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产党宣言》中的无产阶级联合思想探赜

杨宏伟

作为无产阶级政党的第一部纲领，《共产党宣言》(以下简称《宣言》)首次公开阐明了共产党人的观点、目的和意图，成为促进无产阶级阶级意识觉醒、指导各国无产阶级革命行动的纲领性文件。《宣言》科学地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演进的一般规律，指出了资本主义必然为社会主义所取代的发展趋势，阐明了无产阶级只有通过解放全人类才能解放自身的解放道路和历史使命。为了完成这一历史使命，无产阶级必须在自身联合的基础上团结一切可能团结的力量，最终通过全世界无产者的联合革命实现无产阶级和全人类的解放。组织起来、加强联合、凝聚力量是贯穿《宣言》全文的一条重要逻辑线索。但是，这一重要逻辑线索在理论研究中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以无产阶级联合为核心的各种革命力量的大联合往往被狭义地理解为无产者自己的联合，影响了我们对《宣言》这一经典著作以及马克思恩格斯无产阶级革命思想的科学理解和准确把握。

一、无产阶级在革命斗争中走向联合的条件日渐成熟

《宣言》指出，资产阶级机器大工业生产方式的快速发展加速了资本主义社会基本矛盾的暴露和激化，在阶级关系上表现为无产阶级反抗资产阶级的斗争日益激烈。在斗争中，无产阶级对自身作为独立的先进的阶级的意识逐渐觉醒，对自身的社会处境、历史使命与解放出路日渐明确。

(一)机器大工业为无产阶级走向联合提供了物质前提

现代无产阶级是随着资本主义机器大工业的发展而发展的。以蒸汽机的发明和使用为标志的工业革命使机器大工业代替了工场手工业，现代分工日益普遍并不断深化。《宣言》指出，资本主义机器大工业的迅速发展，在创造出巨大的生产力和丰富的物质财富的同时，也使生产力日益超出生产关系的限度，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不断加剧，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的趋势日益明朗，更加关键的是，它还造就了一支正在觉醒的社会变革力量——无产阶级。马克思恩格斯深刻地指出：“资产阶级不仅锻造了置自身于死地的武器；它还产生了将要运用这种武器的人——现代的工人，即无产者。”(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8页。工业革命引发生产关系的革命性变革，使得资本主义的雇佣劳动制度得到巩固和发展，越来越多的劳动者被抛入无产者大军当中，产业工人的队伍不断发展壮大，逐步成长为规模庞大的、具有独立阶级性质的、同资产阶级相对立的政治力量，即无产阶级。正如资产阶级是在封建贵族统治下逐渐成长为一种革命力量并成功用资本主义取代封建社会一样，在资产阶级统治下，无产阶级正在成长为推翻整个资本主义制度的革命力量。

无产阶级力量在机器大工业的残酷竞争中持续壮大。一方面，随着机器大工业的迅速发展，包括(小)手工业者、小商人、小食利者和农民等在内的中间等级中的下层，他们不足以经营大工业的小资本连同他们的谋生手艺很快就被资产阶级新的生产方式所淘汰，他们自身在资产阶级机器大工业的竞争和排挤中纷纷败下阵来，“都降落到无产阶级的队伍里来了”。(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39页。另一方面，旧社会各种力量之间的冲突和斗争也促进了无产阶级队伍的发展壮大。为了更大规模地实现自身利益，新兴的资产阶级在反对封建贵族以及那些同工业进步相对立的那部分资产者和国外资产阶级的斗争中，不断将“统治阶级的整批成员抛到无产阶级队伍里去”。(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41页。这些被抛到无产阶级队伍里的成员不仅扩大了无产阶级的规模，而且他们的知识文化和政治斗争经验还给无产阶级带来大量的教育因素，提升了无产阶级的整体素质。此外，伴随着资本集中的加剧和阶级斗争的激化，资产阶级内部的分化瓦解也不断加深，新兴资产者中的部分成员，“特别是已经提高到能从理论上认识整个历史运动的一部分资产阶级思想家”(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41页。也转入到无产阶级队伍中来了。在这个过程中，无产阶级人数不断增多、素质持续提高、思想日渐成熟，无产阶级力量在质和量上得到全面发展。

(二)阶级意识的觉醒为无产阶级走向联合奠定了思想基础

阶级意识或阶级自觉，是作为整体的阶级成员对自我存在、群体归属、社会地位与历史使命的领悟及认知，以及组织起共同行动的意识。无产阶级共同的生产实践和生活际遇是无产者阶级意识觉醒的现实基础和逻辑起点。《宣言》指出，大工业生产方式下，“机器使劳动的差别越来越小……因而无产阶级内部的利益、生活状况也越来越趋于一致”，(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40页。即收入的普遍下降和生活状况的持续恶化。为了资本增殖，资产阶级极尽剥削之能事，无产阶级在遭受着日益严重的剥削和不断恶化的生活折磨中，逐渐意识到精神和肉体双重贫困的生存现实。他们承担着劳动重负、创造着社会财富，却享受不到与之相匹配的劳动回报与社会福利，其属人的性质和外观在雇佣劳动中被彻底剥夺。

遭受肉体和精神双重折磨的无产者开始起来反抗资产阶级的剥削，“最初是单个的工人，然后是某一工厂的工人，然后是某一地方的某一劳动部门的工人，同直接剥削他们的单个资产者作斗争”。(6)《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39页。在持续斗争的过程中，无产者对于自身属于同一个阶级的身份意识不断觉悟，工人和资本家之间的冲突逐渐具有了阶级冲突的性质。无产阶级人数不断增加、力量日益壮大，并“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力量”(7)《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40页。的强大存在。无产者的阶级意识开始觉醒，逐步成长为数量规模大、组织程度高的政治力量。在阶级意识觉醒之前，无产阶级只是“自在”的阶级，对资产阶级的斗争也处于自发和分散状态。随着阶级意识的形成，无产阶级逐渐上升为“自为”的阶级，无产阶级力量得以唤起，其反抗资产阶级的斗争也日益走向自觉化和组织化。

(三)共同利益诉求和革命斗争为无产阶级走向联合创造了实践条件

随着机器日益普遍的使用和分工的不断深化细化，工人越来越成为机器的附属品，甚至直接成为机器的一部分，导致工人在劳动强度不断提高的同时劳动收入却在不断下降，有时是相对地，有时甚至是绝对地。《宣言》指出：“资产者彼此间日益加剧的竞争以及由此引起的商业危机，使工人的工资越来越不稳定；机器的日益迅速的和继续不断的改良，使工人的整个生活地位越来越没有保障。”(8)《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40页。现代机器大工业的发展既没有使工人从繁重的劳动中得到一丝解脱，也没有使工人的生活状况得到一点改善，反而日益下降到维持基本生存条件以下。这种在共同的压迫和剥削下所形成的共同生存条件以及共同利益，促使工人采取共同的反抗行动，并在共同行动中形成日益明确的共同目标。

与资本主义机器大工业生产方式的共同协作密切关联，工人也只有通过联合的共同行动才能形成解放自身乃至全人类的革命力量。无疑，大工业在创造无产者共同的生活境遇的同时，也创造了他们共同行动的基础。在这一基础上，无产阶级在共同行动中从分散走向联合，开始成立反对资产者的同盟或经常性团体，开展对资产阶级的斗争，并在斗争中实现工人越来越扩大的联合。在由大工业带来的便于集中的工作环境和日益发达的交通工具的作用下，工人间的交往变得更加便捷，联系也更加紧密，许多地方性的零散斗争很快就能够联合成全国性的、阶级性的联合斗争。斗争也不再是单纯为了眼前具体利益的狭隘的自发斗争，而是为了推翻资产阶级统治、实现整个无产阶级的根本利益而进行的自觉斗争，无产阶级力量在斗争中不断走向更加紧密的联合。

二、无产阶级联合需要自己的政党来组织和领导

“无产阶级要实现自己专政的历史使命必须依靠一个代表和维护自己利益的强大的无产阶级政党。”(9)张振：《列宁党的全面领导思想研究》，《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1期。在《宣言》发表以前，无产者反抗资产者的斗争已经有了长足的发展，特别是十九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三大工人运动，更是标志着无产者开始作为一个阶级走上了历史的前台，但是，由于理论准备的不足和组织化程度不高，缺乏一个强有力的领导机构，这些革命实践最终都归于失败。实践充分证明，无产者要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摆脱资本家阶级的剥削，不仅要把自己组织成为阶级，更需要组织起自己强有力的领导力量——共产党。

(一)共产党是实现无产阶级联合的组织和核心

在指导工人运动的过程中，马克思恩格斯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缺少组织性是无产阶级革命屡遭失败的根本原因。早在共产主义者同盟成立以前，随着工人阶级队伍的不断扩大，马克思恩格斯就已经意识到必须建立一个真正属于无产阶级自己的独立的政党组织，以满足不断上升的工人运动对组织领导的需求。由于缺少先进理论的指导和先进组织的领导，无产阶级在反抗资产阶级的斗争中，盲目“攻击生产工具本身；他们毁坏那些来竞争的外国商品，捣毁机器，烧毁工厂”。(10)《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39页。这种缺乏科学认识和严密组织、带有极强破坏性的盲目斗争不可能取得对资产阶级的最后胜利。

组织起来是无产阶级取得革命胜利的必然选择。马克思指出，尽管人数本身是工人取得成功的一个重要因素，“但是只有当工人通过组织而联合起来并获得知识的指导时，人数才能起举足轻重的作用”。(1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3—14页。这里的组织起来不仅指形式上的组织起来，即把分散的工人和工人团体组织起来作为一个阶级来行动，而且是在更深层次上实质性地组织起来，即在先进理论指导下，从根本上提高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和阶级觉悟，使无产阶级真正作为一个“自为的阶级”来行动。缺少先进理论指导的工人对自身境遇缺乏科学认识，斗争停留于保卫工资、改善工作环境、减少工作时间等低层次诉求和破坏资本家的生产工具的直观行动。只有在先进理论指导下，工人才能产生摧毁资产阶级生产关系的彻底革命意识，认清自身的社会地位和历史使命，明确自身实现解放的条件，真正实现从自在阶级向自为阶级的跃升。建立自己的政党组织是无产阶级从自在阶级走向自为阶级、保证无产阶级革命取得胜利的必要条件，因为，在反对各种有产阶级联合力量的斗争中，无产阶级“只有把自身组织成为与有产阶级建立的一切旧政党不同的、相对立的政党，才能作为一个阶级来行动”。(1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第228页。

(二)“整个运动的利益”是共产党进行无产阶级联合的基础

无产阶级是推动社会发展的主体力量，是代表未来社会发展的政治力量。《宣言》不仅深刻阐明了无产阶级彻底的革命性和先进性，而且明确标注了作为无产阶级政党的共产党的独特政治品格。马克思恩格斯指出，共产党在领导无产阶级革命斗争的过程中，除了代表整个无产阶级的利益外，“没有任何同整个无产阶级的利益不同的利益”。(1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44页。相较于其他各种无产阶级政党，共产党人只是“在无产者不同的民族的斗争中”，“强调和坚持整个无产阶级共同的不分民族的利益”；“在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斗争所经历的各个发展阶段上”，“始终代表整个运动的利益”。(1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44页。

共产党人的目的和意图是整个无产阶级利益的集中反映，是现存阶级斗争和历史运动的真实关系的一般表述。过去一切政党的革命运动都是为少数人谋利益的运动，而共产党的革命运动是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运动。过去的一切政党都是为了实现和维护少数特殊群体的利益而争取建立并巩固自己的政权，而共产党争取建立和巩固的是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人民政权。共产党所代表的利益和无产阶级所代表的绝大多数人的利益在根本上是一致的，以实现并维护绝大多数人的利益为自己奋斗的目标，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特殊的利益诉求。通过阐明共产党的性质，马克思和恩格斯从根本上说明了共产党不是宗派主义的、为个人或小集团谋利益的政党，而是代表整个无产阶级的利益、为最大多数人谋利益的政党。这一独特政治品格成为共产党进行无产阶级联合的基础和优势所在。

(三)先进性是共产党促进无产阶级联合的强大引擎

《宣言》明确指出了共产党人在理论与实践上的先进性和彻底性：“在实践方面，共产党人是各国工人政党中最坚决的、始终起推动作用的部分；在理论方面，他们胜过其余无产阶级群众的地方在于他们了解无产阶级运动的条件、进程和一般结果。”(1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44页。共产党人在实践和理论方面的先进性决定了共产党能够领导无产阶级进行革命，决定了共产党人能够对普通工人群众发挥引领教育组织作用，使无产阶级反抗资产阶级的斗争沿着正确方向前进。

在实践上，共产党人始终站在无产阶级解放运动的前列。一方面，无产阶级是社会化大生产的产物，同先进工业相联系的特性决定了无产阶级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者，无产阶级具备任何其他阶级都不具备的先进性。另一方面，悲惨的生活状况和低下的社会地位“赋予”了无产阶级彻底消灭私有财产以及保护私有财产的各种制度的革命性。如此，无产阶级独具的先进性和彻底革命性造就了无产阶级政党——共产党的先进性和革命性基础。在理论上，共产党以历史唯物主义作为自己的理论基础，深刻了解和把握无产阶级运动的条件和进程。马克思恩格斯从资本主义发展的经验事实出发，强调共产主义“是那种消灭现存状况的现实的运动。这个运动的条件是由现有的前提产生的”(16)《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39页。。深刻表明了共产主义运动是以迄今为止的全部历史为前提的人的解放运动。

在科学世界观的指导下，共产党人能够清晰把握自身所处的境遇，明确消灭一切阶级是无产阶级最终获得解放的“条件”；“使无产阶级形成为阶级，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由无产阶级夺取政权”，(17)《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44页。消灭私有制，实现生产关系的根本变革是无产阶级运动的“进程”；建立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压迫、没有阶级和阶级对立的崭新的共产主义社会是无产阶级运动的“结果”。历史唯物主义作为共产党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思想武器，具有不可比拟的科学性和先进性。实践和理论上的先进性成为共产党领导和组织无产阶级解放运动的强大引擎，无产阶级乃至更多的力量在这一引擎的引领下自觉走向联合并推动无产阶级乃至全人类的解放。

三、“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是无产阶级联合的发展趋向

面对在资本奴役下全面异化了的无产者乃至资产者，马克思恩格斯在深刻揭示和批判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本质中，科学指明了人类走向解放的前提——消灭私有制，把人的本质还给人自己，建立自由人的联合体，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建立自由人联合体，首先要求全世界无产者在革命中的联合行动，为自由人联合体的建立创造组织和实践前提。为此，《宣言》明确发出“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的伟大号召。

(一)世界市场的形成是全世界无产者联合的现实基础

世界市场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需求不断扩大和市场不断扩张的产物，“不断扩大产品销路的需要，驱使资产阶级奔走于全球各地。它必须到处落户，到处开发，到处建立联系……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18)《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35页。以至于“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了”。(1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35页。在日新月异的生产工具和越来越便利的交通条件支撑下，资产阶级变本加厉地扩张将越来越多的民族卷入资产阶级文明之中，一些民族、国家或主动或被迫地卷入世界市场。随着生产和消费在全球范围内的快速蔓延及其联系的不断加强，作为现代机器大工业生产主体的世界各国工人之间的联系也借助于国际化的生产与贸易日益紧密。

无产阶级的形成和发展过程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产生和发展过程是相一致的。资产阶级全球扩张壮大了日益庞大的无产阶级队伍，同时也不断强化着无产阶级在全球范围内的联系，在量与质的双重增长与进步中，逐渐形成了无产阶级的世界性品格，成为了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的重要基础和条件。在这一进程中，无产者反抗资产者的斗争日益超出民族国家的范围而成为国际性的斗争，全世界无产者只有通过联合，确立起无产阶级的国际意识，彻底从自在阶级上升自为阶级，才能形成同在世界市场中联合起来的资产阶级相对抗的力量。斗争中的各国无产者只有不断加强国际联系，借助于严密的现代工业体系、发达的交通网络、迅捷的通信技术，将各国无产者广泛而紧密地联成一体，才能在全世界范围内完成共同的国际任务——推翻资产阶级统治、实现无产阶级和全人类的解放。

(二)资产阶级的联盟是加速全世界无产者联合的外在压力

尽管“无产阶级反对资产阶级的斗争首先是一国范围内的斗争。每一个国家的无产阶级当然首先应该打倒本国的资产阶级”(20)《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43页。。但是，人们必须看到，在世界市场上，共同的利益使各国资产阶级不断走向联合，全世界的资产阶级是作为一个整体对全世界的无产阶级总体进行剥削与统治的，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对立也逐渐变成世界性的了，各国无产阶级如果不走向联合，就不可能使整个社会摆脱资产阶级的经济剥削和政治压迫，更不可能使自己从这种剥削和压迫中解放出来。因此，“联合的行动，至少是各文明国家的联合的行动，是无产阶级获得解放的首要条件之一”。(2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50页。

表面上，资产阶级对于无产阶级的压迫是在本国范围内进行的，实际上，在世界市场形成之后，各国资产阶级是作为一个整体借助世界生产和贸易体系对全球无产阶级进行剥削的。为了维护自身的整体利益，资产阶级必须而且已经在世界范围内联合起来，无产阶级反抗资产阶级的任何斗争都会招致全世界资产阶级的联合绞杀。马克思指出：“现在存在着一种各民族资产阶级的兄弟联盟。这就是压迫者对付被压迫者的兄弟联盟、剥削者对付被剥削者的兄弟联盟。”(2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694页。面对资产阶级的联盟，无产阶级必须进行反抗和斗争，“以各国工人的兄弟联盟来对抗各国资产者的兄弟联盟”。(2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697页。全世界无产者在现阶段的斗争中必须联合起来，才能冲破资产阶级旧制度的叆叇云霭，从剥削它压迫它的资产阶级下解放出来，进而使整个社会永远摆脱一切剥削、压迫和阶级斗争。

面对资产阶级兄弟联盟在世界范围内的不断扩大和加强，无产阶级在主观上也越来越意识到自己日益严峻的现实处境，认识到“无产者只有废除自己的现存的占有方式，从而废除全部现存的占有方式，才能取得社会生产力”，(2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42页。认识到无产阶级自身的解放和全人类的解放是一致的，无产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终解放自己。因此，为了彻底推翻资产阶级旧制度、实现无产阶级解放，全世界无产者必须联合起来进行斗争。

(三)建立自由人联合体是全世界无产者联合的内在动力

抱持着实现人类解放的高远目标，马克思恩格斯在揭示资本主义社会“必然灭亡”规律的同时，也在《宣言》中为人类构建了一个符合全人类共同价值的美好愿景，即“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2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53页。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共产主义社会绝不是某个阶级简单的特殊利益的实现，而是一个自由人的联合体，在那里，人的本质能够得到充分彰显，人的自由可以得到充分实现，人的发展条件得到充分保障。

建立“自由人联合体”是资本主义社会基本矛盾发展的必然结果，它是建立在公有制基础上的人类真正的共同体，是无产阶级摆脱资产阶级统治锁链、获得整个世界的必然选择。如果说无产阶级反抗资产阶级的斗争最终是要“通过革命使自己成为统治阶级，并以统治阶级的资格用暴力消灭旧的生产关系”，(26)《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53页。那么同时它也就“消灭了阶级本身的存在条件，从而消灭了它自己这个阶级的统治”。(27)《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53页。如果说无产阶级的世界联合是一个阶级反对另一个阶级的斗争性联合，那么自由人的联合则是人们在自由自觉活动中的真正彻底联合，前者是后者的条件和过程，后者是前者的目标和结果。作为自由人的联合体，未来社会是一个没有压迫和剥削的社会，在那里，每个人掌握着自己的命运、独立做出自由选择，既彰显自由的个性、又遵循全面的共性，既体现着人的本质、又丰富着人的本质。为了这一远大目标，马克思恩格斯向全世界无产者发出联合起来的呼吁。

四、“争取全世界民主政党之间的团结和协调”是无产阶级联合的有机延伸

坚持当前利益和长远利益相统一、最近目标和最终目标相统一、无产阶级解放和全人类解放相统一，是共产党人制定无产阶级革命斗争策略的重要原则。因此，《宣言》在强调无产阶级自身团结统一的同时，提出了革命同盟军和统一战线的问题。其中关于共产党人“到处都支持一切反对现存的社会制度和政治制度的革命运动”“到处都努力争取全世界民主政党之间的团结和协调”(28)《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66页。的观点，既表明了联合一切可能的政治力量是无产阶级革命斗争的需要，又彰显了共产党人博大的革命胸怀。

(一)各种其他工人政治组织是无产阶级首先需要联合的重要力量

《宣言》发表时，西欧的无产阶级内部已经形成了各种类型的工人的政治组织和政党。如英国的宪章派、北美的土地改革派、法国的布朗基派，等等。这些工人的政治组织和政党，虽然没有科学共产主义理论的武装，但是他们是由无产者组成、维护工人利益、具有无产阶级性质的组织和政党，并且在工人群众中有一定的基础和影响，已经成为各国工人运动中的重要力量，也是世界工人运动的有机组成部分，共产党人应该团结这些工人的政治组织和政党。

《宣言》在阐述共产党的性质时，特别指出共产党和其他工人政治组织和政党的关系，公开宣布共产党与其他工人政治组织和政党在代表无产阶级利益和要求上的一致性，指出其他工人政治组织和政党也是无产阶级利益的代表。《宣言》指出：“共产党人不是同其他工人政党相对立的特殊政党。他们没有任何同整个无产阶级的利益不同的利益”(2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44页。“共产党人的最近目的是和其他一切无产阶级政党的最近目的一样的”。(30)《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44页。他们都代表着工人的利益，以带领无产阶级推翻资产阶级统治、夺取政权为最近目的。基于共同利益和最近目的的一致，有着博大革命胸怀的共产党人作为在理论和实践上都超过一般无产阶级政党的先锋队，能够联合当时各国出现的工人政治组织和政党，壮大无产阶级革命力量，联合这些工人政治组织和政党为无产阶级革命的最近目的共同斗争。

(二)社会民主党是无产阶级需要主动联合的积极力量

《宣言》在表达共产党人对各种反对党派的态度中，主张联合各社会民主党。各社会民主党由于在当前利益和最近目的上和共产党有部分重合，在很大程度上属于积极的革命力量，有联合的必要和可能。马克思恩格斯精准分析了欧洲各主要国家社会民主党发展的具体情况，并指出，对不同国家的社会民主党，共产党人应该采取不同形式与之加强联合。《宣言》指出：“在法国，共产党人同社会主义民主党联合起来反对保守的和激进的资产阶级”，(3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65页。“在瑞士，共产党人支持激进派”，这些激进派的“一部分是法国式的民主社会主义者”，(3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65页。“在波兰人中间，共产党人支持那个把土地革命当做民族解放的条件的政党”。(3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65页。共产党人通过联合各社会民主党，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积极力量，壮大革命力量。

但是，马克思恩格斯也深刻意识到，社会民主党并不是完全代表无产阶级利益的政党，他们对无产阶级革命的支持并不彻底和坚定。因此，共产党将团结社会民主党仅仅视为实现无产阶级利益的一个重要策略和方式，在积极联合这些国家的社会民主党力量的过程中，坚决不能“放弃对那些从革命的传统中承袭下来的空谈和幻想采取批判态度的权利”。(3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65页。共产党同社会民主党的联合，只能以共同利益和共同目标为基础，一旦发现这些社会民主党的不合理方面，必须及时摆明自己的政治立场和政治坚守，并展开坚决的斗争。马克思恩格斯强调：“工人阶级政党在一定的条件下完全可以利用其他政党和党派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它不应当隶属任何其他政党。”(3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9年，第362页。

(三)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和中间阶级是无产阶级联合的可能力量

在《宣言》中，马克思恩格斯科学分析了资本主义社会的两大阶级——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并从两大力量对立统一的斗争中看到了联合部分资产阶级力量的可能性，主张共产党人为实现自身目的可以在一定时期、一定条件下适当联合资产阶级。

一方面，共产党人需要联合资产阶级共同反对封建统治者和小资产阶级。生产力状况和革命发展所处的阶段是共产党人研判和确立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关系的现实依据。资产阶级社会是建立在推翻封建制度基础之上的，但在当时，欧洲各国发展程度不一，有的国家已经完成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有的国家(如德国)还处在封建君主专制之下，各国的革命发展程度和任务还存在差异。《宣言》写作时，德国还不是成熟的资产阶级社会，尽管资产阶级生产方式处于快速上升阶段，但整个国家却仍处于普鲁士王朝的统治之下。基于反对君主专制、封建制度和小资产阶级的共同目的，共产党人联合资产阶级，通过反对自己的敌人的敌人的斗争，首先取得资产阶级民主主义革命胜利，而后才能进行无产阶级的社会主义革命。因此，“在德国，只要资产阶级采取革命的行动，共产党就同它一起去反对专制君主制、封建土地所有制和小资产阶级”。(36)《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66页。

另一方面，共产党人需要联合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和中间阶级进行无产阶级革命。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作为资本的拥有者和生产方式的支配者，资产阶级居于绝对的统治地位，但是，我们必须看到，他们仍然难逃被资本主宰的命运。为了实现资本增殖这一最终且唯一目的，资产阶级不仅要致力于对无产阶级进行“公开的、无耻的、直接的、露骨的剥削”，而且还要致力于在资本家之间的残酷竞争中获得有利的原料产地和产品销售市场。在日渐激烈的竞争中，资产阶级的部分成员走向破产，他们赖以存在的资本基础也像他们一开始摧毁无产阶级赖以存在的物质基础一样，在竞争中被摧毁了，他们本人则落入无产阶级方面。小资产阶级和中间阶级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在同资产阶级进行的竞争和斗争中，绝大多数都在失败中沦落为无产者。基于此，共产党需要而且能够联合那些意识到自身命运和被动转入无产阶级方面的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和中间阶级，壮大无产阶级革命力量。但是，共产党人不能因此忽略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对立的事实，时刻教育工人要明确自身阶级地位和历史使命，在联合其他各种政治力量的过程中保持自身的独立。

五、结语

作为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的先锋队，在百年奋斗的伟大征程中，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实际相结合，创造性地将经典作家的无产阶级联合思想运用到革命、建设、改革和新时代的守正创新实践中。党始终围绕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主题，建立并坚持发展统一战线，最广泛地调动各领域积极因素，最真诚地团结各方面积极力量，带领各族人民取得了革命、建设、改革的接续胜利，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取得历史性成就、发生历史性变革。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上，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新征程已经启幕，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指导下，不断深化对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无产阶级联合思想的研究，立足中国实际不断推动“两个结合”，是坚持和发展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需要。共产党人的事业是全人类的事业，中国共产党始终关注全人类的前途命运，坚持胸怀天下，主动携手一切进步力量共同推进人类历史进步，积极为人类文明发展贡献智慧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