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伴我半生的记叙文(创作谈)

2023-01-03侯德云

百花园 2022年9期
关键词:汪老百花园记叙文

侯德云

1982年秋天,我读高一,在课堂上晕头晕脑,跟随语文老师继续学习记叙文和议论文。几年前因写作需要,我从旧书网上淘到成套的高中《语文》老课本,一直保存到现在。打开第一册,我发现它收录的记叙文远远多于议论文,差不多是十比一。那些记叙文我相信大家都很熟悉,包括朱自清的散文《荷塘月色》和《绿》、刘白羽的散文《长江三峡》、李健吾的散文《雨中登泰山》、鲁迅的小说《药》、茹志鹃的小说《百合花》、契诃夫的小说《装在套子里的人》等等。尽管在作品的注解上已出现“散文”和“小说”的字样,但记忆中老师并没有向我们详细解读散文与小说的区别,也没有明确告知记叙文分纪实和虚构两个种类,而每篇作品后面的“思考和练习题”,跟初中时一样,都习惯性地把作品称作“课文”。这种无意识的模糊或者疏漏,让我直到1980年代末期开始学习写作之际,才大致弄清记叙文与文学体裁之间的对应关系。

就在那个懵懂的秋天,一种短小的、虚构的记叙文,被一本遥远的文学期刊所青睐,审慎而庄重地结为方阵,接受读者的检阅。我指的是同年10月《百花园》杂志推出的第一个“小小说专号”。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小小说。更是做梦也不敢想,这一小巧玲珑的文体,会在它的发祥地郑州,等待我姗姗来迟的朝拜。

从读小学算起,记叙文已陪我走过大半生。我在这大半生中的读与写,都以记叙文为主,其中一个重要文体是小小说。是小小说让我在创作的练习阶段就有了“作家感”。作家感跟存在感一样,需要指认才能确立,就像花香需要蜂蝶的指认一样。说句老实话,倘若作家感迟迟不至,我很可能会放弃文学,去别处寻找荣誉。

迅速而至的作家感,是初学写作者痴迷小小说的主要原因。我就是最好的例证。

我不止一次说过,我与小小说的因缘,始于百花园杂志社。1997年9月,《百花园》和《小小说选刊》联合举办“当代小小说作家作品研讨会”,我是与会者之一。从此“小小说作家”的名号便伴随我一路走到今天。

我是真相主义者。早年的系列随笔《我生命中的小小说瞬间》,此后的专栏文章《小小说课堂》,以及不久前出版的随笔集《伴我半生:一个人的微阅读》,都是对小小说真相的探寻与研究。我的执拗让我收益很多,最大的收益是让我的“记述”能力像高粱拔节一样,一节一节地高起来。跨过小小说这道偏门,我走进了记叙文的世界。我对小小说的理解,客观上也有助于我对记叙文的整体理解。

我曾一度中断小小说创作,几乎全身心投入史学阅读与史学叙事当中。中断之前,是连续十七年对小小说高烧般的热爱。在中断六年之后,也就是2017年,我先后接受《百花园》和《天池小小说》的约稿,创作了五篇作品——《打喷嚏》和《老僧镜澄》分别刊登在同年度《百花园》第5期和第7期,《卖葱》《唱票》《婶的凄凉调》三篇在《天池小小说》2018年第1期发表,其中《卖葱》获得《小小说选刊》第17届(2017—2018年度)优秀作品奖。我不厌其烦记述这些陈年往事,只是想告诉读者,2017对我来说是一个重要年份,不是“重新出山”或“东山再起”那么简单,是我清晰地感觉到,我笔下的小小说,跟以往有了些许不同。这不同可用两个关键词来表达:悠闲、精细——叙述上的悠闲,细节中的精细。这两点,对所有小说都是重要元素,中短篇尤其需要。

汪曾祺先生在《小说笔谈》一文中,对悠闲和精细有独到论述。汪老说:“写小说就是要把一件平平淡淡的事说得很有情致(世界上哪有许多惊心动魄的事呢)……要把一件事说得有滋有味,得要慢慢地说,不能着急,这样才能体察人情物理,审词定气,从而提神醒脑,引人入胜。”这是直接告诉我们,“慢慢地说”就是悠闲,或者反过来,悠闲就是“慢慢地说”。汪老还说:“张岱记柳敬亭说武松打虎,武松到酒店里,蓦地一声,店中的空酒坛都嗡嗡作响,说他‘闲中著色,精细至此。”汪老随后补充一句:“惟悠闲才能精细。”

毕飞宇在《看苍山绵延,听波涛汹涌》一文中提出一个观念,要把小说写透写干净。他以古典小小说《促织》为例,说蒲松龄写一驼背巫,被主人公成名的妻子请到家里预测祸福,“红女白婆,填塞门户。入其舍,则密室垂帘,帘外设香几。问者爇香于鼎,再拜。巫从傍望空代祝,唇吻翕辟,不知何词。”最后一句的意思是,巫的嘴巴一張一合,不知说些什么。再往下,紧接着就写“少间,帘内掷一纸出”行不行呢?老毕觉得可以,我看也没什么问题。可是老毕特别强调,在“不知何词”之后,有了“各各悚立以听”,小说面目便骤然一变,写透写干净了。我为此说点赞。区区六个字,冷峻,又精细。

严格说来,写透写干净与写得精细,是一个意思。

我哩哩啦啦说了这么多,好像跟新作三题 《大饽饽》 《盗贼老姜》和《二牛》都不搭界。表面上看,是这样,但在骨子里,我自认此文的每句话跟它们都存有逻辑上的密切关联。它们是我前行途中用力很深的作品,这还不够吗?

记叙文是文化的主要载体,我有幸跟它保持了良好的友情,而且这友情还将长期延续下去。这是我的活法,也是我的归宿。我很欣慰。

[责任编辑 王彦艳]

猜你喜欢

汪老百花园记叙文
记叙文阅读专练
独挂风帆汪洋行
如何写好记叙文
让记叙文赢在构思
记叙文写作重在“有我”
在汪曾祺家抢画
在汪曾祺家抢画
冬夜最宜读汪老——漫说《做饭》
想要有个家
百花园地中的装饰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