”,不同的身份交织在一起共同拼凑出一个敢于同命运抗争的景浩。十万块钱抄底翻新机,此时的景浩想法单纯,但随着翻新机政策的变化景浩只能与命运赛跑。当炼金商前来收购翻新机时他果断拒绝,此时的景浩已经从单纯的博取利润变成肩负着为妹妹治病和事业理想的双重责任。

(三)成功与幸福

两部影片的结局都聚焦在成功上。景浩用锲而不舍书写自己的成功,妹妹得以成功医治,助力伙伴们圆梦,实现自己事业理想的新高度,代表了一种奋斗式成功;而程勇的成功从最初就埋下了隐患,带药的正义与否和人性善恶的矛盾使程勇的成功注定复杂。程勇最初斥责病人摘下口罩到结尾处病患主动摘口罩表达致敬,程勇此刻得以心理解脱和自我救赎,完成人物的另类成功。正如文牧野导演在采访中所言“这个电影写的是幸福,是在追求幸福的过程中面对困难的永不放弃”。[2]《奇迹·笨小孩》所追求的是一种美好的幸福,展现出向上拼搏的勇气和毅力,正如影片中“蚂蚁”这一意象多次出现,传递出“蚂蚁搬家”和“蚍蜉撼树”的精神,诉说着微小个体对于追求幸福的倔强;《我不是药神》亦展现出底层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一种有药吃的简单诉求背后更是对“生”的极度渴望,他们的幸福就像影片中多次出现的“橘子”一样,酸涩且甘甜。

二、“生旦净丑”的角色配置

王国维在《古剧脚色考》中所言“戏剧脚色之名,自宋元迄今,约分四色,曰生、旦、净、丑,人人之所知也”。[3]“生、旦、净、丑”作为中国戏曲角色的重要设定,在电影中同样能起到重要的作用。《我不是药神》与《奇迹·笨小孩》在配角的处理上有着相同的逻辑,即对现实生活中的万千人物群像进行角色化处理,“病患者”构建的“药神小队”和“打工人”筑起的“奇迹小队”实现了“生旦净丑”的角色互文。“生旦净丑”的角色在文牧野的影像下各司其职,将主角与配角的关系高度融合,传递出温暖的人性力量。

老生一般指老年形象。《我不是药神》中的刘牧师以文化人,怀揣着普世救人的理想,人物在推动叙事的同时也巧妙地隐藏了导演对于神与人的思考,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而《奇迹·笨小孩》中的敬老院老人钟伟则以武治人,导演给予其抗战老兵英勇崇高的人物设定,使观众为之动容。两位老生一文一武的形象设置颇具看点,但相应的是导演对刘牧师的角色设定更具张力,对老兵钟伟的设定则相对直白,在对故事情节的推动方面有一定的局限性。

“旦”一般指女性角色。在两部影片中,新时代背景下女性的生存处境也是文牧野重点着墨的篇章,思慧和汪春梅单亲妈妈的设定,使其具备了果敢坚韧的人物特质。前者独立养育女儿,丢掉尊严妥协的同时也倔强地反抗着命运的不公;后者汪春梅依法维权却遭遇打击报复也不忘捍卫自己的权益。二者都是当下万千女性的代表,导演对其点到为止进行了克制的描写,对于女性权益等问题的思考是导演想表达的主题之一。

“净”在戏曲角色中多指勇敢坚毅之人。无论是黄毛(彭浩)还是张龙豪,导演都给予了勇猛讲义气的人物设定。黄毛在刘牧师遭遇张长林报复时,义无反顾冲锋在前,后者在汪春梅遭遇坏人欺压时,张龙豪挺身而出解决危难,在利用戏剧中“净”角的特性来推动叙事的同时,导演在对“净”角的理解上更是进行了柔情细腻的特殊处理:《奇迹·笨小孩》中张龙豪作为曾经的武术冠军在影片中存在感较弱,导演为了丰富人物形象特意安排其收留流浪狗这一情节,令粗糙大汉的外形与细腻温柔的内心构成一定反差;黄毛在影片中作为武力担当,他鲁莽冲动背后是同样细腻的内心,他在自己吃不上药时依然把抢来的药分给别人,在满怀人生希望时不惜生命保全程勇。

丑角人物设定一般作为喜剧人物出现,主要负责插科打诨。《我不是药神》中的吕受益作为丑角,贡献了较多的笑点,小人物的辛酸和市侩在他的身上汇聚。他第一次见程勇时戴着三层口罩、在医药公司抗议时“独善其身”地吃着盒饭,这些细节交织正如他常吃的橘子一样,酸涩且甘甜,令观众笑中带泪;《奇迹·笨小孩》中张超生活在网吧,“杀马特”式的造型、“追风少年”的网名、搞笑的语言使丑角人物得以立体,导演安排其在刘恒志婚礼上流露羡慕完成“迷途知返”,最终正道成功,展现普通人的悲喜人生。

三、对立人物的克制表达

文牧野的两部影片在对反面人物的处理上十分克制,极力保留真实,我们甚至很难将其称为反面人物,他们更多的只是站在主人公的对立面。在影片中主要安排了三种角色与主人公构成对立关系,分别是破坏方、资本方和正义方。

两部影片的破坏方一目了然,他们都作为重要的阻力来阻碍主角的成功。《我不是药神》中张长林作为最大的破坏方存在,威胁程勇,坑害患者,但其在最后一刻也没有将程勇供出,导演对于大反派的刻画依然保留一丝人性的温存善良;相比而言《奇迹·笨小孩》的破坏方则显得较为单一,偷盗手机犯是景浩成功路上最大的破坏者,景浩与盗贼汽车飙车的戏份合理程度虽有待考究,但正是通过破坏方来进一步放大“笨小孩”在“奇迹”路上的艰辛与成长。

文牧野对于弱势群体的刻画,给足了慈悲和善意,但对“资本力量”的抨击则十分辛辣。《我不是药神》中瑞士傲慢的医药代表成为众矢之的,将高高在上的资本力量加以讽刺,但对天价的“孤儿药”研发成本等却只字未提。前者演员王传君扮演的吕受益是维权方,有趣的是他在《奇迹·笨小孩》中饰演资本方经理李平,他将前者精英的傲慢如法炮制,形成角色上的呼应。硕士毕业的李平作为精英分子与街头店铺打工仔身份若云泥之别,因此对景浩有着天然的轻视和偏见,成为其成功路上的绊脚石;而SNE老板赵总既是绝对的施与者,同时也是规则的制定者,将资本的力量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不是药神》中曹斌作为警察抓捕假药团伙,是十足的正义方。通过细致地了解后,他面临着法理与情理的纠结。他放走买药者,追逐黄毛,送别程勇,使警察人物形象格外生动。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在《奇迹·笨小孩》“催租团队”占据了大量的笔墨,他们站在景浩的对立方,但也允许景浩租金一再拖延,允许拖延一周的放贷人、三月不交租锁门的房东、关厂房的老杨等皆是如此,锁门等做法对于租客来说也许残忍,但老杨的一句“你难,谁不难啊!”道尽了人物的辛酸,他们也是在城市夹层中的多重身份者。

《我不是药神》和《奇迹·笨小孩》两部影片中对主角、配角、对立人物等人物的设置,以相似的手法有力地推进影片叙事以及多重主题的呈现,使得导演在创作中完成了一次角色的互文表达,并逐步形成了自己的创作风格。两部影片的题材并不相同,但共同展现出繁华都市中底层人民踔厉奋发的生活图景,进而表达出个体生存困境中依然可见的人性的美好和其对幸福的向往。文牧野导演以悲情底色杂糅喜剧元素的述说方式,为现实主义题材和商业类型影片的有机融合进行了有力探索。

猜你喜欢

笨小孩程勇牧野
如果你遇见“笨小孩”
强者搭桥,弱者筑墙
金钱和人性的抉择
电影《我不是药神》人物分析
《我不是药神》: 这是中国目前 需要的电影
“笨小孩”爱因斯坦
笨小孩的动物画展
难忘的消防演习
上帝最爱笨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