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张锡纯用石膏之小心行其放胆
2023-01-04陈松
陈 松
张锡纯(1860—1933年),字寿甫,河北盐山县人,近代中医学界有重大影响的名医。他医术高明,善治危急重症,用药独具特色,疗效卓著,屡起沉疴,常救人于危急,其经典之作《医学衷中参西录》是其毕生宝贵经验的总结,对后世医家至今仍有极高的指导价值。张锡纯被誉为 “张石膏”,其对石膏的应用,别具匠心,堪称医家典范。在其著作中,他将石膏位列诸药之首,足见其对石膏的重视。笔者通过学习张锡纯先生所著《医学衷中参西录》,对其应用生石膏经验作一探析,同时对张锡纯先生大剂使用石膏时小心行其放胆进行了一些探讨。
1 张锡纯放胆用石膏的经验
1.1 擅用大剂清热
1.1.1 微寒质重 石膏量轻难取效张氏用生石膏治疗外感实热,用量非常大——轻证用至两许;若实热炽盛,则重用至四五两或七八两。因为石膏之质甚重,七八钱不过一大撮。如治疗病中第一险证的寒温,张氏谓石膏为第一要药。并强调,要扑灭寒温燎原之热,石膏用量一定要足够大,否则难以取效。石膏之所以能大剂量服用以退大热,一是其性微寒,“《神农本经》谓其微寒。则性非大寒可知”;二是其性纯良,“《神农本经》……且谓其宜于产乳,其性尤纯良可知”;三是凉而能散,“石膏之质……凉而能散,有透表解肌之力”。正是石膏有这些特点,张氏谓石膏生用以治外感实热,“断无伤人之理”“放胆用之,直胜金丹”。
1.1.2 病情急重 石膏需要用大量张氏所治疾病,很多都是急重症,非重剂石膏不能取效。如治沧州友人董寿山的虾蟆瘟案[1]:感冒发颐数日,颌下颈项皆肿,惟自齿缝可进稀汤,咽喉肿疼,艰于下咽。他医治疗后,肿热转增。因病势危急,冒雨驱车三十里请张氏诊治。张氏见其颌下连项,壅肿异常,状类时毒,抚之硬而且热,色甚红,纯是一团火毒之气,下肿已至心口,自牙缝中进水半口,必以手掩口,十分努力方能下咽。脉洪滑而长,重按有力,兼有数象。对此毒热炽盛,盘踞阳明之府,若火之燎原的虾蟆瘟,张氏主张必重用生石膏清之,乃可缓其毒热之势。当日即2次急用生石膏四两,并分别加用金线重楼、清半夏、连翘、蝉蜕、生赭石、瓜蒌仁、大黄、芒硝、金银花等药,数日而愈。对于生石膏的使用,张氏经验,急重之症,生石膏必用重剂。
1.1.3 功底深厚 张氏善于用重剂张氏敢于重剂用石膏,源于其深厚的理论基础与丰富的实践经验。他幼时随父亲学习方书,在立志行医后,更是广求方书,远自农轩,近至国朝著述诸家,约共搜阅了百余种方书[2]。通过孜孜不倦的学习,打下扎实深厚的中医基础。他对药物亲尝亲试,对药物性能了如指掌,如玄参,张氏谓:“《神农本草经》言苦寒,细嚼之实甘而微苦,古今药或有不同”;又如人参,谓:“人参之种类不一,古所用之人参,方书皆谓出于上党,即今之党参是也。考《神农本草经》载,人参味甘,未尝言苦,今党参味甘,辽人参则甘而微苦,古之人参其为今之党参无疑也”“特是党参之性,虽不如辽人参之热,而其性实温而不凉”;又如金线重楼,“此药须色黄、味甘、无辣味者方可用”。他尤其熟悉石膏性能,生平习用生石膏。他医术高明,精于诊法,辨证如神,有着丰富的临证经验。张氏曾治一例春温之热,郁于阳明而未发的真热假寒患者[2],他医投以温补之药,其冷益甚,欲作寒战。因周身发冷,病者不敢用白虎汤。张氏曰,若取鲜白茅根煎汤饮,则能使冷变为热,且变为大热。病者虽不确信,但想试试看。于是剖取鲜白茅根,去净皮,细切一大碗,煮数沸,取其汤,当茶饮之。果然不久病者由周身发冷变为发热,热得“若难忍”。其脉也由沉伏变为洪大无伦。于是用生石膏四两煎汤,分3次温饮下,其热遂消。张氏谓,茅根中空,性凉能散,故能将郁热达于外也。由此可见一斑,其医术已远非寻常医生所能及。
有了这些基础和前提,所以才有了张氏“临证四十余年,重用生石膏治愈之证当以数千计。有治一证用数斤者,有一证而用至十余斤者,其人病愈之后,饮食有加,毫无寒胃之弊”这样的大胆与神效。
1.2 石膏药末内服
石膏可单味煎汤饮用,也可随配方煎服,在《医学衷中参西录》中,都是常用的服用方法。除此之外,张氏还有一种特殊的服用石膏方法。医案如下:友人毛仙阁夫人,年近七旬,麻黄汤证误服桂枝汤,上焦陡觉烦热恶心,闻药气即呕吐,但饮石膏所煮清水及白开水亦呕吐。在无法服用石膏煎剂的情况下,见其惟昼夜吞小冰块可以不吐,张氏让其用鲜梨片,蘸生石膏细末嚼咽之。病者遂受药不吐,服尽二两而病愈[1]。梨,味甘微酸,性凉,入肺、胃经,有清心润肺、化痰止咳之功效。鲜梨片味道甘美,利于石膏细末的下咽,防止呕吐,且助石膏清热。石膏细末晶莹洁白的外形与清凉的味道与冰有着相似之处,如此用法,足见张氏胆大心细,心思巧妙,匠心独用。
1.3 宜于老少产乳张氏将石膏大胆用于老少产乳这些特殊群体,临证时根据每个群体的不同特点灵活巧妙谨慎使用。
老年患者的体质特点是正气已开始逐步衰弱,病证往往虚实夹杂,对于此类患者,张氏清热的同时,十分重视扶助正气,常用白虎加人参汤,以人参佐石膏退热,亦取效良多。如治一叟,年近六旬,素羸弱劳嗽。得伤寒证三日,昏愦不知人,诊其脉甚虚数,而肌肤烙手,确有实热。张氏以白虎加人参以山药代粳米汤治疗后,患者豁然顿醒,而病愈矣[2]。“究之,脉虚者,即宜加之”。辨证治疗,方显神效。张氏经验,对于年过五旬之人,用白虎汤时,皆宜加人参。
对于孩童而言,药物的口感特别重要,中药的味道,别说孩子,就是成人都不容易接受。而石膏,《神农本草经》谓其“味辛,微寒”,《名医别录》中记载:“石膏辛,甘,大寒”。《本草纲目》载:“石膏辛,微寒,无毒”,可见石膏是没有苦味的,其口味是清热药中极好的,不仅如此,张氏谓:“其寒凉之力远逊于黄连、龙胆草、知母等药,而其退热之功效则远过于诸药。石膏之退热,逐热外出也,能使内蕴之热息息自毛孔透出,……原具发表之性,以之煮汤又直如清水,服后其寒凉之力俱随发表之力外出,而毫无汁浆留中以伤脾胃”。石膏的这个特性,对于脏腑娇嫩,稚阴稚阳的儿童,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一味良药。
对于产妇而言,用药最忌寒凉,所以产后一旦患温病,治疗很难。张氏观点:产后温病见心中燥热,舌苔黄厚,脉象洪实,则寒凉亦在所不忌。但是用药一定要谨慎选择,不可漫然相投。张氏治疗此类病证,投以白虎加人参以山药代粳米汤,以玄参代知母,张氏经验:产后温病轻者,可单用玄参;温病剧者,不妨石膏、玄参并用。用石膏必须佐以人参,因产后热虽实,体则虚。并进一步阐明缘由:“诚以石膏、玄参《神农本草经》皆明载其治产乳。……不用知母者,《神农本草经》未载其治产乳,不敢师心自用,漫以凉药治产后也”。张氏大胆用生石膏治产妇实热,是借鉴了前贤的用药经验基础上,谨慎使用的。
2 张锡纯用石膏之小心行其放胆
张氏擅长大剂量使用石膏,在使用的过程中,能时时处处体会到其用药的谨慎与细心。例如,其初次重用石膏,是治疗感冒风寒、身大热的七岁长子荫潮,他是这样重用石膏的:“遂单用生石膏两许,煎取清汤,分三次温饮下,病稍愈。又煎生石膏二两,亦徐徐温饮下,病又见愈。又煎生石膏三两,徐徐饮下如前,病遂痊愈”[1]。由此可见,张氏首剂用石膏是两许分3次温饮下,所以开始使用的还是常规剂量,用药后密切观察病情,病情改善且无不良反应,再加至二两,同样也是徐徐温饮下,并时时观察病情变化。病情又有改善且无不良反应,再加至三两,还是徐徐饮下,直至病痊愈,用药全程始终谨慎小心。又如,“同邑友人赵厚庵之夫人,年近六旬,得温病,脉数而洪实。舌苔黄而干,闻药气即呕吐。俾单用生石膏细末六两,以做饭小锅(不用药甑,恐有药味复呕吐)煎取清汤一大碗,恐其呕吐,一次只温饮一口”[1]。针对患者“闻药气即呕吐”的情况,煎药改用做饭小锅煎药,减少药味,采用“温饮”,一次只饮一口,虽然石膏重用至六两,但用得十分稳妥。张氏生石膏用量虽大,但绝非漫无节制,而且特别讲究用药之法[3],这些独特的方法无不体现出了张氏的细心谨慎与丰富的临床经验。
3 张氏重剂使用石膏时小心行其放胆经验在临床应用的思考
一方面,重剂使用石膏可用于危急重症治疗,在当今临床实践中得到反复证实。如名老中医胡希恕治疗大叶性肺炎,证属太阳阳明合病,配伍麻黄6钱(18 g),石膏用量为3两(90 g);名老中医颜德馨擅长用生石膏治疗急性热病、血液病,治疗风毒大疫、发疹、发斑,石膏可达90~250 g;治疗血液病急性发作时“药不厌凉,凉不厌早”,及早控制高热制止出血,曾治1例再生障碍性贫血高热,石膏用至3斤[4]。在他们危急重症的救治经验中,同样重剂使用了石膏。重剂使用石膏对于当今挽救疑难重症患者的生命仍有着重要作用。张氏大剂量使用石膏经验至今对临床有着极高的指导价值,其经验仍值得我们在临证时学习和借鉴。
另一方面,张氏重剂使用石膏时常规剂量为先,谨慎细心,确保稳妥的用心,同样值得我们学习。当今常规剂量即《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2015年版)中生石膏15~60 g的用量。如病情所需,要超剂量用药,也应像张氏那样,在对病情的辨别有充分的把握,用药有足够经验的前提下稳妥使用。张氏每次大剂量使用石膏,都是在他丰富的经验、十足的把握基础上,谨慎地使用,而非盲目的大剂量用药。对于张氏的这一经验,也是值得我们学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