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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基本经济规律思想探源
——基于《乌托邦》和《太阳城》的浅析

2023-01-02王华华西南石油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四川成都610500

关键词:太阳城莫尔乌托邦

王华华(西南石油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四川 成都 610500)

一、引言

习近平同志高度重视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规律体系的深入研究和应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思想就是对新时代中国经济的新实践的规律性总结。近年来,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规律体系中,社会主义基本经济规律的地位再一次得到强调,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基本经济规律呼之欲出,其内容及其表达方式已经成为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思想研究的重点和热点。

社会的基本经济规律首先由斯大林在1952年进行了定义,即它不是决定社会形态生产的“某一个别方面或某些个别过程”,而是决定“生产发展的一切主要方面和一切主要过程”,因而决定了某一社会形态“生产的实质”“生产的本质”[1]566-567。同时,斯大林在经济思想史上第一次提出了著名的基本经济规律表达方式,即“生产目的+实现手段”。因此,社会主义基本经济规律就是“用在高度技术基础上使社会主义生产不断增长和不断完善的办法,来保证最大限度地满足整个社会经常增长的物质和文化的需要。”[1]569尽管关于基本经济规律内涵和表达方式都曾引起长期争论,但从“生产目的+实现手段”角度考察生产关系,的确能够揭示社会生产的发展动因和发展趋势,能够反映生产的实质和本质。理论界大部分情况下也都是在这一范式下展开讨论的,事实上将斯大林表达方式作为了前提。

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基本经济规律的作用已日益显现: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反映了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发展的根本目的;加强党对经济工作的集中统一领导,统筹推进“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和协调推进“四个全面”战略布局,协调市场和政府在经济发展中的关系与作用等等,都是围绕实现生产和发展目的的具体手段。我们认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基本经济规律相关思想的研究还有待深入,包括从“生产目的”到“发展目的”的演进过程、从单一的技术手段到多层次、成系统的手段体系的扩展过程等问题均待解决。要加深对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基本经济规律的认识,一方面应从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建设新实践出发,另一方面应该从思想史角度梳理社会主义基本经济规律的思想发展及其作用机制的演化进程。莫尔和康帕内拉作为早期空想社会主义代表性思想家,其探索已经涉及了社会主义基本经济规律构成要素,甚至一定程度描述了理想社会的规律性问题,是我们研究社会主义基本经济规律思想的重要思想材料。

二、早期空想社会主义思想的社会经济背景

早期空想社会主义思想的产生与资本主义原始积累密切相关。当时,封建生产关系尚未被彻底铲除,资本主义原始积累又带来了“新的丑恶特征”。“用血和火的文字”书写的这一“生产者和生产资料分离的过程”[2]783产生的各种痛苦可想而知:圈地运动剥夺了刚刚形成不久的小生产者的生产资料,而贫民的流浪、乞讨等行为又被认定为有罪;大贵族、大商人和国王相互勾结,百姓动辄得咎、无所适从。在错综复杂的矛盾对立中,代表各种阶级利益的知识分子提出了形形色色的解决方案。其中,人文主义、功利主义、理性主义日渐成为新兴阶层主张的上层建筑,加上将贫困、罪恶与私有制天然挂钩的朴素推理,产生了与新兴阶级上层建筑相融合的形形色色的社会主义思想。以《乌托邦》为代表的早期空想社会主义思想正是集中反映了“那个时代的一切矛盾”[3]134,抨击了上层为了贪图私利对下层进行无情剥削,畅想并探讨了理想社会的状态。但是他们基本没有将经济和社会发展进行严格区分,主要着墨于对理想社会状态的描述。因此,我们应从其中发掘出生产的目的及其实现手段以兹进一步研究。

三、《乌托邦》中理想社会基本经济规律相关思想

莫尔在《乌托邦》中从两方面涉及了基本经济规律相关内容,一是对理想社会生活和生产目的有明确描述,对如何实现目的有较详细论述;二是对理想社会的可行性、稳固性进行了一定程度论述,一定程度接触到了乌托邦社会的“规律”问题。

(一)乌托邦社会目的与生产目的

《乌托邦》深受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影响,反对禁欲、神权主义,强调以人为本、相信人的力量,力求满足人的情感和兴趣需要。作为西欧第一个伟大的空想社会主义者,莫尔超出同辈的方面主要体现在他高度关注人民大众的现实生活。

莫尔在《乌托邦》中提出的抽象幸福,集中体现了人文主义、功利主义、理性主义和自然主义的杂糅特征。他重视现世的幸福,强调人类社会最终目的是达到“普遍幸福”,体现出人文主义的内核。但他没有停留在对抽象的幸福的描述上,而是进一步提出了“快乐”是幸福的构成要素:“构成人类的全部或主要幸福的是快乐”[3]72。对快乐和痛苦的分析,是典型的功利主义分析范式。他指出乌托邦人的全部行为,包括甚至道德行为,“最后都是把快乐当作目标和幸福”。进而,莫尔提出了较为具体的“快乐”的定义,即人们“自然而然喜爱的身或心的活动及状态”[3]75。

之后,他解决了所有功利主义者都必须解决的问题:如何看待道德与快乐的关系。他建立了如下基本原则:

第一,“千方百计”追求快乐,是自然合理的,反之,是“愚笨的”。他特别指出,通过“苦修苦行”、“甘愿忍受痛苦”来追求所谓“德行”是“极不明智”的,因为这于人于己都是“无利”的[3]73。

第二,“德行”和快乐是可以兼容的。一方面,如果自己辛劳而为别人带来幸福是人所特有的德行,那么自己追求自身的幸福、享乐或减轻自身贫穷和困苦也是一种德行。另一方面,自然对人是一视同仁的,而损人利己的行为是不自然的。莫尔认为,“自然教你留意不要在为自己谋利益的同时损害别人的利益。”“为了自己得到快乐而使他人失去快乐,这当然是有失公平的。”[3]74-75相反,自然号召人人相互帮助以达到更愉快的生活,人人追求私利、个人幸福是符合自然的,而关心、帮助他人、关系公共利益也是自然的,因为理性=自然=快乐,自己的快乐和别人的快乐都是自然的、符合理性的,帮助他人和帮助自己性质是相同的。

第三,“快乐”存在质和量的差异,即存在“小的快乐”与“大的快乐”“真正的快乐”“高尚的快乐”与“虚假的快乐”的区别。莫尔指出,“构成幸福的快乐是正当高尚的快乐,而非每一种快乐”“不要贪图小的快乐而妨碍大的快乐,不要贪图会招致痛苦后果的快乐。”[3]73在“真正的快乐”和“虚假的快乐”问题上,他认为,真正的快乐是由于感官和正当理性所要达到的天生愉快的事物,得到它时没有通过不正当手段、没有丧失更为愉快的事物、没有招致痛苦后果。而通过违反自然的手段——通过不正当手段追求、丧失更为愉快的事物而追求、招致痛苦后果的追求——达到的是“虚假的快乐”,不但不导致幸福,还会阻碍幸福。

莫尔树立了一种功利主义的“德”,将这种“德”包装为“理性”和“自然”,存在循环论证之嫌。他指出,“至善”就是“遵循自然的指导”“符合于自然的生活”“服从理性的吩咐”。“乌托邦人认为,自然指示我们过舒适的亦即快乐的生活,作为我们全部行为的目标。乌托邦人把德行解释为遵循自然的指示而生活。”[3]74在莫尔看来,功利主义趋利避害的行为,即是遵从理性的行为;符合自然、遵从自然,按上帝的旨意自然地生活,即是幸福的生活;理性从爱吾同胞这个理由出发,帮助其他所有人也达到上面的目标[3]72-74。

快乐很大程度以财富为基础,但财富并非快乐的充分条件。在讨论这一问题时,莫尔涉及了生产目的问题,即需要的满足问题。

首先,财富是实现幸福目的的必要条件,社会的目的是“追求全体公民过很富裕的生活”[3]8。莫尔并不认为“富”必然带来“奢侈、懒惰、追求奇巧的事物”,乌托邦很富,但人们却辛勤劳动;业余时间用于学习、正当文娱,并不游手好闲。他仅仅反对的是导致大多数人“贫”的“富”。

其次,尽管莫尔将快乐定义为主观心理状态,但他试图用理性修正主观心理感受,描述出“真正的快乐”。他指出,妇女因怀孕导致口味变化,会认为树脂、兽脂比蜂蜜更可口,但这种主观享受并不能给主体带来真正的利益,因此这是“虚假”而非真正的快乐[3]73。再如,疾病带来痛苦,因此没有疾病的健康状态就是快乐。与此类似,如果说饥饿是痛苦,那么消除饥饿感的进食就是快乐。但是他同时指出,不能将这种快乐的相对性绝对化,“如果单纯地享受构成幸福,那就必须承认只有不断饥渴不断吃喝、不断发痒不断用指甲挠才算非常幸福。其实这样的生活可厌而悲惨。这些快乐是低级的、最不纯的,伴随这些快乐的是痛苦”[3]79-80。也就是说,尽管从主观感受看,消费品愈是不足,在消费同样多产品时愈能得到更大的满足感,但是不应通过制造这种不足、痛苦,来扩大这种“低级的”满足感。

莫尔还进一步探讨了目的的层次性。他举例说,饮食所带来的愉悦感并不是真正的快乐,由饮食而带来的身体健康才是。因此对享受带来的快乐不应给过高评价,但还是应该享受这种快乐[3]80-81。显然,如果将健康看作最终目的,那么进食或者获得食物就是手段或中间目的。

再次,莫尔认为目的与手段存在辩证关系,即目的包含着手段因素,不应脱离手段而单纯考察目的。例如受坏欲望的诱骗,追求财富和虚荣,贪恋珠宝、赌博、打猎等等行为,被看成至上的快乐,他指出这是“愚蠢的”[3]77。

最后,莫尔将“真正的快乐”区分为精神的和物质的两类,事实上探讨了“需要”的类型。他将肉体(物质)的快乐分为两类。第一类是人能充分感觉到的鲜明的愉快,如器官亏损而得到恢复、排泄掉体内过剩的东西、动人的力量触动感官(如音乐产生快乐);第二类是身体的安静、和谐,如享有免于疾病侵扰的健康[3]80。较之于物质财富带来的肉体的快乐,莫尔将“精神的快乐”视作一切快乐中的“第一位的”“最重要的”,它包括有理智以及从真理所获得的喜悦;对过去美好生活的惬意回忆;对未来幸福的期望等等[3]80。

(二)乌托邦实现生产目的的手段

莫尔赞同柏拉图“达到普遍幸福的唯一道路是一切平均享有”的观点,他将个人幸福和总体幸福统一,将功利主义与自然主义、理性主义统一的核心机制是生活物质(取得快乐的物质)的平均分配制度,即“取去自己的部分所有,将其他转让给他人,这是具有人道主义和仁慈的意义的,由此而获得的回报的实惠是大于施给的实惠的。”[3]74-75他认为这种制度加上道德管理,能够将个人、他人和总体社会的快乐,物质的和精神的(道德的、宗教的)快乐统一起来。第一,个人从他人和社会得到回报,即对方的劳动成果我也能免费享受,保证个人基本物质需要得到满足,进而得到快乐;第二,自己意识到做了好事,从而感受他人的友爱和善意,心里产生的愉快大于自己放弃的肉体上的愉快[3]75。可贵的是,莫尔并未局限于从分配入手来实现幸福目的,他在事实上意识到了生产决定分配,已经超出了同时代的认识。他明确指出,不消灭私有制而仅仅实施的一些不彻底的手段——如规定地产、货币收入的法定限额、约束国王权利和公务浪费等——来试图减轻贫困灾难,是无法根本消除贫困的[3]44-45。

1.财富公有是财富平均享有的条件

作为第一个从理性出发论证“共有制”的人[3]146,莫尔认为“平均享有财富”是实现幸福和快乐目的的根本保障,而财产的公有是平均享有财富的条件。相反,私有制是万恶之源,导致一切社会不安的因素。特别是私有制条件下“人人对自己所能取得的一切财物力图绝对占有”,那么“不管产品多么充斥,还是少数人分享,其余的人贫困。”总之,“如不彻底废除私有制,产品不可能公平分配,人类不可能获得幸福。”[3]41因此在莫尔这里,废除私有制、实行财产公有——产品公平分配(平均享有)——实现幸福是依次为条件的。在这里,财产公有、平均享有财富都不是最终目的,它们是实现“公平”、国家得到有效治理、最终达到普遍幸福的手段和方法。

2.公平分配的条件——以平等原则组织生产

难能可贵的是,莫尔实际上是从生产角度理解“公有”,体现出朴素的历史唯物主义思想。沃尔金认为《乌托邦》的任务就是要具体说明,怎样在没有私有制的条件下,根据平等原则来组织社会生产。这是极需独创性的,“他并无前人可资借鉴”[3]140。

乌托邦中,以手工生产原则而非血缘关系组成的家庭是社会生产的基本单位,实行普遍劳动制。除少数人外都必须参加白天6小时的生产劳动,包括农业劳动和专门手艺;在性别分工方面,男女分别做繁重和轻易的工作;在脑体分工方面,乌托邦的“不劳动者”——学术研究者、脑力劳动者——只是不参加体力劳动,但需要进行学术探讨、进行公共演讲[3]55-60。

这种普遍劳动制是有一定自由度的,而且脑力劳动在劳动者发展自我并不是某些人的特权。乌托邦人每天劳动6小时,睡眠8小时,自己掌握空闲时间,“按各人爱好搞些业余活动”。乌托邦宪法规定,“在公共需要不受损害的范围内,所有公民应该出来从事体力劳动,还有尽可能充裕的时间用于精神上的自由即开拓,这才是人生的快乐。”[3]60在生产安排上,人们的任务包括劳动任务(创造集体财富)和学习任务(提高知识及技术水平)两类。显然,目的和手段在此统一了,人们生产和生活的目的具有物质和精神的双重性。

至于有限的劳动时间能否创造出充足的产品的这一问题,莫尔指出,满足生活上的必需的全部供应,6小时不但够用,而且绰有余裕。原因在于,满足基本的、自然的需要的劳动力是过剩的,这将带来产出的丰富、休闲的可能。这一方面是由于乌托邦彻底消灭了寄生现象,在其他国家存在的大量不劳动者——几乎所有妇女、僧侣、信徒、全部富人(绅士、贵族地主老爷)、仆从、乞丐等——在乌托邦都成为劳动者;另一方面是由于其他社会中为奢侈荒淫生活提供享受的“多余行业”中大量劳动力转移到满足有限的“自然需要与便利的少数行业中”[3]55-60。此外,乌托邦的人善于学习、善于吸收技术[3]46,爱惜产品,加上乌托邦产品经久赖用[3]60-65,因此产品相对于需要是极其丰富的,实行按需分配并满足劳动者的休闲需要是完全可能的。

乌托邦的产量不会因劳动力过剩而过剩,莫尔指出,这是因为生产者对本城和附近地区消费数量心中有数,如果生产超出自己需要,则将剩余分给临近居民[3]51。这种“心中有数”的生产接近了“直接社会劳动”的概念。

3.分配与交换

要通过生产满足需要、实现快乐,必须由分配和交换来中介。乌托邦内部实行的是按需分配,即任何一户的产品都运到指定建筑物仓库中按类存放;由户主到仓库领取家庭所需物资,不付现金,不给任何补偿且不受数量限制[3]61-62。

按需分配的直接条件在于,一切货物供应充足,无须担心有人所求超出自己所需多拿。在莫尔看来,当一个人认为产品不会不够、产品非常充足,就不会担心、怀疑别人多拿,自己也不会多拿多占。因此,正是乌托邦的物资充足导致了按需分配的可能[3]62。

乌托邦内部不存在商品货币关系,其产品交换机制体现着经济计划的色彩,即产品是依据计划和需要进行调拨的。由各城市代表组成的首都元老院会议确定各地区、各产品的余缺,以有余补不足。城市之间平均分享物资、互通有无、不须补偿。但是乌托邦存在对外贸易,在做到本身供应充足后,将剩余产品销售到别的国家,买回自己缺乏的商品并运回大量金银[3]66。

(三)《乌托邦》中体现出的理想社会基本经济规律

乌托邦社会中,人们通过追求由自然和理性决定的“真正的快乐”而实现幸福,这种快乐主要是建立在必要物质财富基础之上。因此,要保证实现快乐和幸福的物质财富基础,在生产方面,必须在较先进的生产技术条件下,依靠勤劳而充足的劳动力进行从事普遍的生产性劳动、根据有限的“自然的需要”进行有计划的生产,来创造出充足的物质财富以带来快乐与闲暇,并且通过劳动实现精神需要的满足和个人的发展;在分配方面,依靠财产公有保证分配公平和按需分配;在消费方面,排斥非必要的奢侈消费、珍惜现有产品。

四、《太阳城》中理想社会基本经济规律相关思想

(一)太阳城社会目的与生产目的

较之《乌托邦》,康帕内拉在《太阳城》中关于社会目的、社会理想的归纳性表述较少,我们只能主要从太阳城居民的各种需要、财富观、价值观和制度优越性角度来理解相关内容。

关于理想社会的设想,《太阳城》主要从伦理道德层面予以概述,即太阳城消除了一切恶习,诸如领导人员摆脱了虚荣心等一切不良特性,消除了贫富产生的恶习和贫富对立的灾难,消除了穷人过度劳累、富人游手好闲产生的肉体和精神上的恶习等等[4]66。显然,这种理想状态主要是与财富相关。康帕内拉既反对极端贫困,也反对私人拥有财富。他认为极端贫困导致人们卑贱狡猾、圆滑、盗窃、阴险、虚伪作假、违反誓约和卑躬屈节,而富贵将使人傲慢自负、劫掠、无知、背信和游手好闲。与乌托邦类似,这种贫富“恶习”的消除依靠的是公有制的建立:在理想的公社制度中,使大家都成为富人,因为大家共同占有一切;同时又都是穷人,因为每个人都没有任何私有财产。不是他们为一切东西服务,而是一切东西为他们服务[4]24。由此可以看出,康帕内拉已经试图在理想社会中理顺人与物的异化关系了。

在需要的种类上,康帕内拉认为包含物质需要和娱乐及精神需要两类。由于太阳城中的公社取代了家庭,不需要家庭的独立房屋,在集体食堂进餐,穿着相对单一,因此居民很少关心日用品和食品,对物质生活资料要求不高。康帕内拉推崇的是精神需要:太阳城不仅能满足每个居民的物质需要,而且还能满足他们各种娱乐需要;人们关心的只是如何光荣地获得精神奖品,如聚餐时国家发给男女英雄的花冠、佳肴、漂亮衣服等[4]23。

显然,在生产目的上,太阳城中的劳动既不是直接满足劳动者自己的需要,也不是为了薪饷而做工。在康帕内拉看来,太阳城中的劳动者之所以能各尽所能,是因为他们认为这些工作是光荣的。精通更多的艺术和手工业的人格外受人尊重,做最繁重的工作受人称赞,太阳城中劳动者看重的是精神奖励,因此谁也不会逃避劳动[4]32。可以说,太阳城的生产目的体现在两方面:一是通过生产满足整个社会主义需要,二是通过劳动追求荣誉、尊重、称赞等精神回报。

(二)太阳城实现生产目的的手段

1.公有制及生产原则

要建立理想社会从而消除贫和富带来的恶习,康帕内拉认为财产公有是其必要条件。正是这种人们共同占有一切,同时都没有私有财产的制度,才能保证“每个人都可以得到他所需要的一切”[4]23。与莫尔类似,康帕内拉也用理性和自然法则来解释公有制的合理性,即太阳城是通过哲学家的推理所发现的国家,其生活基础是受天赋理智支配的,同时,这也是符合自然法的,“按照自然法,一切都公有”[4]76。因此,太阳城实行了共产主义生产原则:在完全没有私有财产的基础上,对公民进行劳动教育,大家从事义务劳动,并由社会组织生产和分配。

分工方面,康帕内拉设想太阳城的各种工作都是平等、光荣的任务,不会认为某些工作不体面,这类似于人的各种器官在执行功能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4]23。但太阳城中既存在性别、年龄方面的天然分工,也存在根据天赋的有计划分工。在这种分工中,计划当局的存在感是很强的。例如在教育方面,负责人员根据“每个人幼年起”的爱好来安排各种技艺的学习和考验,通过悬挂各类图表教育人们获得知识;在工作安排上,由负责人员“按照适宜性和能力分配职业”。当然,这种安排由于适合劳动者“自己的本性”,分工并不固定,一切公职、艺术工作、体力劳动都分配给大家来承担。“因为考虑到按照每个人的禀赋分配工作,因此工作不会危害身体,反而会发展他们的体力。”[4]32-33加上工作时间不长(每人每天只做不超过4小时的工作),有较多的精神享受和自我发展时间(其余时间研究科学、开座谈会、阅读、讲故事、写信、散步、从事发展脑力、体力的活动),因而他们并不排斥,反而喜爱[4]24。

从生产成果来看,太阳城生产效率高、产量大且产品丰富。这首先得益于资源的充分利用,“没有任何一寸土地是不能收获的”;其次是注重方法和技术,“根据风向、星座进行农业生产”“深耕细作,利用秘密方法”等;再次是注重集体生产和协作,“听到信号,除少数人,所有人带工具到田野,不多几小时就完成工作”;最后是劳动力素质高,“每个人都力图使自己工作出色,每个人工作量虽不大,但很有成效,而且他们都是很有能力的人”[4]35。

2.公有制条件下的分配和消费

与莫尔类似,在生产与分配的关系问题上,康帕内拉也体现了一定的唯物史观色彩,例如他认为太阳城的职业分配和劳动成果分配的原则是统一的,即“适宜性”和劳动者的“能力”。但是与按劳分配这一社会主义分配原则不同,太阳城中劳动的付出与生活资料的分配没有直接的数量关系,前者只是能够参与分配的一般条件。

太阳城中的生活资料的生产目的非常明确的是直接满足需要。这主要是通过专门负责的公职人员来执行公有制基础上的一切产品和财富的按需分配来实现的。康帕内拉指出,一切必需的东西“都是公有的”,在饮食方面,每个人在集体食堂用餐,菜单由根据医学的要求决定;在衣着方面,由医生和各区衣着保管人根据需要分配“相对简单”的衣着[4]17。这种分配机制,一方面保证了“谁也没有机会把任何东西据为己有”,另一方面保证了“大家都能掌握知识,享有荣誉和过幸福生活”[4]10。

(三)《太阳城》中体现出的理想社会基本经济规律

与《乌托邦》相比,康帕内拉在《太阳城》中有着更多的关于规律的论述,体现出了唯实论、可知论思想,是具有进步意义的。在他看来,一般的概念、规律是存在的且能够被认识的。最具有认知能力的,是康帕内拉的口中近乎全知全能的“形而上学者”、太阳城中的最高统治者——“太阳”。“太阳”研究的是“上帝用什么方法统治万物”[4]14,即宇宙的基本规律。

尽管存在将人看作上帝实现其“伟大目的”的“工具”,并且将太阳视作“终极的神”的外在形象等唯心主义和宿命论色彩,但是,康帕内拉没有否定在规律面前,甚至在神面前人的主观能动性。他明确提到可以通过悬挂各类图表教育人们获得知识,并指出太阳城的“实践”证明“一个人是可以自作主张的”[4]58,人类的智慧能够发现并遵循规律。

从“生产目的+实现手段”角度,我们可以将太阳城社会基本经济规律概括为:在一切财产公有制基础上,通过基于理性计划来安排生产,根据自然天赋进行分工和协作,采用脑体结合方式,利用教育增强劳动力、利用技术减轻人类劳动,根据基本需要进行统一分配,以满足人们的基本物质需要和精神生活需要。

五、结论与启示

如果说早期空想社会主义存在诸多不成熟和不科学的观点,那么其根源在于这些思想缺乏基本的物质生产基础。这导致,在方法论上,他们以理性主义、功利主义、自然主义为依据,从现实的资本主义原始积累带来的种种苦难出发进行演绎;在表达理想社会的状态或社会发展目标时,倾向于选用“幸福”“快乐”等抽象概念来概括;在寻找达到理想社会的路径时,只能设想通过开明君主或抽象的万能统治者进行自上而下的组织。但是,如果将“生产目的+实现手段”模式作为社会基本经济规律的表达方式,那么早期空想社会主义者在这一问题上的探索成就是不容低估的。

(一)理想社会生产目的中包含着物质需要、精神需要和自我发展需要

应该看到,莫尔和康帕内拉的“幸福”“快乐”目的是建立在一定物质基础之上的,因此,理想社会的生产目的一方面就是生产实现“幸福”和“快乐”目的所需的物质财富,这种社会需要是以符合“自然”和“理性”的有限的需要。区别仅在于,莫尔强调物质财富相对于需要的充足性,而康帕内拉则侧重于基本需要的有限性。前者类似于恩格斯指出的,“一切生活必需品都将生产得很多”[5]683,才能保证“人人也都将同等地、愈益丰富地得到生活资料、享受资料、发展和表现一切体力和智力所需的资料”[5]709-710,最终实现“每一个社会成员都能够完全自由地发展和发挥他的全部力量和才能”[5]683这一目的。至于后者,尽管马克思也曾在《资本论》中提到“各种东西的需要”是“有限度的”[2]125,但是,他们实际试图表达的是人的需要是多样的,其满足也是存在层次性的,因此理想社会主义生产目的不应限于满足物质生活需要。

不仅如此,莫尔和康帕内拉均在生产目的中涉及了精神需要这一内容,特别是康帕内拉将满足自己精神需要和发展自我看做劳动者的直接生产目的之一,已经远超时代。马克思也曾指出,“个人在生产过程中发展自己的能力,也在生产行为中支出和消耗这种能力”[6]27,因此,生产本质上就是一种生命行为,是人的本质的自我确证。进一步,在“控制了自己的生存条件和社会全体成员的生存条件的革命无产者的共同体”中,各个人都是作为个人参加联合,“这种联合把个人的自由发展和运动的条件置于他们的控制之下”[5]573“个人才能获得全面发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说,只有在共同体中才可能有个人自由。”[5]570

(二)实现理想社会生产目的的根本手段是公有制

在实现生产目的的手段方面,莫尔和康帕内拉共同提到了以下基本要素:财富的公有、普遍劳动、有计划的生产、先进的生产技术条件、排斥了异化并实现脑体结合的社会分工以及按需分配。显然,这些要素基本上比较全面地囊括了后继学者——包括科学社会主义经典作家们——关于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社会的主要生产手段和条件。特别是他们都将公有制作为实现生产目的的基本手段和根本条件,并且将分配方式与财产公有制联系起来,没有局限于分配方式的孤立讨论,是远超同时代思想家的。

(三)注重分析需要的真实性和层次性

莫尔认为,单纯的生理或心理感受的快乐可能属于“虚假的快乐”,这实际上切中了效用价值论之要害,并且启示我们进一步加深对社会主义生产目的——待满足的社会需要——进行科学理性判断的必要性,例如区分社会需要、市场需求以及“虚假的需求”,对待满足的需要进行轻重缓急的排序,对20世纪70年代中“生产目的大讨论”所涉及的生产需要、生活需要和行政管理耗费等国民收入分配项目进行新的审视。

此外,莫尔认为目的具有层次性,如饮食所带来的愉悦感并非饮食真正的目的,它只是实现身体健康的手段或中间目的。尽管这一观点值得商榷,但它启示我们有必要对目的进行分层次考察,应辩证看待手段与目的、阶段性目标和最终目的之间的关系。

(四)强调生产目的与实现手段的辩证关系

莫尔将获取快乐的手段纳入衡量快乐的标准之中,对于我们认识社会基本经济规律中生产目的与实现手段的关系具有较大的理论意义。莫尔将通过不正当手段实现的快乐也视作“虚假的快乐”,启示我们应思考生产目的及上层建筑层面的约束,是否是实现生产目的的手段。改革开放初期,我们将市场配置资源作为实现社会主义生产目的的手段,强调它是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都可以使用的工具,但是市场机制中并不仅是“平等”“自由”原则,各种市场失灵的原因和条件往往是客观存在的。因此,我们要利用市场机制,必须注意利用社会主义生产目的作为社会主义市场机制设计的根本导向,从市场机制本身的设计上来规避市场的弊端,使其更好地为实现社会主义生产目的而服务。这就提出了必须在发展观上真正体现以人民为中心,加强党对经济工作的集中统一领导,在充分发挥市场决定作用的同时,更好发挥政府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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