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柳池
2023-01-03王宗仁
王宗仁
望柳池,这三个字即使在我心里默诵十多遍,也还美着。太阳追着月亮旋转了半个多世纪,从五十年代末我知道它敞亮着肚皮袒露在格尔木的怀抱,我就珍爱地把它搂抱在臂弯里。它没有也不会远去,一直在老格尔木人尤其在高原军人的心窝里。我对它有太多的留恋和期待。
望柳池与望柳庄只有一条马路之隔,当下,望柳庄几乎成了格尔木标志性的建筑,来高原新城观光旅游的人,如果不绕着它丈量几个来回,那算是白来了一趟格尔木。他们在那里千回百转地追觅着青藏公路之父慕生忠将军的传奇故事。当年,慕生忠将军在奔往格尔木的路上,在西宁市湟源县买来数十棵柳树苗,栽在一眼望不到边的格尔木荒原上,以示筑路人的深情和扎根高原的决心。后人说,今天的格尔木新城就是从这片柳树上长出来的。望柳庄啊!
可是,对于望柳池,知道它的人却很少。岂知,当年它也像白云一样加深了格尔木的蓝天,像红柳一样增添了格尔木的生机。那个年代,总会有一些人抱怨格尔木太荒凉,可我爱“她”。每当我站在泥土压顶的营房窗口前遥望昆仑山时,六月昆仑白头翁,雪峰很阔远,又很亲近,总觉得有一种在四野时而弥漫时而飞翔的气势!
望柳池用温柔的水波温暖并开拓着第一代格尔木人,特别是守卫格尔木军人的胸怀。虽然只像流星一样在格尔木大地上一闪就消失了,悄无声息地储存在新城的历史档案册。据一位如今还健在,坐在河西走廊民勤县幸福院门前马扎上安度晚年的格尔木老驮工回忆,望柳池关闭的头天夜里,许多格尔木人都看见有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经久不息,最后打了一个回旋落进望柳池里。也许,这是一个神话传说吧!
生活中有时确实就有这样的事,走得越远反而离我们越近了。不知道那颗温暖人心的流星飞逝时,是否知道春天还会回来?太阳有时钻入云层,好故事却永久闪着亮光。黑暗也是光明的催生婆。戈壁滩的落日也有一声不响的美。事实上关于望柳池的故事,始终地流传着。
望柳池是格尔木较早出现的一个军人澡堂,很像村庄里的涝池,体积比涝池小且是水泥砌成的。它和望柳庄牵着手,手臂搭在马路上。具体位置在当时总后勤部青藏办事处的营门一侧。许是向往望柳庄吧,不知请了哪位民间起名的高人,把它叫望柳池。远远就能看见门楣上用楷书写的“望柳池”三个字,涂上了红漆。
我们回头望时,比当初经历时获得的感知更多。因为那是进入了对生命的触摸。
我在青藏高原七年的汽车兵生活中,进望柳池洗澡的次数有数可查,不会超过五次。这是铁的事实!当时驻格尔木的部队有三个汽车团,还有兵站、转运站、医院、汽车修理厂等,数万人只有一个澡堂,轮到洗一次澡的机会容易吗?再加上我们汽车兵一年中总会有大半时间在青藏公路上跑车,早别祁连山,夜宿长江源,浑身被沙尘抹得像泥猴,即使轮到我们洗澡,有时还扒着方向盘赶路呢!好不容易轮到的洗澡机会只好泡汤。只有每年春节收车了,才可以进一次望柳池,把一年来积攒在浑身角角落落的汗渍、尘埃,还有疲劳,泡在池水里。好一身轻快,而后再驾车上路。
戈壁滩的风刮我,望柳池的水醒我。
压缩记忆,记录下我两次在望柳池泡澡的故事,虽然情节不同,却都记忆犹新,每每回忆起来既想忍不住攀上雪山对着蓝天大喊三声,又想钻进倒淌河里掬一捧水灌进嘴里。没有什么隐私就像在天池里游泳。
1959年岁末,我灰头土脸地从线上跑车回营,脸都没有顾上抹一把,班长就安排我随连队第一批洗澡的人去泡望柳池。为什么要提前安排我洗澡,当时他就亮了底牌:“你小子要美滋滋地从头到脚,洗个痛快,一身轻松好出车。过节期间人和车要处于战备状态,初五或初六跑一趟短途,给不冻泉兵站送冻肉。”我一笑:“小拇指头大的事,不就90公里嘛,脚板一踩油门,半天就得!”我记得清清楚楚,大年三十下午,突然刮起的风,卷着从昆仑山里搜来的雪片,久久不歇地闹腾着小小边城淡淡的节日热闹气氛。我带着换洗衣服,刚下到澡池里,展臂伸腿让热乎乎的水冲在身上,每个毛孔都酥酥地舒坦。人生如果像这样淋漓尽致地冲洗该多好!我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副班长气喘吁吁地跑来喊我,马上回军营出车。原来,既定的任务提前了。我赶紧爬出澡池,麻溜地穿衣蹬裤,一路小跑,回军营开上车就出发了。坐在驾驶室后,我才感到身上空空落落的有点不得劲,冷风嗖着后脊背。原来匆忙之中我忘了穿衬衣衬裤,落在池边更衣处了。当时,我想着上路执行任务,顾不得那么多了。吃钢咽铁的冒失小伙,懂得寒冷才知春风暖!
跑完任务回到军营,我就觉得浑身松垮垮地不自在,先是发冷,继而发烧,从头到脚酸痛,没劲儿,感冒躺倒了。吃了卫生员送来的几片白丸丸药,也不见效。卫生员扶我去了一趟团卫生队,医生开的药还是卫生员给我的那些药,只是加大了剂量。我身上越来越没有力气了,身子轻飘飘的仿佛悬在半空中,一直向下坠落,头朝下,分明像一片落叶,保不准什么时候落到人世间的什么地方……就在我和班里的战友们急得快要用头撞墙时,秦树刚副连长出了个土得掉渣的馊招儿,他建议我再到望柳池泡一次澡,出一身汗,说不定感冒就好了。他还幽默地说:“这就叫在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旁边不知谁又跟着递上一句:“这也是村里人说的吃饺子要原汤化原食!”当时,我急得实在没招儿了,就在卫生员的陪同下,又进了一次望柳池。酸痛的身体泡在热腾腾的池水里,我感到身体漂了起来,每个毛孔都感受那种软软的暖意,好畅快!也怪!当晚我伴着鼾声睡了一个痛快觉,一觉到天亮。第二天,身上轻快的就像揭去了压心磨盘,感冒基本上好了。
怪事!奇闻!望柳池的水治好了感冒?不言天高云淡,不说地广人稀,这池水神了!
本来这会儿我差不多在格尔木看雪景。因为这个季节的雪水正一股又一股从昆仑山流出,这是望柳池惹的祸,又是望柳池消了灾。秦副连长又幽默了一把:“你这次治病的方法跳进黄河也说不清,只有扑进望柳池才可以说明白!”
昆仑山离不开雪。雪在隐藏着自己的秘密,又在雪域高原的辽阔中活着,终于禁不住等待,我有了第三次进望柳池洗澡的经历。
在看似纷繁无序的生活中,每个人都自觉或不自觉沿着自己设计的轨迹运行,即使有时偶尔偏离,也会回转身来。我第三次去望柳池洗澡看似偶遇一位前辈,其实是我早就企盼的。那是由我写的散文《风雪中的火光》引发的。这篇只有1200字的散文,在1959年《解放军战士》刊物12期上发表,次年元月某天早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解放军生活》节目中播发了。当时,我还没有收到刊物,一头雾水,又兴奋又奇怪。那个年代没有电视,这档节目在军营是必收听频道。《风雪中的火光》写的是我亲身经历的一件事,我们车队在翻越唐古拉山时被突降的暴风雪结结实实地围困住,寸步难行。零下四十多度的绝冷天气,呵气成冰。我们宁肯自己挨冻,脱下棉军衣生火,为汽车的水箱取暖,不让循环水结冰。我在散文的末尾写道:第二天早晨,风雪停了,我们重新上路。这时候,我们每个人身上都只剩下了线衣和单衣。我们把温暖给了汽车,为的是让它温暖西藏人民。
散文被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电波送到了祖国各地的角角落落,军营里的战友们听到了,连我家乡的父老乡亲也听到了。青藏办事处宣传处还录了音,让广播室重播了几次。我一夜扬名!办事处政治部副主任柳静打听到我是哪个汽车团的驾驶员,他要见见我。作为酷爱文学的青年,我对柳静副主任是十分崇拜的,因为他是一位诗人,我经常在《解放军文艺》《青海湖》《延河》等报刊上读到他创作的反映青藏高原部队的诗,读这些诗我觉得格外亲切。比如那首《我们两个人》,别提我有多么喜欢了:
我们两个人,背靠北京城,同开一台车,面向西大门。
我们两只手,劈开多少困难的山。两双锐利的眼,数过高原多少灯。
在我们两颗心里,培养了多少可爱的苗儿。在我们两副肩上,担起了多少烈日狂风。
我们下定决心,下定决心去争取胜利。如果党要给我们发奖状,请在奖状上印座昆仑。
柳静把他对高原汽车兵深沉的感情在诗中沉淀后迸发出来,我读来亲切,豁亮,即使在寂冷的冬夜,眼前也会有阳光和晚霞。他是钻进汽车兵肚里去了啊,那么了解我们的心愿。我们心里虽然有但却不知怎么说出来的话,他用笔替我们写出来了!就是这样一位知心掏肺为高原战士说话的首长,要见我,你可以想象得出我会多么幸福吗?然而,我又不得不有些犹豫,确切地说是怯惧。据我了解,柳静主任是一位老革命,1937年“七七事变”前他就加入了党的工作,1939年到延安,先后担任过图书资料员、文工团长、宣传科长、文化科长等职务。他佩戴着上校军衔,我是上等兵,他和我这个小兵之间不要说隔着一座昆仑山,也有一条格尔木河挡着!他指名道姓要见我,于我而言这是件难得的幸福事!
接到他约见我的消息,我立马从驻地赶到格尔木他的办公室。后来,我才知道他通过团领导调走了我发表作品的目录。我到了他的办公室看到这张目录就摆在他的桌子上。他示意我坐在他对面。我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老是搓手,好像要搓出点金银财宝似的。我的拘谨他显然看出来了,他让我坐下问话时,我又紧张地站了起来。
他笑了,说:“你紧张啥嘛,都是吃字的人,也许我比你吃的字多一些,但是不会吃你!我的文章没有上过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你上了呀,要说紧张,该是我才对!”
你别说,他这么一说,我的心里真有些放松了,可还是站起来回答他的问话。他笑了笑说:“走,另找个地方放松放松,我们再聊!”
就这样,他带着我到了望柳池。从我们平常洗澡的大水池一侧的小门走进去,里面有个小水池。我和柳静并排躺在池子里。微烫的泉水没过我的肩膀,只留个脑袋露在水面上。我有意离他稍远点,中间空出了一点距离。他却靠近了我。他说这样说话方便。他一边给身上撩着水,一边问我:“小王同志,你那篇《风雪中的火光》,是自发投稿还是刊物约稿?”
“主任,编辑部门朝东还是向西,我都摸不着。大约在两个月前我把稿子装进信封,按刊物上的地址写上投稿处,往邮筒里一塞,不知是谁送到了编辑手里,稿子就登出来了!”我回答。
“你写的那件事确实很感人,哪个编辑看了都会受教育!”他说。
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柳主任给我讲了这样一番话,是讲齐白石画飞马的奥秘,他说:“齐大师画奔驰的马,有速度感,有奔腾感。但又没有一点飘出去的感觉。这全都是蹄子抱着蹄子拢在一起。极为狂放的画面,同时还特别深沉稳重。你在散文的末尾写的那句话,我们把温暖给了汽车,为的是让它温暖西藏人民。就有这种感觉。”对柳静讲的这番掏心见肺的话,我当时是似懂非懂,后来才慢慢悟出了其中的含义。但是我明白了这样一个真理: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这时,我不由得想起了写这篇稿子的过程,便给柳主任讲了起来:“那次,我们的车队被突然降临的暴风雪堵在了唐古拉山上,连、排干部带领大家铲雪开道。我利用点点滴滴的空隙时间,坐在驾驶室趴在方向盘上就把稿子写出来了,是写在加油卡片上的。被暴风雪围困我的心情很沉闷,提笔写稿如倦鸟归林,一气呵成。车队冲出暴风雪后到了拉萨兵站,我找不着邮局,就托一位战友到城里寄到北京的《解放军战士》杂志社。”
“噢,是这样!真有本事!你继续写下去,汽车兵生活有的是写头!”他感叹着,边说边撩起水花。我觉得那是他表扬我的一种独特的方式。
他又问:“听说你在别人休息时总是爬在床头写稿,有时在车场站岗还偷偷钻进驾驶室写稿?有这事吗?”
我想他要批评我了,就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这事也有人汇报给您了!”
他聊起了与此事无关的事:“听说你们连队指导员很支持你写作,他嘱咐你们排长要尽量少给你派公差勤务,留点时间让你写稿?”
我点头又点头说:“是的,现任的段指导员,还有已经调走的何指导员,都极力鼓励我好好写稿,他们都给我提供过好人好事的线索。”
我俩越谈越投机,自然都是写作的话题。他的平易近人很容易让我感受到他内心的善良。
我四肢展开躺在水池里,微烫的水波漫过我的肩膀,原来缩手缩脚的我一下子浑身舒展开来。我提到了我喜欢的那首诗《我们两个人》,问他:“主任,您那首《我们两个人》的诗写得真好,我读了好几遍。青藏线上跑车的汽车兵成千上万,您只写了两个人,以小见大,我们的艰辛我们的心愿,全由您笔下的这两个人代表了。谁读了都觉得自己就是这两个人其中的一个。特别是那句‘如果党要给我们发奖状,请在奖状上印座昆仑山’,实在太绝了!读着觉得整个青藏线上的大山、冰河都在为我们的汽车让路。”
他沉思了一会儿,对我说:“从本质上讲,好作品都应当是日常生活,而不是稀缺品。作品都是反映现实生活,既是历史题材,也是现实的某个敏感点触动了作家,你才动笔。面对现实生活变化,作家必须沉着搁置或者坍塌重建。这就要宁静下来,宁静的内心具有强大的观察力。作家的诗意在远方也在眼前。”
他尤其强调了一点:“青藏高原的环境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苦涩,甚至常常伴随着对生命的严重威胁。但是,当你认识到这种苦涩的本质后,仍然热爱它!没有苦,何谈甜呀!”
我沉浸在他的话里,反复品味。当时对他讲的有些话似懂非懂,但我愿意听。
“一个人把小事做到极致,才有本领!”说罢这句话,他就歪在水池里睡着了。毛巾贴在半边脸上,嘴半张着。呼噜声响起来。
很快他就醒了。我斗胆提出:“主任,我准备出版一本散文集,想请您写几句鼓励我的话!”
“不就是写序嘛,可以!”他很爽快地应允,又问:“你的散文集出来是咱四千里青藏线上的喜事!哪个出版社?”
我说:“八字还没见一撇呢,只是个想法。”
“有了实力才会有想法,我等着你的好消息!”末了,他又说:“我如果出诗集,也请你作序。不是开玩笑,是真心话,谁让咱俩是高原战友呢!”
我仍然认为他是玩笑话,根本没当真。
那次洗完澡出来,天晴地明,漫天的星斗像是给我们提灯照亮,我倍觉浑身干净清爽。早起的清道工勾着头用扫把给公路抹脸。柳静送我到澡堂门口,站住,指着门楣上“望柳池”三个字,问我:“你看写得怎么样?”
我马上意识到,这是他写得,特别是那个“柳”字,起笔落笔利索、苍劲,有一种欲飞不能的气势!
他说:“原先这方砖上写的是‘军人之家’,太直白了。我就给管理处的同志建议改成了望柳池。他们让我写,我就献丑了。”马路对面就是望柳庄,一庄一池,望柳池映着望柳庄,望柳庄怀抱望柳池,谁能说这高原新城不温馨呢!
原来,望柳池这名字出自他的建议,我还以为是请了什么起名高手呢!高手就在军营。谁又能说把军人之家改为望柳池的军旅诗人柳静不是起名高手呢!
望柳庄像一座雪山,望柳池似一泓温泉,雪山下有一股雪水溪流在奔腾着流向远方。
和柳静分别前,我拿出随身带的小本子请他写几句鼓励我的话,他没推辞,接过我递的笔,写下:冷的昆仑热的雪,只要开始就不怕晚。最好的还没有来到!
我记住了这个一览无余,却尽收眼底的题词。它的内蕴和力量在随后的数十年间,我逐渐品味出来。以至今天,每每念及这个题词我仍然会有新悟,于文学、于做人都有说不完道不尽的收获。如果说当年它站在山顶,我是站在山腰仰望,那么今天我攀上山顶却没有见到它。它好像又在山腰扎了根!
写作是没有终点的精神之旅!
必须说明的是,柳静答应为我写序的那本散文集《春满青藏线》,当时是我自发投稿,寄到人民文学出版社上海分社,他们收到书稿后给我来信,称书稿已经收到并编了号,让我随时查询。让我终生难忘的是,出版社退回了我的书稿,说他们的出版分社不存在了,完璧归于我。这期间,他们保存着一个素未谋面的无名作者的书稿。天下好人多啊!后来,这本散文集在1975年由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
后来柳静就退休了。我和高原战友作家窦孝鹏去西安他家中探望,他已经体弱脑昏的几乎不认识我们了。探望回京后,我的心许久地疼着。
望柳池给我留下的记忆不仅是洗澡。它让我弄清楚了望柳池这三个字为什么那么沉醉,散发着温热的香气。
我不会忘记我和柳静在望柳池洗澡时,他说让我给他的诗集作序的事。当时我是点头了,但这会儿可能吗?给他的诗集作序?由于种种原因,他的诗集一直未出版。这对于他和热爱他的诗的读者都是揪心的憾事。后来,我在担任总后勤部政治部创作室主任期间,经周克玉政委批准申请了一笔专款经费,1996年8月由中国和平出版社出版了柳静诗集《春风得意唱高原》。在兑现为他的诗集写序的承诺时,我确实有些勉为其难。他是老革命、文化宣传部门的领导,又是有影响的诗人,这些丰富性所在,反映了我观察他认识他的局限性。但是,我还是写了,当初答应了啊。我写的序言中有这样一段文字:
我喜爱并看重柳静的诗歌,正是在于他的诗作所表现的青藏地区五十年代末至七十年代初期这段时间的生活……他的诗作有相当一部分是诞生在火线上。即使那些反映后勤运输兵、兵站生活的作品,同样也可以闻到浓浓的硝烟味。柳静的高原诗以及他的人品,于我像真金白银一样珍贵。但他不是拜金主义。我热爱柳静。
遇到柳静纯属偶然,留下对望柳池难忘的美好回忆,是我人生中难得的美景。今天,望柳池早就从格尔木的版图上消失了。但是我深信,如果挖掘它孤独的遗址,封闭着的也许仍然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此后,我每次到格尔木,都会向曾经的望柳庄遗址行一个军礼。然后回身遥望着昆仑山中的挂壁公路,许久地凝想。我今天享受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更要想到从前艰难中的快乐。我总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在格尔木某个博物馆看到望柳庄三个柳体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